第20章
    他在后院,念了一夜的清心咒。
    更深露重,桃花瓣上的露珠淬着明澈的月色,滚落在佛子袈衣之上。
    桃花蹁跹,频频引得蝴蝶细舞,他身上带着很温和的香,倏尔一只蝴蝶停在他拨动佛珠的手指上。
    佛经中说,爱欲之人,如同执逆炬而行。
    风愈烈,火愈盛。
    愈有烧手之患。
    ……
    吃完小笼包,天色尚早。葭音想着他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须得尽兴才好。
    镜容没有拦着她,默默跟在她身后。
    不知是不是错觉,葭音总觉得,今日镜容有些心不在焉的。
    二人路过一间茶馆。
    茶楼台上,站着位胡子花白的说书先生,不知这老头说了些什么,惹得席间一片哄堂大笑。
    葭音的目光,也不由自主被这说书先生吸引了去。
    她喜欢唱戏,也喜欢听旁人说些猎奇的故事。
    镜容跟着她走进茶楼,点了一壶碧螺春。
    那老头先是讲了对才子佳人的故事。
    她一边喝茶,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坐在正对面的镜容却似乎没有一丁点兴趣。
    他微垂着眼睑,轻轻吹着茶面,只抿一小口,又安静地将碧螺春放下。
    也是,他是清心寡欲的圣僧,怎会懂才子佳人间的情爱之事。
    只是台上那厢话音刚落,席中便有人不满道:“这种故事我早就听腻了,老头儿,你那儿就没有点不一样的故事,讲给大家伙儿听听?!”
    这一言,立马引起周遭不小的骚动。
    “就是就是,讲讲新奇点儿的,这什子才子佳人,老子也听腻了!”
    葭音兴奋地抓过一把瓜子。
    她唇角微弯着,眼尾却稍稍向上扬起,熹微的光晕落入少女眸中,她仰起脸,眼神中尽是期待。
    那老头略一沉吟。
    “这新奇的故事,有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主角儿啊,是一只妖,和一个和尚。”
    听到“和尚”二字,葭音下意识看了一眼镜容。
    他神色并未有任何波动,似乎自动屏蔽了外界一切声音。
    “这妖啊,不是一般的妖,而是只修炼上千年的狐狸女。化作了人形,那身段,那样貌,当真是妩媚至极。媲貂蝉闭月之貌,赛洛神出水之姿。一般的男人只见她一眼,就能当即被她勾去七魂六魄。”
    “妖不是一般的妖,和尚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和尚。他是住持衣钵相传的大弟子,德高望重,精通佛法。克己守礼,从未做出过任何有悖于道法之事。”
    葭音边听,边在心里头思量:这说的,不就是镜容吗。
    “可这和尚再清心寡欲到底也是个凡人,是凡人呐,他就得有凡心。一届凡人,怎能抵抗得了一只修行上千年的女妖?”
    说书先生抚了抚胡须,“于是乎,于一月黑风高之夜,二人暗生情愫……”
    他的话语,非常露.骨。
    甚至不亚于话本子里的那些淫.词艳.曲。
    葭音握着茶杯,手一烫,面色也一烫。
    “只见这妖女化作一缕青烟,偷偷溜入和尚僧帐。”
    紧接着,便是花前月下,耳鬓厮磨。
    “小和尚哪见过这种阵势,没一会儿,妖女就把自己浑身上下脱了个干净。月光穿堂而入,把屋里照得敞亮,小和尚红着脸看着,看着……”
    镜容一把提起她的袖子。
    葭音一脸困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从茶馆里拎了出来。
    “怎么了?”
    佛子紧抿着唇线,面色冷得有些不自然。
    “不许听。”
    她“扑哧”一下笑出声。
    “我还以为怎么了呢,镜容,这有什么不能听的。我付了钱,买了他的茶,一个故事还未听完就被你拉出来了。茶没喝完,故事也没听完,真的亏死啦。”
    见状,她在心里暗想,都说这和尚个个呆头呆脑的,不通人情,她先前还以为镜容是个异类。
    看样子,也是个小呆子。
    葭音以袖掩唇,乌眸看着他,咯咯地笑。
    “你拦我做什么,那有何听不得的?”
    镜容话少,此时更是一言不发。
    日头渐升,正午的太阳有些灼目,一路照耀下来,笼在佛子冷白的肌肤上。
    她唇角噙着娇俏的笑意,试图同面前之人解释道:
    “方才那老头讲的,虽然有些不堪入目,但馆主跟我说过,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人有欲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金钱、名利、美食佳肴,甚至是色.欲,镜容,你不会一丁点欲.望都没有吧?”
    葭音歪着脑袋,看他。
    对方也垂下眼帘来,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顿时觉得好生无趣。
    “罢了罢了,这些与你解释不通。”
    不远处新修建了一个寺庙,正有穿袈衣的和尚坐在人群之中,不知在传授些什么。
    周遭乌泱泱,围了一大圈儿听客。
    她也饶有兴趣地拉着镜容去听。
    那和尚正在讲轮回之道。
    万物皆有轮回,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起初,葭音还兴致勃勃,只是越往下听,她就觉得这老和尚讲得越玄乎。
    晕晕乎乎的,只将人绕晕在里头,甚至有些故弄玄虚之感。
    葭音忍不住扯了扯身侧之人的袖子,问他:衤糀
    “他讲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镜容神色淡淡:“他是骗钱的。”
    “那你不去揭穿他吗,居然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哎。”
    佛子扫了台上一眼。
    “此人虽然满口胡言,不过讲的都是劝人行善积德之言论,不必揭穿他。”
    他话音刚落,只听老和尚大声张扬道:“各位施主可前去鄙庙观光上香,庙中供奉菩萨神像,亦设有许愿池、姻缘树,旁的不多说,就连大名鼎鼎的镜容法师,也曾来过鄙庙上香呢。”
    “镜容法师?可是梵安寺的那位圣僧?”
    “自然,这世上,还有几个镜容法师!”
    一听这话,围观之人愈发多了,不少人蠢蠢欲动,往“神庙”里走。
    葭音站在镜容身侧,憋住笑。
    “嘿,大名鼎鼎的镜容法师,要不要进去看看?”
    镜容垂着袖子,微微颔首。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佛庙。
    方一迈过门槛,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肃穆之气。寺庙不大,却布置得也像模像样,禅房、钟鼓楼、天王殿应有尽有。
    她隐约感觉到,一走进佛堂,镜容就变得有些不大一样了。
    虔诚,肃静,敬仰。
    清风拂至佛子面上,他明澈的眼底,有着粼粼的光亮。
    世人说的没错,他是梵安寺,最虔诚的佛子。
    是万人敬仰、德高望重的圣僧。
    葭音站在他身侧,看他走上前,于观音宝座前供奉香炷。
    薄唇微启,似乎在念着什么,那声音太小,葭音什么也听不见。
    她只知道,镜容的侧脸很好看,他垂眼奉上香炷时,恰有一道粉金色的光穿过窗牖,落在佛子白净的面庞上。
    他半张脸被暖光照耀着,半张脸笼于一片安静的阴影处。
    院内的钟声响了。
    一声声,庄严肃穆,佛子缓缓阖上眼,眉心似有悲悯的神色。
    看得少女竟不禁红了脸。
    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只觉得呼吸加促,整个胸闷得发紧。殿内的窗牖紧阖着,将整个房间堵得密不透风。她抚了抚胸口,朝外走去。
    闷。
    着实是太闷了。
    闷得她双颊发红,眸光微微晃荡。
    那钟声正是自院内而来,方一踏入院,葭音便看见矗立在正中央的大钟。在它的西侧,植了几棵硕大的树,枝干盘虬,其上帮着鲜红的绸带。
    葭音刚一走近细看,立马有僧人迎上来。
    对方身着粗布袈裟,双手合十,朝着她缓缓问候了句:“施主。”
    他生得清秀,眉目和蔼友善。
    葭音也学着他,双手合十,微微点头。
    似乎看出来她心中的好奇,僧人低低笑了笑,同她解释:
    “施主,这是鄙庙的姻缘树,树有三棵,若在红绸上写下相爱之人的生辰八字,再系在姻缘树上,神树可保佑二人三生三世的好姻缘。”
    三生三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说到这儿,那和尚探出头,含笑问她:
    “不知女施主,有没有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
    她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一道芝兰玉树的身形。
    眼前是一袭皎洁的月光,他只身跪坐于草蒲之上,面色清平如水,一个人护着这如漏的长夜孤灯……
    她跑进佛堂。
    “镜容,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镜容疑惑地垂下眼,迎上少女灼灼的目光。
    她惯会撒娇,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佛子声音清清落落,不一会儿,生辰八字就全被她给套了出来。
    葭音循着先前那人的话,先于姻缘台前买了一块红绸带。
    她不会写字,便与那买绸布的和尚,将二人的生辰八字,一字一字说了出来。
    镜容生于冬日。
    年十九。
    葭音生于春日。
    年十六。
    “施主,请抽姻缘签。”
    和尚说,二人写下八字后,须得结合所抽的姻缘签分析,若是上签或中签,则无妨;若抽的是下签,则不建议将红绸系于姻缘树上。
    看着竹筒里的一排排签子,她竟莫名紧张起来。
    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刚准备抽,身后陡然传来一声:
    “葭音?”
    原来是镜容从佛堂里跟了过来。
    如同做坏事被抓包,少女一颗心“咯噔”一跳,还未来得及细想,手已经放入筒中,抓了一根竹签上来。
    镜容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出神之际,对方已从她手上抽走竹签,一展开,先是惊了惊,登即笑逐颜开。
    声音大到,足以让在场之人都听见:
    “恭喜施主,贺喜施主,施主抽到的是上上之签,这可是百年难遇、求之不得的好姻缘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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