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斩不断

    “我想知道, 我们在场的人会像Karen刚才说得那样，有着一段与歌词相近的故事么？”蔡今今的语气抑扬顿挫，“既然是我先提出来的, 那我就抛砖引玉一下~嗯, 我在和Karen交往过之间，曾经暗恋过一个学长，后来还给学长写了情书，给他表白, 结果失败，就再也没有和学长有过交集, Karen是我的初恋啦。”

    蔡今今光明正大向Karen发送秋波，后者收到后很配合的做出被爱神之箭射中心脏的姿势, 被哄得服服帖帖，十分受用的样子。

    一些蕴含着醋味的低喃咽回唇齿。

    在我之前还喜欢过别人啊……

    Karen：“我就没有喜欢过别人的经历, 从始至终唯一喜欢过的就是今今，幸好她也喜欢我，成为我的初恋，没有让我为情所困。”

    “至于我刚刚听到池觅弹奏的歌曲会什么会有感同身受的模样, 那是因为我这人共情能力比较强啦，情绪上了头，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谈到不太被人所知的一面，他吐吐舌头，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Karen的情绪转变能力也很强，说过这趴，很快打起精神, 将求知欲爆棚的八卦讯号传递出去。

    “嗯哼, 池觅哥……夏婵姐有什么能分享的小故事吗？”

    战火顺着冲锋者埋下的拉索烧过来, 直冲驻守营地的后勤战士。

    池觅预料到有Karen在的场合不会太平，听到他的诉求后虽然意外，但并没有太过惊讶，明白终有一劫，需要他去渡。

    他叹息着，拂落吉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泛出苦涩笑容：“我的情感状况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我这些年是怎样的情况嘛，介于大家都在说自己的初恋。那我也来分享初恋好了。”

    “哇~！”

    另外一对真情侣即刻停止打情骂俏，瞳孔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

    离他最近的夏婵也把震惊的眼神投向他。

    与几双对峙好奇的眼睛相遇，池觅不见慌张，神态气定神闲，冷白长指慢条斯理整理着上衣袖口，淡淡吐露着词句。

    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惊爆眼球，与他的姿态形成强烈反差。

    “我的初恋发生在学生时代，发生的年代很美好，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很好，度过了许多甜蜜的时刻，几乎没有产生过矛盾……”

    池觅牵起嘴角回忆着。

    他还没有说到重点，大家保持安静，但急切的眼神却能够解读出心中所想。

    既然感情这么好，那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分手呢？

    感知到他们最想听的内容，池觅没有多卖关子，“我们结束得很突然，在一次假期结束后，她给我发了一条分手短信，然后人间蒸发，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按照地址找到她家却被邻居告知他们一家人都已经搬走了，我的初恋就是这样结束的，还挺戏剧的。我至今都不知道我们分手的原因，甚至在前一周，我们还在商量下个假期要去哪里玩，去做什么事情。”

    池觅第一次在节目里出现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没有喝酒，神智完全清醒，异样却比前一天在篝火晚会上喝醉时更严重。

    无疑是真情流露。

    任谁也无法怀疑他话语中的真实性。

    众人皆哗然，不住地惊愕疑惑。

    好半天才找回正常的语言系统。

    “所以一句话总结，池觅哥就如偶像剧般，被初恋甩了？”

    事实太过震惊，Karen说出结论的时候一直压抑着就要抵达嘴边的惊呼。

    池觅不否认：“在我心里，从我的视角来看，是这样没错。”

    “天啊，”Karen还是不敢相信，“池觅哥你这么优秀的人也会被甩啊……”

    面对Karen的无条件站边，池觅感动之余，十分认真地打断了他，“不，你不能用现在的标准来评判，当时的我在她眼里应该是有很多缺点的，而我回想起来，很多事情我是可以做得更好的，但我没有。”

    Karen顿了一下，还是坚持自己的见解。

    “但她没有任何缘由的消失，单方面宣布分手就是不负责的行为啊，我认为的分手是两个人都同意并且都说过分手，才算一段亲密关系的结束。”

    “你有缺点，在恋爱当中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都没有办法抹消初恋女友的不负责，单从分手这件事来说，你是有资格委屈的。”

    Karen说得振振有词，这一刻，他在池觅面前竟然光芒万丈。

    像是桃李满天下的名师，正对着执迷不悟的学子谆谆善诱的教诲，真心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不要陷入牛角尖。

    “是这样么……？真希望得知真正的原因啊。”池觅若有所思，露出既迷茫又困惑的表情，看起来是把Karen的苦口婆心听进了心里。

    后者则欣慰地舒展了神色。

    把池觅的心态掰正过来他很开心。

    他认为池觅不该把自己当成过错方，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他可以委屈，可以认为自己可怜，这都是合乎常理的事情。

    “我好可怜哦。”

    池觅微不可闻地低吟着，声音非常轻，只有他自己和离他最近的夏婵能够听清。

    像是潮湿的海水擦过耳畔，带来湿润冰凉的气息。

    夏婵的胸膛传来阵阵怦怦，她怀揣着愧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抬头看向池觅。

    池觅像是一只垂耳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散发着可怜巴巴的气息，总是散发着熠熠星光追逐梦想的乌黑深瞳，也失去了那道清冷弧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哑光的阴郁，如同被世界所抛弃，只能孤独地与自己相拥。

    仅仅对视一眼，夏婵就匆匆移开了眼神。

    不敢再看。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钝痛。

    她完全说不出话。

    往事被揭露，在大众面前撕开一道裂缝，让她措手不及。

    也是第一次知道池觅的想法和心情。

    当时她迫于隐情和池觅提分手，不敢和他见面，怕一旦见面，就无法成功分手。

    她有想过，池觅收到那条短信会变成什么样，会怎么想她？怎么想他们的感情……

    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又无数次推翻。

    她无法确定，池觅真正的感受。

    原来，

    原来是这样的啊——

    她是个一走了之不负责的混蛋，池觅是留在原地孤独的守望者，混蛋却一直在守望者心里有着一席之地，守望者十年如一日地等待混蛋能够出现，然后告诉他答案。

    夏婵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池觅也实在是太傻了。

    她根本不值得池觅等待这么多年去求一个答案。

    夏婵别开脸，手指微微颤抖地收紧，扣拢衣衫袖口，借以用来箍住发紧的心。

    蔡今今在旁不发一言，她仔细回味着池觅提到初恋时的表现，忽然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想，随着神思越发心惊肉跳。

    池觅参加选秀节目出道的那一年他在上高中，并且是在高中时期创造出了原创歌曲《草莓奶油》，歌曲又甜又缠绵，到现在都是甜蜜情歌top，他在总决赛舞台演唱时说是送给一个重要的人，为了“他”而创作。

    今天从池觅口中听说他在学生时代有过一段恋爱，符合情歌创造背景。

    还有一点就是，既然初恋在池觅心中占据着如此重要的位置，那会不会就是《草莓奶油》的女主角呢？这么多年池觅在演唱会预留的vip席位也许就是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初恋！

    如果让夏婵知道了她的猜测，也会由衷佩服，蔡今今是有点福尔摩斯潜质在的。

    察觉自己也许堪破了不得了的秘密，蔡今今整个人都处于在神经紧绷又兴奋的微妙状态，行事风格都透露出不像她自己的夸张，偏生自己无法觉察。

    “天啊，池老师居然还遭遇过这样的事。”蔡今今惋惜又心痛地说。

    但很快，追根究底的心情占据了她心疼偶像想要为偶像打抱不平的心情，她自如切换表情，向池觅发出疑问：“所以到了如今，你还是没有办法放下你的初恋女友是吗？”

    明亮的眼睛锁定池觅，她有很多的疑问想要解开，但其中最重要的回答，一切疑惑的关键，都涵盖在这个问题里。

    对于池觅的回答，蔡今今抱有很大期待。

    问题尖锐，又太一针见血。

    节目组的拍摄人员很快把镜头对准池觅，给他一个超清特写。

    池觅静默片刻，勉力弯了下唇，明眼人看得出是在假装坚强。

    “我……与其说我放不下她，不如说是我放不下困扰我多年的难题，它像是个牢笼，把我困在里面。”

    “你觉得我选择来参加《心动旅日》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做好了准备，我已经放下了……旧人，想要以全新的姿态，去迎接一份新的感情。只是有机会的话，未来某天再见到初恋，我希望她能告诉我当初不告而别的理由。”

    池觅沉吟着，几经思绪，诚恳而认真地将回答补充完整。

    蔡今今几乎可以确定，她的猜测大差不差，已经极度接近事情的真相，这让她兴奋的精神又更上了一层。

    在情绪的趋势下，她道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咦，听起来池老师是在向夏婵表诚心嘛，不希望夏婵误会你仍对过去抱有旧情？”

    这下轮到夏婵震惊了，她完全意料不到蔡今今会有如此发言。

    疯了吗？

    蔡今今不是站边江潭落而看不惯她吗，现在又是闹哪一处，给她和池觅创造机会？

    她不理解。

    唯一的解释就是蔡今今喝了假酒，昏头了。

    “当然有这个意思。”池觅毫不犹豫。

    夏婵：“……”

    假酒梅开二度。

    她没办法再忍下去，陪两个昏头的神经病发疯。

    是时候主持一下混乱的秩序。

    她松开吉他柄，优雅踏步于沙发边，落座，身姿摇曳，曼妙勾人。

    眉眼间那一抹锐利更是让人无法忽视，逼人气场浑然天成。

    “最后就让我用我的初恋来收尾吧。”

    “我的故事呢，很简单很平淡，和池老师的有一点异曲同工之妙，都发生在学生时代，咱们都是早恋大军的一团哈。”她略微带着调侃的语气，像是满不在乎，轻松提起过往：“我觉得我们两个人没有未来，所以为了避免以后的争吵，及时止损，我提出了分手。”

    “我想通过我的经历给池觅提出一点点小建议，我知道呢，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自己的执念，尤其是与感情相关的，沾上了更难放下，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执念会愈加深刻，会盘踞于你的心口，时时刻刻提醒你。但也许你所追求的执念，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东西，初恋女友分手的理由可能很简单，没有你想象的所谓隐情。就是突然不爱了罢，怕你纠缠不休将事情闹大，才选择搬家？我倾向于这个结论。”

    夏婵表情木然，声音冰冷，冷漠地吐出一个个字眼，像是削尖的冰刀子，一刀一刀往池觅胸口扎。

    “人只有彻底放下过去，才能迎来新生。”

    甚至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刻意看着池觅的眼睛，都带着漠然，没有一丝丝暖意。

    太伤人了。

    分别的时候，没有好好说再见，一直是池觅心底的遗憾。

    再相见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好好说声“你好”。

    一直都是他单方面追求着夏婵，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没有想过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夏婵是怎样的心情。

    想了很多很多，池觅都无法劝服自己镇定起来。

    夏婵的冷漠深深刺伤了他。

    心脏被划开一道豁口，往外滋滋冒着血，鲜血淋漓。

    十年了。

    漫长的时光。

    足够让少女长大成人，能发生很多事，也能改变很多事。

    再刻骨铭心的爱恋，也都能随着时光淡去。

    但他就是没有办法放下。

    骨子里藏着自己都不曾清晰认知的固执。

    池觅再一次感觉到他变成了一只小兽，主动走进由夏婵编织的情网里，被包裹其中。十年过去，情网变成牢笼，他越陷越深，不想用理智的方法去寻出口，只是一次次地固执朝栏壁撞去，撞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却也安之如怡。

    甚至看到身上的伤痕，会有种奇妙的凌虐快感。

    竟然连受伤，更多的感受是快慰而不是难过。

    他深知自己陷入了怪圈，虽然外表像个正常人，日常生活和工作都不受影响，可实际上他的骨子里却变得病态。

    并且……多年来药石无医。

    能治愈他的大概只有夏婵。

    说得通俗一点，夏婵既是他的病由，也是他的解药。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味夏婵的回答，将每个字眼都翻来覆去地品味，试图从里面找到夏婵爱他的踪迹，只需要一点点便足够。

    可不管怎么细究，窥见的都是可怕的冷漠。

    字里行间都在劝说他，不要过分执着于那年的旧时光。

    终于。

    名字为池觅的小兽停止冲撞，将头轻轻贴在栏壁上，情人般依偎，主动询问牢笼之外的世界。

    声音似乎从天外飘来，轻而虚渺，却清晰地传入夏婵耳廓。

    “你认为以后的人生会更好吗？”

    听见他话语里的紧绷，夏婵心痛难忍。

    明明都叫他放下了，没有向他透露丝毫的可能，故意话说得冷漠又绝情，池觅听懂了，居然还是固执地想求她的内心真实想法。

    她忍不住要落泪。

    池觅真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啊。

    夏婵喉咙发紧，竭力想要像刚才一样，将冷漠修饰得浑然天成。

    可是这次，功力大减。

    简单的两个字，说得无比生涩艰难。

    “当然。”

    放下我这个压在胸口的包袱，相忘于江湖，以后一定事事顺遂，前程似锦。

    要继续要舞台上做闪闪发光的偶像呀。

    砥砺前行，做最耀眼的那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