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道
叶玫其实早就醒了。
得亏妖族身体强悍, 恢复能力远远甩过人类一大截,以至于她看起来伤得不轻,神智却早已恢复了清明。
只是她还不敢就这么直挺挺的爬起来, 特别是听了年亚澜和裴羡的对话之后——
要不,还是装死吧。
不是她逃避问题, 实在因为穿书这种事它不好解释。
虽然这个时候挂机有点不道德, 但要是她醒着,状况可能会更加糟糕。
还是先等裴羡冷静一下再说。
叶玫打定主意,心安理得地继续将呼吸放平稳, 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在知道她就是妖九后, 裴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她闭着眼,不知房里这两人在僵持什么,只隐隐觉得气氛有点微妙。
“既然一直在我身边,为何……不认我。”裴羡轻声。
“这, 恐怕就要问尊上自己了。”年亚澜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
叶枚:……
原来年亚澜也有这么毒舌的一面。
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就连叶枚都能感觉到, 空气中隐隐存在的危险与不安。
年亚澜却像是毫无察觉,随着几声瓷器碰撞的轻响, 他倒了杯茶, 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又把另一杯推给裴羡:“尊上最近火气似乎有些旺,不如喝口凉茶。”
裴羡没有回答, 场面似乎更僵了。
叶枚心情复杂, 僵硬着身子, 动也不敢挪动一下。
明知道裴羡心情不好, 还故意刺他几句……这哪里像年亚澜那温风细雨的惯常作风?
是他不对劲了, 还是说这才是真实的他?
“……”
一道强劲的破空声, 夹杂着危险的极寒之力,裴羡脚步一转,就已出现在年亚澜身后,剑指尽管尽力收敛着锋芒戾气,也压抑不住彻骨的极寒。
他的剑指,正指年亚澜的咽喉,“你,真的有胆。”
“在下都是按魔尊指示所为,她,也是魔尊所托。”年亚澜眯眼笑,用的正是那日裴羡随意堵他的话。
面无讽刺之意,却句句刺入人心。
“收起你的妄念!”裴羡语声更重。
“怕是……收不回了。”
“……”
良久的沉默,似狮虎对峙般紧张的空气,无端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你也知道,本尊是魔。阴险狡诈,残忍冷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在她面前杀你,那是看在她的面子。”以及,稍微顾忌下他在她眼中的形象。
“尊上对我,动了杀心?”年亚澜笑得深浅莫测,一双温柔的碧眸漾起难懂的幽暗。
“只要她不知,你是死是活,是谁杀的你……都无关紧要。”裴羡道。
尖锐凌厉的极寒之力几乎要穿透年亚澜的皮肤,可就在这时,本该受制于人的他却毫不避讳地抬颌,对上裴羡危险的目光,缓缓露出成竹在胸的诡异微笑。
“杀我?倒不是不能,就怕……尊上不敢。”
“什么意思?”
在裴羡质疑的目光下,年亚澜从容地捻出一根极细的金丝,丝线的另一端牵连到了床前,隐没在叶玫安睡的那端。
“尊上的旨意我怎敢不遵?”他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在尊上将她托付于我时,我怕我偶然疏漏,便在她身上画了个阵,缔结生命之契。这样,她遇到危险,我便能有所感知。
不过副作用嘛……我们其中一方若死去,另一方也会落得同样下场。”
绝对的力量,在费尽心思的布局前,恐怕也没了用武之地。都说他斯文有礼,淡然从容,他并不觉得他天生就是如此,只是习惯了在走一步之前,先斟酌百步,这么一来,所遇之事就没有什么能逃出掌控的了。
裴羡杀意更甚,那封喉一指却再没动弹一分,僵持许久,终究收敛下极恶的寒气,缓缓放下。
“……好,”他几乎是从齿缝中咬出的字句,“年城主,果然和传闻里一样。”
“过奖。”年亚澜含笑颔首。
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裴羡走到叶玫床前,掀开了被子一角。
叶玫只觉身上一凉,更僵硬了。
冰凉的指尖划过她单薄的衣衫,仔细寻找着每一处伤势,她尽力放松身体,压抑着身体的本能反应。
好在她装死功力深厚,他没发现她的异样,只是把她翻了过来,从雪白的肩膀向下查探。
这时,一道温暖的力量注入身体,即便不睁眼也知道,是年亚澜独有的疗愈之力。
他们在干什么?
不能睁眼,不知道这两人现在是什么表情,不知道这是什么诡异的状况,心虚得很。
直到后背接触到凉丝丝的空气,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衮袍不知什么时候早被褪去,厚厚的软被早被扯至腰迹。
诶——?这是干什么!
冰冷的指尖撩过脊背,不知在描摹着什么图案,亦或是查验她的伤口。但这种触感,肯定是裴羡。
他稍稍多用了一些力,不知怎么的。她反射地低哼一声,还以为被发现了,但那瞬间的痛楚忽然减轻,裴羡眸光复杂地轻抚着她泛红的肌肤,似乎以为弄疼了她。
“把你知道的,关于她的事,一一给我道来。”他深呼吸了口气,似乎也没有找她算旧账的打算,反倒像是在为她盘算着什么。
“知无不言。”年亚澜从容一笑,应得极快。
叶玫心里咯噔一声,怀疑她逃不掉了。
没想到,年亚澜顿了一会,却幽玄妙莫测地幽道,“尊上可曾想过,天道,会影响人的意志?”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钟,敲在了她心间——
年亚澜主动摆脱了柳依依这个天道命定的真·女主,难道他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是有剧情操控的?
那么,他越是与她有交集,受柳依依的影响就越小,越能摆脱天道的掌控。这不仅证明了原书剧情可以被一定程度的改写,还解释了他与她在坟墓一见时,为什么含义深刻地将她视为他的拯救者。
他最开始靠近她,绝对是因为他发现她不受天道控制的事。
这老贼!
叶玫暗暗咬牙,沉下心仔细听着年亚澜的话。
“我以阵法入道,本身与天道亲和力极高,感悟天道就如喝水一样简单……直到一次出游,偶然遇见了她。
她那时打扮成了一个粗犷的男子,我后来才知道她身份,便觉有趣,不知不觉一路跟随她,偏离了原本的计划路线。
也正是那时,我才意识到,我所谓的‘计划’,似乎并不源于本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走下去的。
我心想我是入魔了?可她不是魔。
我研究天道愈深,愈被天道所迷,甚至有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天道若不再公正,若能影响人的意志,那是不是也可以被称之为,魔?
听闻她的死讯后,我又觉得那些念头都是无稽之谈,但有一天,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又出现了……虽然她不是那张脸,但我第一眼,就笃定是她。”
她暗暗心惊,年亚澜竟如此敏锐,虽有她的影响在,但作为书中人物,能让思维跳出这本书,思考这个世界的本质的人,恐怕不多。
她在神州待了这么多年,和他的想法几乎不谋而合,“天道”就是她最惧怕的剧情收束力,也是她不敢直接与裴羡相认的罪魁祸首。
她……还是挺在意他的死活的。尤其是,不能因为她头铁和天道唱反调,就把他也拖累进来。
其实她很想问问年亚澜,在这里这么正大光明的说天道,不怕一道天雷劈下来吗?就像她死的那天世界轨迹大改,天道强行降下重重雷劫削弱裴羡一样。
就在这时,一道闷雷声响起,天色顿时黑沉了下去。随之闪过一道耀眼的金光。
那并非电光,而是年亚澜的阵法之力。
“我已研究出了隔绝天道窥视的阵法。”年亚澜看了一眼窗外,“不过,这阵法本身,是天道所不能容的。”
裴羡看了床上的人儿一眼,一时间解了许多疑问。
“本尊也隐隐有所察觉。世下都将天道当成天地规则之力,那日受天罚之时,本尊能感觉到,天道有它自己的意志。甚至是……类似人类的意志。”
“但它的目的是什么?”
这也是萦绕在叶玫心里的疑问,天道本想扶持原女主柳依依,但现在柳依依都已经翘辫子了,天道还能怎么办?
反倒是她,飞快步入元婴期,突破得顺风顺水,有点反常。
甚至,她有个大胆的想法——柳依依死后,原本天道留给柳依依的机缘气运什么,就都转移到她身上了!
可是,凭什么呢?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得到好处的是她,那天道会平白无故让她这个异乡人成为那个幸运儿么?
要不是今天被裴羡提出来,她恐怕还不会好好正视这个问题,可一旦注意到,怀疑的种子便生根发芽。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她遗漏了……
叶玫绞尽脑汁,从她穿书后的一步步开始回忆。
推演下,最初柳依依是天道钦定的主角,而她的穿越打破了神州世界原有的平衡,使得裴羡没能喜欢上柳依依,才招致了天道的制裁。
等等,天道钦定的柳依依,有什么说头?
之前她的思维定势,好像一直把“天道扶持柳依依”视为理所当然,忽略了天道这么做的用意。
如果把这个世界看成一本书,天道就是剧情君,不需要动机,不需要理由,问就是作者钦定。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世界压根就不是一本书?那本引诱她穿越的书,或许也只是这个修真世界里某种神奇的、能改变人类认知的法器?
有没有可能,自诩知晓原剧情的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如果,这就是个真实的世界,那天道绝对不是非柳依依不可,为了达到它神秘的目的,扶持一个柳依依的替代品,应该也说得过去吧?
而这个替代品……
怎么看怎么像她自己呢。
装睡了一天一夜,直到感知不到年亚澜和裴羡同时在附近,叶玫才裹紧了外披,幽幽下了床。
虽然她这想法……脑洞大了点儿,但绝对不是杞人忧天。
柳依依身上的气运,都留给她了。
天道到底想扶持她干什么?她强大起来,对天道一定有什么她不清楚的好处。
要提防要提防,不然哪天成了天道傀儡都不自知……
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毕竟这世界都在天道的监视范围里。
哎,愁啊。
她正儿八经地想着,不由自主拧紧了眉,一步跨出门外。
正见妖婆婆端着汤药往庭内而走,抬头望见她的脸,喜极而泣。
“您终于醒了!”妖婆婆长出一口气,“我们都担心得不得了,生怕那位……那位……”说到这里,神色又有些不对,望了望她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把“魔尊”二字吞了下去。
毕竟,妖族众人对女王与魔尊的关系,猜测不一。虽然那日魔尊对女王表现得十分在意,但……若说魔尊对女王有意,那未免也太惊世骇俗,说出去几个人会信?
就算是亲眼目睹当日一幕的妖族众,都觉得此事尚有蹊跷,魔尊说不定另有目的,加上女王重伤昏睡不醒,几位资历最老的妖都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派送药的妖侍前去探查——女王的寝宫附近魔卫戒备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这回亲自送药,都是拼着性命来查探女王安危的。
如今,见到女王没事,一颗悬起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不必过于忧心魔族。”叶玫满脑子盘算的都是天道,心不在焉地捂着胸口的旧伤,垂眸道,“扶我出去透透气,这儿太闷了。”
妖婆婆连忙点头,心思女王刚醒,或许还迷糊着,没明白如今妖族面临的状况也情有可原。
随即就又听她懒懒散散加了一句:“我未醒的这两日,敢站出来拿主意、主持大局的,今夜叫他们来见我。”
“……是。”
果然,女王真正在想什么,不是她们这些凡妖能参透的。
妖婆婆搀着叶玫缓步走了出去,不知不觉顺着叶玫的脚步,去了附近刚修葺完的一片荷池边。
一丝丝的凉风散了淡淡的花香气,满眼透绿的感觉,的确令人心旷神怡。
叶玫走了两步,突然在一处大树后停下。
她的气息本就微弱,在故意屏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时,几乎无人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妖婆婆心觉有异,也不敢出声,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荷池的另一侧。
是魔尊!
今日他出乎意料地未穿那身象征身份的玄衣,而是一身银白,黑白相间的发丝自然垂落,俊逸的面目给人一种冰冷的错觉,却少了几分让妖族恐惧的气势。
他抿着薄唇,向着叶玫寝殿径直走去,目不斜视。周遭经过的妖族守卫却全身绷紧、心惊胆战,如临大敌,却又不能做什么,有只小骨妖险些拿不稳手里的刀,哐当一声给掉在了地上。
对于族中来了个随意行走的魔尊……身为妖,还是有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恐惧的。
裴羡眉头微微一皱,顺着响声的方向望了一眼,露出了几分不悦的意味。
他不在意的人,在他眼里和死物没什么差别,除叶玫以外的妖族对他什么看法,他都无所谓。
只是,胆子这么小,实力如此弱的妖,有什么资格做她手下。
“妖族,真是无人了吗……”尽管知道多半是她临时组建的部队,他也依旧看不惯这部分的不完美。
干脆,就出手帮她整顿整顿。
魔尊这句话落在妖族面前,却更像是嘲讽与挑衅。
那个丢刀的小骨妖涨红了脸,在魔尊突然投来的冰冷视线下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扑通一声匍匐在地。
本以为他会说几句讨饶的话,没想到在强大到令人无法呼吸的威压之下,他也依然咬着牙,满目瞪得通红,竟毫不避讳地直视起了魔尊,嗓音在空气的挤压下发出不成形的字句:“妖……族,终将,被女王带领……昌、盛!”
这是女王的训诫,也是他们在毫无希望下的坚持。
就在他肺部的空气全被挤压干净,以为自己要被当成出头鸟被摁死示威时,荷池的那一侧的古榕树后,忽然传来一声小小的咳嗽。
弱弱的,像极了大病初愈的模样,而且那声音,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辨出来。
顿时,空气安静了一下。
冰冷恐怖的威压突然收回,魔尊的身形突然消失,出现在了池畔另一侧。
叶玫面色带着病后的苍白,一手攥着单薄的外披,有些步履踉跄地从树后走了出来,妖婆婆焦急地跟在后边。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还有存稿的!换工作后太忙了压根没记起来,毕竟是要混口饭吃的嘛qwq
只要有人还在坑里,我就会填坑的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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