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封赏 ◇
◎这是军门该有的荣耀。◎
许安归甩鞭, 红云加快了速度。
当最后一个骑兵出了树林之后,季凉看准时机,一个侧身吊在马侧, 一剑斩断了隐没在草丛里的绳索,身后传来许多重物落下的声音。
许安归生怕她落马, 降低了速度, 靠向季凉的马。
他看不见季凉在马背上,心里一揪。
马匹狂奔, 一只小手从侧面抓住马鬃,抱住马脖子,紧跟着另一张小手也攀着马缰爬上来。
许安归还没问出声,就听见身后有无数马匹嘶鸣、摔倒的声音。
“哈哈——”季凉回头看去,笑得开心。
奸计得逞,那些树林之间早就被她缠上了无数细线。只要她切断总闸口的绳索, 那些细线立即就会从地上拉高三寸。
这是鬼门渊的机括之术, 其中原理除了季凉, 无人知晓。
前排的乌族兵摔倒,乌族后面跟着摔倒了一片, 庞大的军队被逼停,根本无法继续追击。
步和勒马,遥望着季凉与许安归背影消失在一片金灿的晨光中,暴怒扬手一刀, 削断了身旁一颗小树。
温热的晨风拂过季凉的脸庞, 她望着身旁策马而行的许安归,心中无比畅快。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骑着马, 肆意奔跑了。
她一直很想与许安归比一次, 她自诩骑术不错, 虽然她已经八年没有骑过马了。
许安归回眸望着她,满眼都是喜欢。
“我们来比一场!”季凉甩了一鞭。
“怎么比?”许安归问她。
“以前方峡口为终点,看谁最先通过,谁就算赢!”季凉大喊。
“赌注是什么?”许安归扬眉。
季凉回道:“若是我赢了,我娶你——若是你赢了,你娶我——”
许安归哈哈大笑:“怎么你都不吃亏!”
“那我数三个数……”季凉驱马追上许安归,许安归有意放低了红云的速度,“三!驾——”
季凉直接数三,连打三下,□□黑马立即如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许安归爱死她的小无耻了,宠溺一笑,二话不说便追了上去:“你耍诈!”
“兵不厌诈!”季凉头也不回只顾着甩鞭子。
许安归夹着马肚子,红云得令,立即放开了跑,不愧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只是两三步,便已经追上了季凉,只差半个马身。
“哪有这样的!”季凉回眸看见许安归已经追上,当即道,“你才耍诈,你是千里马!”
许安归笑道:“我都让了你一个马身,还说我耍诈?!我不会给你机会娶我的,我要娶你!我要成为你的夫君、你的天下!驾——”
这一鞭,许安归已经超过了季凉。
她骑的到底不是千里马,根本跑不过许安归的红云。
许安归已经越过季凉一个马身,回身问她:“还比吗?”
这一回眸,他没看见季凉,只看见她的马跟着他一起奔跑。许安归吓得调转马头,看见季凉已经从马上摔了下去,整个人躺在草丛中,脸色苍白。
他翻身下马,快跑两步,抱起季凉,摸了摸她身上的骨头。
还好,夏季的草木繁盛,草坪够厚,她除了手掌、膝盖有蹭伤之外,没有骨折的地方。
许安归低声唤着她:“洛儿?北寰洛!你怎么了?”
季凉没有任何反应,许安归把手放在季凉鼻下,气若游丝。他顾不了许多,立即背上季凉,唤来红云,脚下用力,背着季凉气沉丹田,用轻功直接跳上红云。
他一手扶着身后的季凉,一手牵着马缰,狂奔回去找月卿。
凌乐已经驾着马车带着月卿跟步兵大军汇合。
许安归带着季凉不敢跑得太快,直到晌午才找到东陵营地。
他背着季凉,找到她的马车,月卿在马车上看见季凉是被背回来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许安归把她背上马车,轻轻地把人放下,回头对月卿说:“骑马骑得好好的,忽然晕倒的。你看看!”
月卿蹙眉,低声道:“你要不要回避下?”
“什么意思?”许安归不明白月卿让他回避是什么意思。
凌乐握住月卿的手,道:“殿下迟早会知道的。”
说完,凌乐便撩帘出了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月卿与许安归。许安归一脸疑惑地望着月卿。
月卿深吸一口气,望着许安归道:“我救人,不喜欢有人打扰,你若留下,就不许发出奇怪的声音。”
许安归从来没有见过月卿这般严肃的模样,立即点了点头。
月卿不管季凉伸手的擦伤,直接去找她的裤腿,她小心翼翼地卷起季凉右腿,只见季凉整条右腿上到处都是乌青。
许安归看得心里一沉。
月卿手在季凉右腿上扫过,右腿上那些乌青的地方中央都弹出了一根银针。
许安归跪坐在马车里,眼睛盯着季凉的腿,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角。
月卿把插入季凉右腿上的银针全部拔出,才道:“这是她第二次强行用药用针愈合自己腿上的经脉。第一次,是在去灵山,找你的时候。上一次,她强行愈经脉之后,右腿就特别怕冷。只要寒气刺骨,她的右腿就会一直疼。那次强行用针愈合经脉的后遗症根本就没还没养好,她只能勉强少走几步路。这次她从许都出来,问薛师叔要了一颗辅助经脉愈合的药。因为她知道,以她现在的状况,只靠我的行针之法,她是不可能骑马的。”
许安归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月卿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吸了一下鼻子,望向许安归,带着哭腔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了吧?每次她决定去找你,腿就会更差!每一次她为你涉险,从未想过自己以后!她明知道这药只要吃了,针只要下了,她这条腿就废了,可她为了救你义无反顾——许安归,我告诉你,你若是敢负了她,若是敢因为她腿不能行不要她,若是敢嫌弃她,我与凌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许安归握着季凉的手,久久不语。
月卿帮季凉上完药,从马车里出来,眼睛哭得通红。
季凉很累,浑身宛如散架一般疼得她动弹不得。
她很想睡觉,可真的睡下了,又会被疼醒。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有冰凉的东西,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看见许安归跪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背上全是他难过的眼泪。她立即就清醒了,挣扎着要想坐起来。
许安归见她醒了,眨了眨眼睛把泪水堵在眼眶里,扶着她,让她靠在锦团上。
许安归侧着脸,不想让她看见他方才软弱的样子。
季凉装作没看见,搬了搬自己的腿,苦笑一声:“果然是没知觉了。”
许安归回过头,去看季凉的腿,每看一次,他的心就跟着碎了一地。
“没事……意料之中,只是比预期来得更快而已。”季凉笑着望着许安归,“好像没办法跨火盆,坐花轿了。”
“我背你。”许安归凑过身去,吻住她的略显苍白的唇,“以后什么事,我都帮你做。”
“我们比赛还没分出胜负呢……”季凉推着许安归的胸口,“谁娶谁啊?”
“你娶我……”许安归轻轻咬着她的唇,“我跟你走。”
“仗还没打完……”季凉被许安归压得整个人都陷入了锦团里。
“快了。”许安归道,“你安心养病,剩下的交给我。我再也不会意气用事了。”
“你兄长……”
季凉还要说什么,许安归不让她说,把她的话堵在嘴里:“我去解决。我不会再让你冒险了。”
“殿下。秋侍卫来了!”镇西在车外面低声汇报。
许安归摸着她的头发:“我去见师兄,跟他商量后面的攻城计划,你在马车里好好休息。有事让人去喊我。嗯?”
“嗯。”季凉点点头。
许安归帮她躺好,盖上毯子,才出了马车。
秋薄迎面走来,抬手就一拳砸在许安归脸上。许安归被打得头一歪,“铮铮铮铮”身旁立即有四把剑出鞘。
许安归把嘴里的血沫吐了出去,挥手让亲卫退下,他道:“师兄我们商量商量如何攻城罢。”
秋薄深吸一口气,平了怒气,道:“我正是为此而来。”
时间过得飞快,进入八月,中秋的季节。
南境断断续续下了几月的暴雨终于在秋时节停歇,户部工部的官署日夜通宵达旦,人影绰绰,两部都在为南境的灾民水患的事情想办法。
兵部侍郎江狄一半欢喜一般忧愁。
南境刚刚收复了南泽,东陵南境军与南泽军队向来是谁看谁都不顺眼。
南泽军队觉得南境军胜之不武,并没有正面跟他们一较高下。
东陵南境军觉得南泽军队自从丢了江南仓储三洲城池,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破国是迟早的事情。
最早许安桐出使南泽,收复南泽政权的时候,在军政问题上颇为头疼。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在军营里一言不合就能动起手来,演变成群殴,拉都拉不住。
这场水患对户部工部来说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可是对于兵部来说,却是一件喜事。
南境军与南泽军队在这次水患里,立了大功。
河堤上遍布着几十万大军抗灾,他们不分南境军与南泽军,手把手,肩并肩,以人力之躯阻挡洪水,用血肉之躯构建了一条河堤生命线。
秋季来临,河水回落。
在一起抗灾了几个月的南境军与南泽军队终于冰释前嫌,两军终于愿意合并编队。
裴渊看着军营里南泽军队终于肯换上东陵军队的盔甲,不由得欣慰一笑,转身进了营帐,提笔给兵部写奏折。
江狄收到裴渊的奏折,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就转递给了许安桐。
许安桐看了之后,道:“这次南境水患,裴将军率领众将士抗灾有功,应该封赏。招裴将军来许都述职之后,给与嘉奖如何?”
众人没有异议。
许安桐沉默半刻之后,道:“我想封裴渊为南境四州节度使,卓升裴渊为正四品上,忠武将军。吏部尚书以为如何?”
许安桐赏赐一出口,就引起朝野非议。
八年了,自从朝东门事件过去之后,兵部人事几乎没有任何调动。
高品阶有实权的武将已经全部死在朝东门,府上几乎是满门抄斩。逃出去的,至今全国各地都还有通缉令,全国通缉。
没有实权的武将也很少在朝堂之上说话。只有许安归回来之后,重整朝堂排位顺序,武将们才有一丝喘息。
裴渊本来是陪戎校尉,官品从九品上,这一下提拔为正四品上,连升二十级,简直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这话是问吏部尚书宋谏的,自然是他来回话。
他上前一步,欠身道:“微臣以为裴渊将军这次主理水患,稳定南境军心、民心。功不可没,应该嘉赏。微臣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请问礼部尚书。”
霄请没想到宋谏会把他推出来,连忙上前道:“宋尚书请讲。”
宋谏欠身道:“不知道东陵国法礼制是否有这种官员连升二十级的先例?”
霄请愣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宋谏这是把赏赐裴渊的皮球提到了他的面前,想要他来回答许安桐,顺便阻止许安桐破例封赏的举动。
霄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愣在那里。
郭怀禀抱着笏板闭着眼睛,佯装沉思。
“霄尚书,”宋谏低声唤道,“按照礼法祖制照实说即可。”
霄请硬着头道:“殿下,东陵法制规定官员必须一级一级的提拔,不能越级提拔。自开国以来,东陵就没有越级提拔先例。”
许安桐似乎知道今日朝堂之上宋谏会怎么难为他一般,早有准备地从衣袖里掏出一本册子,道:“我这里有一份裴渊这些年戍守南境,立下的战功。桩桩件件,不下百余件。邹大监代我宣读,让各位大臣听一听,裴渊的这些军功,是否应该给予嘉奖。裴渊是否有资格,连升二十级。”
邹庆上前,翻开书册,开始念裴渊这十年来的功绩。
其实从先帝许渊晚年开始,他就已经有意识在打压军门。他带出来的兵,他知道这些人有多大野心。
并不是从八年前开始,军门里面才没有大的封赏,是先帝许渊还在位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动过任何武官的品阶。
即便是动,也是提升江狄、石武这种手中没有实际军权的武将,慰籍军门上下而已。
裴渊这种在外领兵的封疆大吏,十年前已经战功卓然,但是苦于先帝许渊的打压政策,才迟迟没有得到晋升。
而今许安桐把裴渊的战功拿出来,念给在座所有人听,就是想告诉他们,他借这次缘由提升裴渊官职与品级,不过就是拨乱反正,让裴渊得到他应有的待遇。
裴渊履历上的战功,那都是用命拿回来的。
无论是守城战,还是带头冲锋,他一点都不输当年镇守南境的北寰府。
郭怀禀虽然没有睁眼,但是他心里清楚,许安桐这是在要军权。
现在南境军与南泽军队重新编队整合在一起,许安桐亲自去过南境,在南境待过几个月的时间,与裴渊关系自然非同一般。
若是这次许安桐嘉赏裴渊计划得逞,以后许安桐在面对许安归的时候,就多了几分胜算。就看在这个嘉奖的份上,裴渊即便碍着与许安归的交情,不帮许安桐,也绝不会帮许安归。
现在想来,当初许安归在许都遇刺,身受重伤,无法南下,恐怕也是许安桐设的局。
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想要谋取军权了。
郭怀禀睁开眼,盯着坐在皇位下监国位置上处变不惊的许安桐。
这一场纷争下来,整个帝国最阴险、最大的赢家竟然是许安桐。
郭怀禀用眼角睨着站在他身边的解和,好像是在问他,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
早些年称病在家,那只是一个障眼法。
解和与许安桐这盘棋,下得大。
大到最后,只有他们一个赢家。
邹庆念完,许安桐道:“裴渊将军这十年来战功赫赫,早就应该晋升。早些年东陵实施新政,富民强国,事情千头万绪,难免有所忽略。现在我既然坐在监国的位置上,就应该有所作为。虽然东陵没有礼法祖制先例破例让一个官员连升二十级,但是我认为,凡事都有例外。若是如此功勋显赫之人都得不到晋升,那新晋武将们怎么会对东陵有绝对的忠诚?我封裴渊为忠武将军,就是想告诉所有的封疆大吏,只要他们足够忠心,他们就会得到自己应有的!”
兵部的人望着王座之下的许安桐,内心五味杂陈。
这件事本应该由许安归来完成,却不想让许安桐抢了先。可让裴渊晋升这件事,他们兵部没有理由不同意。
只有许安桐打破这个尘封已久的规矩,兵部其他的人才可以得到晋升。
许安归在外带兵,兵部事情现在由江狄全权处理。
当堂表态,他没有理由不许。
半月后,裴渊从南境回来述职,许安桐卓升裴渊为正四品上,忠武将军,并兼任南境五州节度使,成为继北寰翎之后,又一个南境封疆大吏。
此时许安归已经带兵攻到了北境凉州的城下。
乌族自己生在草原,是游牧逐水生活,本身并没有固定的城池,他们只擅长游击,不擅长城墙的攻守战。
许安归与秋薄一起,联合北境中部支援而来的四万大军,一齐攻城。
不出半月,就已经攻下凉州城。
乌族大军被迫继续向北撤军,撤回明州城内。
北境的秋天来得更早一些,八月中旬这里天气就已经凉得透骨。一众将士们都换上了厚实的衣物御寒。
北境六州有皇产,凉州城里有行宫别院。攻下凉州城之后,许安归早早地派人去打扫了一番。
宁远商号被许安桐封了,宁弘正在想办法筹措银子给商号里养着的人发工钱,已经顾不上季凉这边。
季凉在北境,没有了宁远商号的支持,连炭都用不起。还是毕公想尽办法通过黑市渠道,给季凉送了一些银丝碳到凉州行宫。
“毕公稍等下。”季凉穿得是军队里过冬的棉衣,腿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坐在矮桌前。
毕公回身:“公子还有何吩咐?”
“许……”季凉想了想,还是换了个称呼,“你们十六爷,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毕公摇头:“现在整个都城戒严,消息很难递出来。刑部到处都有人看着,我们的人打探不到消息。宫里面更是密不透风。自从清王殿下监国之后,我们在刑部与宫里的线人都断了。”
季凉点点头:“黑市现在情况怎么样?”
毕公回道:“黑市本来就是由许多个帮派组成的,当初爷为了收这些帮派不择手段,他们害怕的是爷,不是我们。现在爷被圈禁在天鉴院,生死未卜,黑市那些帮派就开始蠢蠢欲动。有些堂口已经脱离了控制,不过问题不大,大部分产业还是在爷的手上。”
“黑市现在这么难,我也帮不上忙。”季凉望着毕公送来的银丝碳,眼神暗淡。
有些事情,在黑市不算秘密。
宁远商号给许安归补凑物资让朝廷找个借口封了,这事黑市人人皆知。
许安桐这是敲山震虎,借宁远商号的事情,敲打所有想资助许安归的人,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有没有本事与朝廷对着干。
这一下敲得效果明显,现在黑市局面不稳,毕公也不敢在明面上支援许安归,生怕有人抓住把柄给许安桐送去,让许安桐把黑市一起给封了。
他只能在暗地里送一些银丝碳来给季凉使用。
毕公欠身道:“公子现在的难处,我们都知道。爷既然把黑市的牌子给了公子,公子就是我们半个主子。我们替爷照顾好公子,是本分。”
许安归从外面推门而入,看见毕公,当即对他点了点头道:“多谢毕管事送来的炭火。”
“安王殿下,”毕公向着许安归一礼,“应该的。”
毕公又向季凉一礼:“黑市还有事情,鄙人就此告退。若是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殿下与公子尽管写信来便是。”
“慢走,不送。”季凉点头,看着毕公离去。
许安归走到季凉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握住她的手,蹙眉道:“这几日怎么一直在发低烧?”
季凉摇头:“天气冷,我身子贯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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