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呜……呜呜……”

    “……哥、哥哥！哥哥……”

    周清晏没想到小童倒是满脸泪痕从地上爬了起来， 迈开小腿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

    懒得再理他，周清晏快步向外走去，衣角随着动作向后翻起。

    拎着灯在黑暗里走了不知道多久， 周围的环境依旧没什么变化， 乔君影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深深呼出一口气。

    虽然身处一望无际的黑暗里，但她并不觉得害怕恐惧或是烦躁，整个人的精神都懒洋洋的， 好像疲惫了一整天泡在温水里，让人完全提不起警惕。

    “嘶——”

    乔君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虽然卡厄斯之前完全没有伤害过他们，还在她身边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小奶猫， 但祂毕竟是摩罗斯游戏里的“神”，毁灭玩家也不过是动动手的事。

    虽然……

    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宫灯， 如果卡厄斯真的出自她父母之手，乔君影不相信他们会给予祂那么大的权限而不做任何限制。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限制卡厄斯的……

    在思索中步伐不停地向前走，乔君影突然一步踩空快速向下坠落。

    心脏随着突然失重差点跳到嗓子眼，还没等她一口气喘过来， 黑色的雾气快速聚集，稳稳托着她向下移动，就好像……

    ……像在死亡博物馆内部那次一样。

    修长的手指扣紧灯柄，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下方隐隐的微光映在乔君影眼瞳里，好像她眼里有光。

    下方的建筑有点像坐落在水中央的残破神庙，几根巨大的白色雕花石柱撑起镂空的穹顶， 倾斜破损的石阶高低不平延向远方。

    石柱中间的平台上有一个散发着莹光的雕塑， 那是一位双眼紧闭的美丽女子。

    雕刻者高超的技艺很好地刻画出衣物的材质， 丝质衣物包裹着丰腴的身体，就连细微处的皱褶都纤毫毕现。

    她一手高举天平，另一只自然垂落的手中锋利的宝剑指向地面，身上散发的暖色光芒在周围的水面映出点点闪光。

    被稳稳放在平台之上，乔君影看见黑色雾气在周身消散，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坠落的上方不再是一片纯粹的黑色，点缀着小小光点的黑暗像是夏夜最璀璨的星空，深邃又悠远。

    破损倾斜的石道在水中排向远方，尽头是一个拥有长长台阶的恢弘建筑，它的造型奇特，从外面看去一时看不出到底是做什么的。

    就在这时，手里的宫灯闪烁几下蓦地熄灭了。

    乔君影低头看了看，走向由断裂石柱拼接而成的石道。

    一脚踏上倾倒的石柱，她立刻僵住不动了。

    只见周围的水面开始翻腾，丝丝雾气从水中飘出，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将这方天地笼罩在一片白色里，能见度只有脚下的几步距离。

    裸露在外的皮肤感觉到潮湿的凉意，虽然没有亲身走进去过，但乔君影还是突然想到围绕在小型游戏场周围、用来增加玩家死亡率的白雾。

    “唉……”

    后颈的寒毛几乎是瞬间立起，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声轻微的叹气在她耳边响起，可是……

    乔君影看了眼悬浮在身侧的飞刀，又看向顺着石柱蔓延的藤蔓，塔罗牌和水晶球也没有任何反应，难道刚刚的叹息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还是说——

    在这片奇特的建筑中，所有的道具和异能都作废了？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异常出现，只有白色雾气在身侧缓缓滚动，乔君影抬腿向前走。

    走出几步她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身后只有一片白色雾气，就连雕塑发出的光芒都看不见了。

    乔君影顿了顿向前走，没有看见身后翻滚的白雾中垂落下一点宽大的白色衣角。

    顺着水道之间倾倒的石柱前行，她眼睛蓦地一亮。

    白雾外面是宽大的台阶，长长的台阶向上蔓延，似乎直到天空尽头，台阶中间似有白云飘浮，最高处模模糊糊是一座恢宏的建筑。

    那座建筑具体说不上来是什么风格的，但在黑暗的衬托中似有神圣的金光闪烁。

    远远让人看了就心荡神移起来，心底生出一股急切的冲动，似乎那里是自己苦苦追寻的桃源之地，迫不及待地想要到达。

    “嘶——”

    手上传来的疼痛唤回涣散的意识，乔君影的目光从沉迷重新变得清冷，暗红色的血液滴落在脚下白玉一样的台阶上，像是雪地里绽开的朵朵红梅。

    甩甩飞刀，她用力眨眼，彻底脱离那种似睡非睡的诡异状态。

    已经走到这里，上方的那座建筑乔君影是一定要走一趟的，但自己清醒地主动走上去和被不知是什么诡谲的东西引诱上去可完全不一样。

    手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但乔君影只是用湿纸巾擦掉了手掌指缝里的血迹，并没有处理伤口本身。

    在向上走的过程中她会时不时地神志涣散，双腿如同在梦里一样酸软无力，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棉花或是沙地里。

    每到这时她总是狠下心掐向之前划开的伤口让自己清醒过来，最惊险的一次她已经爬到台阶边缘的扶手上了，若是醒不过来下一步就是迈向死亡的深渊。

    不知道上方还有多远，乔君影扶着栏杆喘气，疼痛确实是唤回神志的良药，她总算有惊无险地走到半途。

    最高的建筑看起来还是那么遥远，他们之间距离好像根本没有缩短，而身后，乔君影回过头，身后的路程看起来跟前方没什么两样。

    也不知道“永恒的新娘”进行得怎么样了，队友们有没有解决山岚娘娘。她目光短暂地放空投向飘渺的黑暗。

    乔君影很快定了定神，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的藤蔓就召唤不出来了，紧紧握着飞刀的右手也有些许僵硬。

    虽然双腿开始打颤，但她还是坚定步伐继续向上，都已经走到这了，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唉……”

    恍惚是在白雾中听到过的叹息，几乎是下一秒就起了一身冷汗，乔君影猛地转身，对上一双冷淡得近乎无机质的灰色眼眸。

    眼前的人一袭宽大的白色衣袍，赤着足站在几级台阶之下，一头长至脚踝的银灰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

    不知从哪里来的清风卷起他的衣角发梢，在风中飘起的衣袖像是鸟类宽大的翅，他的眸光沉静地落在乔君影脸上，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右手握紧刀柄，浑身肌肉绷紧，乔君影警惕地看着他，似乎只要对方有一点点动作就会暴起一样。

    僵持了不知道有多久，眼前人突然收回视线看向一旁，又看了看上方的建筑。

    “你自己上不去的。”他淡淡地说，语气平稳得好像在描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乔君影沉默一下没有回答，她抬头看向好像距离一直没有缩小的建筑，心里知道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男人对着她抬起胳膊，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长长的衣袖垂落在她面前，像是没看见她不信任的眼神说：“我带你。”

    “……好，麻烦你了。”犹豫几秒轻轻拉住他垂下的袖边，乔君影决定听从眼前这个人的意见。

    不是信任他，而是信任自己的直觉。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精神系异能者，大多时候她的直觉比起直觉更像是一种预言或是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的一种准确预见。

    现在虽然没有之前那样准确，但她的直觉在很多时候还是很有用，更何况这次她过来是经过卡厄斯首肯的，这边的“人”总不至于直接害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牵起他衣袖的时候，眼前人淡漠的眼睛里似乎浮起清浅的笑意。

    白色雾气在身侧聚集，轻柔地托起他们的身体顺着台阶向上，男子的双手背在身后，衣袖一角被乔君影拉住，两人中间宽大的布料被风鼓起像是白色的帆。

    “我之前在白雾中听见有人……是你？”乔君影询问的声音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唔。”男子沉默半晌发出意味不明的鼻音，没有正面回答。

    “你有名字吗，我该怎么称呼你？”

    “……无名。”

    乔君影闻言一愣，他是没有名字，还是就叫“无名”？

    作为跟卡厄斯呆在一个地方的某种程序，应该不会没有名字的吧。看了看他挺直的后背，她小心地想。

    “卡厄斯……在上面？”

    “……嗯。”

    眼前的人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至少有问必答，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撒谎了。

    即使他会撒谎，乔君影也不打算放弃这么个机会，“你……你们跟卡厄斯是一样的？都是被人类创造的……呃……程序……”

    因为不确定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什么样的，乔君影怕冒犯到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全是。”无名倒没有特别的反应，他微微侧脸瞥她一眼又看向前方，“被用那种方法做出来的只有卡厄斯。”

    “小型游戏场周围的那片白雾，是你吗？”

    “……算是。”

    算是？这算个什么回答。

    乔君影抬头看见上方闪烁的光点，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明白了。

    时至今日，就算几乎每场游戏都会死人，但单凭论坛组织分区里众多团队不难猜出“沃野”里容纳了很多很多人，多到同一时间不可能只进行一场摩罗斯游戏……

    “是分/身、幻影，或是别的差不多的东西？所有限制游戏范围、吞噬玩家的白雾……包括游戏内部的，都是你。”

    “这次对了。”无名的语调轻微上扬，拖出一点点愉悦的气音。

    白雾托着他们离巨型建筑越来越近，那栋远观着总看不具体的建筑终于渐渐显露原貌。

    没有在台阶下看见的金色光芒，建筑通体闪着金属银光，像是什么高科技产物，从外面看不出任何拼接的痕迹。

    “我向山岚娘娘许愿想要通过上面这片黑暗，是卡厄斯同意的？”乔君影看着越来越近的建筑问道。

    无名闻言看她一眼，带着她停在大门前的平台上，雾气向上蒸腾渐渐消失，“还不算太笨。”

    “卡厄斯……祂在这个世界……在“沃野”乃至游戏里，都不会受到限制吗？” 试探地提问，乔君影语气故作轻松，“我还以为第一个见到的程序会是祂呢！”

    无名扭头定定地看着她，嘴唇微张，停顿一下说：“第一个不是他，当然也不是我。”

    “你不知道吗？卡厄斯现在不能——”

    作者有话说：

    无名：唉……她怎么还没发现我？白雾果然是很好的伪装啊……

    卡厄斯：……只因为白雾是你本体才那么有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