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块糖糕

    “表兄？”

    莫离玉的声音唤回了陆临风的神智, 他移开眼神，淡淡说道：“是爹让我暂时借住在莫家，调查尸傀之术一事。”

    见自己搬出了陆家家主的名头后, 莫离玉果然不再提别院之事，陆临风便又故意说道：“爹还说，让我和你住得近些, 若有事情相商便会方便许多。”他心中仍旧记挂着那奇异的小球。那小球像是一件法器, 可莫离玉名声再外，却从未有人提过这件宝贝。因此, 他定要住得离莫离玉近些, 好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莫离玉吩咐侍女安顿好陆临风，两人屋子只有一墙之隔, 陆临风顿时露出满意神色, 拉住莫离玉，想要旁敲侧击地问问小球之事。

    就在这时候，莫离玉身上的传信玉符亮了起来。

    莫离玉点开玉符，便看到了白鹤传来的消息。

    白鹤让他去永安里一趟……莫非是看到了莫家分发草药深受触动, 才急切地想要见他？

    莫离玉立刻顾不上什么陆临风。自打装病被南星河和纪渊同时看见，他能倚仗的便只有白鹤一人。

    如今白鹤来了南崖城，他定要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白鹤长老找我，表兄先稍作休整, 待晚上我再来找你。”

    听到白鹤的名字, 陆临风露出一丝异样神色, 但很快便掩饰住了, 朝莫离玉点点头。

    莫离玉走出莫家, 飞快朝永安寺赶去。

    到了永安寺前, 他特意伸手抚平衣衫上的所有褶皱, 又微微垂眼，露出一个虚心好学的表情，这才朝白鹤走了过去。

    他精心准备了好几个医术方面的难题，打算询问白鹤。

    然而一走过去，莫离玉便发现今日的白鹤与平日截然不同。

    平日里的白鹤脾气温和，今日却冷冽如冰，看上去气势极强。

    白鹤看向莫离玉，神色稍微缓和了几分。他朝莫离玉点点头，说了先前哄抢草药之事，希望莫离玉之后能抽空来此地主持秩序，尤其是对那些谎报病情领药之人，必须严惩不贷。

    莫离玉顿时有些慌，生怕白鹤因此时厌恶他办事不利。

    他立刻主动说起自己救治村民的事情，希望挽回白鹤的印象。

    “那黑气极为古怪，像是有生命一般，进入修士体内便会不停涌动，想要破体而出。”

    听了莫离玉的描述，白鹤眉头微皱。看来，先前他所救的那名南崖城护卫，也是被黑气所害。今日那护卫若不是遇到了他，只怕会爆体而亡，将附近的人和建筑都炸毁。

    “你当日是如何行针的？”白鹤问道。

    莫离玉正要开口应答，却见白鹤坐了下来，说道：“你在我身上扎就好。”

    “这……”莫离玉迟疑地开口，眼中闪过慌张之色。

    白鹤竟然让他亲手扎针，若是他不小心扎错了……

    莫离玉下意识地就想取出小球，可白鹤并没有得病，只是想看看他扎针的穴位是否准确。

    犹豫之时，他脑中忽然冒出了叶修寒说的那句“莫道友救人时行针很快，是很好的医修。”

    莫离玉咬咬牙，取出银针朝白鹤身上扎了下去。几乎是在银针落下的刹那，莫离玉的脑中就浮现出当日与叶修寒一同救人的场景。

    那时候他为了不输给叶修寒，一直在飞快地救人。到了后来，几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莫离玉努力回忆那种感觉，凭着直觉将针一点点扎了下去。

    “还不错。”

    耳边骤然响起白鹤的夸赞，莫离玉这才从那专注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他怔怔看向自己的手，有些意外自己真的找回了过去治病救人的感觉。不是依赖小球，而是靠自己的力量。

    不远处。

    谢云彰看看莫离玉，又扭头看看沈重光，有些欲言又止。

    方才他似乎看到莫离玉忽然浮出身边有一个小球？

    可古怪的是，沈重光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谢云彰疑惑地抓了抓头发，暗道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我猜这白鹤多半会跟着莫离玉去莫家，若真是如此，很快叶修寒和他就能见面了。”谢云彰看向沈重光：“你先去找叶修寒吧，这里有我盯着。”

    沈重光转身离开，目光却微微一变。

    方才莫离玉掏出小球的时候，谢云彰似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难道谢云彰也能看到「金手指」？

    那么谢云彰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在偶然看到「金手指」存在后，便得知自己是一本书中的人物，而那些「宿主」，就是玩弄这个世界的人？

    沈重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叶修寒和先前的宿主不同，他并不爱用系统内的金手指，就连痛觉屏蔽器也没有买过。

    即便有人真的和他一样，隐约窥见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也不会察觉到叶修寒有什么异样。

    ——

    药铺。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医修们纷纷离开药铺，最后只剩下叶修寒和一个看店的药童。

    药童走到药铺后面看顾药炉，叶修寒弯腰开始捡地上的草药。先前那些修士炼丹时，为了减少杂质，往往只选取那些长得好的草药，至于那些长歪的、瘦小的草药则被丢在一旁。

    叶修寒挨个捡起，吹掉灰尘，放进自己的储物袋里。一株草药长大是很辛苦的，被人丢掉一定很难过。

    好在这些草药大部分还没有开启灵智，并不会生出难过的情绪。

    叶修寒正要伸手去捡下一棵草药，一只手先他一步伸了过来，捡起了那棵草药。

    他茫然地抬起头，便对上一双幽黑的眼睛。

    是沈重光……他回来了！

    叶修寒仰着头，若是他现在还有叶子的话，叶子一定在疯狂地摇动。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沈重光，想要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却听沈重光低声说道：“伸手。”

    叶修寒以为沈重光是要将刚刚那棵草药递给他，便乖乖伸出手来。

    一块糖糕落在他的手上。

    叶修寒将糖糕捧到鼻子前，好奇地闻了一下，顿时便有一股香甜的气息飘入鼻子里。

    “尝尝……是什么味道。”

    听到沈重光的话，叶修寒掰了一半递给沈重光，然后才轻轻咬下一口。

    好甜。

    叶修寒眼睛骤然亮起，有些难以形容这个滋味。

    是会让人忘掉一起烦恼的味道。

    沈重光捏着余下半块糖糕，静静地看着叶修寒。

    方才叶修寒将糖糕分开，下意识地就把大的那一半递给了他。

    就如叶修寒总是下意识地就说出那些令他心神震颤的话。

    在看到叶修寒发来「我很想你」之后，沈重光才意识到，他似乎从未对叶修寒直白地表露过心中的想法。

    他想要告诉叶修寒，他有多喜欢叶修寒。可沉默太久，他甚至找不到恰如其分的词。

    最后，就买了这一块糖糕。

    夕阳的余晖自沈重光身后的窗洒落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块方形的光。

    沈重光逆着光，半个身子陷在黑暗里，而叶修寒却沐浴在光芒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叶修寒捏着糖糕的手，轻声道：

    “我看见你的时候……”

    “就和吃这块糖糕是一样的感觉。”

    叶修寒缓缓地瞪大了眼睛。

    他其实一直能感觉到，沈重光身上有一个厚厚的壳，里面藏着太多他不曾窥见的过往。

    可是……可是沈重光，竟然也会这样毫不掩饰地表达心中想法了。

    沈重光静静地看着叶修寒，叶修寒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充满了惊喜。

    直到最后一点余晖也从身后的窗户消失，沈重光这才握住叶修寒的手，将他牵了起来：“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叶修寒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沈重光垂眸，轻声问道：“今天和别人切磋医术还开心吗？”

    “我今天……”叶修寒看向沈重光，忍不住将自己今天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讲了一遍，从辨识药方，再到炼化丹药。他第一次和沈重光分开，很想沈重光也「经历」一遍他遇到的事情。

    沈重光听着听着，神色便软了下去。

    他还以为莫离玉辛苦背了药方，叶修寒会被打击。可叶修寒却如此厉害，第一个解开药方，还不抢风头，生怕让其他人失去信心。

    这样一个小傻子，他要做什么才能呵护好他的善良呢。

    沈重光脑中浮出了今日寺庙门口的闹剧。或许，他该和叶修寒说一说今日看到的事情。

    打定主意，沈重光便看向叶修寒开始慢慢讲起因草药不够分而引起的事端。

    当讲到一些人开始哄抢草药，甚至扭打起来时，沈重光看向叶修寒，问道：“若是你该怎么办呢？”

    叶修寒垂下头。

    若是草药不够的话……

    “那我可以给他们灵石呀，这样他们就可以去其他地方买。”

    沈重光有些无奈，叶修寒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只要看见了就会去帮，不落下一个人。

    就像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草药，也被叶修寒挨个捡了起来。

    沈重光又接着说起白鹤分队伍的事情，最后重点说了有些症状轻的人，试图混入重病队伍里领取草药。

    沈重光希望叶修寒明白，人都是有私欲的，太善良就可能受到伤害。

    “你分发灵石，或许会有人为了灵石而谎报病情。若是有一天你知晓他们骗了你，会难过吗？”

    沈重光并不在意那些灵石，也希望叶修寒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意行事，他在意的只是叶修寒会不会难过。

    叶修寒没有立刻回答，他小心翼翼地朝沈重光看去。

    书里沈重光就被骗了很多次。

    有的人是因为嫉妒他的天赋，有的人则是遇到危险时将沈重光推出去，好保全自己。

    总之，为了突出沈重光「天煞孤星」的设定，他一路成长便经历了无数的欺骗、背叛。

    可一个真正的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会有坏人，但一定也会有好人。叶修寒希望沈重光有一天能走出既定的宿命，摆脱过去的阴影，去感受世间的美好。

    “我不会难过。”叶修寒摇摇头：“毕竟，不可能所有人都在骗我，能救到一些真正需要的人，我就不会难过。”

    “况且，我还有阳光和露水。”叶修寒认真说道：“它们也没有收我的灵石呀。”

    “所以，被骗了也不要难过。”

    沈重光脚步一顿，看着叶修寒点点头。

    叶修寒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真有些担心，沈重光今日见到这样的场景，会勾起往日那些不好的回忆。

    沈重光垂下头，避开了叶修寒的视线。他并不像叶修寒那样，总会把人往好处想，愿意相信别人。

    经历无数次的背叛后，他早已习惯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别人。

    他不太确定，若是真的有其他人知晓了「宿主」的存在，会对叶修寒做什么。

    或许，他应该夺走天机镜，然后抛下这个世界的一切，带着叶修寒重新轮回。

    天机镜就存放在魔殿中央……

    沈重光想到了谢云彰。

    魔殿阵法是谢云彰一手所设，只有谢云彰才能解开。恰好谢云彰找他帮忙，希望通过叶修寒接近白鹤。

    沈重光收回思绪，看向叶修寒：“你想和白鹤交朋友吗？”

    叶修寒愣了片刻，他并不是很想交朋友，毕竟朋友多就意味着人多。

    但是……他希望沈重光还能相信除了他以外的人，可以真正地打开自己的心，爱这个世界。

    若是沈重光能再交几个朋友就好了。

    可是，沈重光面对外人时都是生人勿进的模样，旁人还没靠近就要被他身上的冷气吓跑。

    怎么才能让沈重光学着交朋友呢。

    叶修寒忽然想到了《绿茶语录》中说过的话。

    “明明会却装作不会，就可以让对方手把手地教你。”

    他双眼微微亮起，仰头看向沈重光：“可是我不会交朋友，你可以教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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