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慕容厌这桩生意, 凝白并不打算再做了。
九死还魂草虽然稀世罕有,但也不是非它不可,她大可以找法子重新去苗疆寻心蛊, 然后再继续寻其他的救命物什。
而她非太子不可。
只是若要终止, 还是头一次,并且, 她还不知道雇主是谁。
但问题不大,现在步女郎有夫有子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 更有囚锁金笼的传言, 只要她几天没有下一步动作,慕容厌那边没有异样,雇主就会坐不住, 主动前来联系她。
凝白想得清楚, 抬头, 锋利俊美的侧脸映入眼帘, 心下怔忡, 他好像比从前消瘦了些。
重逢这些时日以来, 她都没有怎么好好儿看过他。
凝白想伸手摸摸, 只是如果真的付诸行动,他心中一定又气又恨。
她就又想起昨夜他陡然呕血。
默默往他怀里蹭。
原本,想从他怀里下去的。
他一条手臂受了伤,她没力气走路,他就单手抱着她。昨夜原本就只睡了几个时辰, 又与他这几个时辰, 倦累至极, 甫一入他怀里, 她就昏昏欲睡。
现在, 已经是她睡醒了。
就算她很轻盈,那也是一个正常人的份量,单手抱着走了这样久,想想都很累。
“殿下。”
没理她。
闷声闷气:“殿下。”
他霍然停住。
她也不害怕,小声问:“殿下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啊。”
她问这个做什么?想算算她还剩多少时间,决定接下来还要不要继续与他虚以委蛇?
“与你无关。”
她就哦了一声。
可他顿了顿,反而低眸,冷淡问:“怎么。”
凝白对上他目光,又想亲他了。
她也就亲了。
他整个人僵住,揽在她腿弯的手遽然用力。
但他一动不动,她亲了下就缩回他怀里,好像什么也没做过一样,他冷静极了,无情漠视,继续向前走。
凝白又问:“殿下累不累啊。”
他不理她。
“殿下如果累的话,就放我下来吧。”她小声说。
仍旧不理。
如果是从前,这样的情形,这样的状态,他说什么都要噙着笑调笑两句,看她羞恼翻脸,他还要似模似样低低叹,怎么脸皮这样薄。
凝白勾着他的脖颈,心里又是酸酸的,好一会儿才提别的建议,“那不然殿下背着我吧,我会紧紧攀住殿下,给殿下省力的。”
他还是不理,凝白就拖着自己软得能滴水的身子,拧腰要往他背后去,看起来十分像胡闹折腾。
他也果然忍无可忍,“步凝白。”
“殿下改主意……”
“啪。”清脆一声。
凝白愣了,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倏然红了脸,他、他怎么可以打她屁股!
她耻得脸红直冒烟,想质问又质问不出口,那模样真是羞窘极了。
可是这会儿她几乎半个身子都在他肩头,他也看不到。
有一会儿没有动静,她脸皮那样薄,按理说是要闹的,只有委屈的时候才会不吭声。
就算她对他再如何假意,这会儿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她那天下第一的轻功,腿软得站都站不了,只能依靠他,自然是要多思忖的。
至于发善心心疼他?她哪里有心。
就算有,里面也没有他。
凝白这性子,遭了事要是不理论出来,就越想越憋屈,是以,就算羞窘,她也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想说点什么。
可是还没等她说什么,整个人就被颠了一下。
下意识搂紧了他,低下眼一看,他面无表情,仍旧很冷淡。
凝白有些迟疑,太子这是无声告诉她他有力气,很有力气,不至于抱不动她吗?
“殿下……”
他又停住了。
看向她,又恨又没有办法。
凝白就被他背着了。
凝白觉得他肯定是弄错了一些很微小的细节,但他肯定不愿意听她再扯这回事。
就乖乖伏在他肩头。
一步一步,安稳极了。
“殿下?”
“殿下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啊?”
“殿下路过金陵,是要办什么事啊?”
“殿下?”
没有回响,凝白却依旧乐此不疲。
彩云在碧空中渐渐流动,同下面一双人影一起,卷卷舒舒。
感到太子停了下来,凝白停住话头,抬头一看,是一匹马。
毫无疑问,就是昨夜那匹。
凝白就被太子丢上了马,很快,身后被拥住。
她心里有点犹豫,单手持缰会不会有点危险?
但很快,她想到刚认识他的时候。
没有马鞍,他照样能够单手持缰策马宫禁。
她转头看他,盯着看了会儿,吧唧亲了一口。
灵渊哥哥,好厉害哦。
赵潜已经足够冷静,昨夜出了岔子,她的生意能不能做还未可知,要是再不能摆脱他,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无论是主动踮脚吻他,还是制造意乱情迷,还有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他都一清二楚。
有了马,几百里的路程就快多了,天刚擦黑,他们就回到了金陵。
回来的动静不算小,毕竟还有匹马,团子似乎原本就在等他们,这下哒哒哒就跑了出来,看到马被牵走,眼睛就睁大了。
“爹爹娘亲不带团子!”他控诉。
虽然完全是意外,但事实上,他们消失了一整天,看起来真的很像趁团子还睡着就偷偷出门玩不带团子的一对爹娘。
凝白想到什么,咳了一声,而且,消失的一天里,有一半时间,这对爹娘确实是在困觉。
上回是错觉,这回是没有借口抵赖了,尤其,她还在太子怀里呢。
控诉完,团子又哒哒哒跑上前,看看爹爹,看看心虚躲在爹爹怀里的娘亲,瘪瘪小嘴巴,“爹爹娘亲玩了一整天!”
而且还没有带团子!
听起来真是可恶极了,凝白就想哄哄小孩儿,还没哄,太子淡淡开口:“爹爹有事,没有玩。”
团子将信将疑,爹爹娘亲如果是出门办事,娘亲怎么会被爹爹抱回来呢!
小孩儿一旦过了启蒙的年纪,小脑袋瓜是很有逻辑很能思索的,简而言之,没那么好骗了。
眼下,显然是没骗过去,凝白就想帮忙骗,可太子又说:“爹爹受伤了。”
团子愣住,而后,一下就急了,巴巴儿跟到房里,已经是泪汪汪,看着爹爹把娘亲放下,看着爹爹脱下乱七八糟的衣裳,直到看到爹爹遍布伤痕的手臂,呜的一声就哭了。
太子还要包扎,凝白就将团子牵来怀里揽着哄。
团子乖乖在她怀里,一边哭着,一边看爹爹包扎,等到包扎好了,抽抽噎噎问娘亲:“爹爹疼不疼?”
娘亲声音低了点,小声说:“不疼,你看爹爹都没皱眉。”
团子就信了,眼泪才渐渐止住。
三喜把团子带出去用晚膳,太子也穿好了衣裳,凝白默默看着他,突然问:“殿下疼不疼。”
他身形微滞,冷澹澹的眸看向她。
“一定是疼的。”她自言自语。
赵潜冷静极了,这一招她当年已经对他用过,恐怕她早忘了。
到了夜间,怪事没再发生。
翌日,怪梦也没有发生。
醒来后,身边只有团子,连他人影也看不到。
凝白看看团子,很乖巧地交握着小手,睡得香甜,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从她身上翻过去的好动睡态。
山不就我我就山,晚上等团子睡着,凝白就小心翼翼把团子抱挪到床里边,然后若无其事躺在中间。
再然后,若无其事挪啊挪,挪到太子身边,脑袋一偏,就枕上他肩头。
也没被推开过。
信任一旦破碎,修复就是很难的事,就算修复,也终有嫌隙,就如破镜就算重圆,也终究会有裂痕。
凝白都知道,但她不怕。
他爱她,那就什么都不怕。
就如同当初一点点谋取太子真心一样,如今凝白开始一点点粘着他们之间破碎的一切。
算算,今晚可以做点别的。
凝白就微微红着脸,再三确认团子睡着了,不会被吵醒,可还是感到很羞耻。
她枕在他肩头,激烈斗争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劝服自己,于是红着脸微微支起身子,小声唤:“殿下。”
凤眸阖着,没理她。
这也正常。
如果睁开眼,岂不是意味着他装睡?
凝白就只好通红着脸,凑过去吻他。
一开始是一点点轻吻,而后舌尖怯怯却努力大胆地描摹,后来,就探入了他唇齿间。
原来吻一个“睡着”了的人是这样的感受,凝白想着,可无论如何,还是忽略不了团子,总是心惊胆战,怕突然响起团子清糯惊奇的声音,来一句“娘亲在亲爹爹”,转头再对上他乌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她就只好轻轻咬了下他的唇。
果然,下一刻,太子睁开眼,冷淡漠然,一点儿也不像被咬醒的。
回想起他们初经云雨后,是太子哄着诱着她在昭明殿留宿,现在也算风水轮流转。
凝白倒是想叹,可实在害羞,原本觉得一句话的事,现在这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可若当哑巴,难保他不会觉得她是忍辱负重,肯定更气了。
她就红着脸小声说:“……团子睡着了。”
好一会儿,又凑到他耳畔,声若蚊蝇。
其实凝白拿不准他应不应。
毕竟爱恨交织,一切都无法揣测。
他冷冷看着她,凝白反而知道他会应了,就红着脸准备下床,毕竟,绝对不能在这间房里。
可是刚坐起来,他冷冷说:“孤伤未愈。”
凝白在这一刻竟然想,如果他再狠一些,大可以说一点话来羞辱她,两个人都别想好过。
可是他爱她。
凝白看着他,红着脸软软小声说了句话。
因为这句话,凝白第二天没能起得来床。
凝白一直对自己的实力有很清晰的认知,比如她连鹅都打不过,确确实实,手无缚鸡之力。
所以,她没有不忿地想,凭什么太子出力不影响分毫,而她出力的结果却是被团子误会睡懒觉赖床。
毕竟,太子可是能负伤单手抱着她徒步一个多时辰啊。
她只在想,成功进入这个小阶段,下个小阶段胜利在望。
于是团子就看到,娘亲天天都在睡懒觉赖床,爹爹还不管。
差别太大,团子瘪瘪嘴巴,神仙不但会睡觉,还会睡懒觉嘛?
等到太子的伤快好的时候,凝白就收拾收拾准备下一阶段。
他绝不会信困觉是因为她喜欢这种鬼话,只会觉得她为了能够迷惑他,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现在,她要开始做的,就是消除他这样的想法,这就难得多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凝白很沉得住气,与此同时,她算算时间,雇主也该坐不住来消息了。
凝白等了两天,没等来雇主的消息,反而等来了柳莺娘,彼时她正在陪着团子练字,余光就瞥见窗前倒挂下一个人来,差点吓了一跳。
现在已经知道太子爱她,不会过一天少一天,凝白就出了门,翻到了檐上,问柳莺娘是不是有消息了。
她拜托柳莺娘的,也就只有一桩事。
可柳莺娘竟然摇头,神色很凝重:“你的行踪暴露了。”
凝白愣住,随即严肃起来:“怎么说。”
柳莺娘没有什么能说的,因为这完全是她道听途说。
她那日正问女婴的消息,忽然就听说圣女时隔六年重出江湖,这次的对象是江南慕容氏家主。
柳莺娘不知道步凝白是不是正在骗慕容家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在还有两个人坚持不懈找步凝白的情况下。
她披星戴月来到金陵,略一打听,果然就听说有个痴恋慕容家主的步女郎。
她说完,看看四周,先问:“你果真被太子囚了?”
金陵城传得沸沸扬扬,她知道不稀奇,凝白就打算辟谣,可是忽然间,她意识到不对:“你怎么知道他是太子?”
柳莺娘脸色一变,随即道:“这不重要,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消息走漏,要么是她,要么是雇主,要么,是慕容家主被她耍了一遭心有不甘,去查了“步凝白”这个名字。
只是不管是怎么走漏的,她毋庸置疑不能再于金陵逗留。
沈庄主还好说,冷袖雪的师兄委实不好应付。
凝白就跟柳莺娘说了,而后道:“我尽快离开金陵。”
柳莺娘却皱眉,“你为什么不怀疑是你前夫。”
凝白微愣,蹙眉,“他不是我前夫。”
明明还是夫妻呢。
而后又道:“因为他爱我。”
这回换柳莺娘愣住,步凝白这哪儿玩砸了?
“你就这样相信他?”
凝白纠正:“是一直相信他。”
柳莺娘走后,凝白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子。
行踪暴露,她还冒用着圣女的名头,想也知道有多危险。
只是没想到,当夜就有人来拜访“圣女”。
作者有话说:
嗯,是脐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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