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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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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 这话太轻浮,完全不像上次插科打诨的口吻,一定会打草惊蛇吧!

    凝白绝望试图补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我的意思是——”

    心头一跳, 只是下一刻,便恢复如初。是不是思慕赵潜还不至于分不出来。

    整个东宫与她有干系的只是他而已, 不挂怀他还能挂怀谁?

    他容色稍霁,看也没看青蕊:“去寻梅忆自行领罚。”

    青蕊由始至终没吭一声, 梗着脖子叩首告退。

    凝白险险蒙混过去, 不太敢在他身边呆,于是嘴巴很甜地说多谢殿下圣裁,就想偷溜。

    “站住。”

    凝白竟从慢条斯理的两个字品出秋后算账的意味。心肝发颤, 这不对啊!

    她忐忑转过身, 待会儿是跪地求饶还是胡扯狡辩……

    “冲撞于孤, 你说该怎么定罪。”太子语气凉凉。

    脑子一空, 两者皆抛,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我还没说你冒犯我呢!我又不是故意冲撞, 但你、你那么轻佻, 在我们江湖叫流氓臭不要脸!”

    一点就着,一如既往胆大包天。

    清晨的昭明殿空荡清冷,幽淡沉香杳杳消弭,寂然到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

    赵潜冷冷看着她:“你的意思是孤还要向你赔礼道歉?”

    凝白懵然,倒也不必赔礼道歉, 毕竟这根本是桩意外, 彼此心照不宣一笔勾销翻篇就好了啊……

    “孤同你道歉。”

    偌大殿中, 短短话语仿佛无尽回荡在凝白耳中, 她呆滞望着他。

    她听到了什么?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同她道歉??

    赵潜脸上没有窘迫与尴尬, 也没有为难的欲盖弥彰,端然冷淡。

    “赔礼在案几上,自己去取。”

    凝白恍恍惚惚随着他的话去到案几前,上面放着一个描金漆匣。

    她抱起来,扭过头仍是呆呆望着赵潜,完全傻掉了。

    真的像一只笨蛋白绒绒,也许是猫,也许是兔子,总之傻得不成样。

    赵潜料到她会是这副傻样。

    再如何聪慧机敏,她不过才是刚刚二八的小姑娘,云英未嫁,就算在江湖市井中摸爬滚打百无禁忌,那日的境况于她而言也当是头一遭,又怎能不羞至掩面而逃?

    只是就算再如何羞,她也只是兀自难为情,想着事过境迁便回到他身边,像一切没发生过一样粉饰太平,自然没有料到会当头得到他的赔礼道歉。

    甚至于她而言,这完全是想也没想过的纡尊降贵,她理应傻成这样。

    赵潜都清楚,然而却并未多作解释。

    这件事归根结底只能怪蔺齐的莽撞,她原本只是在好好儿的为他更衣,就如她所言,是他冒犯于她。

    凝白傻傻对着太子那双依旧冷澹澹无波澜的眼眸,某个瞬间竟奇异地明晓了他的心思。

    他自省过后,自觉无理,所以理应对她赔礼道歉。

    就是这样纯粹,就是这样坦荡。

    凝白感到手上的匣子千金重,她想到曾听过的一句话,叫“君子之风,不惧人言”,现在她亲眼见识到了。

    他压根不在乎堂堂太子怎么能跟一个小丫鬟低头认错,他只凭己心。

    愣神的眸子闪过刹那明辉,颇有些震惊与百感交集的感慨,当是回过了神,且明白他此举何意。

    赵潜微微讶然,没有想到她会明白。

    但以她聪慧通透来看,竟也算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

    心照不宣,自不必多言,冷冽的嗓音都隐约上扬,“看好自己的房门,若敢叫人谋了去,你也一同领罚。”

    凝白瞬间清醒:???

    这什么太子啊!赔礼道歉完还恶劣警告威胁??

    她登时嘤嘤叫起来:“殿下真是高看人家了呢!”

    嘤嘤叫还不算,眉软眸娇,怯怯望他,“人家这样柔弱,哪有本事护住殿下给的好东西?”

    赵潜竟被她望得心头一跳,连她捏着嗓子作妖都没听清。

    回过神来,就听她在满口胡言:“人家看还是放在殿下这里最安全,必定不会被人谋了去,殿下您就帮人家先保管着?”

    说的都是什么话!凤眸瞪她,“闭嘴!”

    凝白反击成功,整个人洋溢着有恃无恐的得意,光华湛湛,顾盼神飞,她自己不觉,犹促狭嬉笑。

    “好嘛好嘛,殿下不准就算啦!”

    她抱着匣子佯装大度地退让,无论是姿态还是神态都十分做作,偏偏又因是她,而显出一种做作的可爱与无法言说的流转风致。

    赵潜深觉她能平安活这么大也算是凭自己本事。不同她纠缠,转道:“寻个适合插蜡梅的花樽出来,随孤去东苑。”

    凝白心情实在好,她哒哒哒把匣子放回原位,衣袂翻飞一溜烟没了踪影。一盏茶后,举着清丽婉约的天水碧花樽跑进来,眉眼弯弯探头探脑:“殿下!这个怎么样!”

    蜡梅颜色清透,配白玉最雅,但配濛濛碧色也不错,甚至足显出冬日不该有的生机活泼。倒不愧是她的眼光。

    若是搁在东宫,赵潜就准了。但送去给淑妃,未免就有些俏皮,不合长辈的气度。

    凝白发觉多日不见太子,他心思好像更奇怪了,俊美脸上没有不喜,眸中也隐隐赞赏,但凝白觉出他好像想说不行。

    “放下,再去挑一个。”果然吧。

    凝白也没问为什么不行,颠颠儿又去库房翻箱倒柜,抱来个裂釉玉冰片白瓶。

    太子这回没说什么,只径自起身负手向外去。凝白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他身后,重复过来时的路线到了东苑,蜡梅覆雪而绽,真真傲雪凌霜。

    凝白看着,莫名竟想到了淑妃清弱却沉幽的模样。

    “殿下,我们是要折梅送淑妃娘娘吗?”她好奇问道。

    赵潜陡然回首,对上她单纯无瑕的眼眸。她被看得微微疑惑,“殿下?”

    心下油然复杂,许是惊叹,许是赞赏。赵潜知道她聪明,但没想到她竟这么聪明,他明明什么都没流露,她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颔首:“是。”

    母后与淑娘娘少时便是闺中密友,情谊深厚。当年东宫初修,移栽花木,母后说宫中梅园有红梅白梅,独独没有淑娘娘喜好的蜡梅,笑着同他征求可不可以在东宫栽一片蜡梅。

    他自然想也没想便认真应下,母后便摸摸他的头,眉目温柔说:“将来我们渊儿同衡儿兄弟一块长大,并肩从上书房回来,娘亲就同你淑娘娘在蜡梅林温茶闲话……”

    终究成空。

    蜡梅开过许多年,可母后没有得见一眼,淑娘娘也没有来过。

    每年只是他折取一枝,连花樽送去,聊表母后情谊。

    凝白敏锐察觉到她好像戳到了太子心底深处,太子一身寥寥沉寂,像变了个人。

    那种他虽然要什么有什么但一点也不快活的感觉又来了,凝白抿抿唇,抬头踮脚伸长胳膊去够头顶的梅枝。

    赵潜从回忆中抽身,微微侧首,谁料迎面打来一根枝条,耳边她惊慌失声:“殿下您没事吧!”

    眼尾痛感轻微,赵潜额角青筋直跳,凤眸凌厉,咬牙:“步凝白!”

    她又搞什么幺蛾子!

    凝白单手好不容易摸着梅枝尖尖,正要使力拽紧,哪料一个没拽住就弹了回去,太子还正好偏过脸,打了个正着,霎时在他眼尾留下一道红痕。

    她心肝都跟着颤了颤,更不必提太子连名带姓的怒喝还有冷怒骇人的狭长眼眸,身子激灵脑袋一空,她下意识上前一步,踮脚仰头凑近那红痕,轻轻吹了吹。

    赵潜浑身僵住。

    眼瞳不自觉向下,她紧紧抱着怀中白瓶,纤纤指节用力到泛白,闭着眼,鸦睫不停地颤抖扇动,是害怕忐忑到了极点。

    可吐息清浅温热,吹拂过眼尾的隐隐作痛,柔若春风,绵绵不绝。

    “够了!”他霍然大步退开,俊美脸上层层凝冰。

    凝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倍感绝望。完了,这回可全是自己的错,还被冲昏头脑凑那么近冒犯了他,他们才刚“冰释前嫌”,又把他惹生气了!

    “殿下我错了!”现在说这个铁定没用,但凝白还是第一时间认了错,让她想想,让她想想还能说点什么鬼话来令他消气——

    她心焦写在脸上,明灿眸子里水光打转,快被急哭了。

    明明是她犯了错,反倒可怜兮兮起来。

    眼看她绞尽脑汁似乎终于想出说辞,红唇微张的刹那,赵潜冷酷打断:“你再改不了轻率冒失,明年的月银也别想要了。”

    凝白呆住,这个惩罚好像很严重,但于太子来说,他这次怎么这么好脾气??

    回想一番,他要杖毙过她,还要把她埋槐树下过,拔她的舌头,还有凌迟、车裂、倒挂三天,平时更动辄领罚警告。现在她伤了他的脸,还登徒子似的无耻凑上去吹气,他却连罚也没罚,只威胁下次,对比起来,真的不是她感觉有误吧!

    凝白心绪纷纷,但现在不是她细想的好时候。她极认真望着他,有如许诺般庄重保证:“殿下,我一定会改的。”

    赵潜脑海不期然闪过断然坚决的“太子殿下在上”,凝着的气勉强顺了些微,冷冷道:“孤便当你说句算数的话。”

    凝白郑重其事点了头,又弱弱提起:“殿下,我方才只是看头顶的这枝开得好,想为殿下折下来……”

    赵潜抬头,果然看到极好的梅枝,好到不用再挑。他抬手折下来,凝白飞快捧上白瓶,又巴巴儿问:“殿下,我们现在就去吗?”

    对上她欲言又止讪讪的神色,赵潜竟诡异地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不先处理眼尾的伤?

    算她还有些良心,赵潜斜斜冷睨她,“初雪吉兆,宫中办宴,孤已经要迟了。”

    为什么要迟了不言而喻。

    凝白一呆,竟然莫名红了脸,扭捏又难为情。又支支吾吾:“这、这样啊,那我们快走吧!”

    翦水双瞳慌张躲闪,雪肤晕红,瑰然昳丽。她这个人,厚颜无耻时谁都比不过她,脸皮薄的时候又十足羞赧,不知道的以为还她是什么娇柔内敛的弱质女郎。

    明明已经要迟了,太子却好像一点也不急,施施然看了她一眼,从容不迫负手回身。

    凝白又脸红又气恼,他刚刚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是明晃晃的谑笑吧?是吧?!怎么会有这样恶劣讨厌的太子啊!

    设宴之处由后宫出发十分近,因而赵潜到淑妃那里时,淑妃才刚刚披上裘衣接过手炉准备出门。

    太子身边跟着的依然是那名唤作“凝白”的婢女,那婢女并不垂头含胸,只是微微垂目,托着蜡梅白瓶,宛若大家文赋中走出来的诸方天女,同上次淑妃见到的一样。

    淑妃的目光移至蜡梅上,变得温柔起来,她让人接过,放在堂前,又看向赵潜。

    “渊儿近日养了小宠?”

    毫无疑问,她是指太子眼尾的一道绯红。凝白瞬间心虚红透了脸。她不是故意的啊啊啊!

    无声胜有声,但淑妃并未在意,只等着赵潜的答案。

    赵潜知道淑妃的言下之意,余光中罪魁祸首显然也听出来了弦外之音,正羞耻万分。

    他心头好笑,眸中也不觉染上三分,只是开口却端然磊落:“并没有,是方才折枝时不慎划着。”

    淑妃没有不信的道理,只是他二人一个脸红一个含笑,怎么看都属情意正酣,就算没什么,恐怕不久也要有什么了。

    她心思密密,却什么也没说,只道:“时候不早,我须走了,渊儿路上也小心。”

    赵潜颔首,随她一道出宫门,转身向另一边。凝白不明所以,顾不得什么,“殿下,我们不随淑妃娘娘一同吗?”

    “宫有宫规,皇子不能随意出入后宫,遑论穿行而过。”

    凝白若有所思:“难怪没有见到六皇子殿下……”

    赵潜挑眉:“六弟可以,只他昨日在司农寺没回来,今晨自官署直接入宫,来不及与淑娘娘一同罢了。”

    凝白有点糊涂了:“这又是为什么啊?”

    “因为皇子可以随母妃而行。”

    太子口吻淡淡,凝白却猛然愣住。

    如果先皇后还在,太子自然可以去与她请安,而后顺理成章随她赴宴。

    身旁倏然销声,赵潜随意瞥去,她有些不安,还有些懊悔,其中还掺杂了一丝……难以分辨的涩然。

    心下微怔。

    小天魔星竟真有个七窍玲珑心。

    她低眸咬唇,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故作轻松抬起头,很为难很认真地问:“殿下,待会儿别人再问起您的伤可怎么办呀!”

    这显然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后怕他伤怀,故意转移话题。连她自己的万分羞耻都抛了。

    非但有七窍玲珑心,还当真是有菩萨心肠,哪里还看得出小天魔星的模样?

    太子定定看着她,显然是明白她的意图。凝白竭力想稳住不要难为情,可这谁能稳得住??

    慌张移开眼,她立马不认账:“殿下,我们真的要迟了!”

    赵潜没有应声,移目向前,从容举步。

    凝白心里长舒一口气,对太子搞这种暗戳戳的小意柔肠,得到的果然只有别扭!她下次再也不瞎体贴了!

    她跟着太子走在御道,穿过了一道又一道宫门,很快就把难为情的片刻抛诸脑后,期待起等会儿的宫宴。

    她孤家寡人一个,还从没有去别人家里做过客,更遑论赴宴。倒是无意中窥过三两宴事,有歌有舞有美酒,宾主尽欢。皇宫中尽欢不甚可能,但排场一定有的吧!

    “旁人再问起,孤自不能说是梅枝刮的。”耳畔突然响起不紧不慢的声音。

    凝白懵然惊回神,太子容色淡淡,目视前方。他徐徐道:“当然是小宠挠的。”

    凝白:“!”

    这可恶太子!她难得纯粹的好心好意,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拆她的台造她的谣!

    尤其可恶太子唇角甚至不易察觉地勾起,连凤眸都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敢问殿下您养的是何小宠?”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她可是摸得清清楚楚,太子自来不好玩乐,东宫哪养过什么宠物!

    漂亮眸子恶狠狠盯着他,他要是敢拿她来调侃,今天就别想安生!

    赵潜瞥她一眼,依旧淡然从容,轻啧了一声:“脾气甚大的笨猫,平日喵喵叫个不停,白绒绒长尾巴,眼瞳墨中泛紫,尤似葡萄,最喜四处藏匿,叫人高一声低一声找。”

    不疾不徐,煞有其事,凝白一懵,一时不清楚他是不是真有只不常出现人前的猫,等会儿可以拿来背黑锅。

    如果真有,那他的笑许就是单纯笑她方才的欲盖弥彰,并没有什么轻佻的意思。

    她眉目间迷茫淡淡,偏还在认真思索,浑似赵潜口中的猫儿。

    事实上,赵潜把伤嫁祸于“小宠”,的确没有什么轻浮暧昧的意思,就是纯粹的逗人。

    还如他所料,逗了个准,逗得不轻,逗到人将信将疑。他唇角勾挑,笑意愈甚。

    凝白想了半天,勉强决定相信太子的确有只不为人知的小宠,是只白绒绒长尾巴的猫。

    毕竟太子秉性里虽然是有点隐秘的恶劣,但更多的是严恪端方,他根本不是个会随意调笑女子的孟浪人。

    抬眸,太子的可恶嘴脸已经不见踪影,恢复如初,一派冷然的锋利俊美,适才像是随便一笑,也没放心上。

    “那您可要解释清楚了,免得旁人心思龌龊,误会您私底下的喜好~”相信是相信,但她可还没忘他笑她的事!哼!

    她不知道她阴阳怪气娇滴滴的语调非但不会令赵潜气结,反而加剧了他逗人的成效。

    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赵潜极辛苦掩住眸底一点便汹涌复燃的笑意,语调极平淡:“那是自然。”

    轻描淡写到凝白觉得自己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有些不可置信,心底直觉太子绝对不对劲!

    照往常,他最起码也要瞪她一眼啊!

    直到随着身前的人停下,凝白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耳畔还传来太子慢悠悠的嗓音:“回神了么?”

    凝白抬头,看到他们是在一处殿外,里面隐约有三两笑语。

    赵潜看她一副懵懵莫名的样子,心头又升起股好笑的没好气。这样入神,她又在想什么天马行空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明明已经迟了,太子却一点也不急,挑眉瞧她,“方才在想什么?”

    凝白想了想,很诚实地说:“想殿下。”

    赵潜猝不及防,周身的气定神闲都凝了凝,刹那后似恢复如初,瞥她:“想孤什么?”

    里面人肯定都到齐了,太子他真的一定要在这里和她扯这些有的没的吗?

    凝白心里腹诽,满脸认真:“想您的伤,我一想到您待会儿要被人用那种暧昧的眼光打量,被人以肮脏之心揣测,我就浑身不舒服。”

    “而且这伤虽小,但没用药,我总是担心。”

    话音落下,她敏锐感到太子容色有细微的变化,不着痕迹,但绝不容忽视。

    凝白此时此刻终于迟钝恍然大悟,太子他吃这一套。

    柔软的温情,纯粹的真心。

    明白后,一切都清晰明了了。最开始这套没有用,是因为她的话没一点儿可信,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会轻易动容。但从她取得他全然的信任后,每一次她以为的没效果,其实都正中他心头。

    难怪他对她的容忍限度好像忽然就宽泛了起来,哪里是忽然,明明有迹可循。

    凝白心中五味杂陈,想不到太子还是个面冷心热、不动声色的性子。

    要不是她这会儿心细,真是打死也想不到太子的态度为什么忽然就变了。

    “殿下?”

    太子果然风轻云淡移目,俊美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不咸不淡道:“这么点小伤,太医来了都耻于开口,不敢说他再晚来会儿便能自愈,有什么好担心。”

    “还要用药,你不觉得丢人,孤都觉得丢人。”

    这太子,话说得这样无情,心里不知道多受用吧?

    凝白想到这一点,简直无法再直视面前冷冰冰的人,他自个儿装得毫无破绽,倒是她替他倍感羞耻!

    忽视耳朵尖的热意,仗着他脑袋后面没眼睛,凝白豁出去了,“什么人嘛,担心都不让人担心,哼。”

    只要尬不死,就往死里尬!反正他吃这一套!

    不服气的嘟哝小小声响在身后,赵潜恍若未闻,举步踏入含章殿。

    殿中众人齐齐看去,只见太子一如既往冷着脸出现,身后跟着一位美人。

    那美人青丝如瀑,冰肌玉骨,仙步轻灵,一袭白裳出尘不染,恍恍若神女凌霄。

    鸦雀无声,赵衡第一个起身,笑道:“方才还与母妃说到皇兄,皇兄就来了。”

    说得好像太子来得多快多适时一样,丝毫不提开宴推迟又推迟的事。众人回过神,反应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没有驳这话。

    这回宫宴也算家宴,都是自家人,谁不知道在皇帝眼里只有太子才是他儿子,傻子才没眼色上赶着挑太子的错处。

    “渊儿来得正好,南府才说新排了曲目,你来听听究竟怎么样。”温和慈爱,果然吧。

    后位空悬,萧贵妃算后宫之首,她也很有眼色,笑道:“陛下的孩子们里,也就只有太子殿下肖似陛下,通文理、善音律,能够评点一番,若是臣妾的欢宝儿,只怕连好赖都听不出呢。”

    这话奉承得正合皇帝心意,他看着赵潜到他旁边,好心情随口问道:“连城今日怎么没来?”

    这话一出,其他人脸色十分精彩,萧贵妃却面不改色,依旧笑吟吟的:“陛下忘了?欢宝儿她病了,闹着要来,臣妾哄了许久才哄得她听话。”

    丝毫看不出她刚来时就跟皇帝解释过这桩事的模样。

    宫廷好戏与凝白却没什么关系,她认真解着太子肩上的披风,细溜溜的手指灵活翻飞,谁知全解开的一刹,立刻便要滑下太子宽阔肩头。

    ……这物什在太子肩上看起来不是很轻盈吗??凝白下意识伸手补救,平时在昭明殿就算了,现在这场合,打死也不能让它滑地上去啊!

    电光石火之间,她攥住了披风一角,与此同时,手背覆上温热干燥的手掌。

    凝白整个人僵住:???

    赵潜倏然抽回手。

    他只是觉察到披风要滑掉下去,这种场合,无论如何也不能闹此笑料。

    柔若无骨的触感仿佛烙在掌心,他声音微冷,克制而充满警告:“步凝白。”

    凝白欲哭无泪,一边绕到后面取下披风一边极小声为自己辩解:“我真不知它这样重!”

    眨眼间的事,只是满殿中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太子,这下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庭广众之下,自来不近人情的太子神态自若旁若无人地与身边美人亲昵。原来太子从外面带回来位美人并倍加宠幸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正暗暗震撼,又听赵钺笑着疑惑:“皇兄的眼睛怎么了?”

    循话看去,只见太子锋利凤眸尾端竟赫然多了道一道红痕!

    位置如此特殊,模样如此暧昧,说不是他身边那位美人娇嗔之下挠的都没人信!

    啧啧啧,太子看着冷心冷情正人君子,没想到啊没想到,私底下竟能容忍宠婢如此恣意放肆!

    萧贵妃瞥过皇帝的脸色,笑着打圆场:“看着似是小宠抓的,太子是菩萨心肠,这若换了欢宝儿,只怕再也不许劳什子宠物入她眼了。”

    赵钺也笑:“我倒不觉得七妹妹娇纵,毕竟畜生么,自然不必留情。”

    他声音微扬,听着很轻松随意,像随口一说,只是谁都听得出他话音里的明嗤。

    赵衡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样,温声道:“三哥此言差矣,贤娘娘最是心善,见不得畜生受苦,若叫她知晓三哥原是这样想的,只怕要伤心了。”

    蛇打七寸,杀人诛心,赵钺几乎是立刻沉下了脸。

    贤妃幽禁己宫,无诏不得出,人尽皆知,哪还有知道今日热闹的机会?

    气氛一时凝滞,忽有人笑了一声。

    赵杭很茫然,他不知道这情况有什么好笑的,遂去扯越妃衣袖,想制止自己母妃。

    依萧贵妃对越妃的了解,她可能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单纯的,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事实上,越妃的确只是想到贤妃前脚满脸心碎捡起受伤的小雀儿,后脚阴恻恻说这次一定要太子死无全尸的分裂场面。

    见人都看她,儿子还偷偷扯她袖子,她很奇怪:“看我做什么?你们说你们的啊。”

    岔打得这么远,凝白暗暗松口气,看样子火一时是烧不回来了。她把太子份量不轻的披风移交后面侍立的宫人,又俯身低语:“殿下,我偷偷把茶倒了吧?”

    轻飘飘的吐息拂在耳畔,伴着紧张的严阵以待。

    赵潜微凝的眸色稍有缓解,余光瞪她,“做此祟祟鼠态,你不怕被人笑话,孤还要脸面。”

    换作从前,凝白会以为自己又白体贴了。但现在,她只是撇了撇嘴,嘟嘟囔囔抱怨:“万一被人下毒怎么办嘛。”

    “下毒便下毒,孤合该命丧今日。”似想到什么,冷漠的声音一转,慢条斯理,“你不是总骂孤吗?孤死了,你不高兴?”

    凝白大开眼界,她从没见过有谁提起自己的生死可以像在说不相干的性命一样漠然!而且从他的角度来看,他明明是知道他在她心中有多“重要”的,现在说这话,分明是逗她吧!

    一脸冷漠地拿自己的生死来逗人,他的兴致真的很离奇啊!

    久久没有反应,赵潜漫不经心执起茶盏,掀盖凉了凉。“又在想什么?”

    “在骂您。”她慢吞吞地说。

    修长手指一顿。

    凝白发誓她看到太子唇角微勾,他眼尾的红痕都跟着上挑了!

    赵潜没养过猫,但也偶然见过小猫骂人的场景,气得喵喵直叫,牙齿与爪子都是尖尖的。

    想到她一言不发,实际心中张牙舞爪忿忿骂他,赵潜真的很难忍住不笑。

    “难得见表哥展颜,瑞雪纷华,丰穣岁知,长平当敬表哥一杯。”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凝白原先还没忆起是在哪里听过,直到“敬表哥”三个字出来,她顿时一个激灵。

    糟糕至极的画面纷至沓来,瓷白玉容轰然红透了,昳丽秾艳,不可方物。

    落在长平县主华绫眼中,太子那宠婢听完她的话,立刻生气了,远远瞧着,还能辨出软水秋眸嗔怪地从太子身上移开,活脱脱的妲己再世。

    看起来果真是受宠得紧,一点委屈也受不得。

    华绫暗暗咬牙,她一点也不在乎太子宠谁,她只想做太子妃。现在这世道,虽说皇室在世家面前不再同几十年前那样低其一等,但她不过区区一个县主,若要低嫁寒门,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若要嫁世家,少不得低眉顺眼受委屈。

    只有嫁皇室,才算门当户对,可皇室这一辈的儿郎极少,盖因先帝晚年诸王夺嫡太凶残,只剩了当今皇帝能继位,皇帝登基后施行仁政,自然压不住他的好侄儿们,又经几桩惊心动魄的逆案血案,皇位才堪堪坐稳。

    如此下来,剩下的郡王不是在守皇陵就是在混吃等死,而诸皇子中,唯有太子地位超然稳固。

    深吸口气,她微昂下巴,举手投足尽显贵女风范:“长平先饮为敬。”

    完了。

    凝白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这下她又得替太子喝酒了!

    那金枝玉叶前面还端坐一位妇人,雍容华贵,铁定是她娘亲,也就是太子的长辈。长辈在场,小辈敬酒,还已经一口干了,太子不喝不就是打长辈脸?!

    凝白想到这里,心中竟油然生出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她用这种壮士断腕的口吻对赵潜说:“殿下,这次还是我来吧!”

    赵潜莫名:?

    抬眸,望进她断然无畏的眼眸。只是一瞬,他陡然想到所谓的上次。上次她代他而饮,代他受了药。

    一时心头微震。

    她竟是想舍身再为他挡一次?

    明明已经受过一次苦,即使不记得,也该倍生抵触,她却丝毫没有犹豫。酒盏中或许什么都没有,或许被投了神仙难救的剧毒,她亦没有丝毫退缩。

    明明方才还在骂他,这一刻的义无反顾,却也丝毫不吝啬予他。

    太子看着她,一言不发,凝白简直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她都能感到四面八方的目光聚集在他们这里了!

    脑子里不停闪过说书先生口中各种“精彩”的宫闱好戏,她僵着脸拼命给太子使眼色,可太子反而竟还收回了目光!

    “你如何知道孤忌酒。”甚至是不紧不慢。

    太子怎么突然又想起了这茬事??这事在眼下很重要吗??

    凝白飞快急促地敷衍他:“当初翻金疮药的时候没见着酒,那时便猜到了!”

    “殿下,再不搭理人家很尴尬啊!!”

    凝白觉得自己快急疯了,偏偏太子居然仍旧置若罔闻,还有心思和她掰扯有的没的,谑笑轻哼:“小贼一个。”

    啊啊啊啊这什么太子!!毁灭吧!!!

    凝白心中觉得过了很久,其实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在外人看来,他们神态认真,似乎在说很重要的事,压根没有要给人难堪的意味。

    而事实上,太子历来不说深居简出,也算少有招摇,平日除了上朝,就是在东宫处理政务,再则偶尔去与淑妃请安。他每次出现在众人眼前,都是生人勿近冷到掉冰渣的模样,俨然与所有人都界限分明,处在独一等的高岭,因而也压根没人敢主动向他挑话头。

    所以此刻,太子没有立刻理会华绫,他们甚至压根没感到有哪里不对,反而只觉得华绫真是胆子大,并同时想看太子的反应。

    “瑞雪纷华,丰穣岁知,绫表妹说得极是。”朗然温雅的少年音响起,含笑道,“我亦敬表妹一杯。”

    众人看过去,赵衡似学华绫一饮而尽,却不慎呛到,精致温柔的眉眼十分狼狈。

    赵钺立刻嗤笑:“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六弟逞强是一把好手。”

    淑妃责怪地看了赵衡一眼,轻声细语斥道:“衡儿,怎么如此莽撞。”

    赵衡知道自己皇兄不喝酒,忆起后来探明的上回赏花宴的情形,隐约猜到方才步凝白可能是在与皇兄在说替酒的事。

    可上回的赏花宴在场的都是十几岁的弱质女郎,这回却不一样。若真叫步凝白众目睽睽之下替了皇兄,只怕少不了后患。

    淑妃不得圣宠,位置在较末端,赵衡随她一同,两人与太子隔了十万八千里,没人会想到他们是为了太子而故意打岔,尤其华绫也被带歪了,她遇敬酒就要敬回去。

    她的同胞兄长华绮无奈扶额,妹妹嚷着要做太子妃,到头来太子难道还不如酒吗?

    他朝太子看去,太子果然压根就没把他妹妹看进眼里过,一派矜贵冷傲。

    移开眼,不期然又看到太子身边的美人。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波流转,用“漂亮”与“美丽”来形容根本不及万一,她整个人就好似潜于深渊的明珠,匿于幽谷的美玉,是踏星揽月的望舒。

    急迫况境迎刃而解,那些目光纷纷移向别人,凝白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理也不想理某个太子,正暗暗翻其白眼,忽然感到有人在看她。

    太子自己都那样任性妄为,凝白也没有顾忌,直接抬眸看去,对上一双多情桃花眼。

    她直接一个激灵,不为别的,她师父就是这样的桃花眼!一看到,她就回想起了过往面对不同姑娘泪眼的恐惧!

    悄咪咪往太子身边凑了凑,心里总算好了些,刚要舒口气,就听太子慵然说:“又做什么?”

    凝白顿时顾不得什么童年阴影什么桃花眼了,她这时没再焦急,才想到太子刚刚的兴致好像好得离谱,并持续到现在。

    回溯一遍,似乎是从她说要替他喝酒开始……?

    当时满脑子大不了再中一次欢药丢一次人、根本没想到别的层面的凝白:……

    她目光复杂。太子冷酷难搞的层层冰霜之下,竟然是一颗极其易暖的心,这说出去谁信?

    身边无声,赵潜侧眸,就看到步凝白似乎又在神游天外,还很认真,眸色沉浸专注又复杂。

    他挑挑眉,饶有兴味望着她,直到那双漆墨中隐秘泛着深邃紫色的眼瞳聚起神,肉眼可见被他吓了一跳。

    这才徐徐开口:“不老老实实待着,又出什么幺蛾子?”

    只不过稍微凑近了那么一丁丁丁点儿,怎么就叫出幺蛾子啦!!

    凝白偏往他身边凑,有恃无恐:“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倒是殿下不专心宴席,看我做什么!”

    说了一句还不算,娇滴滴继续作妖:“我知道我漂亮又迷人,殿下被迷住也情有可原,别不好意思承认嘛!”

    她是微微俯身,一缕青丝滑过肩头,垂荡下来。

    正拂过赵潜眉眼。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在外人眼里

    小赵x女鹅=高岭之花x高岭之花

    实际上么……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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