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翌日晌午, 萧老爷热烈设宴款待新收妖使,好菜好酒尽数比照国宴规模,很是气派。
他能带着一众修士谋士混到如今这个地步, 确实还有些脑子。
这位吸铁石妖一看就不是善茬,就算是侥幸收为己用,一看对方能融剑化玉的样子, 不小心得罪了还不知道会在哪里栽跟头, 软硬兼施才算稳妥。
魔尊被绑来温州附近的荒山里,确实是留了几分好奇心, 但并不在食物上。
他被请到上座, 看着如云侍女端来百般花样的精美菜肴,胃口一般。
什么蟹酿橙, 文思豆腐, 又或者是北边厨子自早上烤到现在的果木烤鸭,看着确实刀功过人,调味细致。
但男人大致也就吃两筷子,尝了一下便算了。
不及忘世渡河上膳房的一半。
他抿了口酒, 一边看着丝竹歌舞,一边思考目前最紧要的问题。
……炼猪油是什么?
他们玩儿什么呢?
猪油炼完了能用来做什么?
按理说,成为群妖百鬼之主后,魔尊的见闻眼界确实在快速开拓, 天上地下异闻皆是饱揽。
但蔺竹身边总有各种琐碎又新鲜的事情, 每次都能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高台上, 萧老爷子还在观察着面色平淡的年轻人, 眉头微微皱起。
这绝非寻常妖物, 上好礼遇在他面前皆如风烟过烟, 竟然没法打动半点。
这个人的弱点到底是什么?拿出什么才能彻底控制他?
长子萧瞬看在眼里, 如谋士般低语一二,听得老人不住点头。
另一边,二少爷又凑过去敬酒。
魔尊正想着事,过了会儿才举杯饮下。
傻子少爷靠近他的时候,衣服鬓发上还沾着红泥,像是刚做完陶泥才来赴宴。
“你快跑吧。”萧霎紧张地看着左右,又重复一遍:“这里不是好地方,你快逃。”
魔尊看了这小少爷一眼,心道你倒是很有心肠,反而起了笑意。
“我若是逃不出去呢?”
萧霎脸色登时发白,抓着他的袖子着急起来:“不行的。”
“你要跑,这里,这里吃人!”
他刚说到这里,台上耳语的父子两终于看见了,招呼下人来把二少爷带走。
直到丫鬟们好说歹说把人架走,萧霎还在怔怔看着解雪尘,像是生怕他死了。
夏雨一落起来便下个没完,不过萧家出手阔绰,偏生能请各方修士持阵避雨,在花庭草野间设宴歌舞。
天空高处的雨如银针般垂坠而下,近了才如同遇到无形的穹顶,顺风滚落到各个方向,不沾湿任一客人的衣角。
唯有仆从丫鬟们步履匆匆的从远处踏雨送来菜肴瓜果,皆是被浇了个透心凉,落不着什么好处。
没等酒过三巡,外头有跑腿的修士踏风而来,临近了匆匆落地疾步向前,向萧家老爷禀告急情。
“大事不好!大人!烛山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工事近半坍塌,一个时辰前压死了十几个长工,还有好几个监事在里头,不知是死是活!”
萧老爷勃然大怒,目光立刻看向宴间独坐的吸铁石妖,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时候也是正好。”
老头子袖子一甩,径直领着人快步下台,走到解雪尘面前两三句说明因由,意思是让他快去救急。
并不是等他答应或不答应,身后跟着的那几个契师已经表示了一切。
你要是乖乖就范,我们就高台大轿把你送过去。
否则再来十番捆妖绳伺候,昨儿刚签的妖契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解雪尘起身应了,施施然坐上丝绣软轿,由另外四个快腿修士一并抬走,全程配合到不可思议。
他昨晚已经查清楚,得力工匠全都被先行送走,已经在深山里修陵数月不休,而府里留着的基本都是账簿文书之类的闲人。
轿子在半空中平稳迅疾,甚至还有术法辅助减震,待遇十分不错。
魔尊倚窗又叠了一只千纸鹤,掀开帘想要放飞。
急雨顺风吹来,登时把纸鹤翅膀刮湿,棱角一恍神便不成形了。
纸鹤扭头看眼魔尊,魔尊瞪了回去。
看我干嘛,快飞。
后者不情不愿扑棱几下,逆着飞向衢州城外的青岩山。
另一边蔺竹正带着霜今他们一起冒着细雨在田里除杂草,胳膊腿都挽起来,温热湿泥埋到了膝盖。
千纸鹤在高处看不清四五亩地的葱郁青苗里那人在哪儿,飞来飞去找了三圈才被林霜今看见。
“蔺哥!是师尊吹来的纸鹤!”
霜今本来起得太早还在打瞌睡,这会儿眼睛都亮起来:“它在找你,你喊他一声!”
蔺竹远远应了一声,纸鹤这才掉头飞去,晃晃悠悠落在人手心里。
然后跟猫一样扑棱着抖水,溅了书生一脸,很是有点小脾气。
蔺竹抹了把脸,哭笑不得:“又怎么了。”
魔尊悠闲道:“我本来打算今天回家。”
“然后?”
“然后我又被绑了。”魔尊探头看了眼外面的山势,如实道:“还有半个时辰就到烛山,他们要押我进去修陵。”
蔺竹忽然想起来,他从前与他一共乘云时是遥遥见过,东南那边有好几处山势显了龙脉,其中有一处正是烛山。
当时放看过去只是观景,哪里会想到还有今天。
大概是许久没有听到回音,魔尊予以更多提示。
“这些人还恐吓我,要拿捆妖绳把我五花大绑,鞭子抡圆了抽到听话为止。”
话都递到这了,蔺竹简直能看见对方别别扭扭的表情,捂头直笑。
“好好好,你呆在那,”他答应道:“我带五哥他们来接你。你别跟人乱动手。”
解雪尘并不肯见好就收,又问:“你哪里来的猪板油?炼了作什么?”
“张家有个小孩儿中了秀才,就是先前帮我买书的那个小个子,他家人收信之后乐得连杀了三头猪,特意送了我们一大份。”
“你带来。”
蔺竹接过霜今递来的热毛巾,心平气和道:“把猪油带到皇陵里面炼,你认真的吗?”
林霜今面不改色的撸着狗,温和道:“师尊兴许是困在那了,难得有点念想。”
蔺竹为难道:“这东西不太好拿……”
“给发财背着!我会冷咒!”林霜今立刻举手:“我回家准备下行李,咱们去救师尊吧!”
解雪尘十分满意:“那我在陵里等你们。”
“这听起来也太怪了!!”
消息一传过去,在院子里撸狗喝茶的其他两位欣然赴约。
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人家龙脉皇陵修成啥样也不错。
虽然没有魔尊布云代步,但家里两头狗已经习惯被骑,蔺竹前几天甚至给它们套了鞍具,新增了把手的设计,非常好使。
仙道鬼人行在山间,免不了聊起萧家的事。
“龙脉?是给修的人住的?”
“听着不像,”蔺竹先前和解雪尘聊过几句,抱着狗脖子接话道:“好像是这个萧大人家里还养着老人,等陵修好了会葬进去。”
林霜今在一旁突然察觉出来什么。
“那家人都能凭着修士帮主吞丹益寿了,按理说老人也能多活许多年,不是吗?”
如果龙脉新陵早早修好了,岂不是他们家那位老人得提前……被葬进去?
她久觉人心险恶,没想到除了抛妻弃子之外,还有人连亲身父亲都能算计进去。
“我先前看过那一带的山势,确实有些不寻常的地方,”蔺竹回头看向他们身后的云痕雨迹,不安道:“如果真是准备造反,我们需要跟官府知会一声么?”
“安心,”解明烟坐在灯笼上悠悠道:“他们要是惹毛了我那暴脾气弟弟,从上到下一把火被烧干净也不是不可能。”
“你想想,官府只用过来收尸,都不用费劲捉人了,多省事。”
“……”
与此同时,解雪尘倚窗看雨,耳边听见窸窣响声。
再一转头,轿里有暗壁滑开,露出藏在里头的萧霎。
魔尊看着这十几岁的小孩愣了一下:“你……”
“我来救你了!”萧霎第一回 坐飞轿,自身还怕高,双手紧扒着窗沿艰难维持平衡:“我们打昏轿夫逃跑吧!”
他脑子稀里糊涂的,只记着要把人救走,不能全都埋进那吃人的陵墓里,早早哄走丫鬟藏进轿子里,也说不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话还没说完,小孩儿看了眼窗下的万丈高空,吓得差点哭出来,扒着窗沿蜷成一团。
“好……好高!!”
解雪尘看得神情复杂,伸手想把这倒霉孩子扶起来。
手还没伸过去,窗外有人明快道:“解雪尘!!回家了!!”
两侧修士轿夫皆是骤然一惊,四个凌空而行的护卫已经拔出刀来。
解明烟坐在灯上,手里还揣着热气腾腾的紫砂壶:“你还要人进来请你不成!走了回家喂猪!”
魔尊还没开口,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窗外,看见四人两狗在半空中同步奔驰。
萧霎的眼睛又黑又亮,本来看着很是清澈灵气,和解明烟对视的一刻才转作呆滞:“你你你好……”
他本来以为轿子里的大哥哥已经是极好看了,真正看见鸾袍仙绦的美人五哥时大脑都失去思考能力,差点没抓住窗沿。
解明烟愣了下,确认解雪尘坐在里头了,才问道:“小孩儿,你是?”
“他是萧家的二少爷,”解雪尘懒懒道:“藏在轿子里跟我一块儿溜出来了。”
蔺竹警觉道:“你把人家小孩儿拐走了?!”
护卫们亦是大惊:“二少爷!!二少爷你怎么在里头!!”
萧霎仍趴在窗边看解明烟,抹眼泪道:“你好美啊,我看见你今天摔死也值了。”
解明烟听得满意:“夸得好,我带你回去一块儿种红薯吧。”
苏红袖幽幽道:“醒醒,这是人家的孩子。”
此刻护卫们打也不是跑也不是,陷入左右两难的境地里。
主要原因不是二少爷那个傻子也在轿子里,而是他们速度太快,已经提前要到了。
烛山高处望风台已有管事等着接人,本来听着是有八人护送那大妖前来,结果远远看着有十几个人一块儿过来,甚至还有人骑着狗,也是看懵了。
轿子猛地一落,救场的吸铁石妖没出来,二少爷一骨碌摔了出来,屁股撞得生疼。
“嘶……”
管事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嘴边:“二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护卫们此刻终于有了援手,能够拔刀再战了,当即环绕一圈将他们围住。
蔺竹不想见人死伤,抬手喝止。
“我们是来陪他的,坍塌的地方在哪。”
护卫管事面面相觑:“有这回事?”
解雪尘伸了个懒腰,径直走了出去。
烛山地势崎岖,但倘若踏风乘云便也只是须臾之事。
前面并无人敢提灯引路,但凭着气息解雪尘便寻到了地方,示意抢挖塌石的工匠们先让开。
他一人站在如倾颓高厦般的残垣间,缓缓抬起右手。
此刻风雨未断,有砖石佛雕无声抬起,宛如迟来的奇迹。
紧接着是所有的断壁泥水,细沙都如时间回溯般再度抬升扬起,归置左右二度重分。
只需要一呼一吸,他就能找到掩埋深处的生灵。
坍塌之处先前还是一片狼藉,但只需要一抬手,一翻掌,像是一切巨石流沙都无足轻重,不过是顷刻之间就可以解决的小问题。
有工匠看见一息尚存的同伴衣角,急呼着他的性命冲了过去,拼命救人。
有杂役发觉此人并非来自凡间,如同见证显圣般长跪身后,惶然若惊。
数百人或跪拜或惊呼,砂石深处被掩埋深押的身影不断清晰。
魔尊做的事情其实很少,分山救人,扶石回正。
比起他从前在天界的无数血战,这甚至难被记进什么功绩里。
前后一对比,救人比杀人要轻松太多。
解雪尘把坍塌的地方恢复到差不多的光景,才收手回身。
管事哪里还敢吩咐他,战战兢兢行了个大礼,说谢谢时咬字都有点混乱。
老爷——老爷这是请了个什么过来修陵,我的天!!
有这般恐怖力量的存在,直接杀去京城都不是问题,还管什么劳什子龙脉!
解雪尘拍拍手,在混乱里看向主事,询问道:“可以开火做饭了吗?”
主事看着这人一杯茶的功夫做完了一千个人要忙半个月的活,哪里还敢不让人家吃饭,脸都笑僵了:“当当当然可以您想吃点什么?!”
“不用你们做,”魔尊转身找蔺竹在哪:“清川,猪板油你们带来了吗。”
“昂,恭喜背着呢。”
狗子嗷呜一声,快步冲来,背上放着一箩筐的猪五花肉和猪油。
旁边的主管副管监工已经看傻了。
这是一尊什么神过来修皇陵了。
以一敌千那也就算了,还带了自己的炊事班,炊事班甚至要当场炼猪油。
有个脑子灵光的已经反应过来,大喝一声:“还看着干什么!快来人清出场地来给石公子劈柴做灶,把铁锅洗干净了再放上去!”
“起灶起灶!我们这就去弄!”
“石大人!您要多大的锅,别的米面粮食我们这里都有!!”
林霜今瞧见解雪尘在帮蔺竹搬筐子,拉走凑过去看热闹的苏红袖:“我在路上看见有野葱和野韭菜,一起去摘些吧!”
苏红袖的好奇心登时被转移:“山上长得不都是野草吗。”
“野葱熬的猪油可香了!我小时候看见家里丫鬟熬过!”
“走走走!”
这边魔尊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猪板油,看得生腻。
一头猪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估计是排骨里脊五花一类,要么肉肥瘦均匀,宜炖宜烤,要么小排骨滋味过人,很少有人生啃满口的肥油,往往都是弃之不用。
他卷起袖子,同蔺竹一起把成板的长条白油搬出来,手触之处均是滑腻脂肪,看得人食欲更减。
如长板厚砖一般,这里头是半点瘦肉没有,全是厚油。
蔺竹早已把被云风吹乱的长发重新簪好,挽起袖子教他拿温水一遍遍洗过,再拿出案板来用菜刀一段一段切好。
解雪尘本来不会做饭,在村里住了几个月连糖色都会炒了,此刻亦是听话跟着,怎么教便怎么做。
工匠们重新推车往来,忙碌不休,管事们也不敢靠得太近,远远观望着,看得心惊。
他们原以为这黑袍男人已经是极厉害的修为了,没想到在那桃簪书生面前竟会俯首帖耳,还同他一起做饭。
这几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会一道被萧家老爷调遣过来修陵?!
成捆的板油终于被切成齐整小块儿了,另一边红袖她们摘来成筐的野葱过来。
蔺竹本来还在左右看顾,瞧见这个登时欢喜起来,和她们一起洗葱根择干净。
等大锅烧热,猪油哗啦啦尽数倒进去,突然就有浓香炸开。
在细密的小雨里,旷远的山里,临近的黄昏和偏远异乡的陌生感里,炸猪油的香气自上而下,如同奶白的雾气般散开。
原本这味道肥腻又粗朴,是贵廷高处不会触碰的鄙俗。
但就是俗的坦然,简单到一击即中。
油脂在烈火的烹调下充分醒来,明润到盛进碗里也如月光般晃荡。
浓香气味让人想起了过年时的炸丸子,蜜烤排骨,又或者是酥炸小里脊肉。
野葱的甜味紧接着融入其中,在冰冷湿雨里能唤醒所有人的味觉。
堆满一大锅的猪板油,渐渐被炼出成碗的清润白油。
高山之处天冷风急,一碗油只是放在那里,转眼都像白玉冻般凝固。
蔺竹灶边掌勺刚想尝尝味儿,忽然感应到好些人的目光。
他们只是找了个地方做饭,但那些工匠不管坍塌与否,雨停夜深,仍然在往来不休的忙碌。
“哎,我们来做包子吧。”
魔尊还在看碗里一下子就凝固的白玉冻,这会儿被凉风吹着都有些饿了,目光停留了半天道:“做包子?”
“嗯,小葱猪油熬些白粥,然后韭菜包子和鲜肉包子各做个大几笼出来——”
蔺竹不太懂这边的乡音,仍然是挥手喊道:“嘿,来做包子吧!”
“有人来揉面吗!一起呀!”
先前或围观或窥探的很多人愣在原地,早早就被炸猪油的香气勾的心神不宁。
此刻蔺竹出声一喊,几个监工都默契的别开头转身去别的地方,意思是这几个大人乐意就行,你们看着来。
登时就有人放下手里的镐头推车,自告奋勇过来帮忙摘韭菜。
人们陆陆续续围过来,都不敢相信今晚会有大肉包子吃。
“这些好肉,真拿来给我们包包子?”
“能吃到白面包韭菜我都谢天谢地了,真有肉啊!”
“嚯,这起码是搬了半头猪来啊,这狗这么能拉货?!太厉害了!!”
萧老爷家里的八宝鸭子桂花藕,便是吃不完倒了,也不会给这些匠工们饱肚的。
他们养的汗血宝马每天能吃成筐的细麦精米,骗来拐来的,以及强签卖身契的奴仆们却是只要不饿死也就行了。
粗糠杂粮随便对付着,一顿粥一顿饭,偶尔再给点咸菜。
便是有工头悄么着克扣粮米,拿去充实自家腰包,饿死一两个人也算不了什么,对外直说是病死了,怪不得他们。
今日解雪尘一来,不仅是坍塌的惨事极快被遏制,连吃食都骤然变得如此之好,搞得山上山下都轰然一片。
大伙儿知道他们没带粮米,就算韭菜够了其实也没法让大家都吃上,基本都嗫喏着没人敢开口,哪想到黑袍男人只是招了招手,领头的主事直接从半空中飞了过来,强行落在了他面前。
“帮我拿面粉,多的肉也全部带过来。”
主事人都傻了,扭头求助般看看笑着吹蒲公英的二少爷,再看看新来的这几个神奇人物,强笑道:“拿……拿多少来?”
解雪尘还在切葱,并没看他,平和道:“够所有人吃。”
“凡是会说人话的,今晚包子得吃到饱。”
主事心想自己这脑袋再回萧家复命时怕是保不住了,哆哆嗦嗦道:“但但但是咱们储备可能没有这么……”
魔尊终于抬头扫了他一眼。
“够够够!!我这就带人架马车都搬来!!我们冷库里还放了牛肉,今天全拿出来给大伙儿包包子吃!!”
一时间欢呼声漫山遍野,像是四处都在放炮仗般欢乐。
“好日子来咯!!”
“吃!!咱都撒开了吃!!今天有石大人给咱们做主了!!”
也不知道这主事是被调了魂,还是被吓着了,真就说到做到,领着人驾着马车载来满满当当的白米面好牛肉,全都是以前伙食里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还有人在深溪里捉上来成串的螃蟹,逮着四只兔子,乐颠颠地捧到他们面前。
“这东西蒸着吃烤着吃都好!美得很啊!”
蔺竹看得直乐:“好肥的螃蟹!拿醋来!”
解雪尘在一旁看他,顺手往醋碗里放了两片姜。
他从前做魔尊许久,救过一些人,但从来没被人救过。
今日胡闹着叫蔺竹过来,原本是想感受一下,真做一回人质被千里遥遥的救回去,会是什么感觉。
没想到最后成了发饭的。
此刻灯火通明,蒸汽漫天,一屉屉的大包子轮番出锅,还有数百人在热火朝天的一同做着饭。
就在陈设简陋的山野间,乘着露天夜色和连绵细雨,一起用猪油小葱熬白米粥,再来几口肥瘦相间的大肉包子。
也真是奇怪。
他坐在歌舞升平的宴席里,食欲平淡到根本没有吃几口。
可是站在蔺竹身边,在这数百人的环绕和欢笑里,很普通的肉包子吃起来很香。
有人搬了大桶的溪水来,平砍了几个葫芦当瓢使。
做了成天粗活累活的匠人们登时吆喝着过去,嚼着包子灌一大口清溪水,完事再打个酣畅的饱嗝,像是这辈子都值了。
解雪尘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还没有吃完的鲜肉包子。
蔺竹远远地去舀了一捧水,一路小心地端到了他面前。
“你今天辛苦,先休息着喝两口,蒸不完的有人看着,没事。”
魔尊点点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冰凉清水,手里还握着没吃完的包子。
蔺竹看着他笑,直接拿自己手背帮男人擦了擦嘴角。
此刻星河入夜,灯火阑珊。
饱食一顿又喝够了水,像是所有的疲惫都可以卸下,大脑里也不再惦记什么。
前仇旧恨,家事纠缠,乃至天上地下人间,不过是一个嗝。
他们两个站在欢声笑语的人潮里,靠得很近。
解雪尘把半个包子吃完,才觉得实在是吃不下了。
他看着远处的其他人,突然道:“这就是你执意考试做官的原因么?”
蔺竹点一点头,笑得很放松。
好像是为了许多,又好像只为了一点。
就像一个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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