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此刻庆功大宴正入酣畅佳境, 吞月把宅在家里的亲哥死活拽出去飞天遁地遛弯去了,解雪尘反而没有太多兴致,瞥一眼席间被龙女鲛人围住说笑的蔺竹, 不声不响地离了席。
出去还没走几步,刚好瞧见苏红袖浮桥外教训谁,唾沫星子乱飞。
魔尊看热闹不嫌大, 过去一瞧发觉是先前被抓的那个齐大商人。
灵玉商人怎么也是修真界与凡间两道通络的主, 这回真是犯大错之前被抓了个现行,灰头土脸的瘪在旁边任由训话。
苏红袖察觉到魔气, 一偏头才看见解雪尘:“你怎么过来了?”
“散步。”解雪尘打量着这个世家公子, 一瞧便知道是老太太让人押回去,反而吓唬道:“老太太让你直接处决了?”
苏红袖脑子灵光, 登即接了话头, 一提腰间佩剑阴森森磨牙几下:“这厮还想贿赂我,说有什么碧华灵丹,让我把他给放了。”
齐大商人苦着脸道:“咱们有什么事好商量,你看也没有真的出大事对不对?”
他们家精心驯养几十年的灵兔全被杀了个精光, 自己也折在这里,都叫什么事啊。
解雪尘面露诧异,看向苏红袖若有表示。
后者还没明白:“他就是很过分啊!差点把我爷爷做的岛全部弄沉哎!”
“人家要送你东西,你怎么不收着。”
“哎……哎??”
魔尊施施然走向前, 也不明着抢, 两三句话点拨人开窍。
“既然要送, 哪里还有给话头给人下绊子的?”
齐大商人眼见着自己能捞出一条命来, 忙不迭道:“是, 是啊, 我已经拿出来了, 在这!!”
他双手虽然被绑着,但一晃身就有小盒子从怀里飞出来,灵识解了锁展露里头的萤绿灵丹。
“碧华丹只此一颗,也是我家耗费上百人力五十余年才炼出来的好东西!”
“苏小姐若是用了,一定能增长百年以上修行!”
苏红袖纠结道:“可是……”
解雪尘已经验过了,负手而立:“没毒。”
“小姐快接着吧,”齐大商人被绑的手腕都磨破皮了,苦不堪言:“如今有什么我都认了,咱们别动辄就拔剑成不成!”
苏红袖本来想推,此刻突然想起来奶奶脖间褪色的剑纹。
她定一定神,直接把碧华丹吞了下去。
这东西好似牛黄解毒丸,又硬又苦,往下咽还卡喉咙。
吞了两回没吞成,临时又虚空斟了杯水往下顺,勉强落进了肚子里。
下一刻,那灵丹果真分解裂变,似万千泉水般往外流露灵气。
苏家本来就是山海剑修,灵根喜土水且天生善于吐纳相容。
碧华丹骤然化解,无穷灵力源源不断融进她的身体里,便是连双眼视野都骤然打开。
魔尊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但即便是她家老太太在场,恐怕也会默许这样的赔偿。
他今日多事一举,算是随手成全。
苏红袖此刻已经飘到半空中,像是被浪潮席卷簇拥一般,手中长剑亦是触到灵息,通体绽放光泽。
“你还需要再适应大概半个时辰,第一次吞丹是这样。”
解雪尘抬手一挥,齐大商人手背上的缚索尽数散开。
“行了,跑吧。”
这男的还不知牢外变化,以为未明丘与紫海仍在水火不容的焦灼气氛里,满头是汗直接遁走,半句话都顾不上说,转眼已经跑的没影了。
林霜今那边正在席间观舞,灵识突然收到师尊的消息,叫她去云外把蛟喊回来,一块儿去取个东西。
鬼女如今已学有所成,不多时便隐匿离开,乘风而去,在晚霞边际找见了那两头蛟。
当哥哥的有气无力,已经被弟弟强扯出来溜了一天,现在瘫在云上等掌门来救他。
吞月还在啃着鲸鲨尾巴,嚼的嘎吱嘎吱作响。
林霜今长声一唤,把师尊的旨意大致说完,长蛟这才把鱼骨头吐出来,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反而是当哥哥的睡蛟欣喜若狂,没等她说完就蹿了回去。
两头长蛟一前一后的追赶着,再度飞回灵岛新域,席间客人们不经意间抬头,皆能看见一苍一青双蛟当空,在黄昏里犹如银河繁星般千鳞生光,在烟霞之间熠熠闪烁,美不胜收。
老太君同样也看见这样的奇景,找了个由头再度离席,循着蛟落之处快步而去。
没想到最终落处,第一眼看见的竟是自己的二孙女。
“红袖——你?”
苏红袖下意识想躲,整个人终于从悬空里落下来,小心翼翼道:“奶奶。”
解雪尘轻咳一声。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苏老太太修行高深,一眼就看见次孙女身间环绕的充沛灵息,又惊又急。
“你也不怕闹出人命,但凡运行不畅都可能吐出血来,知不知道!”
苏红袖看着她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奶奶,我想当掌门!”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帮您分担点什么!”
她还很年轻,说话一急脸都红扑扑的,但更因此显得赤诚简单。
“修行不够,我就去闭关悟道,城府不够,我就跟着您学怎么治理上下。”
“昙崖剑吞噬灵气日日消耗太多,我不想一直让您负担着!”
老掌门也是愣住了,许久才走上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你真是这样想的?”
“嗯。”苏红袖挺直了腰杆,没有后退。
老太太深呼吸一口气,拿拐杖抽了一下解雪尘,没用真力气。
“你出的注意么?真是胆子大了!”
魔尊回回被抽,捂着屁股躲到一边。
她笑起来皱纹纵横,看起来亲和又严肃。
“明日把剑传给你,你随他们回去吧。”
苏红袖哎了一声,又猛地察觉到不对劲。
“我还能出去?”
“多出去走走,剑诀心法也记着时时修炼,”老太太伸手摸着她的乌黑头发,笑容怀念:“你这么小,正是在外面看花走马的年纪,没必要在这里困着。”
“奶奶明日把剑交接给你,也算是能休息一二,这座灵岛也会继续帮你守着,等你玩累了回来。”
苏红袖意识到其间意思,用力抱了过去,眼眶红红。
“都听您的!”
第二日清早,祖孙二人去密库里启阵传剑,至此易主。
掌门之位暂时还是由老太太担着,但谁得了这柄剑,都已经是默认的副掌门了。
苏红袖再出来时,脖间果真有了银红游鱼般的剑纹,鲜亮又瞩目。
她也并不用围巾之类的挡着,很是神气的露出来。
“好看吧!”
林霜今试探着摸了下,指尖差点被烫到。
“好热!”
“回家了回家了,”解明烟招呼道:“这两天吃好喝好算是放了个风,家里还一堆活儿没弄,走了!”
蔺竹临走之前,特意去取了一木匣的古书拓本,仔仔细细背在身上,跟在他们之间。
紫海众人送到边沿,挥手作别。
苏红袖取出新剑,当着他们的面就亮了出来。
“霜今!蔺哥!来试试我的新座驾!”
蔺竹正欲答应,另一边解雪尘已经把蛟叫来了。
吞月从拖岛那天就没往回变过大小,还是犹如塞外长墙般巍峨高耸,眼珠子一转能瞪死人。
解明烟此刻已经坐在灯上,扇子一打很是从容:“就等你了,匣子可以交给吞月叼着。”
书生笑容勉强:“那个,恭喜发财呢?”
“家里的田要施肥,我先吩咐它们回家拉屎去了。”
“……”
魔尊坐在蛟首正中,皱了眉道:“你不想来我这里?”
蔺竹半晌才嗯出声,扭头往苏红袖那边看。
你这个新坐骑简直跟四十辆马车连起来一样长,没事还喜欢前空翻后空翻,坐上去屁股可以直接颠掉好吗!!
苏红袖在另一边热情挥手:“那来我这边!”
书生扭头一看,嗬,剑是放大如长桥了,连扶手都没有。
他不能抱着姑娘的腰防掉啊,那是耍流氓!
只能道歉两声,小心翼翼上了蛟首。
魔尊冷着脸把他往上提,直接摁在了身前,执缰绳如揽腰一般,一声哨就走了。
徒留龙卷风般的飞行痕迹与尖叫声飘悬在空中。
“太快了啊啊啊——”
老太太见怪不怪,跟孙女说了声拜拜带着众人回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动不动就勾肩搭背,搞得跟断袖一样。
飞行过程并不算顺畅。
吞月一向想怎么飞就怎么飞,飞高兴了还要卷着尾巴弹射来俯冲去,鳞片沾了云雾跟冰刀子一样冷的割手。
蔺竹在它冲出去的一瞬间已经在后悔了,死死抱着脖子不往下滑就算了,冷风冰雾全都往衣袍深处猛灌,大夏天能冻出霜来。
魔尊高贵优雅的牵着缰绳,即便是倒挂在天空上姿势也没怎么变。
就是声音也很冷。
“你刚才不愿意过来?”
话音未落,长蛟翻山过崖去了,继续挑战全新难度。
蔺竹刚吃的贝壳都快飞出来,混乱里抓住解雪尘的一只手,委屈辩解道:“它飞成这样谁敢上来啊!”
解雪尘淡淡道:“你可以跟我说,没必要一上来就拒绝。”
蔺竹努力哄了一句:“哥,雪尘,你让它平稳一点行不行。”
缰绳这才收紧,吞月冲了一半喉咙被勒住了,咕隆一声还回头拿铜鼓大的绿眼睛瞪他。
蔺竹始终抓着解雪尘的手,在长风里冷的哆嗦,本能想窝进男人的怀里取暖,动作前突然又醒过来。
他是不是太亲近他了。
好朋友会这样拉着手吗?
念头一转到这里,指腹间的碰触都变得暧昧。
他突然不敢看解雪尘的眼睛,终于发觉自己心里有亏。
魔尊随心所欲惯了,甚至比常人更来得光明磊落。
他却做不到。
想到这里,蔺竹已顾不上川流如水的冷风,以及凌空百尺的惊心。
他察觉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绮念,很突兀地抽回了手。
指尖本来都已经被魔尊捂暖了,此刻再重新抓回冰片般的尖刺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身后男人平板道:“牵回来。”
“蔺清川,你想摔成糊糊吗?”
他第一次喊他的字,有点咬牙切齿,但是想凶又凶不起来。
蔺竹还呆着,两只手突然都被握住,像是直接被拉进怀里一样。
温暖又重新回笼。
“但是——”
“别动了。”解雪尘凶巴巴道:“再动把你扔下去。”
蔺竹低低唔了一声,不说话了。
吞月这会儿正百无聊赖的走最短距离,灵念里收到旨意,叫他绕着风景好的地方慢慢飞一圈。
蛟喉咙里咕噜一声,认了当坐骑的命。
他们终于慢下来,在绿野花树之间临河东行,鞋尖都可以碰到清冽的水。
蔺竹知道他先前又读了自己的念头,哪怕没有说过,也知道自己的字。
现在心虚起来,只能故作正经的喊他。
“雪尘,你以后不要再读我的念头了。”
“我不喜欢这样。”
解雪尘沉默一刻,答应了。
即将落地之前,他压低声音,像是在哄书生开心,终于肯口吻软些。
“你给我取个字。”
魔界没那么些清高的规矩,况且从前的人喊他,要么是解魔头,要么是天杀的畜生。
他不喜欢以前的日子了。
蔺竹被抱得耳朵都泛红,扭头道:“不起,你欺负人。”
魔尊一声哨,蛟又抬高三十丈,倏地就上去了。
“起起起!!”
拧归拧怂归怂,蔺竹回身看他,双手仍然交握着。
“我是清川,你是留石,好么?”
都是从王摩诘的诗里取来的字,听着古拙简单,还藏了些私心。
魔尊要这个字就没打算听旁人唤他,便是蔺竹今日取字叫大石头,他也没意见。
文人墨客的雅兴搁在一边,蔺竹有一个,他就得有一个。
这样才公平而且相称。
“好,就这个。”
元宝村里,其他几个早早就落地了,等到晚饭烧熟了才见那两人从天上下来。
一个热乎乎的头顶都在冒烟,另一个依旧满脸冷酷但似乎心情还挺好。
苏红袖瞧见了,往炉灶里添柴,跟林霜今咬耳朵。
“我就说吧,那王八蛋不肯做饭,非要拖到我们做好才回来。”
林霜今支起身瞧了一眼,总觉得那两人好像有了什么新进展,迟疑道:“不对啊,你看蔺竹晕晕乎乎的,走路都有点飘,而且一会儿来就躲里屋去了?”
“这说明什么!!”苏红袖磨牙道:“说明人家早就想回家了,解魔头非得在天上呆着,直接来强的!”
林霜今直接被口水呛到:“咳咳咳!!”
蔺竹跑回里屋,已经决定跟这家伙分开睡了,把竹床搬去了侧院檐下。
冬天他就睡书房里,反正以后要保持好距离。
解雪尘看在眼里,并不拦着。
果真还是刚才凶着他了,以后要徐徐图之。
蔺竹搬来搬去忙活到吃饭,期间一直在观察,心慢慢往下沉。
看吧,人家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连问都没问。
五人重新碰头吃饭,席间沉默一片。
解明烟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起了几个话头那两人都不接。
只能和友军眼神交流。
-他们两怎么了,吵架了?
苏红袖已经洞察了一切。
-肯定是刚才在天上解魔头对蔺哥用强的!
解明烟愣住。
-强,强迫他什么?
林霜今闷头扒饭,又被呛到。
“咳咳咳!!”
恰好在这个时候,院门口有人摇铃铛。
“蔺哥!你们回来了是不是!我这些天都急死了!”
蔺竹用最快速度今天把汤都两口喝完了,筷子一放过去道:“我来了——孙大哥?”
庄稼汉扛着锄头,也是刚好路过。
“你们前些天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人!”
“看,看亲戚去了!”蔺竹急中生智道:“苏家妹妹家里办喜事,我们去喝了两杯酒,路上耽搁了。”
“这样啊,那我订的烟花……”
四人这会儿还在饭桌旁坐着,耳朵极灵的捕捉到关键词,脑内警铃大震。
烟花!!
这哥们之前找他们定了几十两银子的大烟花!!
光去海里吃螃蟹去了谁都没想起来这件事!!
“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蔺竹回头和众人交换眼神,强笑道:“孙大哥咱们定的是什么日子来着?”
“七月初六啊!”
“那今儿是……”
“初五!”孙大哥一脸同情:“看看你们这舟车劳顿的,连日子都记不清楚了。”
“初五初五!我们走之前就准备好了!”
“那感情好,我现在拿银子过来?”
“不不不,那个,礼盒还有引信我们还需要装饰一下,明晚亲自送过来!”
孙大哥长长噢了一声,本来迈步子要走了,临头又偏身过来。
“我最喜欢这种东西了,你先给我瞧一眼呗?”
蔺竹努力让自己笑得更真诚一点:“这样的好东西,提前露了相反而没看头了,您说是不是?”
“行行行……火都没点壳子还不让看。”
等孙哥念念叨叨的走了,书生回到餐桌旁边,神情凝重。
“诸位,咱们这个活儿,怎么办。”
单说烟花,解家苏家全都是年年纳贡的主儿,没有谁亲自做过。
解明烟沉思片刻:“我们直接去衢州城给他买个大的。”
“不行,那太亏了,而且容易露馅儿。”
解雪尘右手一抬,厨房里飞来了一颗核桃,在他手中变幻模样。
“烟花箱子有多大?”
这会儿谁都顾不上吃饭,跟着忙七忙八的想主意。
不管天上的事儿要怎么解决,至少壳子得做出八九不离十来。
首先得是厚纸糊的外壳,绝对不能是胡桃木的。
引信一定要长,半截留在里头,炸完了还得有烟花的样子。
解雪尘听到这,直接往里头搁了半箱土加几撮黄豆粉。
林霜今探头一嗅,摇摇头。
“师尊,没有那个味儿,太香了。”
解明烟奇道:“炮仗难不成还是臭味儿?”
“硝石!”蔺竹击掌道:“我去扒拉些炉灰来,味道多掺一下。”
明天孙家办寿宴,这东西怎么也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点火,再想办法给炸出花儿来。
解雪尘是个讲究人,已经在拿笔画图纸了。
大不了叫吞月过去喷火,想办法弄出几个花样出来。
解明烟凑过来一看,大力摇头。
“哪里能炸些星星月亮之类的图样糊弄人!”
“我们解家,开烟花铺那也得有龙凤呈祥的图案,再来点三鹤寄春,千桃祝寿!”
他向来是精挑细选的买主,此刻较真起来,更是有说不完的门道。
“做烟花啊,前头得炸出来一个景,然后从这个景再变成另一个景。”
“范围要广,光色要亮,特别是声响,嘿,最好似鹤唳风声!”
“再说颜色了,太红会艳,太暗了看不见,也不能来绿的,瓦绿瓦绿的一点都不喜庆——”
解雪尘心平气和地把图纸推到他面前,等得就是这句话。
“好,那就交给你来变,今天变不出来别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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