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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五章 百世传说源于此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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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风!定疾!”

    边上,李德奖的声音急急传来,随后他快步前行,来到了两人跟前。

    此刻的李德奖声音洪亮,没有半点衰弱的意思,甚至双目之中神光莹莹,声音落下之后, 他健步如飞,穿行于一个个体力衰退的道门弟子之中,几息之后,就到了神藏门户跟前。

    与那些或者变老、或者变小的修士相比,他的精气神要好上太多了,但此刻却也是满心的焦急,手忙脚乱的扶助了那个瘸腿汉子。

    这汉子咧嘴一笑, 道:“倒是让你费心了, 但是莫要担心。我现在看着狼狈, 实际上有些际遇,其实收获很多。”说话间,他一招手,远处就有一截断木飞来,被他拿在手上,往地上一杵,就成了个拐杖。

    “唉!你……”李德奖看着好友一脸释然之色,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我看似失去了很多,但其实挣脱了枷锁,能得大逍遥!”说着说着,他的目光一转,竟是落到了不远处,赤脸汉子金重见和挎篮童子蓝采和的身上。

    冥冥之中,一种奇异的联系,出现在三人之间。

    这时, 李德奖目光游走, 视线扫过了几个同门,忽然脸色一变, 低声问道:“灵儿人呢?最后,她不是与你们一同去探查那個古老王朝的遗址去了吗?”

    李定疾的笑容随之收敛,他张口欲言,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个人有个人的际遇,她的机缘,不在此时。那神雷落下之时,她与那阮基为了躲避,皆落入了奇光碧潭之中……”

    “什么意思?莫非她发生了什么意外?”

    李定疾沉吟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忽然,他转头看向另一边——凌空盘坐的李淳风,忽的长吐一口气,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霎时间,四周光影重重,似乎有无数幻象在这一刻穿梭于八方,令众人皆是眼前一花!不过, 这等情况,也只是持续了一刻, 待得一念转过,便再无异样。

    只不过,经历了这般变化,众人看向李淳风的目光,不免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此人……这太华山的几个弟子,看着可不寻常啊。”阚缘子更是低声感慨,“这个李淳风,我素有耳闻,在关中有些名声,不知何时拜入了太华门下,居然在神藏中还有奇遇,刚才他凝神之间,隐隐有虚实之意,难道已经触摸到了更高境界?”

    黄希玉也道:“此子的境界只是第一步的圆满,但明显是窥见了更高层次的境界,并且有所领悟,如此一来,他日后踏足第二境,乃是第三境,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了,几乎再无桎梏!”说着说着,他不由露出了羡慕之色,“如此资质,放到哪家宗门,都要被抢破头啊!太华山下一代,也是有兴盛气运的!”

    这么说着说着,他们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陈错的身上,紧接着脸色一变!

    恰巧,睁开眼睛的李淳风,此时看向了陈错所在之处。

    自李定疾和李淳风从中显现之后,门户中的奇光越发浓烈,不断翻涌,朝着外面冲击!

    轰隆!

    陈错抬手虚按,淡淡的光辉在他的身前成型,宛如屏障。

    但这时,宛如奔流的奇光冲击过来,撞在那屏障上,竟而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如同撞钟之声!

    轰!轰!轰!

    紧接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光芒涌出,不断的拍打在屏障之上!

    咔嚓!

    清脆的破碎声从屏障中传出,而后裂痕显现,淡淡的气息飘散过来,顺着风,循着声,就着光,渗透到了在场之人的身上。

    顿时,一种古老而又沧桑、永恒而又流淌的奇异感触,在他们的心底涌现,无数过往片段在心底浮现,仿佛突然之间,他们就落入了厚重的历史之中,化作了其中的一颗沙粒,随波逐流,随风而去。

    渐渐地,竟是失了主观之念,仿佛要彻底沉浸其中!

    就在此时!

    当!

    一声巨响,宛如黄钟大吕,一下扣在众人心中,一下子就将他们惊醒过来!

    “刚才的是……”

    惊惧之下,众人面色各异,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意识到是如何解脱,于是纷纷朝着门前的陈错看去。

    “诸君,莫要真成了时代的一粒沙,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宰,未来还要登上舞台,还请各自珍重!”陈错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笑了笑,骤然迈步,朝着那光芒汹涌的门中走去!

    下一刻,光芒侵蚀其身,覆盖其形,最终淹没其人!

    “师父!”

    李淳风骤然惊呼,却哪里还见得到其人身影?

    而且,随着陈错的身影消失在其中,那座古朴门户迅速石化,失去了玄妙之意与种种气息,宛如凡物,只有一团光芒,在门户的中央闪烁不定。

    只是,随着光辉明暗不定的变化,散发出来的阵阵气息,却又让众人心头震颤,隐约之间,生出几分恐惧来。

    咔嚓!

    破碎声从门扉中传来,紧跟着便彻底破碎!

    轰隆!

    下一刻,狂风呼啸,遮天蔽日,笼罩了国公府前的这一片土地,伴随着的,还有一曾薄薄的奇光。

    “到底还是逃不过去。”金重见眼看狂风袭来,将自身吞没,又察觉到了里面蕴含着的一点奇光,叹息了一声,“不过,终归是比原本的情况要好,若不是那位南陈君侯,咱们怕是都要陷入时光漩涡!”

    释然中,众人尽数都被奇光笼罩。

    不过,这狂风来得快,去的却也快,在阚缘子、黄希玉等人的感觉中,仿佛就是狂风扑面而来,掠过自己的身子,随后便迅速远去,重新露出了蓝天白云。等他们定了神,朝前面看去,才骇然发现,那半毁的国公府,已是化作一片齑粉,只留下一片沙土。

    紧跟着,一道道符箓流光跨空而至,像是一个个无头苍蝇一样,朝着阚缘子等人汇聚过去,其内更是传出诸多信息,令他们错愕不已!

    “什么?距离神藏开启,已经过去了三年?”

    “我等就是站在这里,被那怪风一吹,不知不觉中,就是三年时光?”

    “简直匪夷所思!”

    惊骇中,众人面面相觑,却已没了停留于此的心思,彼此交代了两句之后,又朝着那国公府的遗迹看去一眼,便不再停留,各自离去!

    很快,此处就只剩下有限几人。

    金重见看向李定疾,道:“道友可要随吾等离开?”

    “不了,我既拜了师父,怎么也要有始有终才行,何况洛阳之事,还是要回去说个清楚的,除我之外,旁人怕也说不明白。”说着说着,胡子邋遢的李定疾,也看向国公府遗址,那神藏门户原本伫立之处,已无半点踪迹。

    “也对,既然如此,那咱们日后君侯相招之时,再见。”金重见拱拱手,不再多言,与幼童蓝采和一同腾空而去。

    “此番洛阳之事,怕是牵扯许多啊。”途中,蓝采和感慨了一眼。

    金重见点点头,正待回答,忽然心头一动,下意识的就朝着城中一处看去,而后眉头皱起。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座小院之中,一名婴儿呱呱坠地,哭声嘹亮,双目有神,眼底隐隐泛着金光!

    “生了!生了!恭喜姑爷,贺喜姑爷!是个男孩!”

    接生婆匆匆走出,冲着在屋外焦急等待的陈光蕊,满嘴的贺喜。

    轰隆!

    人间之外,虚空之中雷霆呼啸。

    咔嚓!

    破碎声中,遮蔽四洲八荒的无形屏障中,一道道裂痕显现,然后急速扩大!

    虚空中,几道模糊身影一闪而过,神光相随,劈开了虚实间的混沌,搅动一片世外虚空!

    轰!轰!轰!

    几座枯萎的世外天大地,在混沌神雷的波及中轰然炸裂,其中早已干枯衰亡的鸿蒙果缓缓湮灭,却也有余波荡漾开来,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嗡!

    红日之中,世尊本尊拈花一笑,道:“大兴之机已至!”旋即,屈指一弹,便有万丈红光汇聚为一只孔雀!

    “明王,尔自皈依我佛,修行这许多年,能否得佛果,便看着一遭了,去吧。”

    “呜!!!”

    那孔雀振翅而起,昂首鸣叫,声震星空诸界,而后展翅飞起,五色光辉包裹其身,就朝着人世间飞去!

    但突然……

    停滞!

    世内世外,在这一刻尽数停滞,一道模糊身影一闪即逝,那孔雀身上的五色神光尽数消散,而后波纹泛起,覆盖了整个孔雀身躯,虚空中一道道低声传来——

    “传说,那僧人乃是佛前弟子金蝉子……”

    声音传过,孔雀身形扭曲,转眼化作一只金蝉,依旧振翅,化作一道金光,破开层层阻碍,直落人间!

    “嗯?”

    万物不复停滞,大日世尊见着那道金蝉光辉,心头生出古怪之念。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下一刻,整个世外星空都骤然波动了一下,一道道泛光涟漪扫过无边星空。

    整个星空,连同其中的一座座世外天、世外碎片,以及其上的亿万生灵,都在这一刻都模糊了几分。

    嗡!嗡!嗡!嗡!嗡!嗡!嗡!

    忽然,星空深处震颤起来,在那无尽遥远、无比幽深的地方,点点星光摇曳,一股股庆云自奇点中涌出,而后七条长河显化出来,汹涌澎湃,冲击四方!

    在七河之侧,又有一条长河若隐若现,似有似无,最终归于虚无,不见半点踪影。随后,几道古老的意志微微跳动,隐隐有复苏之兆。

    星空重新稳固,亿万生灵失却了一瞬记忆。

    世尊双手合十,微笑起来。

    “阿弥陀佛,金蝉子乃是本座的弟子,让他转世主持佛兴之事,并无不妥。”

    念头落下的瞬间,星空之中一颗颗星辰逐渐闪烁,而后化作一颗颗流星,朝着人世坠落。

    群星滑落的尽头,乃是一片庞大的、古老的、恢弘的难以想象的广袤大地,浑圆苍穹如罩扣住,地若棋盘,四角皆有一物镇压。

    东边乃半截龙骨,西边是一头酣睡白虎,北边为空荡荡的漆黑龟壳,南边却是一头展翅咆哮的朱雀!

    叮!

    清脆声中,一柄为青莲笼罩的长剑循着一道裂痕,落入苍穹罩内。

    咔嚓!

    太华秘境,地火风水大阵骤然破碎。

    秘境之内,正气峰中一道华光冲天而起!

    山中,一头灵猴在群山间穿梭,双目之中六色流转。

    山外,一名幼童于石阶前虔诚叩首。

    “弟子张果,求见仙长!请仙人收我入门,传我长生!”

    远处,山边小镇中,麻衣青年跋涉许久,风尘仆仆,拄杖望山,迈步前行。

    ……

    这秘境内外的景象,这时都清晰倒映于陈错心中。

    此刻,他盘坐凌空,四周奇光流转,周边景象时而变作扶摇峰中静室,时而变作大荒景象,时而化作淮地景象,时而映射出大河之景。无数光影不断汇聚过来,演绎人间百态,但无论是太华之相,亦或者其他变迁,都不能令他心念动摇。

    丝丝缕缕的流光,从虚空深处汇聚过来,融入额间。

    额间竖目中,灰白之气交缠变化,一缩一张,似乎酝酿着什么。

    这正是——

    三生寻道,自南天长生始开;九天轮转,使诸界仙魔终至!

    第五卷 一人

    第一回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云雾蔼蔼,草木郁郁。

    悬峰上,英气少年,听着石台上的瘸腿道人讲故事。

    突然,他一脸诧异。

    “这样就没了?”

    “自然是没了,这后面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瘸腿道人斜靠在石台上,抱着拐杖,一只腿耷拉下来,笑嘻嘻的道:“小师叔既入了那神藏门户,狂风一吹,便让吾等到了三年之后,谁还有胆子待在原地?”

    “可这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你们离开之后,门中不是前后派了许多人去洛阳打探么?也没有结果?”

    “有结果,自然是有结果。”瘸腿道人揪了揪胡子,“都被那李唐请为座上宾,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别说探查个前朝国公的府邸,就算要去那皇帝行宫中巡查,也是行了。有这等条件,又怎么会查不到一点东西?”

    “那你说后面没有了?”

    邋遢道人就道:“他们固然是找到了许多蛛丝马迹,但都和咱们那位小师叔没甚关系,倒是因此引出了好些个传奇轶事,但你大概是对这些故事,没甚兴趣的。”

    “确实没兴趣。”少年听到这里,眉头一皱,“但这十二年来,前前后后这么多人过去探查,听说连大师伯都曾前往,却没有发现半点踪迹,是不是太过奇怪了?”

    “贫道哪里知道?”邋遢道人说的理直气壮,“又不是贫道去的?”

    少年一时语噻,但旋即话锋一转:“那会不会是李唐刻意隐瞒,或者有心引导?毕竟,自从废太子之后,咱们太华山与李唐朝廷的联系,近乎中断,自那之后,李唐虽然表面上对咱们还算恭敬,但不仅不再有太华祭,更是扶持了终南山与楼观道用以制衡。若是小师叔被召回来了,太华必然大兴,由此观之,李唐很有可能从中作梗。”

    “小师叔如果要回来,没有人能拦得住,他若是不想现身,谁去寻都无用,”邋遢道人说着,轻笑一声,从石台上站起身来,“张果,安心修行,你既入了太华门户,拜入了垂云师叔门下,日后必然有着机缘,一时的挫败,又算得了什么?”

    那少年却不服气,道:“师兄你有一番奇遇,入道不过十几年,已是长生有望,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如我这般修行,何日才能得仙?何况,掌教师伯当年与十三宗议定的斗仙法会,眼看着又要举行,不得找几个镇得住局面的人物?”

    “你无非是被之前来访的终南山道友损了面皮,有些下不来台,并非真心想要寻得小师叔,还是不要再动妄念了。”邋遢道人摇摇头,从石台上站了起来,“行了,就不与你多说了,掌教师伯正召我过去。”

    少年张果却一跃而起,嘟囔道:“还想蒙我?你在这里与我讲了三日小师叔的生平事迹,我怎么没见着张教师伯的召唤?”

    “你年龄太小、修为太低,还是好生静修吧,出风头、逞威风的事,根本也不适合你去做。”说话间,邋遢道人抬起手,手指轻轻一弹,正作势要扑过来的张果,就被无形之风笼罩,转眼腾空而起,一路嚎叫着,被生生送去了隔壁悬峰。

    “这一身好资质,不埋首修行,整日里缠着这个,找着那个听故事,着实不妥,等会见了垂云子师叔,得给他说说,让张果这小子闭关几年。当年小师叔入门之后,得了书洞传承后,二话不说就闭关三四年,一出山,就技惊天下,这才是太华修士该有的风华!”

    这般低语着,这道人跛着脚,一瘸一拐的凌空行走,脚下生风,一息之后,就到了一座竹屋跟前。

    竹屋门前,已经站着两人,一人白衣潇洒,一人黑衣如渊。

    “淳风,还是你来得快。”邋遢道人冲着白衣男子招呼一声,又看向另外一人,“李靖道友,许久不见了。”说着,还是行了一礼。

    那身着黑衣之人,正是李靖,他一身黑衣,虎背熊腰,凛然有势,更散发出淡淡的威压,明显身怀异术。

    他见着邋遢道人进来,笑道:“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上次还是在三年前。”

    “什么事能将你这位李唐勋贵引来?我不是记得你坐镇灵州吗?”道人这时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笑着询问:“难道是李家想在斗仙法会上掺和一手?那可真算得一句不知死活了。”

    “若说李家,咱们三人都是姓李,不过各有所出罢了。”李靖摇摇头,“我如今已经被调离灵州总管,回京之后另等他用。”

    道人还待再说。

    “李唐自是想他们的人间富贵,修行上的事,不会过多参与。”李淳风微微一笑,气度淡然,“不过,既是富有四海,统领中土,这大地上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难免会被当地官府察觉,派人过来问询一二,也是理所当然的。”

    “派人来,总不至于派这等人物来吧。”邋遢道人指了指李靖,“如此说来,此非小事。”

    “当然不是小事,而且此事就发生于灵州!”李淳风说着,话锋一转,“详细的事情,你不妨问问当事人。”

    道人复看向李靖。

    “就是为了此物。”李靖倒也不啰嗦,从怀中取出一物,展于道人面前。

    邋遢道人定睛一看,神色微变。

    “太华白玉?”

    入目的,赫然是一块白玉,洁白通透。

    众所周知,太华山的弟子入门时,都会得一枚太华白玉,其上雕刻着道号,内里蕴含真血,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细密血丝。

    但眼前这一块,乍一看很像是太华白玉,但其上晶莹剔透,并无字画雕刻,里面也无纤细血丝,却又一丝丝如同发丝般信息的黑线,缠绕其中,有淡淡寒气散发出来。

    “不是山门之玉,这是什么东西?”

    道人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眼中只剩下凝重。

    李靖就道:“此物乃是十殿冥主之一、楚江王之物,特地送出来,让我等交给小师叔的。”

    “这可怪了,你怎的知道的这般清楚?莫非其中还有缘故?”

    邋遢道人正说着,却见李靖微微一笑,指着玉佩道:“先不说当时就有鬼差显身,与我交托一番,便说这块玉佩,你只需要碰触一下,自然知晓。”

    “这等事物,岂能随意触碰?焉知没有禁制?”道人口中说着,却已经伸出了手指,一指头点在那块玉佩上!

    顿时,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头,蔓延到了他的身上,与此同时,他的意识一阵恍惚,眼前景象骤然一变,已不再是竹屋,而是一座幽深殿堂,有一尊巍峨身影,坐于宫殿深处,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肃穆!伟大!神秘!

    “嗯?玉佩再次被触动了?又是一尊转世仙人?太华山怎么这么多转世仙?自从玉佩送到李靖手上,这都第四次了!”

    阴风呼啸中,庭衣身化流光,穿行于星空!

    在她的身后,却有一团灰雾紧紧相随,那灰雾深处,有一双淡漠的眼眸,无穷幽冥景象在这双眼睛深处流转变化,但其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庭衣身上。

    “唔!”

    突然,庭衣闷哼一声。

    四周景象忽然天旋地转,待得她定睛看去,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却是一座连绵高山,云雾缭绕,仙鹤凌空,碧叶连天。

    突然,云开雾裂,露出一条蜿蜒曲折的登山路来,白玉为阶,黄金铸边,在山路的尽头,乃是连绵楼阁,立十二楼阁,分作五城。

    那十二座楼中皆有景象显现,各不相同。

    而那五城更是异光闪烁,变幻不休,仿佛将诸多变化尽数围拢其中。

    一座城中巨影重重;

    一座城中五气流转;

    一座城中明黄闪烁;

    一座城中四相纷乱。

    最中间的那座弥漫着仙气氤氲,一人坐于云雾深处,着霞衣,负长剑,一手捧山,身前一柄凶剑沉浮,身后一座大钟沉寂。

    庭衣眼显惊惧,而后浑身一颤,就要化光离去,但念头一动,四方时空已然凝固,却哪里还逃得了?

    “楚江王,若想摆脱生死道主之念,还请上山来。”

    第二回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公子!公子!那山上不得!上面都是活佛啊!得罪不起!唉,您慢一点啊!”

    长安城郊,骏马奔驰,少年握缰扬鞭,白衣飘飘,神采飞扬。

    后面,却有两名满脸焦急之色的武士徒步而行, 大步流星,一步一丈,竟是半点也不弱于骏马。

    这三人一马便这般在直道疾驰而过,风驰电掣。沿途之人见之,不由啧啧称奇。

    一辆大车上,沉稳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 问道:“这是哪家儿郎?看他的两位护卫身手不凡, 必不是平凡人家。”

    “回禀塞爷,此人是那位陈翰林的独子, 名为陈祎,其外祖更是凌烟阁名臣。此子籍于洛阳,据说自幼聪慧,乃是长安有名的神童。他十岁时,就博览群书,为今上所知,曾赞三次,说是陈家藏着大才!”

    “原来是陈翰林之子,那陈翰林文武皆状元,乃是名满天下的饱学之士!难怪这少年如此神异,气运绵长。”男子收回目光,视线扫过周围, 见得不少僧人,其所过之处, 人人行礼, 叩拜作揖不绝,不觉叹了口气,“速速赶路吧。”

    这边, 大车缓缓驶入长安城,那边骏马急急奔驰,转眼就到了一片小山跟前,那山脚、山腰、山顶上处处皆是佛寺,恢弘庄严,有一股肃穆之意散发出来,即便离着还有距离,少年陈祎亦能感觉得到。

    只是,此刻他心中升起的却不是向佛之念,反而是一股怒意,于是扬鞭指着一众佛寺道:“这些佛院平日里占山占田,不纳税、不服役也就罢了,如今还妖言惑众,对母亲说我乃是夭折之相,唯有奉佛,方可长寿,诱得母亲日日哀愁,以泪洗面,父亲整日里更是愁眉不展, 茶饭不香!我今日定要当面问问那波乘僧, 何以肯定我乃早夭命!”

    “公子,慎言啊!”

    两个武士终于追了上来,听得这话,立刻亡魂皆冒,其中年长一人赶紧上前提醒道:“佛寺乃是供奉佛陀的圣地,礼仪道德光明之地,诸僧德高望重,能断冤案,能平纷争,比之乡里宿老、城中官吏还要英明,您这般诽谤,传出去,后患无穷!”

    “我如何不知此事?”陈祎扬扬眉,“坊间谁人不知一等僧佛二等夏之说?堂堂华夏苗裔,而今几乎人人皆学胡法,以说梵语为荣,僧人一言,比得上学堂十年功,沙门妄语,就令人伦纷乱,这本就不是正道!要知道,前朝之人就崇佛媚僧,倒行逆施,于是天下分崩,军阀割据,异族入侵,神器险些沦丧、天下几乎倾覆!幸有大唐雄起,开天辟地,澄清宇内,重建乾坤!新朝既立,本该一扫前朝弊病,重塑华夏风骨,怎么到了今日,又是这崇佛媚僧的局面?”

    他这番话没有半点遮掩,虽未刻意扬声,但字字铿锵,直抒胸臆,而这里本就是直道、官道的边缘,寺庙又是人来人往之处,因此沿途之人不少,这时都已听到。

    两个武士脸色大变,但这时候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

    果然,马上就有许多人对陈祎怒目而视,寻常的布衣百姓最多是唾了一声便走,一副生恐被沾染了晦气的模样;那些衣着考究的文士之流,一下子显得凶神恶煞起来,仿佛是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只不过,尽管他们这般愤怒,却还是保存着理智,克制着心念,没有真个上来理论。

    “你们这是畏惧他的身份和背景啊。”

    一個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而后一名身着僧袍的老人缓缓走来,只是和正规的僧人比起来,他那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显得格格不入。此人气度雍容,显是富贵人家,且举止间不怒自威,走上前来,看着陈祎,冷冷说道:“你这小子胆子不小,仗着是开国勋贵之后,居然敢妄议佛陀,你才多大年纪?见过多少事,读过多少书?这天地间的真理,也是你能评价的?更对佛家沙门口出恶言,还不速速归家,闭门反省,反思己过,否则的话,灾祸不远了!”

    “老丈说的是啊。”

    “老先生一语中的。”

    “是啊,这是取祸之道,到底是年轻人,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众多文士一见有人出头,立刻来了精神,纷纷附和。

    陈祎看了过去,问道:“你是什么人?也是僧人?这身打扮却又不像。”

    “我乃叔尊仓,虽还不是出家僧人,但已被西明寺收为俗家弟子,不日便将剃度,真正拜入空门!从此,感悟佛理,领会真谛!”老人面露傲然之色,看向周围人的目光中,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之意。

    周围人更是惊叹连连,满眼的羡慕。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着出家?家中子嗣不管么?”陈祎却是半点也不给面子,说着说着,面露恍然,“是了,看伱的衣着打扮,明显不是寻常人家,该是家有薄财,也正因为这般年纪,已经有了后人,所以才要拜入佛门,从此不仅自己不纳税、不服役,自家的田地也能挂在寺庙名下,不用上交年租,后人同样受益,真是好打算!”

    那老人勃然色变,厉声呵斥:“无知小儿!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仿佛我是为了铜臭之事,才皈依我佛!一派胡言!”他见周围人看了过来,他赶紧道:“我家田地,乃是我一生之心血,是自己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靠的是自家本事,想怎么处置,都该由我自己,又与拜佛何干?”

    说着说着,老人话锋一转,指着陈祎,怒道:“本以为你只是一时心念蒙尘,还堪拯救!没曾想,其实已经魔念入骨,没救了!老夫今日必须要降魔卫道!”话落,他居然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念珠,而后对着念珠念念有词,最后往地上一甩!

    “这是寺中法主,见我心诚,赐予我的降魔之珠!就是用来镇压你这等佛敌、人魔的!”

    啪!

    清脆声响中,念珠破碎!

    随即,叔尊仓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而那念珠之中就有金光飞腾而起,凌空一转,凝聚出一道威武之躯,却是一名黄巾力士,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赤裸上身显露出凝实的筋骨轮廓。祂甫一显形,就毫不犹豫的朝陈祎抓了过去,其势甚急,带起劲风,扑在陈祎脸上,让他满脸生痛,却硬撑着不出声。

    边上,两个武士不仅不上前阻挡,反而在这一刻后退了几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里是大唐的天下!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唐律尚且不能定罪,你一个沙门外门弟子,居然敢动用方外之法,来擒拿于我!”陈祎毫不畏惧,倒是怒气勃发,竟还拿着马鞭朝力士抽打过去!

    但他终究只是肉身凡胎,虽有几分神力传承,但比起黄巾力士那是大有不如,一个照面,就被夺了马鞭,擒了身子!

    正当陈祎挣扎之时,却有一道佛光,自一座寺庙中飞出,到了众人跟前显化出一道虚实不定的身影,却是个白眉老僧,慈眉善目,宝相庄严,脑后日轮放光,照耀一方!

    在场众人见此情景,纷纷跪拜叩见,面露虔诚,比见了亲爹亲娘还要亲近。

    但和尚却不理那些对自己恭敬有加、礼数至极的信众,反对一脸桀骜不驯的陈祎笑道:“阿弥陀佛,陈施主,你心中迷惘,口含恶业,实是罪过,但老衲不忍你深陷魔障,今日小惩大诫,送你归家,还望你日后,能谨言慎行,好生悔过。”

    话落,这道身影化作一道光,照在黄巾力士的身上。

    力士冲着庙宇微微躬身,紧跟着就乘风而起,毫不遮掩的朝长安城飞去。沿途之人,包括那城中之人,都已是见怪不怪的样子,甚至都没有人多看几眼。最后,这黄巾力士一下落到了城中陈府,化光消失。

    “你这般样子,实在是无法无天,白读了那么些书了!连佛陀都敢侮辱,今日已经闯下大祸,再放任下去,不知道要为咱们家招来多大的灾难!唉,实在不行,为娘也只能忍痛,让你去庙中了!这几日,你就不要出门了,好生反省吧!”

    “娘亲!你莫要被那些玄虚之言蛊惑!”

    当天晚上,陈祎就被其母殷温娇关到了书房中,下令禁足。任凭陈祎如何反抗、呵斥,但府内仆从没有一个敢违逆主母之命,反而严加看守,不敢让他踏出屋子分毫。

    夜里,一身疲惫的陈光蕊推开侧门,走入府中,早就有备好热水、毛巾的女使过来伺候。

    待得一番擦洗,洗去了几分疲惫,陈光蕊便到了后院,坐下之后,简单喝了一点茶水,而后愁眉不展的思量着。

    和十几年前比起来,他的模样变化不大,但退去了稚气与青涩,蓄了须,以及几年来身列朝中养出的几分威严。

    “陈郎因何事而忧愁?”殷温娇走上前来,本想和自家相公说起儿子的事,但见他如此模样,不由疑惑,“而今新帝登基,又隐隐要重用于你,正是新朝新气象,正是意气风发之际,怎的这几日总长吁短叹?”

    陈光蕊见夫人担忧,便叹了口气,道:“圣上虽一向圣明,却也难抵朝中暗流,今日朝中有人提议,说是要再与僧侣优待,提议若是僧侣犯了事,则应当少判、轻判、不判,以商谈为主,以此体现对佛陀的虔诚!简直荒唐透顶!那僧侣纵是供奉佛陀,终究还是大唐子民,本就有诸多优待,居然还嫌不够,想再添新火!如此一来,那僧侣早晚要坐到所有人的头上,一个个寺院,要成国中之国!!”

    “啊?”殷温娇闻言诧异,她本想和自家相公谈让儿子出家为僧的事,结果相公对僧侣这般气愤,要如何谈起?

    末了,她只能试探性的道:“为何要如此优待?年前不是就有惠僧三十七策出台吗?”

    “说是几位勋贵,梦中遇到了佛陀金身,那佛陀不满中土不敬,一番怒斥,还说将要令罗汉下凡惩戒不敬!因人人皆有此梦,因此才有如此提议,陛下也未曾拒绝,想来是先前在玄武门……唉,不可提,不可提,总之圣人虽有疑虑,但碍于先前的助力,为此妥协。只是,长此以往,恐国将不国,唉!”

    殷温娇见相公哀愁,固然有心向佛,却也不免宽慰,道:“圣人英明神武,岂能不知厉害,想来是有着算计的。”

    陈光蕊闻言,沉吟片刻,道:“倒也有可能,或许陛下是行放纵之举,让朝中太过崇佛之人一一跳出。可这终究只是猜测,如何能做的数?”

    殷温娇见状还待再劝,但她平日里本不关心朝政,若说家长里短还有的言语,这时搜肠刮肚,却也难成一语。

    陈光蕊见状,摇摇头,道:“夫人不必担忧,我自思量。”但心里多少还是想找人商量一二的,想到平日里自家独子时常有过人之言,便话锋一转,问道:“祎儿呢?可是睡了?怎的不见他来?平日里,他听得政事,少不得要议论一番的。”

    殷温娇听得此言,不免心烦意乱,哪里还能直说,只好道:“他今日犯了点错,我罚他在书房抄写家训,也过了几个时辰了,这会兴许已经睡了。”

    “哦。”陈光蕊不疑有他,也不追问,“既然睡下,那就算了,待明日我早些回来,考校他的学问。”

    殊不知,他的书童在门外听了这番话后,已偷偷跑到书房窗外,告知了陈祎。

    “僧人果是祸国之源!若是放任下去,不知要有多大灾祸!为何圣人也要犹豫?难道英明如他,也要妥协?可恨,我人微言轻,无能为力!”

    说着说着,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悲愤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陈某大好儿郎,因为僧人妖言,就要被母亲逼着散开发结,去发剃度!而煌煌大唐,因为朝中昏聩,要重僧众,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心中愤恨、焦急、不甘、无力,却连书房大门都出不去,激愤之间,心神疲惫,眼前一阵恍惚,忽的灯火一闪,面前突然多了一人。

    “恩?”陈祎顿时一惊,猛地做起来,定睛看去,竟是个道人,一身黑衣,长发及腰,赤着双脚。

    “你是何人?”他急急喝问。

    “我是何人?”道人微微一笑,“我是你先人。”

    “你怎的骂人?”陈祎情急要躲,跟着就想要扬声叫人,赫然发现四肢沉重,不能动弹!想要再说话,也是难以出声,不由惊怒交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人抬手抓来,于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紧跟着,却感到头上一沉。

    道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这小家伙果然有慧根,你既忧心佛门之患,理应找到起根本,探清其底细,理清其脉络,然后抽丝剥茧、斩草除根!我今日,便是来点化于你。”

    话落,他掌中泛起五色之光,渐渐笼罩陈祎全身!

    “先与你一点本事,下次莫说碰到叔尊仓之流,就算是罗汉转世,也能让祂们好看!”

    第三回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住手!”

    陈祎怒吼一声,猛然起身。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来,让他浑身一哆嗦,终于清醒。

    陈祎先是一愣,面露迷茫,待得低头看了看自身,又瞧了瞧身边, 既无五色光华,亦不见黑衣道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睡着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揉了揉眼睛,陈祎看了一眼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父亲既然回来了, 事情就好办了。他自来不喜佛门,先前母亲因为妖僧之言左右为难, 就被父亲说道过,如果知道今日我因此被禁足,定会放我出去!”

    这么想着,他满脸期待的看向窗外,他却没有注意到,那月华落下,沾染其身,竟是折射周边,以其人为圆心,辐射周遭几丈之地,所罩之处一片寂静、沉静。

    “傻孩子,陈光蕊那臭小子,而今是被他那夫人拿捏的十分服帖,一时半会怕是不能来搭救于你。”窗外,树枝之上, 陈错赤脚立于其上,宛如没有重量一般,一身漆黑道袍, 恍若与夜色合为一体,衣上花纹勾连星月,“不过,以你如今的心境,配着你先人我给你留下的手段,再加上当年种下的黑莲,待得佛门布局落下,可就有好戏看了。”

    他抬起头,朝着天上看去,漆黑如墨的双瞳中,倒映着漫天星辰。

    正有几颗流星划过天际。

    “裂痕越来越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笼罩着整个人间的屏障,就要彻底失去支撑,我这边的速度必须要加快了。好在这十几年参悟时光,多少有了收获,就等着那八十一窍释厄真经的真正修成了。”

    念头落下,他便迈开脚步, 一步人入虚空。

    “男主虽已确定, 却还有几个主要角色未曾到位,算一算,也十几年了,是时候将他们召集起来了。”

    想着想着,他一挥手,就有几片冰晶在身前成型,上面映射出几处景象。

    长安城郊,朱家庄上,壮实汉子正挑着无人高的砖块健步如飞。

    沿途的村民见了,却也见怪不怪,只是笑着道:“刚鬣,干活回来了。”

    汉子点点头,算是与他们回应,只是等人走远了,他却嘀咕着:“真个烦人,每次见面都要问俺,这都是半夜了,居然还有人,当真离奇!这般日子何时才是个头?陈小子当年说好了等个几年就好,结果几年之后又几年,这都十几年了……”

    正想着,忽的眼前五色光芒一闪,一张符箓悬浮于面前!

    汉子一愣,旋即大喜,抬手一抓,就将五色符箓握在掌心,旋即眼中一阵恍惚,待得重复清明,他笑道:“总算是到时候了,待我回家……”想到这里,他一愣,又叹息起来。

    半盏茶的时间后,他回到了一座小院,将背上的石砖往地上一抛!

    轰隆!

    满院震荡。

    吱呀。

    房门开启,一名相貌明艳的白衣女子走出来,见着汉子,言笑晏晏。

    “呆子,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拿酒来!俺今日便让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知道,俺老孙的本事可不是浪得虚名!”

    倚翠楼中,一個身材矮小的瘦削男子,手中拿着一壶酒,一个灵巧翻身,跃上了桌面,指着四周衣冠楚楚的众人,哂笑道:“看着一个个人模人样的,一开口经史子集,一说话风花雪月,高雅得很呐!结果,却在这里欺负一个弱女子!简直可笑!”

    被他所指的几人,一个个衣着光鲜,神色愤怒,但看向瘦削男子的目光中,依旧带着几分蔑视与嘲笑。

    “孙公子……”

    边上,一名俊秀女子双眼噙泪,闻言呜咽着道:“你不要为了贱婢,与他们冲突,这些人都是有身份的,有名望的,不是贵胄子弟,就是当世名士,恼了他们,你是要遭殃的!还望快快离去!”

    “晚了!”

    对面,一个满身富态的青年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女子,最后停留在桌上的瘦削男子身上:“你叫孙猿是吧?尖嘴猴腮,真真一个发育不健全的猿猴猕孙!你这等泥腿子,也配与吾等争风吃醋?还敢在这里多嘴逞能?我等可都记住你了,你以为,在长安还待得下去?我王世禄只要一句话发下去,你在整个关中都没有立足之地!”

    说话间,那股子高人一等的姿态,已是表露无遗。其人话音落下,边上几个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哥的,纷纷出言附和。

    那瘦削男子孙猿只是冷笑,并不言语,倒是那女子脸色再变,满脸惊慌,欲言又止。

    得了众人声援,加上知晓自己这边几人的身份背景,真要是细细追溯,小半个长安的权力圈子都在其中,王世禄气势大涨,连带着对那女子也是面露恶色,斥责道:“伱白仙儿也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你一个犯官之后,众人心情好的时候,夸赞你一句才女大家,却不要真以为能登堂入室了!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心里莫非不懂,竟还敢勾结这般下三滥般的无赖,在这里与吾等叫嚣?看上你,让你侍寝,那是你的福分,不要自误!”

    此言一说,女子的脸色倏的一片苍白。

    倒是孙猿哈哈一笑,指着王世禄道:“好个气魄,嘴上说是要将俺逐出关中!但尔等做下的那么多好事,真当旁人不知?多少人当面得罪了你们,被一番训斥,隔天就横尸街头?还被冠以各种天灾人祸的名头,有意思么?看着畏惧唐律,其实那唐律,对尔等来说,连擦屁股的绳都不如!”

    “大胆!敢妄议唐律!”

    “不知死活!这就将他拿了送去官府!”

    “无知无畏!左右,将此獠捆起来!”

    王世禄等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爆发,纷纷出声下令,让等在楼外的护院、侍卫进来。这些人皆是千锤百炼的武士,才能跟在世家子身边,个个身手不凡,这下得令出手,也是毫不留情,拳掌挥动之间,热息阵阵,劲风重重,将屋子里的桌椅都给吹得七零八落!

    楼中的莺莺燕燕、文人骚客,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个个骇得面无人色!

    “要动手!好好好!太好了!”孙猿却一跃而起,迎着一个个侍卫、武士,直接一爪子就抓了下来,嘴里兀自说着:“尔等的老子、爷爷,当年征战沙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何等爽快,却生出了你们这些个色厉内荏的货!你们威胁俺,那俺今日就杀了你们!省得弯弯绕绕的,搞得头疼!俺老孙最是不喜绕圈子!就喜欢动手!”

    他这一动,暴虐自生,恐怖威压炸裂开来,凭空就是一阵狂风,吹得屋里人都睁不开眼!

    “不好!”

    众武士都没反应过来,便接连惨叫,一个个脑瓜炸裂,红白飞溅之间,已是烫到了一地!

    王世禄知道厉害,也有见识,立刻就知道好歹,惊道:“不好!不好!此人是高手!会妖法!啊啊啊!”说到最后,他忽的惨叫起来,却是被白浆鲜血溅了一脸一身,只感到腥臭无比,脑子里一晕,两腿战战,股间已然湿润,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但这时,狂风散去,孙猿已经到了跟前,然后毫不停留,一爪子朝王世禄头上抓取!

    “住手!住手!”王世禄一个激灵,在生死关头心智反而清明了几分,“杀戮解决不了问题!”

    “但是能解决你!”孙猿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指尖触及天灵盖,却有一道金光自王世禄怀中飞出,直接打在孙猿身上,将他直接击飞!

    “嗯?”孙猿凌空一番,落在地上,眯着眼睛,打量对方,“又是那群贼秃?”

    “我佛保佑!”王世禄死里逃生,浑身大汗淋漓,衣襟已然湿透,但低头看着脖子上挂着的金佛吊坠,却是大喜过望,

    旋即,一道金光自楼外飞至,显化出白眉僧人的慈祥身形。

    “波乘大师!”

    一见来人,王世禄等人都松了一口气,旋即纷纷诉苦,祈求相助。

    王世禄更是看向孙猿,恶狠狠的道:“你这妖邪!大庭广众、朗朗乾坤,竟敢当场杀人!施展妖法!实在是罪不容诛!胆大包天!但你没有想到,我有活佛护佑!佛法无边,定能将你这妖邪镇压!”

    那僧人对着几人微微点头,旋即看向孙猿,先是一怔,竟隐约在对方身上看出了氤氲之气,只道是天生道体,于是面露喜色,但转眼敛去了,正色道:“施主当真凶顽,竟施展这般狠辣手段,莫非不知一时逞凶,徒增杀孽,留下了仇怨后,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随贫僧离去,在佛前忏悔,吃斋念经,以定凶心,日后也有解脱苦海的一日。”

    “大师不可!”王世禄急道:“此人杀戮成性,这一地的死人便是他的罪业,岂能放过?日后……”

    “只管来寻仇!反正今天你们得先死!俺觉得很划算!很爽利!呲!”孙猿狞笑一声,腾身而起,周身血气涌动,一爪抓出,直指僧人与王世禄!

    “唉,还是要给你吃个苦头才行……”白眉波乘僧见状叹息,伸手一拈,便要定住四周。

    可就在此时。

    “我的心猿,何时轮到尔等来管教了?”

    随着这一句落下,僧人脸色大变!

    第四回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还有人来?”

    王世禄等人同样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低语议论,却并没有当一回事,因为在他们想来,以佛门的神通、势力,天地间难道还有什么修士,是佛门摆平不了的?因此, 一个个表情惬意,就连刚才丑态百出的王世禄,这会都被人重新扶起来,做到了一旁,咬牙切齿的看着孙猿,等待着其人的下场。

    但比起这些世家公子,波乘僧在听得此声之后, 却是表情凝重, 紧跟着双手合十, 冲着门外拱手道:“阿弥陀佛,不知是哪家道友来此?你说这是你的心猿,莫非是伴道之物?既是伴道之物,为何不严加管教,反而放他出来伤人乱事?”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肃穆,心弦紧绷,如临大敌,盖因那声音来得突然,仿佛已经近在咫尺,偏生自己毫无所觉。此事,波乘僧已是运转玄功,每一个字吐出来之后,周身的气势都攀升几分,待得一番话说完,四周已是金光闪烁,充斥着威严气息,震慑人心,反衬着其人之言, 仿佛人间真理!

    见门外似乎没有反应,僧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对门外道:“道友想来也知道我佛门行事,一向公允,你将此物交托于吾等,自当替你教化管制,使他不至于乱了你的名号,拖累了你的道行!”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你说了这么多,道了这么久,归根结底,还是看出了这猴头内里非同寻常,因此想要引入佛门,炼成护法,以增底蕴吧?既然这肚子里存着的,是强占之事,又何必将话说得这般大义凛然?旁人听着或许觉得佛门庄重, 但在知晓内情的人来看, 却只感到恶心。”

    波乘僧面露惊骇,匆忙转头,却见那孙猿的身边,不知何时,却是多了一名黑衣道人。

    此人,正是陈错。

    他这时再次发声,莫说和尚,连就在咫尺的孙猿,连同那白仙儿等人,都是一副惊悚表情,循声看去,骤然色变,仿佛也是刚刚察觉!

    “你这家伙……”孙猿惊讶过后,眯起眼睛,打量着陈错,表情复杂,“修为又精进了!”

    “怎么说,我又闭关了时间年参悟。”陈错微微一笑,目光一转,落到了波若僧身上,“你这和尚这般大言不惭,无非是仗着佛门势力与神通,那我今日也要仗势欺人一番,不仅我这心猿你不可抓捕,甚至因为你方才动了染指的念头,那连同你坐禅的寺庙也要一并平了!”

    陈错心平气和的说出了凶恶之言,但波乘僧在见了陈错的面目后,却是张目结舌,口不能言!

    “你你你你你……”

    反倒是王世禄等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王世禄更是直接扬声道:“你这道人看着有些本事,该就是孙猿的后台了吧?他一个下九流不知厉害也就罢了,怎的连你也这般不懂事,竟还……”

    只是这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却是那波乘僧忽然双手合十,冲着陈错恭声道:“不知君侯驾临,实在是罪过!此番实乃一时误会,千错万错都是贫僧的错!还请君侯莫要迁怒西明寺,不日贫僧将亲至太华山赔罪!”

    说完,竟连回话都不敢听,直接散开了这道投影的心念,整个身体向内坍塌,凝聚成一颗金色丹丸,漂浮到了陈错跟前。

    “这颗金舍丹,就算是前期赔罪!”

    余音渺渺,其人已去!

    这般剧烈的变化,可着实看呆了王世禄等人,等他们回过神来,个个骇然,看向陈错的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道人到底是什么人,将大寺法主吓成这样,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直接就退了?还说要赔罪?”

    “太华山?太华山!难道说……”

    到底也有见识广的,想到了一个传说,不由惊疑。

    “这位道爷……”连楼中管事也看出情况不对,主动上来攀谈,似乎想要缓和局面。

    但陈错哪里愿意和他们多言,看了孙猿一眼,道:“我来此所为何事,你心里也该明白吧。”

    “自是知道的,你将我投入那颗果子中,不就是为了今日吗?”孙猿撇了撇嘴,看了身后的白仙儿一眼,见她也是满脸惊惧、畏惧,不由失望,于是收回目光,就道:“行归行,但俺还要把手中的事做完才行。”说着,他指了指王世禄等人,“俺既然说了要杀了这群衣冠楚楚的人间牲畜,那就必须杀了。”

    王世禄等人悚然一惊,一个个瞬间脸色苍白,紧跟着就尽数朝着陈错看去,希望他能阻止。

    “那是你的事。”陈错竟无半点阻拦之意思,反而屈指一弹,将那金色丹丸送到了孙猿跟前,“我这边也有事,既然说了要那和尚坐禅的寺庙一并平了,那就必然要平了!”话落,身化五色光华,转眼远去!

    “嘿!你这性子,倒是有几分让人想亲近了!”孙猿一口吞下金丸,咧嘴一笑,然后一跃而起!

    “跑啊!”

    众人绝望中一哄而散,但那里逃得过孙猿?如那王世禄刚刚来得及起身,就已经被孙猿一张拍碎了天灵盖,跟着孙猿伸手一抓,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当做兵器一般甩动起来,直接砸在另外一人身上,将后者砸成一滩肉泥!

    前后不过起落,现场已是遍地血肉残肢,惊呼惨叫不绝。

    这般凶案哪里能瞒得住,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有司,待得那司衙之人了解了死的都是勋贵之子,也不敢隐瞒,更知道难以定夺,当即就将消息送出去。

    “这等邪门凶徒!必须斩杀干净!诛九族!灭师门!以儆天下!”

    前后不过盏茶的时间,许多勋贵已经冲入宫中,找到了李世民,哭诉怒斥!

    “岂有此理!竟有这般凶徒!”

    李世民眼中冷静,并无半点波澜,但见着群情激奋的勋贵,却还是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把手一拍,就直接道:“按诸卿所言,那凶徒似有神通手段,不是一般人物,朕这就令人去城外请高僧镇邪!”

    轰隆!

    结果这边话音刚落,却听得城外轰隆作响,紧跟着整个长安城都震颤起来!

    “怎么回事!?莫非有人来袭?还是地震了?”

    偌大动静,一下就惊的偌大长安一片混乱,内外兵卒皆有动静且不多言,就连地下龙脉都被震动,连带着一名名大唐供奉腾空而起,架起佛光、祥云、道雾,祭起飞剑、利刃、法宝!

    一时间,长安上空光彩斑斓。

    连带着李世民都被龙脉暂时附体,眼中精芒一闪,循着冥冥感应,遥遥看到了城外那连绵山丘之中、一座寺院内忽然见佛光万丈!

    “这是……西明寺?”只是一眼,李世民就认出了源头所在,“那寺中的波乘僧,上个月还来与朕说过佛经,现在这般模样,难道是受了外敌?那必须得派人去相助,毕竟而今大唐供奉,多为僧者……”

    李世民转念间,就见七名僧人自佛堂中升起,凌空结阵,紧接着那大雄宝殿猛地一震,就有巨大的佛陀身影浮起,与结阵七僧重叠在一起,化作屏障,护住了整个寺庙。

    紧接着,那七僧之首、西明法主高声道:“君侯!你莫要欺人太甚!就算你神通盖世,但我佛门信众连绵,你真要与我等为敌?不怕成天下之敌?”

    君侯?

    李世民听得这个名字略感疑惑,想着莫非是哪家勋贵学了神通,和这寺庙起了冲突?但紧接着,他心头一跳,想到了一个名字。

    能被佛门神通之士这般郑重称呼的人可不多,难道是那位君侯?

    “有何可惧?”

    随着这句话落下,五色神光化作一只巨手,竟是遮天蔽地,直接朝着西明寺按了下去!

    轰轰轰!

    顿时,地动山摇,那庞大的佛陀巨掌迎击,但转眼就被巨手按得四分五裂!

    “啊啊啊啊啊!诸位,请将佛光汇聚于我!定不能让他如愿!”

    波乘僧怒吼一声,随即得了其余六僧之助,整个人气势大涨,猛地王上一冲,有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势头,仿佛连天都能只手撑住,但旋即他惨叫一声,双臂炸裂,整个人都被五色巨掌压下,浑身鲜血迸射,与其他六人一同跌落下去!

    轰隆!

    一声爆响,整个西明寺彻底崩塌,化作一片废墟,所在之处的山脉,更是被直接压入地脉,让整个山脉生生中断!

    “什么人!这么大胆!”

    山脚下,如叔尊仓这般外门俗家弟子,惊骇又愤怒的看着这一幕,一个个咆哮起来:“竟然这般欺压我佛!必受佛光惩戒!”

    话音落下,周遭一座座位于山顶、山腰、山脚的寺庙中,佛光涌动,似乎要来救援。

    但旋即,陈错之声响起——

    “西明寺既然惹到了我,那我就只拿此寺问罪,尔等若要牵扯,那这座山上的寺庙,陈某一个不留!”

    淡淡的话语,霸道的语意,听得山上山下之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些崇佛之人,更感匪夷所思,不知是什么人竟这般狂妄,想着必然会被佛门高僧斥责。

    未料,那一座座寺庙中的佛光,竟而尽数消散,真个不敢出头了!

    “这怎么可能?到底是什么人出手,这么多佛寺,居然都低头了?难道是什么绝世魔头?”叔尊仓等人心神惧震,三观为之崩塌,道心近乎破碎,虔诚的信仰都出现了裂痕,失魂落魄。

    “连先前突厥寇关,我大唐要玉石俱焚的时候,佛门都毫不畏惧,逼着我与父亲签下城下之盟!今日居然因为一句话,就忍气吞声,生生看着同门遭难,那绝对不会错了!必然是那个人归来了!这般说来,城中之事,定然也与他有关!”

    皇宫之内,李世民心头掀起滔天巨浪,已然猜到了几分,这时龙脉之力散去,但加持在身的这一会,凭着冥冥联系,已是让他对倚红楼中之事有了感应,再看一众勋贵,脸色一变,淡淡道:“今日有关尔等的子侄,未必就没有错,还是回去探查清楚再说吧!都先回去吧!”

    “圣人!”

    “陛下!”

    众人哪能甘心,一个个还待再说。

    李世民却沉声道:“都回去,查清楚事情,弄清楚脉络,否则灾祸临身,莫怪朕没有提醒过尔等!”

    听得此言,众勋贵隐约明白了许多,联想到刚才的巨响,心下疑惑,再见李世民态度坚决,至少暂时退去。

    等人一走,李世民迫不及待的找了人来:“给朕备礼,不日前往太华山!”

    “大唐之国运,被佛家窃取了许多,佛门近乎成了附骨之疽。我闭关这些年中,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莫非与当年洛阳转生之人有关?”

    苍穹之上,陈错立于云端,缓缓收回右手,正想着,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去。

    咔嚓!

    天空深处,一道裂痕骤然显现,旋即一只金蝉直飞下来,半点也不停留,就冲着长安城坠下!

    “果然来了!等你许久了!”

    陈错见得这一幕,不仅毫不意外,更是第一时间就有了反应,将左手一展,黑幡凌空铺展开来,浩浩荡荡的,将一片天空围拢,旋即就将那金蝉笼罩!

    “金蝉子”三个字,紧跟着浮现于黑幡之上。

    嗡嗡嗡!

    随后,光芒暗淡了许多的金蝉再次显现,晃晃悠悠的朝着长安飞去。

    “如此,即可。”

    陈错这次再不阻止,放任那金蝉离去。

    但突然!

    轰隆!

    天上再响惊雷。

    咔咔咔!

    那道金蝉显现的裂痕,猛地向四面八方的蔓延,转眼就遍布了一片苍穹!

    “这是……”

    陈错凝神观望,隐隐在裂痕后面,看到了一颗颗不断靠近的星辰!

    嗡!嗡!嗡!

    同一时间,中土四方,神州南北。

    炎汉之冢、三国之陵、南北埋骨处、前朝龙陨地,一座座过往王朝人皇的陵墓隐隐震颤!

    自祖龙之后,曾经执掌权柄、祭天统人的皇帝虚影,冲出了厚土,在人间若隐若现!

    天地间,一股焦急、惊恐、愤怒的情绪涟漪,转眼间充斥整个中土人间!

    第五回 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

    轰隆隆!

    天地之间,一片轰鸣。

    过往帝王,在这一刻似乎齐声怒吼,声震寰宇!

    此声,寻常之人难以听得,但只要触及了道基之境的修士,便隐隐有着耳闻, 修为越高,听得越是清晰。

    “这是过往皇帝们的悲鸣。”

    身处云端之上,陈错对这天地间的剧烈变化,有着最为深刻和直接的感触,那一声声怒吼,一道道悲鸣, 像是大海中的波涛, 一浪接着一浪的自广袤大地中扑打过来, 带来的是苍茫、怆然、悲凉之意。

    他低头看向大地山川,感受着大地中那庞大的地脉缓缓的跳动着,不知是否错觉,陈错竟从那脉络中,察觉到了悲伤之意,不过随着风沙呼啸而过,那种感触也随之消亡。

    “大地,自古存之,一代代王朝覆灭,一座座城池崩毁,最终都被沙土掩盖,深埋于地下,这本就是历史的象征、文明的见证,本身若积攒出什么原始、简单的意志,并不奇怪, 只是这股悲伤, 针对的到底是什么?轮转大劫吗?”

    这般想着, 陈错又抬起头, 看向了根本没有固定形态、范围的苍穹深处。

    “踏足第五境的人,除非如我这般有着特殊的法子,否则都要受到天地之力的排斥,那么天地之力的源头何在?天与地又分别代表了什么?将来,若是西游之事成了,凝聚了八十一窍穴,完善了自身,那要更进一步就要求诸于外了,深究天地根本。当然,前提是要先度过所谓的轮转大劫!”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一转,落到了远处的皇宫之上。

    “苍穹之盖越发破碎,距离崩解之日不远,杀劫将起!人间逝去的皇者,已经察觉到轮转大劫即将开始,但于凡人而言,未来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们都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 只能被动等待。”

    星空穹顶,恢弘殿堂。

    “轮转大劫牵扯甚广, 世内世外, 星空诸天,没有哪个能够置身事外,乃是真真正正的千年之劫!咱们天宫既然有志于一道栖身,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必须要加入其中!”

    天宫之主看着陛阶之下的众多天神、神祇,以凝重之声诉说着局面。

    长叹一声,祂缓缓迈步,离开了龙椅高台。

    台阶之下,神相等神祇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担忧与犹豫之色,一个个的虽然没有出言,但那股子忧虑念头,已是充斥着整个宫殿,为天宫之主所察觉。

    祂十分清楚众人的想法,便道:“朕与天宫自传说中显化至今,其实时日不长,之所以能有今日之道行,甚至开辟天宫、坐镇世外天,靠得终究是现世之人对天宫传说的流传,也依托于上古、中古之时,古老天宫的遗泽。但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传说之言始终在人间流转,但花无百日红,世事无永恒,寻道之事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轮转大劫就是这般道理的具象化,在此番劫难中,我等若不能更进一步,那必然就要倒转逆流,甚至重入轮回,成为后世传说的注脚……”

    说到此处,祂不再遮掩念头。

    “吾等并无退缩余地,只能一赌,成则登临巅峰,败,自当为后世神祇指明道路,甚至……开辟新路!”

    “本座已经赌输了两次,但第三次,依旧要插手!”

    哗哗哗……

    激荡血海,浪涛汹涌。

    一道道血光所凝聚的身影,在猩红海水中沉浮不定,凝聚出一道道虚幻身影,似有亿万,模样各异,大小不同,有的是修士模样,有的干脆就是飞禽走兽,但每一道都散发出迥异的意识波动。只是这一个个意念,却又被一股宏大念头约束着,彼此连接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念头,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完整的、恐怖的、包罗万象的复合意志!

    此刻,那道意志正不断散发出念头,汇入亿万血色身影之内,诉说着过往,阐述着心声:“第一次,吾等丧失了真我,以至于灵智不全,沦为他人走狗;第二次,更是被打破性命,失去了真躯,以至于附身于血海,依托于一道,仰人鼻息;这第三次,若是什么都不做,最终的下场怕是要彻底分崩离析,到时候纵然存世,亦已异化,说不定要同室操戈、自我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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