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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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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车劳顿, 日夜兼程。

    这番回京,孟循早已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想着快些,再快些。不只是早日将手上的那些东西交予皇帝, 他更想, 早些看见她。

    只是看着她的脸, 瞧着她的模样,便足够了。

    这是孟循所能够想到, 令他最快乐的事情,返京途中的十日, 驿站的良驹累死了数匹,他的身形也愈发憔悴消瘦。但这与孟循而言,都无关紧要。

    他这一趟去的还算顺利,有费升帮他,加上他早些时候的筹谋, 他没有费太多功夫, 就搜集到了那些他需要的证据。

    兴许一切都太过顺利, 临近皇城的路上的袭击,他一时不慎受了伤。

    刀剑刺伤了他的肩胛。

    万幸的是, 没有伤及要害, 伤口也不算太深。休息了两日, 孟循辗转醒来。

    “不能再耽误,我们回京去。”

    没有丝毫犹豫, 这话脱口而出。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两片唇更是没有半分血色, 但面上的神情却一如往常冷静, 像是他并未遇伏, 那深可见骨的伤并非伤在他身上一般。

    自从孟循进了刑部之后,这几年间,大大小小的伏击刺杀不断。有些只是警醒,并非要他性命,而有些,则是希望他命丧当场。

    孟循还算走运,大多时候都有墨石在他身边,他很少受伤。

    这次事发突然,再者,人数众多,他能保全一条性命,已算是万幸。

    听见孟循的话,墨石压着眉,将那大夫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人最好再休息两日。”

    犹豫了片刻,墨石接着开口:“大人并非习武之人,贸然动身,不妥。”

    他向来不是多话的人,也从来不会干涉孟循的任何决定,这是他头一回,没有顺着孟循的意思。

    孟循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扯着唇,“确实不妥,可我这大半生,不妥的事,也做了多回了,多这一次,又有何妨?”

    他语调很轻,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思,墨石当即便明白,这事没有商量。

    按照孟循的意思,墨石算着时候,朝京城府上去信一封。

    孟循与费升回京的阵仗弄得很大,孟循受伤的消息,也随即传了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些有心无心之人,反倒不好下手。

    体谅孟循的身体,皇帝并没有着他即刻觐见,反倒是特意遣了人传口谕,让他在府上休养半日,明日再随费升一道进宫。

    在外头磨了好些时候,孟循的脸色也愈发苍白。深色的衣袍下,伤口处已经隐隐渗出血来。但他神情却又和往日一样从容,只是回了府之后,才不自觉的拧紧眉头。

    平常孟循便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此刻,脸色沉郁,看着别让人心生畏惧。

    一路走来,阖府上下安静极了,除了入耳的风声和周遭的鸟鸣声,几乎没有旁的声音,伺候的下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从外院回到自己房中,孟循觉察了几分不对,他侧眸看着身边的墨棋。

    “夫人呢,她怎么不在?”

    墨棋眉目间有几分犹豫,“夫人出去了,留下的话,说是去了聚丰居。”

    “什么时候出去的?”

    “几个时辰前,我出府去接大人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便是好一会儿的沉默。

    孟循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不该让她出去的。”

    这段时候,外头风声鹤唳,就算是他都受了这样的伤,又更何况是身子那般柔弱的她。可孟循也晓得,祝苡苡是个固执的人,向来说一不二,就算是他在,也未必就能拘着她。最多,也就是让墨石在暗中护着她的安危。

    说话间,厨房的药已经熬好,还漫着一层薄雾的药碗被竹青端了进来。

    竹青没有多话,只怯懦地喊了孟循一声大人。

    孟循接过那药碗,将那满满一碗的药,一点点饮下。路上来回折腾了那样久,即便是孟循,也是满心满眼的疲惫,加之这药里又掺了几味安神的药材,眼下的困顿,更是一阵阵袭来。

    他吩咐一边的墨石,“去找夫人,若她在外头没什么事,便叫她回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说到后半句时,孟循有些犹豫。

    她向来讨厌他的种种安排,若是墨石这番话传到她耳中,她怕是又要冷着他好一阵时日。

    可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她的安危。

    他不想她受到一点伤害。

    墨石领命出去,孟循便靠在榻上小憩。也不知歇了多久,外头纷杂的脚步声骤起,他缓缓睁开双眼。

    孟循本就浅眠,若不是实在太累,方才那会儿他根本不可能睡过去。

    好在这样片刻的休息,已经让他精神了许多,神思清明了不少。

    他轻轻动了动肩膀,好在未曾扯动伤口,只是隐隐有些疼。

    孟循松了口气,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不希望因为这未曾预料到的伤,而影响到他接下来的事。

    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孟循朝院外走去。

    只是还未走到门外,便见一着急忙慌的身影匆匆奔上前来。

    孟循眉心微皱,“怎么这样着急。”

    竹青喘着气,急着想说话,奈何这口气没上来,呛得连连咳嗽,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

    而孟循也并未着急,只站在门口,耐心的等着。

    “大人,不好了。”

    孟循还未开口说些什么,同样觉察到外头吵嚷的墨棋从一边的侧屋走来,他略带不悦地瞥了一眼竹青。

    “大人身上有伤,需要静养,你这般吵闹做什么?”

    这会儿,竹青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妥。大人不喜咋咋呼呼的性子,院子里几个伺候的下人,都因为这个被大人遣走了。

    他好歹也在大人面前待了八年,不该这样没有分寸。

    竹青低垂着头,一双手放在身前,面上的神情也收敛了许多。

    “方才伺候夫人的雀儿一个人回来了,一身的伤,我问她夫人去哪儿了,她说……夫人不见了。”

    说完,竹青略略抬头,小心翼翼的朝上瞥着孟循的反应。

    “什么意思?”他压着眉,一字一句,“什么叫,夫人不见了?”

    分明孟循语气不重,此刻面上也瞧不出情绪,可仅仅只是那双深沉的眼,就叫竹青紧张,好似被人攫着心,气都喘不过来。

    他慌忙跪下,“夫人……夫人失踪了,像是被贼……”

    下一刻,孟循冷冷的睇着竹青,他的话卡在唇边,半个字都不敢吐出来。

    而后,孟循侧头看向一边的墨棋,“带雀儿过来,我有话问她。”

    墨棋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孟循面前只剩下跪倒在一边的竹青。

    他垂下眸子,低声道:“不该说的话,不用说,缄口不言,可明白?”

    竹青连连点头,“明白。”

    “下去。”

    短促的两个字,却竹青如蒙大赦,他赶忙连滚带爬的离开。

    微风迎面而来,却将人的心绪吹得更乱。

    孟循合上眸子,费力压下那纷乱的心绪。

    他得冷静,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他要冷静。

    苡苡还需要他,他不能自乱阵脚。

    孟循抬手扶着门沿,稳住身形,在碰到那冰冷的木门时,他不自觉指节用力,手背上青紫交错的脉络也随之突出,根根分明。

    这样大的动作,无疑扯到了后背肩胛上的伤。?他身上的伤本就没有好全,一直反复的折腾。

    可他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般,并未在意,眉目间愈发沉郁。

    偏偏是这样的时候,偏偏是他要回京复命时,出了这样的事。

    他该再思虑周全些,他应该更多些防备。

    他应该想到,那些人无所不用其极,总会想尽一切办法,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一切罪证,简单的交出去。

    他得找到她,用尽一切方法。

    即便,是拿他手上的那些东西去换。

    在清和与穆延说了那番话之后,他心里当下便有了判断。

    他知道孟循此番前往两广督查私盐案的目的是什么,他也知道,这桩案子牵连甚广,有许多人,都不希望孟循能查到什么结果。

    他在广平侯府的这段日子,知道了许多事情。甚至连孟循的过往,他也知道了一些。

    正是因为清楚这些,穆延才明白,清和所说的猜测,不是杞人忧天。

    他晚些时候去找苡苡,苡苡便会多受一份苦楚。

    他不敢慢,也不敢等。

    在皇城外的竹林,穆延找到了那辆翻到在一边的马车。

    循着马车的特征,他问了今日巡逻皇城的卫兵,可曾看到马车在何处。

    “穆大人,我依稀记得,这孟府的马车,在出城门前,是去过东市那边的一家酒楼,名字叫聚丰居。”

    穆延恩了声,接着又问:“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那卫兵呵呵地笑了一声,“不瞒穆大人说,我们几个兄弟,都经常去那家酒楼喝酒,只不过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最近这一个月来,那酒楼生意惨淡,都快要关门了。”

    问询完后,穆延便去了趟聚丰居。

    只是聚丰居大门紧闭,别说是生意,连门都没开。

    穆延顺势去了后院。

    聚丰居虽是酒楼,后头却有一处停靠车马,供人落脚的院子。

    他干脆利落的翻墙而入。

    后院如他所想的一般,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穆延由内而外,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圈。

    厨房还有些用过的痕迹,也就是说,今日厨房还在做菜。但放在厨房的余菜并不多,算着分量,甚至比不过一家三口一日的用量。

    可除此之外,他再也没看出其他特别的地方,好像,这里只是一个因为生意惨淡,不得不关门的酒楼,仅此而已。

    线索就断在这里。

    她去过的地方,他一路走过,可都一无所获。

    他该怎么做?

    穆延缓缓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又去了外院。

    这会儿天色昏黑,要想看清院子里,即便点着火把,也不算的容易。

    院子里有几道明显的车痕,穆延蹲下来仔细去看,一道一道的分辨。按着路径,今日过来的马车,总共有两辆。

    若苡苡来过,那一道车痕毫无疑问,是孟府的马车,而另一道,又是何人?

    就在这刻,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

    声音很轻,又很闷,若不仔细去听,根本发现不了。

    穆延循着那细小轻微的响动,一点点去找。

    是在厨房外的一处地窖,上头的木板已经被锁上。

    穆延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利落的破开了锁头。他翻开那层木板,又找来棍子撑住,顺着木阶,一步步向下走去。

    摇晃的烛光一点点下沉,照亮了原本一片漆黑的地脚。

    咚咚。

    又是这阵短促的响声。

    穆延举着蜡烛,侧过身来。

    在烛光刚刚照到的暗处,一个人被绑着手脚,倒在地上。她嘴里塞着一团破布,使劲浑身的力气,也只能发出低浅的呜呜声。

    那咚咚的声音,是她用头撞旁边的柱子发出来的声音。仔细看她面容憔悴,嘴唇干涩,额角已经有淡淡的淤青。

    穆延将蜡烛放在一边,取下了她嘴里的那团布。

    “你是何人,为何会被绑在这里?”

    她想说话,可长久来干涩的喉咙想要发生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她不住的咳嗽起来。

    穆延将她带出地窖,又给她取了水。好一会儿,她才渐渐缓了过来。

    “我……我叫许秋月,是聚丰居的东家。”

    说完,许秋月便犹豫的看向面前的人,“虽然很感谢你救命之恩,但是,我还是想问……你又是谁?又为什么要来这里?”

    穆延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是聚丰居的东家,为什么会被人绑了手脚关在地窖里?”

    面前的人看上去虽然年纪不大,但那沉着脸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唬人,又想着,确实是面前的人救了自己,许秋月稍稍犹豫了会儿,也就不再隐瞒。

    “我长话短说吧,我得罪了人,想要请人帮忙,但是被人设计了,有人想要借着我这聚丰居,引我一个朋友过来。”

    见穆延仍旧冷着脸,许秋月只得接着说下去,“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抓我朋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我听那些人说起过几个名号。”

    许秋月被人药倒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几个人在谈论些什么,中间就提起过,什么薛大人张大人的……

    她只是个做生意的普通人,根本没想过要得罪权贵。她唯一认识的,有些身份的,也就只是祝苡苡一个。

    此刻,穆延脸上才算有了些许变化,“什么名号?”

    “薛大人,张大人……”

    “你的朋友,是谁?”

    许秋月抿着唇,实在顶不过面前人那双慑人的眼,才踟躇着开口:“你不一定认识,她,她叫祝苡苡。”

    说完,许秋月便噤了声,小心的上下打量着穆延。

    他没有说话,一张脸匿在暗处,叫人辨不清神色。

    沉默了良久,穆延才缓缓开口:“我,认识她。”

    却不只是认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苡苡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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