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气运之女

    意识到聂柔柔在看自己，宁博如看了过去。

    聂柔柔却已经把眼神收了回去，盯着空气中的某处，仿佛出神了。

    宁博如看着聂柔柔，觉得聂柔柔给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的确没有灵魂，是一具空壳。可，空壳是怎么样活动的呢？更别提，她身上有一些能量的波动。

    某种不太一样的存在吗。

    聂柔柔并没有意识到宁博如的注视，而是在心里疯狂呼唤系统。

    「系统，我之前做任务，似乎还有一个奖励没有使用吧。就是更改剧情线，造成一些意外的奖励。」

    那个奖励，是她完成阶段性任务，成功嫁给许俊之后获得的奖励。能够暂时地超越“故事逻辑”，制造一些意外，并同时逃脱被世界线排查的后果。

    根据系统所说，她虽然生活在书里，但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有世界法则和世界意志。世界法则和世界意志，会持续不断地排查异常，并给出相应的惩罚。就好比一本言情小说里不会突兀地出现克苏鲁元素、密室杀人小说里不会出现魔法杀人的谜底。

    小说原著里可不是穿书故事，聂柔柔的存在本身，就是需要瞒着世界意志的。

    也就是说，她身为女主角，只能做一些符合这个角色身份该做的事情。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会呈现在小说中的事情，而若是被读者看出来她不对劲，她也就被世界意志抓住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聂柔柔并不敢在明面上做出比较显眼的事情，只能利用系统的奖励，给顾如许施加心理暗示或者别的debuff，让爱情线和事业线顺着聂柔柔想要的方向发展。

    但这个奖励不一样，这个奖励是聂柔柔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可以无视世界意志的奖励。

    系统沉默片刻，本来不想说话，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你想干什么？」

    聂柔柔说：「连顾如许根本不爱安安，都无法让外界改变看法的话……说明从外界入手，根本就是无用功。真正要打击顾如许的势头，只能从最根本的入手。」

    「——让安安认清顾如许。」

    聂柔柔坐在沙发上，垂眸盯着脚尖，在心里冷静地说：「外界舆论的认可，只是一种辅助，只能从侧面提升气运。这样提升的气运，不仅少，而且很虚无，随便发生一些什么，可能就会消失。就好比这么多次的舆论反转。」

    「但安安不一样。这是一篇养崽文，虽然感情线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安安。只要能获得安安的认可，能呆在安安身边，成为安安的监护人……那么气运自然会源源不断地来到我身边。安安是气运之女，不是么？我之前着相了。」

    聂柔柔此刻的心音，非常冷静。

    冷静到了系统都无法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系统也不得不认可，聂柔柔说的是对的。

    在找回安安之前，顾如许一直处于那种要死不活的状态，舆论也一片向好。

    一切变化，都是因为安安出现了。

    所以事情的本质并不在于有多少人讨厌顾如许，而在于别的什么东西。

    哪怕宁博如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系统也顾不上隐匿了，而是询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聂柔柔没有说话，眼神忽然锋利起来，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于是下一秒，吊灯摇晃起来，大厅里的光线也动荡起来。

    其他人感受到了异样，但没能判断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而顾如许，则是有过余立宣的手机，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宁博如。

    宁博如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头顶的吊灯在摇晃，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聂柔柔。

    那吊灯摇来摇去，左右旋转着，顾如许看见繁重的吊灯与天花板连接处的挂钩，那样轻而易举地摇晃着。

    然后，吊灯掉了下来。

    顾如许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车祸袭来，也是这么突然。

    在剧烈的撞击之下，宁博如和她对视了一眼，随后天旋地转。

    顾如许花了好几分钟，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血液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视线模糊了。

    车子似乎有一边的门是可以打开的。

    有路人过来帮忙，宁博如明明是距离车门更近的那一个，但是在路人催促的时候，他还是艰难解开了顾如许的安全带，把顾如许推了出去。

    顾如许自己力气不够，被路人架着到了路边坐下。顾如许肚子忽然很疼，她只能抱着肚子，指着车子，祈求路人将宁博如也拉出来。

    可就在这时候，车子烧起来了。

    顾如许下意识想要冲进火海，将宁博如拉出来。她还记得宁博如看见她安全之后，露出来的那个笑容。

    之后的好几年里，这个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重现，顾如许一次又一次地诘问自己，如果当时自己要求和宁博如一起出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宁博如在车里看着自己的背影时，会是怎样的感受？

    是因为自己，宁博如才失去了最后的被解救的机会的吗？

    宁博如跟顾如许不同，他有家人，有朋友。如果非要在他们俩中间选一个，顾如许会选择自己出事。

    所以，为什么偏偏是宁博如呢？

    那一天的场景，跟现在重合了。这几年来无法排解的负面情绪，也在这一刻浓缩起来。

    顾如许心里被巨大的遗憾和害怕填满——

    这一次，我不要再失去你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顾如许飞快地跑向宁博如，将宁博如扑倒在地上，避开了那个坠落的吊灯。

    与此同时，大厅里其他的吊灯也掉落下来。

    这么多吊灯同时砸在地上，不仅激起了粉尘，也带来了巨大的震动。

    “妈妈！你没事吧！”顾安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如许赶紧看向身后。

    安安朝自己跑过来，身后跟着宁明德。

    两个人都脸上关切，看上去没有受伤。

    顾如许呼吸一窒。

    差一点儿……自己差点儿就会失去安安了吗？

    愧疚，后怕。

    余立宣的直播镜头，还好巧不巧地对着这边。哪怕在一片动荡之中，这些场面也被完完整整地播出去了。

    直播间里反应非常激烈。

    【天哪，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好像地震了一样！】

    【是吊灯都掉下来了吧？我刚刚看见好几个灯都掉下来了。】

    【这不是有名的慈善晚宴吗？找的酒店不应该很好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太玄幻了！一定要追责！】

    【抛除安全事故，刚刚顾如许的反应很发人深省啊，她几乎一点儿由于都没有，直接冲向了她老公。她就这么爱护她老公？】

    【顾如许都忘记她女儿了！这样怎么当妈啊！！我刚刚还觉得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毕竟宁明德那么信任她。如果她真的把安安搞丢还完全不找的话，宁明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我现在看到这一幕，觉得emmmmm，有点微妙，毕竟虎毒不食子啊。】

    【那个，虎毒不食子不是这个意思吧……】

    【顾如许那时候只能看到宁博如啊，安安是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而且安安有宁明德保护呢，爷爷肯定对孙女很好。】

    【但是你看顾如许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完全忘记安安了！亏安安还第一时间过来找妈妈。安安是个好女儿，但顾如许未必是个好妈妈。】

    【刚刚吊灯掉下来的时候，宁博如没有冲过来找顾如许吗？他一个大男人还等着女人去救吗？】

    【顾如许的地方没有吊灯吧，不然我们现在也没法看到直播啊。】

    ……

    关于意外、抉择，这样的事情总是能引来很多人的关注。

    余立宣直播间里的观众又急剧上涨了一波，余立宣注意到这些互动，弹幕刷得太快，他几乎看不清弹幕上写了些什么，但他知道，这些流量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余立宣调整了一下镜头的位置，让它完完整整地对着顾如许那边，直播这场家庭伦理大戏。

    而聂柔柔坐的地方也完好无损。在使用奖励营造这个事故之前，她已经找到安全的地方站好了。

    顾如许在生死关头的选择如此明显，难道安安现在还不能看清，顾如许对她的母爱是假的吗？

    顾安安现在应该失望了吧。

    聂柔柔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抱臂观看。

    可谁都没想到，第一个说话的竟然是宁博如。

    宁博如说：“安安，你都不关心我。”

    宁博如被顾如许压在身下，见顾如许没有立刻起身的意思，干脆老老实实地躺好了，还用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笑得风轻云淡，笑容很好看。

    宁博如的调笑，令安安立刻辩解起来：“爸爸，你肯定没事啊。而且、而且安安没有看到你！”

    宁博如再怎么说，也是一届鬼王。吊灯掉下来，的确不会伤及性命。

    宁博如点点头，继续看着安安。

    安安被看得羞愧起来，低着头说：“……爸爸，对不起。安安看到你了。安安只是太担心妈妈了，安安忘记你了。”

    妈妈是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安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妈妈。

    顾如许心里无声无息地泛起一丝愧疚。

    虽然她真的没有看到安安，但在生死存亡的一瞬间，她被过去的遗憾击中，第一时间想到的，的确是宁博如。

    宁博如毫无感情地“啊”了一声，捂着胸口说：“爸爸好伤心，安安心里完全没有爸爸呢。”

    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

    不仅安安愣住了，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也都反应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这是什么亲情大三角，安安对妈妈单箭头，妈妈对爸爸单箭头，爸爸对女儿单箭头？？？？】

    【亲情大三角，这个说法怎么这么搞笑哈哈哈哈哈哈而且顾如许现在还坐在宁博如身上呢。这一幕好唯美啊，像电影里的画面一样！】

    【这个爸爸在说什么屁话。女儿担心妈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点烟）】

    【这个爸爸说话的语气真的好搞笑好讨打啊！悄悄地说，还有一点儿苏。顾如许的老公怎么这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那大家猜猜，宁明德作为宁博如的爸爸，他对谁单箭头？】

    【应该是宁博如的妈妈吧？不然就是安安？反正肯定不是这个儿子（doge）】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就几乎把弹幕的风向完全扭转了过来。大家纷纷开始讨论，在场的这一家人之中，谁和谁关系最好。

    当然也有观众在回忆自己家里的事情。

    【说来惭愧，我常常觉得我是家里多余的那一个。我爸下班回来只给我妈带零食，我问的话他就特别震惊地说你不会自己买吗？每年的情人节妇女节儿童节，他们俩都出去过二人世界，别的节日也就算了，儿童节为什么也是他俩出去玩而我找小伙伴玩！！！长大之后就更是了，我寒暑假回家，经常会发现他俩不在家，原来他俩出去过蜜月去了。结婚三十年了，他们还这么甜蜜，真的很令人搞不懂！】

    【哈哈哈哈哈哈哈前面的笑死我了！但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一定很幸福吧。我家就不一样了，我爸自私自利，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想不到我和我妈。我真的好讨厌这样的爸爸。】

    【这么看来，宁家的家庭氛围很好很轻松。爸爸妈妈双向奔赴，爸爸还会跟妈妈开这样的玩笑。而且顾如许刚刚那个表情有点东西，好像很害怕很惶恐。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演戏吧？是不是宁博如植物人的那几年，给顾如许带来了太多的难过和担惊受怕，她才会迫不及待扑向宁博如，想要保护宁博如？】

    ……

    弹幕上的主流舆论，已经完全嘻嘻哈哈了。余立宣并不在乎弹幕在发什么，反正他现在只是个工具人，能蹭多少流量，就蹭多少流量。

    这时候众人已经反应过来了，纷纷解救周围的人，看看有没有伤亡情况。

    顾如许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反应过来。

    宁博如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宝宝，你一直压着我，有点疼。”

    顾如许反应过来，立刻从宁博如身上下来，站了起来。

    顾如许伸出手，拉着宁博如。宁博如借力站了起来。

    安安跑过来，站在宁博如身上，磨磨唧唧地说：“爸爸，安安不是故意的。爸爸，你没事吧？爸爸，那边有特别好吃的小零食，我给你带过来了。”

    安安谄媚地将小零食举了起来，这是吊灯掉下来之前，安安就已经拿到手里的。现在吊灯掉下来之后，很多食物台都已经被砸掉了，拿不到食物了。

    安安笑着说：“爸爸，你原谅安安了吗？”

    安安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宁博如强装出来的生气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宁博如笑着摸了摸安安的小脑袋，说：“爸爸其实没有生气。”

    宁博如蹲下来，从安安手里接过糖果，一边剥开糖纸一边说：“安安关心妈妈，爸爸也关心妈妈。所以爸爸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假如安安完全不关心妈妈，爸爸才会生气。”

    话说完，糖纸也完全剥开了。

    宁博如给了安安一颗糖，又站起来，将另一颗糖塞到顾如许嘴巴里。

    宁博如对顾如许笑了一下，说：“妈妈，你说对不对？”

    嘴里的糖化开，一丝丝甜意渗了出来。顾如许口腔里甜甜的，同时心里的某些郁结也慢慢化开了。

    是啊，他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怎么会计较，谁爱谁多一些呢？

    顾如许握着宁博如的手，在一片混乱之中，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缓缓跳动。

    就在这个时候，慈善晚宴的发起人拿着话筒，站到了舞台中央。

    “非常抱歉，这次的晚宴出现了一些突发情况，给各位带来了惊吓。我作为慈善晚宴的发起人，对此感到非常抱歉。目前的场所已经不再适合继续举办晚宴。为了各位参与者的人身安全，我们现在会疏散人员。接下来，晚宴将会改日举办。”晚宴发起人站在舞台正中央，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个慈善发起人在业内的口碑和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吊灯掉下来的事情虽然很突然很惊吓，但没有引起真的人员伤亡，而且也算不上组织者的责任，因此大家都很宽容，鼓掌表示自己的支持。

    在工作人员的疏散下，顾如许一家人都走向了消防通道。

    走了一小半路程，顾如许突然发现，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顾如许转头看向余立宣，还没有说话，余立宣就站定了。

    余立宣说：“顾姐，我也走这条路离开。”

    顾如许看向手机。

    余立宣立刻说：“顾姐！直播间里都是你的粉丝。”

    他才不是故意跟踪的！

    不知道为什么，余立宣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去惹顾如许的好。

    他觉得顾如许好像有一些微妙的改变。

    顾如许点点头，说：“刚刚没受伤吧？没受伤就好。”

    顾如许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但是跟之前在剧组里的状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庞大的流量，让余立宣的直播间一下子爆满了。里头不管是他的粉丝，还是顾如许的粉丝，抑或是单纯看八卦的路人，都盛赞余立宣的“风度”，在吊灯掉下来的意外之后，都能兢兢业业地直播，还有很多人让他注意安全，让他加油。

    望着自己粉丝数一直在攀升，余立宣忽然意识到，不管好流量坏流量，只要顾如许出现，他就能蹭到，那还管什么呢？

    更别提，顾如许海关心他的安全了。

    这一瞬间，余立宣对顾如许的态度没有那么敌对了。

    他甚至说：“那个……顾姐要不要对直播间里的粉丝说句话？”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从塑料顾老师到真挚顾姐，余立宣到底经历了什么！】

    【大概是……顾如许关心他的安全了？有这么个大美女单独只关心我的安全，我也立刻倒戈！顾如许当时眼睛里的关心不是假的，而且余立宣之前还跟他有仇呢。】

    【这么说来，顾如许的性格真的很好啊！油不记仇！】

    【快快快，今天我就是大美女的粉丝，我也想听到大美女让我注意安全！】

    顾如许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有想到，余立宣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

    顾如许想了一下，对镜头说：“大家也要注意安全。现在情况比较紧急，放他走吧，直播可以之后再看。我和家人们也要离开了，再见。”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如许朝着镜头挥了挥手，然后和家人们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余立宣站在原地，看着顾如许的背影，整个人都愣住了。

    【啊啊啊顾如许真的好善良哦！！！】

    刚刚上车，杨姐的电话就打来了。

    “如许，还好吗？”杨姐声音很着急。

    顾如许坐在宁明德的车上，现在是宁明德在开车。

    宁明德自己带着安安过来的，而顾如许和宁博如则是保姆车送过来的。宁明德坐在驾驶位上，宁明德坐在副驾驶上，正回头有些担忧地看着顾如许。

    顾如许说：“是杨姐。”

    宁博如这才放心了一些。

    顾如许说：“我们现在都很好，没有人受伤，现在正要回家。”

    杨姐松了一口气，说：“没事就好。余立宣的直播我看到了，我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顾如许说：“我觉得也是。”

    不过再多的蹊跷，都应该由特调局去解决，顾如许能做的，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提供线索。

    顾如许安抚杨姐几句，杨姐告诉她，因为余立宣的直播，网络上关于她的讨论有一波又一波，热搜上了好几个，目前停留在还不错的舆论环境。

    顾如许心里一动，打开微博。

    果不其然，余立宣的直播回放已经登上了热搜，随便搜了一下，就跳了出来。

    顾如许点开吊灯刚刚落下的那个片段，看见余立宣的镜头直直地对着自己，哪怕吊灯掉下来时一直在摇晃，也始终没有离开自己。

    但这并不是最奇怪的事情，而是这个镜头也将聂柔柔囊括了进去。

    顾如许清晰地看到，在吊灯还毫无反应的时候，聂柔柔已经起身避开了。

    而宁博如则是盯着聂柔柔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样子。

    顾如许察觉了什么，看了宁博如一眼。

    宁博如被注视了，转头问顾如许，说：“如许，怎么了？”

    顾如许问：“你刚刚，发现了什么吗？”

    宁博如是鬼王，不该连吊灯落下都察觉不出来，还需要自己去救。

    顾如许仔细看了看那个直播片段，便发现正如热搜说的一样，余立宣的镜头虽然一直在晃动，但其实非常有深意和目的，恰巧将这一幕完整地拍了进去，就好像是经过设计的一般。

    是为了将这个“剧情”展示给谁看么。

    宁博如无奈地笑了笑，说：“啊，被发现了。”

    宁明德还在一旁，宁博如对顾如许说：“刚刚吊灯掉下来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活动，大概是……被吓傻了？谢谢宝宝救了我。”

    说被吓傻了当然是假的，顾如许理解到了宁博如想说的话。

    那一刻，宁博如的身体不能动弹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顾如许也有些庆幸，自己去扑开了宁博如。

    如果自己没有这么做，那么等待宁博如的……会是什么吗？

    自己会再一次失去宁博如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安安就抓住了顾如许的手。

    安安说：“妈妈，你好厉害啊，你救了爸爸。”

    转过头，安安正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

    安安已经好几次说过自己很厉害了。

    顾如许抿了抿嘴唇，说：“我不厉害。”

    安安摇摇头，说：“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顾如许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一次是宁明德说话了。

    宁明德说：“如许，安安这是心疼你了。刚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今天……要不就在我们那里住？想吃什么可以跟你婆婆说，她也想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宁明德似乎是害怕对顾如许造成了心理困扰，又立刻说：“如果睡不习惯，待会儿让司机送你们回来也行。我们司机嘴很严，不会泄露什么的。”

    宁明德的体贴对待，和谷云一模一样。他们始终想要跟顾如许拉近距离，又怕冒犯到顾如许的边界。

    顾如许抿了抿嘴唇，说：“我想喝冬瓜排骨汤……可以吗？”

    宁明德一愣，立刻说：“可以，当然可以。我现在就给你婆婆打电话。”

    宁明德还没来得及操作，就见安安举起了自己的儿童手表，说：“我已经给奶奶打电话啦！”

    两秒钟后，儿童手表里传来谷云的声音。

    安安稚嫩的声音响起，安安说：“奶奶！你做晚饭了吗？妈妈想吃冬瓜排骨汤！”

    安安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但顾如许还是为“自己麻烦了谷云”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想喝汤就麻烦谷云，谷云会觉得讨厌和突兀吗？

    没想到短暂的怔讼之后，谷云便高兴地回答道：“好呀，还想吃什么？我现在和李阿姨出去买菜！待会儿让你爷爷做！”

    宁明德在电话这头抗议道：“喂喂喂，我还在开车回家的路上，都已经给我安排好活儿啦？”

    谷云理所应当地道：“当然。你跟安安呆了这么久，接下来轮到我带安安了。”

    宁明德：“……”

    安安在这头哈哈大笑。

    顾如许感受着窗外的夜风，心里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们是一家人。

    包括宁明德和谷云在内，他们都是一家人。

    几人回到宁家别墅，谷云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当然是一边等待，一边摆弄她的花花草草。

    直到大家都到了家里，谷云才知道慈善晚宴上都发生了什么。

    从网上搜了画面来看，谷云整个人都惊呆了，虽然知道没人出事，心里还是砰砰直跳。

    “哎呀，慈善晚宴办了这么多年，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谷云惊魂未定，摸着胸脯。

    这时候，谷云也不提要让宁明德做饭了，而是让宁明德好好休息，自己和保姆阿姨一块儿做饭。

    宁明德反而无奈了，说：“我做吧，我还没那么脆弱。再说了，主要受到惊吓的是博如和如许，让他们俩好好休息休息。”

    谷云和宁明德一起进了厨房，顾如许一家人去了卧室。

    顾如许依旧不放心，问宁博如：“你真没受伤？”

    宁博如说：“真没有，不过衣服脏了，我去洗个澡。”

    洗完澡出来，宁博如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宁博如接起来，果然是赵明知打过来的。

    赵明知开门见山：“晚宴上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从你和安安的角度来说，有遇到什么意外吗？”

    宁博如说：“意外不算少，我和安安可能得找个时间，去局里一趟。”

    赵明知略微沉思，说：“好。你们明天过来吗？需要人保护你们的安全吗？”

    宁博如笑了一下，说：“不用。我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顾如许额外看了宁博如一眼。

    宁博如又跟赵明知那边说了两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顾如许好奇地看着宁博如，想问什么，但又没有开口。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知道这些。

    宁博如走过去，抱了顾如许一下，说：“如许，你记得聂柔柔是什么时候出道的吗？”

    顾如许仔细回忆，说：“出车祸之前，我没怎么听过聂柔柔的名字。但杨姐说，聂柔柔那时候就小有名气了。所以，应该在我们出车祸之前不久？”

    宁博如点点头，说：“我们出车祸，和聂柔柔的出现，或许是互为因果的两件事。”

    顾如许注意到宁博如的用词，说：“‘出现’？”

    宁博如点点头，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聂柔柔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之所以看不到她的灵魂颜色，是因为她是异世界的人。”

    顾如许觉得很惊讶，瞪大了眼睛。

    宁博如笑了一下，说：“我在修仙界，也是不一样的。”

    他的灵魂是红色的，修仙界由于一切都很匮乏，没有基本的善恶和道德观，基本没有红色的灵魂。他刚刚穿越过去的时候，被当作异类提防，后来因缘巧合获得了机缘，才慢慢成长的。

    聂柔柔的灵魂没有颜色，说明她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倾向，也没有认同感。

    简单来说，她不善良，也不邪恶。

    那么她做的这些事情，极有可能并非出自她的主观意愿。

    顾如许想了一下，说：“所以说，就像是你因为意外去了修仙界一样，她也因为意外，来到了我们的世界。那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呢？她为什么要做这些？”

    即便再迟钝，顾如许也意识到了，聂柔柔一直在针对自己。

    “这个嘛，就要再查一下了。”宁博如忽然提到了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情，说：“不知道她在原来的世界，有没有恋人。”

    有恋人的话，怎么会跟许俊结婚？还是说她认定自己不能回去了，想在这个世界好好地待下去？

    如果没有恋人的话……她为什么会选中许俊。

    宁博如给特调局那边发了一条信息，上面只有两个字，许俊。

    如论如何，许俊身上都藏着很多问题。

    或许，许俊才是问题的关键。

    想到这里，宁博如对顾如许笑了一下，说：“没关系，这些都有特调局在呢。”

    安安在一旁听着，歪了歪脑袋，没有说话。

    一家三口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客厅里有电视机，还有宁明德和谷云给安安买的很多玩具。

    宁博如一拿到遥控器，就毫不犹豫地调到了顾如许演的电影。

    顾如许：“……”

    更可怕的是，这部电影的播放进度竟然是56%。

    宁博如疑惑地说：“不对啊，这个电影我好像还没看过？”

    就在宁博如疑惑的时候，谷云拿着锅铲，竟然从厨房里走出来了。

    谷云急忙指着电视，说：“不许动！这个电影我还要继续看的。不准动我的进度！”

    顾如许：“……”

    顾如许明知道电影拍出来就是为了给人看，从她入行起，就已经做好了所有人都会看到电影的准备。

    可为什么在这时，她竟然会觉得羞赧呢？

    宁博如说：“好好好，我看别的，看别的。”

    宁博如从这部电影里退了出去，没有更改谷云的播放进度条。

    等谷云离开了，宁博如一转头看见顾如许不自在的表情。

    宁博如笑了一下，说：“我妈妈是这样的，小时候我作文拿了市里的奖，她也当着好多亲戚的面念我的作文，我也尴尬得不要不要。我跟她说一下，不要在别人面前尬夸。”

    宁博如拍了拍顾如许的肩膀，然后跑到厨房里去了。

    顾如许看着宁博如的背影。

    这段经历，宁博如在谈恋爱的时候就跟她分享过。

    所以，这也是谷云爱的表现么。

    顾如许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感情，一边红了脸，一边却感到一种温暖的感觉。

    也不知道宁博如跟谷云说了什么，总之到了餐桌上，好歹是没人再聊顾如许的电影了。

    宁博如随便找了几个话题，让一桌子的人都能参与。哪怕是安安，也能跟其他的家人交流。

    顾如许坐在餐桌旁，即便不怎么说话，也能感到一股温馨的氛围围绕在四周，让人心情舒适。

    宁博如想问顾如许关于某件事情的看法，一转头看见顾如许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跟他醒过来时看到的顾如许，已经很不一样了。

    不……跟几年前刚刚认识的顾如许，也不一样了。

    宁博如想，顾如许应该是喜欢现在的生活的吧。

    他希望她能够喜欢。

    宁明德吃完了一碗饭，去盛饭的时候，捶了捶自己的背部。

    “这几年老了，腰酸背痛都变多了。还指望着你回来之后接手家里的事情呢，唉。”宁明德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很遗憾的。

    宁博如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正直、聪明、灵活。

    宁明德对宁博如寄予厚望，之前出了意外也就算了，现在宁博如醒了却不愿意接手家里的事业，那宁氏集团得找办法处理了。

    谷云说：“不愿意就不愿意呗，也就你把这个公司当个宝了。公司里勾心斗角多，烦得要死，我还巴不得博如不要管呢。”

    宁明德说不出话来。

    大集团发展到现在的程度，很容易尾大不掉。管理这么个公司，的确是怪劳心费神的。

    宁明德想了想，说：“也对，要说钱的话，我们早就够用了。我一大把年纪了，没想到还这么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顾如许看了看宁博如，她知道宁博如也在犹豫。

    宁氏集团毕竟是宁明德一辈子的心血，若是宁博如不接手，那无论宁氏集团之后如何发展，都不再是宁明德的的那个宁氏集团了。

    但，宁博如也有自己的考量。

    宁博如没有立刻回应这句话，而是问：“爸，你之前说那个许氏的事情，能再详细说说吗？”

    宁明德说：“你是说，许爱国吗？”

    宁博如说：“是的。”

    虽然不知道顾宁博如为什么要问这个，但宁明德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说：“大体上已经跟你说过了，许爱国本来有个企业，做挺大的。某一次在扫除封建迷信的行动中，被取缔了。后来许爱国也一直在做别的生意，起势都挺快的，只是结果未必好，好像转行几次，赔了几次，再然后就听说出车祸了，妻子怀着孕呢，就去世了。唉……你这么一说，还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了呢。”

    宁博如没有说话，在沉思。

    宁明德问：“怎么了吗？”

    宁博如说：“出车祸的时候妻子怀孕……这个剧情，是不是很像我和如许？”

    只是顾如许没出事，他也带着安安去了修仙界，侥幸保住性命。

    宁明德思索片刻，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的。怎么，你的意思是……”

    在场的都不是愚笨的人，宁博如说到这里，大家也几乎都明白过来了。

    谷云说：“那那个许俊，是怎么回事？”

    就在刚刚那一会儿的功夫，谷云已经上网将那个晚会的所有事情都了解了一番。网上但凡有人提到顾如许，就一定有人提到聂柔柔。更别提在余立宣的直播里，还有人对比了宁博如和许俊。

    谷云还仔细看了看许俊的照片，还跟宁博如对比了一番。

    宁明德露出怀疑的表情，说：“难道是我记错了？还是说有别的许氏集团？”

    谷云当机立断，拿出手机，说：“看我给你们打听一下。”

    谷云拨出一个电话号码，很快就接通了。那头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谷云的朋友。

    “陈洁，好久不见哇！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还在B市哇。听说你在A市了，混得还好吧？”

    “好的好的，哈哈。”谷云语气开朗，说：“陈洁，我这次给你打电话，是想打听一件事情哇。你还记得许爱国不？”

    “记得啊，老婆死了的那个，怎么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你还能联系上他吗？”

    陈洁想了想，说：“好像是往南边去了吧？怎么，你找他有事情？”

    谷云说：“他家里不是跟神鬼沾边嘛。我最近总是做噩梦，在想是去庙里拜拜呢，还是自己找一个大师。大师么我又不认识，要是许爱国混得好，我就干脆找他了。”

    陈洁说：“嗨呀，找他有什么用。他自己混得也差哩，七八年前还看到他老母了，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要给他到处借钱还债哩。他不行的呀，出车祸之后，他还说要求助‘那些’，复活他妻子呢。他要是真能跟‘那些’扯上关系，他妻子还能出车祸？这不都是能避开的嘛。而且他老婆死的时候，听说还怀孕了，真的怪惨的。”

    宁博如和顾如许对视一眼，仿佛找到了突破口。

    陈洁长吁短叹一阵子，然后又对谷云说：“不过这种事情，你不能当真的呀。总是做噩梦，可能是因为睡眠不好，床不好，到更年期了，这些找大夫看看，都能给出解决办法。不能封建迷信呀。”

    “嗯嗯嗯。”谷云跟陈洁又叙旧几句，才挂断电话。

    两个人的电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宁博如说：“妈。你这信息可靠不？”

    谷云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说：“你怀疑什么，也不要怀疑中年妇女的八卦能力！只要我们想，我们能把任何八卦给你八出来！你要是不信，我再给你找个老姐妹，验证一下。”

    谷云一向是很温婉的形象，却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会被激起奇怪的胜负欲望。

    宁博如连忙说：“没有没有，没有怀疑。”

    宁博如当然相信谷云打听来的消息，只是这跟百科上、跟新闻上、跟官方记载上的所有东西，都不太符合。

    许氏集团的发家史，网上都能查到，并且相互印证。而官方的手续也没有任何缺漏……虽然赵明知说了，没有缺漏就是最大的缺漏。

    不过，即便宁博如说不用打听，谷云在吃过晚饭之后，还是找老朋友们都联络了一圈。

    结果很怪异，有些朋友跟陈洁说的一样，有些朋友又跟现在网上的说法一样。

    许爱国、许氏集团、许俊……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

    宁博如将这些线索汇总到一起，有了一个想法。

    当天晚上，顾如许是在宁氏的别墅里睡的。

    而同一时间，聂柔柔在许氏的宅子里，一遍一遍刷新网上的信息。

    她把余立宣的直播看了好几遍，尤其是安安发现顾如许率先去救宁博如的部分。

    聂柔柔说：「系统，我本来想让顾如许同时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和丈夫被砸，要她在这两个人里二选一，而且这个选择的过程一定要被安安看到，才能让安安死心。可为什么，我给出的指令竟然不起效果？那个奖励不是能够把一切变化合理化吗？只是吊灯落下而已，也不算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不合理的事情吧。」

    聂柔柔有些咬牙切齿。

    她得到这个奖励时，系统把它吹得天花乱坠。

    说什么无视物理法则，还说什么就算被小说的读者观测到了，也只会认为是一次巧合和bug——小说嘛，总是有bug的。即便再不合理，只要读者认为是小说内部真实发生的事情，那么对于书中世界来说，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但聂柔柔没想到，只是一次简单的运用，就能让它失效。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的指令，实际上包含了很多层意思。1.吊灯落下；2.宁博如和顾安安站在原地不被砸到；3.无论顾如许那个时候想救谁，都一定会成功；4.顾如许会救她丈夫。每一层都看似不难，但组合在一切出了问题，就只能说明……其中有一项在通常情况下，是无法完成的。」

    聂柔柔说：「哪一项？」

    系统说：「需要宿主自行探索。」

    系统的电子音很冷厉，聂柔柔觉得不是系统不知道，只是它不想告诉自己。

    「……」聂柔柔心里有一些生气，但此刻她已经跟系统绑在了一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就在这时，聂柔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事情。

    聂柔柔问系统：「‘宁博如和顾安安’……你把宁博如放在了顾安安前面。」

    系统生硬地说：「同时提到两个人，以年龄大小排序，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但是，系统这个性格竟然会对自己解释，就很有问题了。

    过了一会儿，聂柔柔又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顾安安是气运之女……」

    可，她的父母是宁博如和顾如许。

    「——那，谁是气运本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