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林晓曦并不认识严文谨，而是被其娴熟的烹煮动作所吸引。

    仙食台上的修士有十多名，唯有他专注在仙食的世界里。

    “师傅，他就是严文谨？”林晓曦有些惊讶，严文谨消失了整整十年，怎么会在此刻突然出现。

    “他的气息，我和千雪怎会认错。”牧清槐神色阴郁，却依旧温柔地捏了捏陆千雪的手背，轻声说：“这事交给我。”

    陆千雪微微颔首，平稳的呼吸较先前沉重了些许，她望向那抹黑色身影，驻足停在原地，眼瞳之中流露出林晓曦看不懂的冰冷之意。

    她顺着陆千雪的视线望去，严文谨消瘦的右手中握着一柄与四海菜刀颇为相似的仙器，符文处镌刻着“瑾”字，他取用了三种凤类食材，正在制做八级仙食百鸟朝凤。

    制作八级仙食对普通修士来说是极耗精神力和体力的事情，但严文谨看起来却十分轻松，他行云流水地将三种食材用三种不同的方式进行烹调，完美度和契合度几乎达到百分之百。

    牧清槐忽然凝着眸光看向林晓曦，他总觉得严文谨所用的烹煮方法与林晓曦如出一辙。

    他们两个制作仙食时的感觉，像是师承同一人。

    林晓曦自己也察觉到这一点，满心疑惑，先前的那个想法不可抑制地再度跳了出来——这世间还有其他人知道《仙食图谱大全》！

    “牧副阁主，严文谨是谁？”苏谨耀注意到玄剑宗众人见到仙食台上的黑衣男子后，俱是一脸愕然的表情，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嘴。

    “他是，一位故人。苏公子，多谢你带我们到仙食台，你可以去忙了。”牧清槐向苏谨耀礼貌地笑了笑。

    苏谨耀听出牧清槐言语中的赶人之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对仙食台旁的侍从交代了几句，这才抱拳离开。

    约莫一盏茶时间，严文谨完成了百鸟朝凤，他神思回笼，察觉到身侧目光灼灼地七双眼睛，身体蓦地一僵，终于转向牧清槐等人。

    林晓曦心噗噗跳得极快，她有预感，许多谜团会在这一刻揭晓。

    “千雪、清槐。”

    严文谨轻声唤道，声音低哑且有些无力，他缓缓走下仙食台，黑色披风之下，单薄纤瘦的身体仿佛急流中的一块浮木，随时会被冲走。

    林晓曦才发觉，严文谨脸色苍白无血色，眉宇间凝结着淡淡愁绪，他嘴唇削薄，眸光却很柔和，看起来倒是一位体弱的斯文公子。

    “晓曦，你留下。”牧清槐命令道，又对身旁的侍从说：“带我们去玄剑宗休息室。”

    “等等……”

    严文谨时隔十年再次出现，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林晓曦想，先把事情搞清楚之后，再参加仙食盛宴也来得及。

    她故作担心的模样，快速上前一步挽住陆千雪的小臂，坚定地说：“师傅，我想陪着雪姐姐。”

    陆千雪瞥了她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两个字：“走吧。”

    侍从得令，在前面带路，严文谨主动跟了上去，牧清槐随后，步履如钟。

    林晓曦从未见过牧清槐这幅隐忍怒火的模样，放在陆千雪小臂上的指尖莫名紧张地缩起。

    反而是陆千雪轻轻按住她的手背，试图用冰凉的手心安抚她。

    进了休息室，牧清槐将侍从打发出去，阴鹜地睨着严文谨，他久久未出声，明显是在等严文谨先开口。

    “千雪，清槐，大家都是旧识，我便开门见山地说了。”

    严文谨扫过玄剑宗众人一眼，并没有就坐。

    他将双手负在身后，面容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尖瘦，与风姿绰约的陆千雪、牧清槐形成鲜明对比。

    “我需要天赐玉麒麟的食谱。”

    严文谨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缓慢，如黄钟大吕，撞在众人耳膜。

    林晓曦心中无比震惊，原来，他就是秦衡背后的人！

    也就是说，他是隐藏于魔域的那位神秘烹饪师！

    “你代表哪一方？”牧清槐并没有理会严文谨的话，而是换了个话题。

    严文谨眼瞳微缩，眸中不变的枯槁露出一点嘲意：“秦氏一族。”

    “是秦氏一族，还是魔域？”牧清槐追问，他的右手已经攥成拳，随时准备向严文谨发动攻击。

    “清槐，你无需这样看我。”严文谨当众解下披风，露出骇人的身躯，他的双脚被一团黑气环伺，那团黑气丝毫在一点一点啃食他的肌肉骨血，而上半身除了干瘦了些还算正常，这是因为他腰部缠绕着一道金色锁链，将魔气隔绝。

    仔细一看，那锁链是由变幻的法则组成，而那些法则——

    竟然是仙食之道！

    空气变得压抑而诡谲，牧清槐喉间滚动，冷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严文谨酸涩一笑：“我现在的这幅身体，就是你和千雪未来的样子。”

    牧清槐未言语，定定地看着严文谨，用神识探过去，发现严文谨体内有两股霸道的力量相互撕扯，折损了他的体魄与寿元。

    受这两股力量影响，牧清槐暂时无法确定严文谨的修为境界，只知他的身体大概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你们也从极渊秘境中带出了《仙食图谱大全》，把后面那部分给我，我可以用前两部分交换。”提到《仙食图谱大全》，严文谨的语气略有些激动，他重新包裹上披风，平静下心情，继续说：

    “当年我得到的《仙食图谱大全》，只有前面一小部分是对的，后来在其他秘境中，寻到了另外几册《仙食图谱大全》，试出了中间的内容，现在只差最后一道十二级仙食！”

    “若我们不换呢。”林晓曦在震惊之余，脱口而出。

    听严文谨的意思，《仙食图谱大全》在修仙界中不止有一份，而是好几份，图谱有真有假，内容有错有对，似有人故布疑阵。

    难怪这么多年，仙食一直是修仙界可有可无的存在，高级烹饪师也极尽低调。

    原来其中缘由这么复杂。

    “唯领悟完整的《仙食图谱大全》才能掌握真正的仙食之道，否则你们都会会像我一样，成为仙食之道的奴隶。”

    “成为仙食之道的奴隶？”

    林晓曦瞳孔一震，所以，严文谨腰间那条法则锁链，是因为修习仙食产生的？

    “踏入仙食之道的那一刻，仙食法则已开始它的考核，按照错误的食谱制作仙食，仙食法则会不断索取我们的寿元、神魂作为惩罚，最后，将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仙食之道的奴隶。”

    严文谨的声音恍如来自很远的地方，缥缈虚无，久久回荡在众人脑海里。

    “那你怎么知道，哪一份食谱是对的？”林晓曦望着癫狂又绝望的严文谨，突然觉得他的话未必是危言耸听。

    只是不知为何，冥冥中她有一种信心，藏在她神识中的这份《仙食图谱大全》与严文谨从各秘境中获取的《仙食图谱大全》并不一样。

    她的这份，是真正的《仙食图谱大全》，包括附录，无一错漏。

    林晓曦话音刚落，严文谨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份卷轴，悬空打开，展示于众人。

    他隐去了前半部分，林晓曦只能看见十二级仙食那一页，如意合欢的食谱已经添上，天赐玉麒麟下方却依然空白，空白处氤氲着一片金色，是仙食法则在规律地流转，如一湾金色的深潭，深潭之中蕴含着无限力量。

    “只要食谱是对的，仙食法则会慢慢消失。”严文谨将卷轴送至牧清槐面前，直白地与他交易：“清槐，只要你将极渊秘境的那份《仙食图谱大全》给我，我定会信守承诺，将这份完整的《仙食图谱大全》送与你和千雪。难道，你想看着千雪变得像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

    牧清槐神色一窒，看了卷轴一眼，然后神色凝重地望向林晓曦，林晓曦微微摇头，给他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严文谨，你是玄剑宗的叛徒，有什么脸求我们救你？”白色绸带从陆千雪水袖之中飞出，“呼”地打飞了牧清槐面前的卷轴，返回时猝不及防地缠住了严文谨的脖子，将他死死勒住。

    澄澈的星瞳中燃起了杀意，陆千雪字字悲愤，恨不得立刻将严文谨斩杀于白绸之下：“师父待你如亲子一般，你怎么忍心，与魔卫一同围杀于他！”

    严文谨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半晌，才幽幽道：“你都知道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众人皆以为，他只不过将萧玉风的行踪透露给了魔卫，让魔卫伏击萧玉风，但陆千雪却早早猜到，他和魔卫一起亲手杀了萧玉风，还顺便处理了他的尸体。

    “师父他一辈子主修仙器，所持有仙器均有一道禁制，即在他死后会自动返回飞花阁，传于飞花阁弟子。”陆千雪语气悲凉，长睫潮湿，牧清槐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背，才让她能冷静地说完这段话：“但他为你做的那把破天刀，却没有回来，魔卫如何能解除师父的禁制？只有你，你在现场，才能带走这把刀！”

    当年，师父对严文谨弃仙器修仙食感到失望，甚至一气之下将他逐出飞花阁，可严文谨走后，师父却默默为他炼出了一柄九级厨具，比四海菜刀更适合制作仙食的破天刀，然后只身去寻他……

    正是这柄破天刀，让陆千雪看穿了杀害师父的真正凶手。

    前十年，她不敢面对，不敢去找严文谨为师父报仇，但今日，她不会再放过这个叛徒！

    “千雪，往事何必再提。”严文谨轻轻一挥手，陆千雪的白绸碎成雪花，在屋内纷飞，碎锻的缝隙之中，严文谨的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灵压。

    “合体境！？”

    吴尘几乎是惊呼出声。

    严文谨的修为，是大乘境之上的合体境！

    也就是在场所有人一起上，也不可能打赢他！

    “严大师，老夫早就跟你说过，他们不会交出《仙食图谱大全》的，废什么话，直接杀了再取就是！”

    这声音，是苏二家主！？

    林晓曦回头看去，苏二家主立于休息室外，启动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禁制，将整间休息室与外界完全隔开，休息室里就是打穿了地心，外面也不会感觉到一丝动静。

    “苏二家主，你与秦氏一族勾结陷玄剑宗于不义，就不怕天青城过问吗！？”王宁月已将袖中软剑握在手里，她声音冰冷，心中寒意透骨。

    可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洛御风有紫若和秦氏一族招待他，现在恐怕自身难保。”苏二家主嗤笑道：“老夫费尽心思为天青城与玄剑宗打造的这两间休息室，正是你们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