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深秋, 天气越发凉爽，县老爷去了苏州府城参加知府大人的大寿，眼下县里的事情都交给了魏明。

    这其间，县里出了一件人命官司, 闹得沸沸扬扬的。

    一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 在一富贵人家做丫鬟，在一个早上突然人没了, 说是自杀的, 脖子上也有勒痕，但这女子的家人不信, 非说女人是被人陷害的，最后闹大了闹到了县衙里。

    仵作验了尸体后，根据脖子的勒痕可以确认是自杀，但这家人依旧不认可，天天在外敲打锣鼓，要上告这富贵人家, 谁是她们勒死了自家女儿，女儿是被逼死的。

    “老爷, 您是我们这些人的父母官啊，可得我们做主啊，我这女儿，死的冤枉啊？我都给她说好了亲事, 就快嫁人了, 她前段时间还给我带了棉布回来呢，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啊？”

    魏明坐在上首, 看着公堂前跪着的妇人, 穿着粗布麻衣, 哭的声嘶力竭，泣不成声，他随后拍了一下案桌，妇人立马停止了哭泣。

    随后他让仵作在验尸体，脖子上的勒痕是很明显的，女子死了有几日，也亏得天气不热，尸体还未发臭，魏明也不害怕这个，在跟前跟着仵作细细的看起来。

    在看到手指的那一刻，他突然怔住了，随后蹲下身子，细细的看了起来。

    不仔细看还没发现，这女子手指上居然有很多的针眼，照这个妇人说的，她的女儿是在哪家富贵人家给做贴身丫鬟的，从未干过那粗活累活的，那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针眼，受了私刑吗？

    “去汤家，把那汤夫人叫过来。”

    魏明看着身后的官员说道。

    “是。”

    自家出了人命官司，汤夫人这几日也是吃不下，睡不好，这丫鬟的家人不依不饶，让她感觉很是烦躁，哪怕是给了他们银钱处理后事，还是闹到了县衙里。

    小事变大，还会影响自家的名声，她急的嘴角都起了泡。

    “大人安好，您叫妾身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看着地上丫鬟的尸体，汤夫人不自觉的用帕子掩住了口鼻，但做生意的也得罪不起当官的，她还是得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这女子手指上怎么会有针眼？是在你家受过什么罚吗？我让人查过了，不止手上，身上也都有，你们汤家不是说这丫头不是粗使丫头吗？更不会苛待下人吗？”

    这话直接把汤夫人给问住了，这女子在她家做事，伺候的是汤老爷的小妾，莲小娘，在一众小妾里，这个莲小娘算是最老实本分的了，对身边的丫鬟也最和善了。

    全府的人都知道，这丫头突然自杀已经很蹊跷了，没想到身上还有针眼，再者她们家的丫鬟，她要是看不过那都是罚月钱的，这人在她家做事，但又没卖身，她怎么会打骂，又不是嫌弃日子过得太安生了。

    莲小娘一个妾室自是不能出门的，她管理家中后院，自是只能她出来的。

    “老爷，这丫头在我家伺候的是我夫君的一个妾室，那妾最是安分守己了，对身边的丫鬟也和善，还经常用自己的体己钱给身边的丫头买好吃的呢，这针眼，不会是在她自己家里弄得吧，妾室跟大人保证，我家里的那些个妾没我的授意，绝不会对丫头私下用刑。”

    “你放屁，就是你们逼死了我的女儿，要不她怎么会走啊，肯定是在你家收了折磨，也是你们家人把我女儿给勒死在那房顶上的，做成这自杀模样的，苍天啊，女儿啊，娘对不起你，当初也是娘眼瞎，竟然让你入了这虎狼窝。”

    “你莫要攀诬我家，这县里谁知不知我汤家是和善的，对下人也是最好的。”

    见二人为此在朝堂上争执了起来，魏明立马喊停。

    “本官会让人去你家里询问查验，看看着针眼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就先到这里了。”

    魏明说完后直接退堂。

    “在把这女子的尸首好好的查验一遍。”

    “是。”

    魏明随后回了书房，继续开始看相关的卷宗，这事绝对不简单。

    汤夫人回去后立马把莲小娘叫到了跟前，给她狠狠地骂了一顿，她是当家主母，莲小娘又不是那么得宠，自是没什么好担忧的。

    身边的丫头出了这事情，莲小娘本就担惊受怕的，她也不知道人怎么就吊死了，半夜都睡不好，还没听两句教训，直接晕了过去，这让汤夫人更加窝火。

    “你们说，都给我说实话，莲小娘私下有没有打骂过你们，有没有对你们用过死刑，都给本夫人说实话，一会本夫人会让身边的婆子查验，若是那个敢说慌，就给你们卖到那最下等的窑子里去，让你们往后生不如死。”

    汤夫人气的脸都红了，一番话下，莲小娘身边的人都跪下，哭着说没有。

    这下汤夫人就感觉更奇怪了，不过那针眼她自己也看到了，以防万一，她直接让身边的粗使婆子开始一一查验这些人。

    曾经在这莲小娘身边伺候过得人她都没放过，威逼利诱，但都没说莲小娘有虐待下人的事情。

    若真是这莲小娘的错，那她定然是要被打死的，但若不是是那丫鬟的家人诬告他们，汤夫人也想反诉了。

    这件事如今在街头巷尾都成了百姓的谈资。

    魏明派遣的官员不久也到了，他们直接把汤家所有的下人都聚集在一起，按照魏明吩咐的，不光要说平日里的事情，跟这丫鬟关系好的，更要单独审问，说这丫鬟在死前那几日干了什么。

    丫鬟自杀的那个屋子，居住过得那个屋子更是要在查验。

    唐玥虽在后院，也听说了件事，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就这么没了，也是可怜。

    可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没了的，到底是被逼死的，还是自杀的，还是被自杀的，还是得等官府的调查。

    “夫君，喝碗梨汤吧。”

    魏明回来的很晚，唐玥去厨房又热了热汤。

    “辛苦娘子了。”

    妻子亲手做的汤羹，魏明从来都是一口闷的。

    “你跟雪娘没事的话也可以出去看看铺子了，明年开春把生意做起了，孩子也大了，不用你时时看着了。”

    “我知道，雪娘这几日已经开始看了，我想着还跟之前一样，开在一起的好。”

    “这样最好了。”

    夜半三更，县衙门口突然又来了一帮敲鼓的，魏明在后院听了个清清楚楚，随后起身开始穿衣服。

    本以为是别的事情，没成想还是汤家丫鬟的那件事。

    这回来的人是那丫鬟的父亲，她父母早已经和离，并且都在娶在嫁，不过丫鬟是跟着母亲长大的。

    魏明粗略的收拾了一下自己，随后去了前面。

    “大人，这么晚了打扰大人实在是小民的过错，可小民也是没办法，大人，我的女儿就那么没了，没了。”

    丫鬟的父亲说到这里，又开始哭了。

    “本官会查明真相，你的诉状呢？”

    “什么诉状，我，我不会写字啊？”

    这话一出，魏明看着下面粗布麻利的男子，随后开口道。

    “状告人是需要诉状的，你要状告何人，他怎么了，你是要写出来的，不会写的话，找个书生帮你写，写完了明天在来县衙，若是真的有冤屈，本官自是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大人，小民不知道啊，小民不知道这个，大人小民要告得的就是我那可怜女儿的亲娘，当初她利欲熏心，把我女儿送到了那汤家当丫鬟，害得我女儿在汤家被人害死了，她才，她才十几岁啊。”

    男子说道这里，又开始哭了起来。

    “如果你是要说这个本官是无法定罪的，当初你若是不愿意，你这个父亲不同意，这唐家敢要你的女儿？”

    魏明看着跪在下面的人，感觉很不对劲。

    “当初，当初我老母重病，也是要银钱吃药的啊？”

    “回去写诉状，理由写好了。”

    魏明心里大概有底，这人是想要银钱的，估计去汤家晚了一步，没要到，汤家有钱，也不傻，不可能赔两份银钱，这人估计在那丫鬟母亲那里也占不到好处，这才来了县衙。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他出的主意，属实让人无语。

    男子出了县衙，一脸的气急败坏。

    “怎么样，这县老爷怎么说的？”

    男子的媳妇说道这里，很是激动，她可是听说了，那汤家给的银钱可不少，二两银子呢，能买两亩地了。

    “县老爷让我回去写诉状，你去找你兄弟让他写。”

    男子说到这里有些不耐烦，但也没办法，说完后，朝着家里走去。

    第二日一早，那些去汤家的官员都回来了，魏明立马把人叫到了书房里，开始复盘。

    “大人，跟这丫鬟交好的那几个丫鬟也说了，这丫鬟死的前一天还跟他们说要买糕饼吃，不像是想要自杀的。”

    “下官在汤家也查验过了，这丫鬟伺候的主子，确实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对下人很是和善的，从不曾打骂过她。”

    “其余人身上可有针眼之类的伤痕吗？汤家所有的下人都查验过了吧？”

    “查过了，都没有。”

    “本官知道了。”

    魏明看着桌上的卷宗，陷入了沉默。

    “对了，大人，小的按照您的吩咐也查了那匹白绫，那白绫不是一般的白布，它是上好的白色锦缎，几两银子才能得一匹，我想这丫鬟的银钱可没有那么多吧，更不会买这种锦缎来自杀吧。”

    “这案子疑点重重，古怪的地方也有不少，这丫鬟的父亲昨儿晚上还来了县衙呢。”

    本以为只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可随着越来越细的盘查，漏出的马脚也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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