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姜梨不知道商淮舟找她做什么。

    如果是爷爷辈口头上的婚事, 她今早跟商爷爷讲得很清楚。

    也不应该呀。

    由她拒绝商爷爷的提议，对商淮舟来说不就等于一举两得。

    商淮舟没有理由找她。

    姜梨冷声拒绝：“商总，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就不见了，我还有排舞。”

    商淮舟听到姜梨口里‘商总’这两字, 眉头高高蹙起，他淡声道, “拒绝了老爷子的提议, 连说几句话都不行了？”

    “......”姜梨扯了个笑，“那倒没有，我是真的要排练了。”

    商淮舟又补了一句，语气感叹, “没良心啊，好歹我还帮你批改了三年的作业，教了你三年的书法, 还跑了三年的腿。”

    姜梨不赞同他的说法, “你不要道德绑架好吗？你那都是不情不愿的。”都是被迫。

    商淮舟眉峰微挑：“最后做没做？”

    “......”做了, 行了吧。

    商淮舟在电话那头低笑了声。

    姜梨搞不懂他这个人了。

    她出面拒绝了老爷子, 得利者不该是他么。

    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去跟他的那位明大小姐联姻了。

    商淮舟敛了敛笑，认真道，“姜姜，下来一趟，我真有事找你, 就一会时间, 不耽误你排练。”

    姜梨不想见, “没空。”也没必要。

    商淮舟又说, “我上来找你？”

    他上来, 还是算了吧，人多眼杂，“你别上来，我下来就是！”

    姜梨下楼，商淮舟在昨晚接她的位置等她。

    深色衬衫加西裤。

    清冷、雅致。

    除了发型稍微乱了些，人显得急促，和平常无疑。

    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上面的商标姜梨一眼认出来‘马记汤锅’。

    商落说他大清早就出去了。是去买汤锅去了？

    商淮舟掂了掂袋子，“还热着。一会冷了就不好吃了。”

    姜梨并没有接，声音淡淡的，“我吃过早餐了。商总，有什么话直说吧。”

    商淮舟折过手腕看时间，“找个地方说，不会耽搁你排练。”

    那些话已经和商老爷子说清楚，姜梨不想跟商淮舟还扯什么关系，淡淡地说，“我还有其他事。”

    商淮舟跟不知道她的意图似的，“鸭片烫冷了味道不够鲜，边喝汤边说。”

    姜梨还没开口说话，商淮舟上前一步拉她的手腕，“带你过马路。”

    姜梨一个完美的幅度躲开，“谢谢，不需要。”

    商淮舟手在半空中僵了下，低头摸了摸鼻梁，跟在姜梨身后往商业街走去。

    姜梨挑了一个比较安静，环境还不错的店。

    姜梨眸色淡淡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商淮舟，“商总有什么事赶紧说吧，时间有限。”

    商淮舟倒是不急，耐心极好，动作优雅地拆家包装，取出精致的小砂锅，餐具一件一件地给她摆了出来。

    砂锅盖打开那刻，鸭肉片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原本就没吃早餐的姜梨，被勾起了食欲，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

    商淮舟盛了一碗汤推到姜梨面前，“不吃鸭肉片，喝一点汤，看看味道还是不是当时的味道。不会胖，鸭肉里面的油脂已经处理过一次了。”

    汤很清淡，看着就非常有食欲的汤，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她惦记很久的手艺。

    他们家的香菇是养在大山里面的，和大棚种植不一样，保留了香菇原本的香味，而鸭片煲里加倍的香菇片。

    姜梨挪开视线。

    商淮舟见姜梨不为所动，放低语态，“看在我大清早跑这一趟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少喝一点？”

    姜梨态度坚决。

    商淮舟继续磨她，“就一口，好不好？”

    姜梨还是不为所动。

    商淮舟继续软磨硬泡，“你边喝汤我边跟你谈事情，怎么样？真的很好喝，保证还是你最喜欢的味道，试一试，就一口。”

    说话的同时，商淮舟又将汤碗推近了一些，勺子递向姜梨。

    姜梨想快点结束，她接下勺子，低头舀了一小勺。

    “味道怎么样？”商淮舟笑着问。

    姜梨扯了扯唇角，“嗯，还是这个味道。”一点都没变。

    商淮舟薄唇边缘缀着淡笑，他点了一杯冰茶，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看着姜梨一小勺一小勺地往嘴里递，吃得津津有味。

    他清幽的目光很温和，忽而问，“姜梨，有喜欢的人吗？”

    姜梨闻言，喝汤的动作一顿，险些被呛到，她缓和了下，慢慢地咽了下去。

    才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商淮舟亦是看着她，他背脊直了直，目光深邃，“拒绝老爷子提的我们的事，是因为有喜欢的人？还是因为我这个人？”

    她喜欢温柔的男人，他一直记得，所以他正在努力。

    姜梨听到商淮舟这句话有点不开心了，她放下勺子，看着对面英俊的男人，“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一直以来都是你讨厌我好吧？”

    这人还想倒打一耙！

    亏他想得出来！

    他有想娶的人，这会儿在这里给她说这些做什么？

    他看着她做什么？

    她说得不对吗！

    姜梨有些生气。

    商淮舟直视姜梨，不可置信，一字一句问她，“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姜梨深吸一口气，“商总天天说别人记忆力不好，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贵人多忘事！”

    “？”

    商淮舟冷隽的脸上写着没明白。

    之前姜梨想着商淮舟虽然有点别扭，那三年她在商家，他对她还是不错，还想维持一下他们儿时的关系，反正到了这一步，没所谓，“少装糊涂，初二那年我参加国际舞蹈比赛回来，你是怎么对我的？别说你忘了！”

    还有最近又是怎么对她的，又忘记了！

    商淮舟看着眼前气鼓鼓又很不满的女孩。

    思绪被拉了回去。

    姜梨参赛回国那天，老爷子带商落还有他去接机，姜梨一眼看见他们。

    姜梨那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她抱着奖杯气喘吁吁地往他们的方向跑去，姜梨停留在他面前，很得意地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奖杯，“商淮舟，给你看我的奖杯，我做到了，我拿了第一！”

    商淮舟看着姜梨白皙的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

    他的薄唇紧抿，跑这么快做什么。

    只是，他手还没碰到奖杯，姜梨就把奖杯抱怀里了，眼神警惕地看向他，“不许碰，只能看！”

    商淮舟手收了回来，剪在身后，脸上那点笑容随而消失，冷笑，“我不可以碰？别人就可以？”

    姜梨笑了笑，“对呀，我先答应——”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从双肩包取出一个小礼盒，“这个给你，这是比赛的纪念品，很难得的。”

    商淮舟没看纪念品，很执着地盯着她手里的奖杯，“把奖杯给我。”

    姜梨往怀里抱了抱，不给。

    商淮舟看着她警惕的模样，刚刚他亲眼看见她把奖杯给那个班长徐思池拿，还笑得那么开心，到他这里连碰都不可以了？

    之前口口声声说，奖杯交换，送给他。

    现在出尔反尔，商淮舟冷地笑了声，“姜梨，你可真令人讨厌。”

    商淮舟回过神，就因为那句话，姜梨就以为他讨厌她？

    他清冷的嗓音里，含有一丝淡笑，“你应该没见过真正讨厌一个人是怎么对待的，笨。”

    商淮舟想到姜梨在行李区把奖杯交给徐思池帮她拿，至今都不好受。

    诶？

    什么意思？

    不讨厌？

    姜梨盯着商淮舟，想要给具体答案，虽说现在没所谓了，她当时还挺在乎商淮舟的想法的，还偷偷伤心了好一阵。

    她那时候也一直认为，商淮舟只是有点傲娇，甚至有时候还有点毒舌，但绝对不至于讨厌她，对她挺好的，怎么就讨厌她呢！

    商淮舟避开姜梨的眼神，浅咳了声，淡声说，“小时候的话，哪能当真。”商淮舟咳嗽了声，“我当时一时气话。”

    “？”

    气话？

    他生气什么？

    那段时间他们相处挺好的呀。

    姜梨还记得很清楚，她舞蹈比赛前，商淮舟还陪她一起看了话剧。

    还答应来机场接她，她还答应。等她得了奖后，奖杯一定先给他看。

    商淮舟还提了条件，让她把奖杯送给他。

    这是姜梨第一次参赛，姜梨有点不舍。

    商淮舟傲娇地哼声，“舍不得？那算了。”

    姜梨再三犹豫，明亮的眸色一动，“好呀，那作为条件你把国际奥数比赛的奖牌给我，怎么样？”

    “......”商淮舟。

    商淮舟的班主任赵老师有意让他参加明年的国际奥数比赛，赵老师找商淮舟谈过，商淮舟压根对什么国际奥数比赛不感兴趣。

    赵老师了解商淮舟的脾气，他大学课程早在上高中前就修完了，之所以跟着高中走，是因为家里老爷子说，不希望他连学生时代的生活都没体验过，才会按部就班。

    赵老师是她物理老师的老公，她是物理课代表，她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提一提。

    姜梨不指望商淮舟会去参加国际奥数比赛。

    她的等换条件提出好一会，商淮舟都没理她。

    话剧正式开始了，姜梨抿抿唇，全心全意看话剧。

    不一会，商淮舟淡淡地嗓音在一旁传来，“真想要？”

    姜梨眼眸里的失落闪过一丝期待，“想啊。”当然想！不但想要，还要裱起来，商淮舟这种学霸肯定拿第一，多有面子。

    商淮舟看着满眼期待的姜梨，淡淡地说，“看心情吧。”

    “嘁。”姜梨就知道他耍她，不搭理他了，扭头继续看话剧，气鼓鼓的。

    姜梨晃了晃脑袋，那些事都不重要了，好多年前了，也记不太明白了。

    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你喊我下来，究竟想说什么，我一会要去排练了。”

    商淮舟应得快，也很认真，“说我们的事情。”

    他们的事？

    他们有什么事好说的！

    她想便问道，“我们能有什么事，我已经跟商爷爷说得很清楚了。”顿了顿语看向他，语态庄重，“商淮舟，你心里有想娶的人，就娶呗，我家老姜跟商爷爷的一盘棋怎么能当真！”无稽之谈，一盘棋，算什么嘛，两个幼稚的老头，等老头旅游回来，她得好好数落他！

    姜梨突然想到早上她离开的时候商爷爷面色不太好，是不是商爷爷给商淮舟施压了？

    她主动提，“商爷爷那边你谈不妥，我再跟他聊聊，要不然我们两个一起去。”不是什么大事，好商量，说清楚明白就行。

    商淮舟眉头紧蹙，视线落在冰水上，嗓音极淡，“姜梨，假设从头到尾没有明家和我联姻这件事的存在，你愿意接受两位老人家的安排吗？”

    “？”

    怎么会没有？

    什么意思？

    姜梨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问，“为什么会没有？”事实不就摆在那的，她亲耳听见商家佣人讲的，不可能没有！

    有没有关系也不大，反正结果没什么区别，他们都不想接受家里的安排。

    商淮舟避开姜梨的眼神，避开这个问题，正了正色，看向姜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姜梨有点被绕住，她指尖轻轻转动勺子，接不接受家里安排么？

    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和商淮舟结婚——

    姜梨想象不到婚后他们是什么样的相处状态——

    商淮舟薄唇微掀，淡淡的语气里竟带一丝委屈，“不知道是谁当初信誓旦旦地答应嫁给我，揪着我不放，现在还没怎么就反悔了，一点都不信守承诺。”

    当初？

    姜梨想到了爷爷说的她五岁时，答应过嫁给商淮舟。

    从头到尾她对这件事没什么记忆好吗？

    哪有反悔这一说！

    姜梨尴尬地挤出一个笑脸，还他一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商总您还当真呀。”

    商淮舟看着姜梨，深色的眸色认真，丝毫不开玩笑，“为什么不当真？”

    姜梨：“？”

    商淮舟捂拳嘴边，浅咳一声，“我这人一向重承诺。”

    “......”姜梨牵了牵唇角，“你也可以不重承诺。”

    商淮舟冷隽的面部一本正经，“重承诺是商人最基本的原则。”

    “......”姜梨不忍腹语，商人多半狡猾，哪重承诺了！

    商淮舟看向姜梨眼眸里都透着不相信，他清冷的眉眼间一丝紧张感，继续问，“你呢，愿不愿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他放在膝盖的一双手，莫名一紧，背脊笔直，半晌说道，“我会做好一个未婚夫该有的本分，还有，也会试着温柔一些。”

    姜梨不可思议，商淮舟为了‘重承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忽然一句话就飘进姜梨的脑中，‘一定要喜欢温柔的男人’是商淮舟曾经问过的这句话。

    她为之一顿。

    姜梨想着事情，不知怎么就和商淮舟的眸子对视了，姜梨看着商淮舟等答案的眼神，她莫名心虚地撇开头，环抱汤碗的一双手紧了紧，眸子微垂。

    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迷茫，不知道怎么回答，脑子里乱哄哄的，她想到很多，有爷爷的那些话，在脑子里飘来飘去。

    最后那句最深刻的话，扎进她的脑中：‘囡囡，如果可以，爷爷希望你考虑下商家小子。’

    甚至还想到了商淮舟的好，姜梨觉得她大概魔障了。

    商淮舟目光一直在姜梨身上没挪开，他见姜梨环抱汤碗的一双手，因为用力过大，纤细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他呼吸跟着紧了些，不打算太过于逼她。

    这么多年都等了。

    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商淮舟放在膝盖上紧卷的手缓缓松开，又取了一只没使用的碗，给她盛了一小半碗，推她面前，“先喝汤，我们的事暂时不谈，等你演出结束再说。”

    姜梨没应，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商淮舟，我暂时不想说这些。”

    “好。”商淮舟沉声回。

    姜梨觉得她意思没表达清楚，又说了一遍，“我是说我们没什么事可谈。现在，之后都没有。”

    半晌，商淮舟才开腔，眼底的笑淡了许多，“我算是被拒绝了么？”

    什么叫拒绝！

    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他怎么还一副失落感很强的视觉。

    跟他们真的有什么一样。

    姜梨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商总，你也没追我啊。”又没什么关系，算哪门子拒绝！姜梨话说完才发现情况不对劲，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商淮舟和姜梨的尴尬截然不同，他原本还沉沉的眸色染上了几丝笑意，“那我现在追还来得及吗？”

    姜梨完全没想到商淮舟还给她接这么一句，她被呛到连连咳嗽。

    商淮舟眉头蹙起，赶紧抽了一张纸递给她，又将自己没喝的冰水递给姜梨，“喝一点冰水，缓和一下。”

    姜梨喝了一小口冰水，舒缓不少，她低下头继续一小勺一小勺喝汤。

    一会儿，商淮舟又给她盛了小半碗鸭片，“别只顾着喝汤，鸭片也吃一些，很嫩。”

    姜梨没吃鸭片，只是低头喝汤。

    两人都没再讲话，气氛逐渐尴尬。

    商淮舟盯着姜梨毛茸茸的头顶一会儿，温声说，“我先去上班，有事可以给我发消息。”他性感的喉结微滚，又补了句，“没事也可以找我。”

    “......”姜梨。

    商淮舟离开后，姜梨轻松自在不少，她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一小口冰水。

    其他不说，鸭片汤的味道还挺好的，还是她怀念又熟悉的清淡味道。

    不一会儿，姜梨收到商淮舟发来的消息：

    【狼都不喜欢狐狸。】

    姜梨看着商淮舟这句话一瞬就带入了她跟商爷爷讲的那个故事，狼就该跟狐狸在一起。

    “......”

    闻梵进店，就瞧见姜梨对着眼前的碗发愣。

    她在姜梨眼前晃了晃手，“多远就瞧见你了，吃个东西还能发愣？”

    姜梨回过神，“哪有发愣，想一些问题而已。”

    闻梵弯腰闻了闻，“好香啊，老东街那家‘马记汤锅’。”

    “嗯。来一点吧。”砂锅里还有很多，姜梨就喝了两碗汤，鸭片都没动，还有一套餐具，姜梨取了出来给了闻梵。

    闻梵没客气，她挺馋那家汤锅的，“‘马记汤锅’还在老东街的时候，我跟我前夫去过几次，后来他们家搬离了三环以外，太远了，就没去过了。”

    “搬了？”姜梨惊讶。

    闻梵喝了一小口汤，肯定道：“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搬走了，老区要拆，很多商户都重新划分了区域。”

    那上次吃饭她跟商淮舟提了一句，他怎么不跟她讲这事？

    所以他大清早跑去三环以外去给她买了鸭汤？

    闻梵又淡淡一笑，“我没想到你一个身材管理大师，还是个吃货，来回三四个小时的路程，你也是不嫌折腾。”这家‘马记汤锅’还不在网络平台营业，老两口当初不懂电商，儿子这一辈也是踏踏实实的守干实体营业。

    姜梨心口一沉。

    闻梵又喝了一口烫，“就是这个味，可以啊，你把退休的老夫妻都请出山了。”

    “嗯？”姜梨没懂。

    闻梵笑道，“嗯什么嗯，说你的汤呢！那对老夫妻退休好几年了，他们儿子传承了手艺不假，味道还是差了那么点。一般人不一定吃得出来。我味觉很好，喝吃一口就知道，口味不一样，还是这个味道正宗。”

    姜梨没吃过老夫妻儿子手艺，自然是不知道。

    她握勺子的手指尖紧了紧，心有所想的小口喝汤。

    闻梵喝了两大碗汤，吃了不少鸭肉片，砂锅见底，心满意足，“排练的时间要到了，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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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更新时间8月4日（晚2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