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魏苗苗再次趴倒在金蚕脚边, 磕头如捣蒜，在地上咚咚作响。

    “祭司大人……以命换命就可以起死回生吗？那……我的命可以吗？祭司大人，我愿意死, 我愿意为大根去死……

    求求你，求求你想想办法吧……别的办法, 不要你死的办法……你那么厉害，你会有别的办法的, 对不对……可以吗……？”

    金蚕叹了口气, 伸手拉起魏苗苗。

    “魏苗苗, 以我有限的传承认知，只有祭司族的死, 才能换取另一个人的生。夔饕餮族、夔龙族、夔凤族甚至是王族，都是不可以的。你先起来, 让我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真的……真的愿意帮我吗？”

    魏苗苗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 但又怕是自己异想天开, 更担心自己之前几次三番对金蚕痛下杀手她不肯帮忙，只能非常可怜地看着金蚕。

    那样子无法让人不心生触动。

    金蚕没再说话, 默默走到李大根身边，查看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些微的异样。

    她伸出手，在李大根中弹的地方摸了摸。

    再三确认过后, 她松了口气。

    应该, 还有救。

    魏苗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金蚕的动作。

    看她回过头来，心里倏地一紧。

    “魏苗苗，御兽的灵力还够吧。你用御兽术招些穿山甲来, 把这些人安葬了吧。”

    金蚕视线落在了那些周围死了一地的迷彩服的人身上, 开口吩咐道。

    人是可以试着救一救, 不过在救李大根之前，还是得先把战场打扫一下，免得坏了救人的气场。

    “……好。”

    魏苗苗迟疑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应了。

    御兽术是夔饕餮族的本能，也不需要耗费什么灵力。

    只不过，原本依着魏苗苗的脾气，她是绝对绝对不可能为这些害死她丈夫的凶手安葬的！

    还安葬，就该直接吞进她肚子里拆骨剥皮了才对！

    她可是凶兽，她又不在乎吃进去的是死的还是活的。

    而且就算是拆骨剥皮，也不足以抵消她的恨意！

    可……既然祭司大人吩咐了……那，她一定照办。

    魏苗苗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立刻按金蚕吩咐的执行起来。

    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要多少只？一百只够不够？算了，全部，全部穿山甲，有一只算一只，全都给我出来……”

    金蚕伸出手，放在李大根中枪的部位。

    紫色能量缓缓注入李大根的身体。

    没过多久，那颗98K打过来的子弹就从李大根胸前被吸了出来。

    很快的，李大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接下来，紫色能量继续注入，但过了许久，李大根都再没有了什么其他的反应。

    叶桑和魏苗苗都很担心，却谁也不敢说话不敢动，安静地守在一边。

    魏苗苗一会儿看看金蚕，一会儿又看看李大根，整个人坐立不安，慌得不得了。

    叶桑则全神贯注地只盯着金蚕。

    看金蚕的样子还算从容，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明亮有神。

    救人的事，量力而为，她应该是自己心里有数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桑突然听到脚底下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有火车跑过似的。

    地面开始晃动起来。

    他身体随着地面左右摇晃了一下，可还没等站稳，地上就又晃了一下。

    感觉像是地震了，他看到地面在崩裂，山石在坍塌。

    “金蚕，地震了，快走。”叶桑顾不了那么多了，伸手就去拉金蚕。

    是真的地震了。

    眼前的地面上，哗啦一下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走！”

    金蚕左手掌心抽出蚕丝拴住叶桑的腰，带着他腾空飞起。

    接着在半空中又从右手抽出蚕丝拴住李大根。

    然后她一直往上飞，直到飞起离地十几米高的地方，才从头发末端不断生长延长，拉住魏苗苗。

    带上魏苗苗之后，金蚕的身体突然失重一样陡然一坠，直线下落了至少五米。

    叶桑想起金蚕说她一次带五个他都不是问题，立刻明白过来：原来魏苗苗这么重。难怪金蚕最后才带她。

    眼前顷刻之间变成了山崩地裂，乱石横飞。

    迎面就正来了一块，冲着叶桑的头重重砸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蚕飞起的高度极速上升了十几米，成功避开了那些撞击。

    叶桑从空中往下看，整座大山就像一堆积木零碎一样，向着度假山庄的方向轰然倒塌。

    好在金蚕反应迅速，应对得宜。她正有计划地逆势而行，刚刚好往相反的方向飞走了。

    ***

    很快，金蚕飞到了后面一座形态完整的山上。

    天已经黑下来了，金蚕选了一处临溪的位置，周围有许多桑树。

    平稳落地之后，金蚕说：“度假山庄那边被塌山破坏了多少，眼下还不清楚，为了安全起见，今晚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飞到树上，变成蚕吃桑树叶子去了。

    昨晚刚刚被白莲伤到几乎没命，才结了茧恢复了七七八八，今天又从早到晚发生了这么多事。

    先是被魏苗苗关进山里，又从暴徒手里救下魏苗苗，还要抓手·弩，救李大根，负重飞行……

    一桩桩一件件个个需要脑力体力灵力，身体早就疲累不堪了。

    什么都管不了了，必须先好好吃一顿补一补。

    说到底，没有觉睡不是问题，没有饭吃可是万万不行的。

    叶桑也饿了，挽起裤腿跳到河里去抓鱼。

    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了，还是山里的鱼太傻了。刚一下水，随随便便就抓到了一条大胖鱼。

    “这鱼这么好抓的吗？”连金蚕都忍不住从树上探出小脑袋看了一眼。

    “估计这里的鱼没见过市面，没碰到过这么好看的蚕，特意跳出来看你的吧。”叶桑抬起头，笑容爽朗：“我多抓几条，一会烤鱼给你吃。”

    叶桑把手里的鱼丢到岸上。

    一回头，不经意间看到魏苗苗那血肉模糊的样子，黑更半夜的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不会，就一直这样了吧……”他抬头问树上的金蚕。

    “不会，等我吃饱了给她治治就好了。”金蚕把自己吃得像只小松鼠，腮帮子鼓鼓的。

    魏苗苗找了一处地势最平缓的地方，把李大根安置妥当。

    她把头趴在李大根胸前听了半天，什么声音也没有。

    又挪着脑袋凑在李大根全身各处都闻了一边，又听了一遍，终于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地叫了起来。

    “祭司大人，你是救活大根了吗？我感觉到，我感觉到他有脉搏了！”

    金蚕本想给她讲讲，但是说来话长，还是先吃东西要紧。便没搭腔。

    只看见魏苗苗高兴的手舞足蹈，又不相信似的把耳朵凑在李大根胳膊上，脖子上的脉搏处，反复听了又听。

    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听到了什么天籁之音了……

    没一会儿功夫，叶桑已经抓了十几条鱼了。

    烤鱼的香味飘飘悠悠上了树，金蚕放下小爪爪里的桑树叶子，觉得下来吃点零食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来，尝尝我的手艺。”叶桑递给金蚕一条最大的。

    鱼被处理的很干净，色泽金黄，外焦里嫩，火候恰到好处。

    “好吃。”金蚕只咬了一口就觉得鲜美可口。

    真没想到叶桑还有这样的手艺，荒山野岭钻木取火，抓鱼烤肉，还能调和味道。

    金蚕看了一眼叶桑，眼中点点闪动着崇拜的微光。

    “就知道你爱吃这样什么调料都不放的，不过要是有点盐就更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鱼，味道这么好。”

    叶桑自己也尝了尝，还挺满意。

    “神使大人，给，你给祭司大人烤这个。”

    不知道魏苗苗从哪里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兔子，塞给叶桑。

    她特意转过头，讨好地冲金蚕笑了笑。

    黑灯瞎火的，金蚕乍一看见魏苗苗也吓了一跳。乌溜溜的大眼睛忙不迭地紧眨了好几下。

    她这样……血淋淋的……一只眼睛还挂在眼眶外面……的确很吓人啊。

    “你，先去河里洗洗吧。”金蚕真想把眼睛闭上。

    刚才生死关头救命打斗的时候，魏苗苗弄成这样出现在眼前也就算了，也没太觉得有什么。

    可是现在这岁月静好的，突然出现个这样的，实在有点血腥了，不忍直视啊。

    然而，魏苗苗自己并没觉得什么。

    被剔骨挖肉的伤虽然没有自愈再生，但毕竟已经开始结痂了。尽管很疼，但是跟失去李大根的痛彻心扉相比，那都不算个事。

    倒是眼前这两位，一个两个看见她大惊小怪的。

    “我去河里洗完，那鱼还能吃吗？”魏苗苗嘟囔了一句。

    这话倒是提醒了叶桑。

    “哎，可别祸害我的鱼。你去下游洗，走远点。从那拐过去，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叶桑一指那么远，魏苗苗又不想洗了。像小狗一样蹲在金蚕身边。

    她能感觉到，离金蚕越近，越有一种被“滋养”的感觉，灵力正在生长，身上的伤也比自己呆着的时候愈合再生的更快。

    难道这就是祭司族的“养魂术”吗？就像她夔饕餮一族的“御兽术”一样？

    不对，应该不能相提并论。

    “养魂”可是神族最高阶的天赋了，王族天赋都不可比拟啊。

    “祭司大人，你给我讲讲呗，大根是不是活过来了啊？”魏苗苗笑嘻嘻地问。

    金蚕换了换手，把烤鱼拿在左边手里，对蹲在右边脚边的魏苗苗说：

    “准确的说，是暂时不会死。但是也不能称之为活过来了。我问你，你跟李大根之前，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你怎么知道？”魏苗苗瞪大了眼睛。

    ……

    金蚕下意识地往叶桑身边躲了躲，魏苗苗那受伤了的眼珠子啊，还瞪……

    “蚕丛神族，是可以和凡人结合的。初始的时候，凡人没有神族的灵力。可是一旦有了孩子，随着孩子的长大，凡人的灵力也会变得从无到有。直到最后，凡人就会彻底变成神族。”

    魏苗苗似懂非懂，一边回忆一边说：

    “其实我们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过那么个孩子。大根婚检的时候就查出来有问题，我们夫妻俩就一直按有问题对待的。我又不太懂，好像有过，但又好像没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大根。

    金蚕点点头，继续说：

    “看李大根身体变化的程度，你们应该是有过一个孩子，只是那孩子跟你缘分太浅，恐怕只存活了不到一个月。而在孩子存在的那些日子里，李大根身上也开始长出灵力了。”

    “啊？你是说，大根也会法术？我怎么没发现呢？”魏苗苗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回金蚕却摇摇头。

    以后找机会可要好好劝劝熊孩子啊，不学习可不行啊。

    “李大根还没到会法术的那一步。但是他开始生出了蚕丛神族，伤可自愈的能力。所以今天那枚子弹打中他之后，因为没有打中心脏，他的身体很快就止血了。

    加上白莲没有马上出现在他身边，没有对他这微弱的一缕灵力造成明显压制，他才顺利的保住了一丝心脉。”

    “可他明明连呼吸都没有了……”魏苗苗疑惑地问。

    “不需要呼吸，也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保持不死的状态。这就是我们蚕丛神族的神秘之处。不光如此，我们还能……”

    魏苗苗双手撑着下巴，乖乖蹲着，像听天书一样。

    听着听着，突然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一种震撼，一种自豪，一种升华。

    甚至还生出了身为蚕丛神族的骄傲感，和在大祭司身边的归属感。

    直到金蚕讲完，她都还沉浸在族群的神秘中，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沉默中的魏苗苗，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她先是端端正正地站起身，接着又跪在地上，然后冲着金蚕，用古蜀人的最高礼数连拜了三拜。

    “祭司大人，我错了，请您按族规惩罚我吧。我愿意继承夔饕餮一族的责任，誓死守护神族。蚕丛神族，心系众生，仁爱和善，孝悌扶幼。

    我不会再伤害族人，不会再伤害您了。往后余生，有劳您多多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