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骤然跪倒在地，陈开宇当下更是恼羞成怒，口中下意识又冒出来了一句“我草你——”。

    但口中的话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一是因为，他终于回过神来，来人是年级里的活祖宗。

    二是因为，他的话还没说完，晏随便照着他另一条腿的膝盖，又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

    陈开宇吃痛，整个人登时就跪服帖了，嘴里也不敢再不干不净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腹诽。

    操他妈的，这怎么回事？

    不是晏随让他来吓唬这个丑八怪吗？怎么现在他又来替丑八怪出头了？

    一回头对上晏随的目光，陈开宇却瘫软下来。

    向来随性散漫的少年，此刻眼角眉梢却带上了几分戾气。

    就在此刻，陈开宇突然想起了那个私下的传言。

    据说这位活祖宗在省实验一言不合就把一个男老师打成了重伤残疾，就连他家也兜不住了，这才转学来清宁避风头。

    此时此刻，陈开宇毫不怀疑那个传言的真实性。

    迎着晏随冷冰冰的目光，陈开宇突然就一阵胆寒。

    吓唬吓唬单茶的确是晏随亲口说的，可晏随却并没有说过让自己打人。

    晏随不会是……因为刚才他想要扇这个丑八怪，所以生气了吧？

    陈开宇正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时，原本一直站在原地的单茶突然迈开步子，往旁边小跑了几步。

    原来是刚才晏随拿来砸人的篮球一路越弹越远，穿着校服的少女小跑几步，追着将那颗篮球捡了回来。

    晏随的视线也跟着女孩的身影移动。

    单茶抱着篮球走了回来。

    晏随收回视线，眸子动了动，但没说话。

    他重新看向半跪半坐在地上的陈开宇，然后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力道之大，迫使陈开宇不得不将上半身都贴俯在地面上。

    晏随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冷厉：

    “大老爷们，就这点出息？”

    陈开宇一阵结巴：“我……”

    到了此刻，他终于确定，晏随刚才的所作所为不是在演戏。

    自己是真的触了这位祖宗的逆鳞。

    看着眼前这人这怂样，突然，晏随像是失去了耐心。

    他松开了踩在陈开宇肩上的那只脚，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滚吧。”

    “……谢谢随哥！”陈开宇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晏随转身看向单茶，眼神里没有什么波澜，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认识他？”

    单茶摇头，解释道：“我不认识他。他让我帮他作弊，我没有同意。”

    说完，她又将怀里抱着的那个篮球递到他面前，声音很乖：“你的。”

    没来由的，晏随突然就觉得心烦意乱。

    明明前一秒还差点被人扇了巴掌，结果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去帮自己捡球？

    明明他和陈开宇就是一伙儿的，她连这个也看不出来，居然还以为他是好人。

    下一秒，他烦躁地开口道：“你是傻子？”

    怎么会有这种傻子？

    听见“傻子”这两个字从面前的少年口中说出，单茶一时间只觉得心狠狠揪了一下。

    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她只觉得心脏被揪得生疼，很难受。

    她也不知道晏随为什么突然要骂自己。

    单茶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将怀里的篮球放下来，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走。

    晏随一愣，然后大踏步地追了上去。

    少年的语气又恢复了惯有的那种散漫：“脾气还挺大是不是？”

    单茶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少年人高腿长，哪怕单茶加快了脚步，步调也甩不开他。

    “我刚帮了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此言一出，单茶终于停下了脚步，只是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还泛着依稀的泪光。

    晏随嗤笑一声，然后问：“他来打你，你傻站在这里让他打……说你傻你还生气？”

    单茶吸了吸鼻子，很不服气：“我不傻。”

    说完，她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立杆，“那里。”

    先前在考场里，单茶不是不想向监考老师告状。

    可教室里没有摄像头，就算她告状，对方也可以矢口否认。

    不但如此，说不定还会招来对方更猛烈的报复。

    可在这里，如果对方真的打了她，那摄像头会将一切都拍下来。

    有了录像，到时候她告诉老师，对方才没办法抵赖。

    顺着单茶手指指向的方向，晏随一眼便看见了大树前面那只隐蔽的摄像头。

    黑洞洞的摄像头正默默地记录着这条主干道上发生的一切。

    晏随：“……”

    沉默数秒，少年没绷住脸，侧过头，短促地笑了笑。

    “行，你不傻，还挺聪明的……是我说错了。”

    单茶抿了抿唇，心里还记着他先前说自己是傻子的那句话。

    一颗心脏酸酸涨涨的，也不知是委屈还是难堪。

    晏随将胳膊下夹着的篮球换了个手，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摄像头。

    他懒洋洋地开口道：“那刚才……我打人也被拍进去了？”

    单茶一愣。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于是赶紧开口安慰道——

    “刚才那个人好像不知道这里有摄像头，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所以……你放心吧。”

    小姑娘的语气认真，这番话翻译过来等同于是——

    【你别怕，我不会让你被老师骂的。】

    不过话一说完，单茶就意识到自己的确有点傻。

    她现在明明是应该生气的，可还傻乎乎地安慰他。

    晏随眸子一沉，然后眼底漾出了几分细微的笑意来。

    “哦，那真是要谢谢你了。”

    单茶垂下了眼睛，没吭声。

    她也听不出来对方这话是不是在笑话自己。

    晏随轻咳了一声，然后说：“走吧。”

    单茶疑惑地看向他。

    于是他又开口道：“送你回家。”

    单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在知道他是从省实验转学过来后，单茶便意识到，自己不该和这个少年有过多接触。

    省实验的圈子应该很小吧。

    如果被他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那事情会不会传到省实验去、对姐姐不利呢？

    单茶不确定，也不想冒险。

    “我家就在学校门口，不用麻烦你啦。”

    站在单茶面前的少年校服外套敞开，下摆被傍晚的风吹得鼓起来。

    少年原本张扬桀骜的气质，在这样温柔的夕阳余晖的衬托下，竟然也显得柔和了起来。

    晏随看着她，没说别的，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走吧。”

    望着面前的少年，单茶一时间竟找不到更多的话来反驳。

    于是最终只能抬起脚步，往学校后门走去。

    说起来连单茶也觉得奇怪。

    刚才那样凶神恶煞的陈开宇在晏随面前都畏首畏尾，可单茶竟然不觉得他可怕。

    仿佛是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是个好人。

    连单茶自己也不知道这没来由的信任从何而来。

    两人一路走到了单爷爷的小卖部外，单茶停住脚步，“到了。”

    晏随也跟着停了下来，抬头看一眼小卖部的招牌，语气淡淡，“你家的产业？”

    单茶：“……”

    还从来没有过人用这个词来形容爷爷开的小卖部，单茶犹豫几秒，也不知道该不该解释清楚这个店面只是爷爷租下来的。

    她抬眸，却发现少年漆黑的眸子里带了几分调侃和玩味。

    单茶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刚才说那话是故意开玩笑。

    她慢慢“哦”了一声，然后垂下了眼睛。

    她好像真的有点傻。

    晏随收敛了眼中的最后一点笑意，然后便又恢复成了往日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看着单茶，他简短道：“那小子再找你，报我名字。”

    单茶赶紧点头，“好，谢谢你。”

    原本垂着目光的少年，此刻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来，狭长的眸子盯住了单茶。

    少年动了动嘴唇，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晏随面对着她，单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另一边胳膊下夹了个篮球，整个人的姿态闲适随意。

    少年倒着往后走了好几步，挥了挥手，“走了，下次来照顾你家生意。”

    ***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单茶包住不断往下滴水的头发，照例走到了镜子前，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

    上次去复诊的时候，刘医生便说过，她恢复得很好，排异反应也比其他做过移.植手术的病人要轻微多了，所以上周刘医生便让单茶将一直在吃的药停了。

    半个月后去复查，如果没事的话，那就再也不用吃药了。

    镜子里的那张脸，还是单茶熟悉的那张脸。

    在停药之后，她的脸一天比一天更快地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之前密密麻麻布在脸上的红疹已经消退了一大半，只剩下零星几点红疹散落在脸庞上。

    就连之前因为连续服用免疫抑制药物而变得粗糙泛黄的皮肤，也在逐渐恢复之前的细腻白净。

    盯着镜子里的这张脸，没来由的，单茶突然就想起之前彭小灵说过的话——

    “要是这些疹子消了，你肯定比黎书嘉更漂亮吧？”

    这个荒唐念头一冒出来，单茶便立刻用力晃了晃脑袋。

    不，她怎么会自负到拿自己去和黎书嘉那样骄傲又漂亮的女孩子比较呢？

    单茶记得姐姐告诫过她的话。

    她们和那种家境优渥、双亲疼爱的女孩不一样。

    后者的人生有无数人和资源为她们托底，这样的女孩子可以恣意随性地享受青春，反正她们有挥霍的资本。

    可她们姐妹俩却不行。

    她们这种家庭出身的女孩子，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单茶凝神，努力将晏随和黎书嘉都摈除出脑海，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面前的练习册上。

    ***

    因为昨天晏随的警告，单茶猜陈开宇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嚣张，所以她没有拖到最后一刻，而是提前一刻钟就到了考场外面。

    果然，她根本没见到陈开宇。

    考场教室还没开门，单茶和其他同学一样，站在走廊上，认真看着自己的物理错题本。

    旁边两个女生小声议论着——

    “那个投稿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你说表白墙上爆料耐冬用假名是因为长得丑的那个吗？”

    “是呀，所以耐冬真的长得很难看吗？”

    “我看多半是，要是脸有声音一半’漂亮‘，肯定早就出来了。”

    “也对，你看人家黎书嘉，长了那样一张脸，人家什么时候遮遮掩掩过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长什么样。”

    作者有话说：

    晏随：自己给自己挖坑，我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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