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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阿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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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到毗颉身边两年多, 他从不让她出门。外头如何,那些伺候的宫女也从来不会言说。她是个并不曾让太多人知晓的存在。

    月夫人,依旧是大家心中最得宠最出名的夫人。

    唯一能让她不满的大约是没有孩子。

    怀着肚子的第三年春, 阿皎和毗颉大闹一通, 硬是逼地他松口, 让她去后院转一圈。

    她也不知道毗颉成天到晚干什么, 反正只要自己舒服就好了。

    只是这一转,转出了不得了的事。

    赶走宫人没多久,月疏带着一个蒙脸男子骤然出现,唤了她一声:

    “阿皎,许久不见了。”

    她顿了下, 一手搭在肚子上费力地转身。

    月疏的目光如炬,紧盯住她那硕大圆溜的肚子。她脸上笑意突然更胜:

    “听说肚子圆有福,生女儿。阿皎,这孩子若是像你,想必很能得将军喜爱。”

    阿皎瞧了眼站在月疏一尺后的白衫男子, 懒散回一句:

    “男还是女,毗颉喜不喜欢我都不关心。你找我干什么?”

    月疏脸上的笑意滞了滞, 面上突然温柔:

    “我听说你一直郁郁寡欢。这对孩子不好。我想, 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偏头:“行知。”

    阿皎一愣, 那蒙面男子稳步上前, 缓缓揭开面巾, 是一张春风和煦的脸。

    是,她的行知。

    阿皎的身子抖了起来,匆忙要上去摸一摸真假, 月疏拦住她:

    “阿皎, 重铸的行知记忆散缺, 我不能轻易把他给你。”

    “…你想要什么。”阿皎盯着那温柔的男子,忽地沉静下一张脸。

    月疏小小讶异,不过很快微笑:

    “既然你明白,那我也不兜圈子。把孩子打掉,我送你和他离开宛渠。”

    阿皎看着月疏的眼睛:

    “你只想我打掉孩子吗?我以为,你会希望我死。”

    竹叶沙沙,月疏面色淡下来:

    “你很机灵。可惜我还没到要你必死的地步。若你再拖一拖,兴许我就要这样做了。”

    阿皎直言:“我没法打掉孩子,毗颉日日都会摸它。”

    “后日,将军会再去一趟天上。你有机会。行知魂魄大体还在,你自己定夺。”

    月疏走时给了一包药。

    阿皎攥在手里藏进心口,一言不发地折回太阿宫。

    那里头,毗颉早已在等她。他似乎洗过澡,一头墨发还带着水汽。手中罕见地捏一本书,那张邪佞妖冶到极致的脸异样有抹平和,一身松散露出胸膛的袍子,胸膛上几道红痕。

    是他把她捧到腿上动时阿皎抓的。

    被关住的衔枝这会瞧地有些晃眼。

    一样都能用俊美无铸四字形容,毗颉与裴既明截然相反。

    他比魔君更具魔气。更妖,更诡秘。

    可有时,他好似又和裴既明很像。

    他们身上有一些共同的特质。

    一路瞧下来,衔枝每每看到毗颉的心境都会莫名地转变。

    直到现在,虽厌恶居多,竟也掺着五味杂陈。

    她十分想看看,他显出传说中的三相十八臂是什么模样。

    前世的母皇的意识重新将她覆盖,衔枝慢慢沉眸。那瓷娃娃的笑咯咯,衔枝拧起眉毛。

    阿皎走过去往床上爬,毗颉自然地托住圆溜溜的肚子,顺势摸了一把。

    他没问今日阿皎都做了什么见了哪些人。

    两人相对无言,直到熄灯,毗颉淡道:

    “我后日要走一趟,你好生待着。莫闹。孩子出生日期我算过,就在这几日。”

    阿皎慢慢翻个身,权当没听见。

    毗颉斜她一眼:

    “我给你留了盏炉子,若你要寻我,对着炉口念一句就是。不该来往的不要来往。”

    一道馥郁的气息飘来,阿皎耳珠被捏了捏。她拧脸,毗颉罕见地说了今日的第三番话:

    “这耳坠不许摘。”

    阿皎闭着眼。

    毗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半晌才收回去。

    毗颉走的那一日,阿皎攥着手里的药正想偷往伏云殿去。未想刚走到门口肚子便一阵痛,淅淅沥沥的羊水打湿衣裤。她一下倒在地上——要生了!

    剧烈的疼逼地阿皎哀嚎一声,门突然应声大开,进来一个她日思夜想的男子。

    “行知?行知!”

    阿皎泪眼模糊,那人急急走过来扶起她。安慰道:“阿皎,别哭。”

    阿皎被他抱在怀里,不知如何是好。她分明是要打掉它的,可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还让行知瞧见了她的狼狈与耻辱,她咬牙,肚子不受控地猛缩,无助地像个孩子:

    “行知,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

    同多年前的那个抄家夜一样,阿皎放声哭了出来。他抱着她安慰:

    “别怕,我在呢。”

    阿皎哽咽着,满头冷汗,肚中的东西叫嚣着要出来,她要支撑不住了。

    尖利地哀叫一声,阿皎瞪大了眼。

    她的肚子,鲜血淋漓。

    贺行知将插进她腹中的短剑拔起,怜惜地抬手再补一剑,口中安慰:

    “阿皎,杀掉就好了。”

    不知何时惊了雷,风云突变。宫室上方黑云压城,一片阴冷。

    阿皎躺在血泊里,不可思议地看着要再刺第三剑的贺行知。嘶声力竭:

    “行知!贺行知!你疯了!”

    “疯?”贺行知的神色骤然迷茫,迟疑一瞬:

    “我哪里疯了?阿皎,我在帮你啊。它惹疼了你,我帮你杀了它。我…哪里疯了?”

    “阿皎,你爱上那个夜叉将军了?你才是疯了!”

    男子歪歪头,身后劈来一道紫雷,骇人凶猛。

    阿皎竭力地用手背捂住那两道血口,一边哭一边奋力往后挪动,几乎在祈求他:

    “它要死了!它要死了!行知,求你别动它!别动啊!”

    贺行知晃着身体往前挪动,脸上时哭时笑:

    “为何?你不是恨它吗?它是夜叉的孽种,它不能留!”

    他昂头,听着天上电闪雷鸣,忽然笑了:“阿皎!崇华帝君来了!那个夜叉必死无疑!我带你走,带你走啊!”

    阿皎奄奄一息,已然无法昂头,只是泪眼婆娑。

    偌大的宫殿里,只余两人。

    女子躺在血绽开的花里,一双眼渐渐失了清明,行将就木。

    衔枝瞪大眼,怎会是如此结局?

    那贺行知分明就是个神智不清的傀儡!

    那瓷娃娃跳到她跟前,嬉笑:

    “别急呀,别急。看看天上。”

    衔枝眼前一闪,顷刻便瞧见云端上一道硕大的黑气急急飞行,甩开身后的天兵天将,它向着宛渠的方向一往无前。

    却已经晚了。

    这宫室里只剩阿皎的魂魄未散。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灵识都没有完全,一死便散地无隐无踪。

    贺行知见到来人,怔怔地抽了抽脸,随后咬破牙中毒丸毙命。直挺挺倒下去。

    血泊里的两条命全都没了生息。

    毗颉捂着右臂的伤,原地静默一瞬,随后满身兵甲震动,狂奔而去,将人抱在怀中闯入了地府。抢过生死簿,勾干净了阿皎名字。

    拿着她的游魂回宫,正逢忐忑不安的月疏来找,毗颉面无表情地一刀将她劈做两半。随后开鼎,将那黑漆漆的小炉子放入鼎中,衔枝看着,他分明半身修为都搭进去了。

    那黑色的炉子有了暗光,衔枝一瞧,这是…后来的筑魂炉?

    他要筑魂?

    母皇的魂魄不是还在么?难道是?

    毗颉拿着那炉子,解下阿皎尸体右耳上的玉坠,一丝微弱地几乎要看不见的白气飘出。自他牵引入了筑魂炉。

    炉盖合上,毗颉翻遍四海八荒取来各是奇珍异草投入炉中练就。

    可这小的几乎看不见的一点游光没有丝毫变化。

    毗颉枯坐许久,天刚白。他颤着手,将保存在冰棺里的那具尸身剖开。

    里头的娃娃缩成一团,即便眼睛没睁,一头浓密的胎毛,挺直的鼻骨也昭示着它是个极漂亮的孩子。

    而它,是她。

    毗颉冷着脸看过那孩子的性别后,眼中倏地猩红,几欲泣血。

    那是他的女儿。

    她该是一族的公主,该享受无上荣幸的夜叉公主。

    心境震荡,他盘腿坐在蜷缩的婴儿身前,一阵天地轰鸣,周身一闪,竟化出衔枝一直好奇的法相。

    本体的黑,法相的红。

    可,衔枝惊讶过后拧眉,毗颉连带本体该有三个法相啊!

    为何只有两个?

    来不及等她好奇,毗颉将阿皎的元神纳在心口将筑魂炉藏入鼎中封好。随后飞身出去,竟是疯狂屠戮人族,最先杀光宛渠国民。纳人血,抽人魂,地上生灵涂炭,衔枝眼睁睁看着他几乎把人屠戮地快要灭族。

    无法计量的人血人魂被投入鼎里,以血做火焰,以魂为补料。

    毗颉真正的疯了魔,将这些都炼化成养份,不放过一丝可能的机会,一股脑地喂养他女儿的残魂。

    衔枝盯着那杀人如游戏的男人,一阵恶寒,胆战心惊。

    如昧琅说的,这就是毗颉生魔心的因由?

    那裴既明应当马上就要下来真正斩杀他了。

    也不知他现下在做什么。

    这厢,裴既明冷着脸静观毗颉动手,自踏入此忆,便在他这躯壳中停留。

    感受着他心潮波动,有时竟也能体会他肉日体的欢愉。

    这是独毗颉了解的前尘。

    当年,裴既明并不知他有这样一段往事,竟是当了爹。

    而这个女人,是人间那个女帝。楚衔枝的生母。

    即便那摄政王长得与衔枝一模一样,并不像毗颉,裴既明也依然怀疑。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三更挪到明天

    今天两更( ̄ε(# ̄)~

    (有点困,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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