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三天后, 夏然收到快递短信。

    地址写的是小区的一个代收点，她害怕晚上回去大爷关门了，就在吃晚饭的时间骑着单车回了一趟。

    那是个不大的小屋, 地面和架子上都摆满了包裹。大爷刚送走了一个人，问夏然她是什么快递, 夏然说包裹侠。

    大爷看了她眼，又问：“是什么快递？”

    “包裹侠。”夏然没发现什么不妥, 还以为是大爷没有听清。

    “什么快递？”大爷加重了后面两个字。

    “……”夏然啊了声，这才觉得自己好像说错, 迟钝地翻手机看, 然后不好意思回道，“申通。”

    大爷叹气, 一边转身低头找一边说：“你说包裹侠，邮政、圆通也是啊, 没法找。”

    夏然陪笑，包裹侠三个字用中括号套着在那条短信的最前面，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没往下看。

    夏然弯腰提醒道：“是个大一点的箱子。”

    大爷在架子下面找到了，拆着快递单子, 闲着调侃一句：“现在的人啊，越来越懒了，连往下读字都不愿读了。”

    夏然咧了咧嘴，还没说话, 从最里面的柜台传来一阵笑。

    那人移开凳子露出个头, 夏然睁大了眼, 接着就听到蒋行冬搭话：“她不是懒, 是眼睛跳跃。”

    夏然：“……”

    大爷看看俩人，问了句：“认识啊。”

    夏然点点头。

    “那赶巧了, 箱子挺重的，小姑娘也拿不了，”大爷朝里喊，“没修好也别修了，帮忙送过去啊。”

    夏然连忙说：“不用了，我拿得动。”

    她喜欢吃苹果，特别是他们当地的，脆甜可口。上大学后宋霞每学期都会给她寄一箱，只是那一箱有三十斤，她没回搬到宿舍胳膊都酸疼。夏然和宋霞说过不要这么多，解馋就行。可她妈还是故我，说分给同学吃。

    大爷忽然问：“姑娘，没男朋友吧？”

    夏然微愣。

    蒋行冬翘着一边嘴角走来：“她不经逗，你别给她惹哭了。”

    夏然：“……”

    大爷乐呵一笑，手指了指被白色泡沫皮包裹的箱子。

    蒋行冬弯下身轻松抱起，对夏然说：“走吧。”

    夏然跟大爷道谢，转身出门，走到他旁边。

    西边的太阳要落山了，光芒依旧四射，将俩人的影子印在斜后方，拉得老长。

    夏然问：“你在帮大爷修什么啊？”

    “收音机。”蒋行冬动了动肩膀。

    夏然立即问：“那不会耽误他用吧？”

    “修好了。”蒋行冬偏头，“每次来拿快递都让我给看看，快不能用了也不舍得扔。”

    夏然莞尔：“人老了都喜欢念旧。”

    蒋行冬知道她住在哪里，路走得很顺，到了楼门前，夏然喊住他：“我自己……”

    话没完，被蒋行冬打断：“夏然。”

    “啊。”她怔了一下。

    蒋行冬舌尖拱了拱腮帮子，移走视线：“算了。”

    “……”

    蒋行冬迈着步子往里走，楼里的灯应声而开，他宽阔的肩膀映进她眼里，夏然几步上了楼梯，跟在他后面。

    “我来抱会儿吧。”

    蒋行冬不接她话，转而问：“这里头装的什么？”

    “苹果。”

    蒋行冬：“你家里人寄的？”

    “嗯。”夏然想到他俩一个地儿，“你也好久没吃了吧。”

    蒋行冬漫不经心道：“苹果哪吃不到？”

    夏然踏上一个台阶，语气透着些许自豪：“这是平城的呀，水多又甜，瑶城卖的没有我们那里正宗。”

    蒋行冬笑了下：“这倒是。”

    夏然看他：“那给你盛一兜带走吧。”

    “好啊。”蒋行冬答应，又吓唬她，“吃上瘾还来要啊。”

    夏然：“可以啊。”

    蒋行冬：“管够儿？”

    她笑得很干净：“管够儿。”

    上了七楼，夏然走到前面拿钥匙开门，侧身看，蒋行冬站着不动。

    “进来啊。”她说。

    蒋行冬笑侃一句：“还以为你不让我进。”

    “……”

    房门虚掩，蒋行冬把箱子放在一进来的桌柜上，夏然让他等会儿，再出来，手里拿着购物袋和小刀。

    她还没走近，厨房里响起脚步声，接着有两个人走出，蒋行冬朝厕所那里迈了一步让地方。

    他们到了门口，其中一个女生转身，看蒋行冬问：“要关门吗？”

    他回不用。

    半分钟后房里安静了，蒋行冬拿过夏然手里的小刀割泡沫。

    “他们还影响你么？”

    夏然说：“没了。”

    晚上她进屋，他们已经在，十一点过后再细微的说话声都不见了。

    箱子揭开，红通通的苹果用网套包着，排放整齐。

    蒋行冬说：“四个就够。”

    夏然不听他的，往兜里一个一个地放苹果，一本正经道：“你别和我争。”

    蒋行冬笑笑，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披肩发扫在肩上，白嫩的脖颈因为她低着头能看得很清，黑色卫衣袖子上卷露出的细瘦手腕，似乎堪堪一捏就断，没什么力气。

    他想如果是她自个搬回来要歇几次，这一箱子的苹果的确沉，他一刻不停，这会儿的胳膊都有些酸了。

    “给。”夏然装了满满一袋子。

    蒋行冬接过，问：“你一会儿回学校？”

    夏然抬眼：“嗯。”

    蒋行冬：“那我们一起出？”

    夏然怕耽误他时间：“我还要装些给江娅带去……”

    蒋行冬嗯了声：“等你。”

    夏然弯弯唇，一步后回头：“对了，还有谢宋。”

    “……”

    又一袋子后，两层苹果快没了。

    蒋行冬说谢宋就不用了，他和谢宋分，男的吃不了多少。

    夏然说不好。

    蒋行冬见她固执地又撑开一个兜儿手伸进箱里，没有多想就握住她手腕阻止。

    夏然瞬间就僵住不动了。

    蒋行冬意识到松开，干咳一声打破尴尬：“吃完再跟你要。”

    他们一起下了楼，夏然说要骑单车去学校，蒋行冬只嗯了声放她走，凝视着她远去的身影，指腹轻轻磨蹭，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扯了扯唇，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娅还在食堂，夏然找到她，把苹果放在餐桌上，去窗口买了个煎饼又返回坐到她对面。

    “你还没吃晚饭啊？”江娅已经咬着苹果在嚼了。

    夏然说：“嗯，刚回小区拿苹果了。”

    江娅不满：“还说呢，你怎么不喊我一起？”

    夏然吃着煎饼，含糊道：“我一个可以。”

    她没提蒋行冬，话说多会引出误会的。

    江娅静静看她会儿，旧话重提：“你这样真会找不到男朋友。”

    “……”夏然木着脸回看。

    江娅转笑：“你什么都自己揽着，要以后的男票干什么。”

    夏然垂眸，撕开裹着煎饼的包装袋：“那就不要了。”

    “这可不行。”江娅到急了，“我还等着当干妈呢。”

    夏然被逗笑：“那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江娅拍胸脯：“没问题，保准你满意。”

    夏然客气道：“我先谢谢了。”

    江娅呵呵笑，想到什么，把桌边的一个纸袋推给她。

    “这是啥？”夏然瞅瞅上面的红字，“板栗啊？”

    江娅长长地嗯了声，慢慢开口：“我交桃花运了。”

    夏然霎时抬眼，对面人扭捏得不像话，她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不会是谢宋吧”，激动地起身坐到江娅身边：“谁呀？”

    江娅说：“师门里的。”

    夏然哦了声，但这到底算是她平淡无奇的生活里唯一值得称道的事了，她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什么感觉？”

    江娅啃苹果：“没有。”

    “……”白高兴一场？

    夏然猜到一种可能：“长得不好看？”

    江娅撇嘴：“也不是，挺高挺瘦，模样周正。”

    “那怎么了？”

    “就没感觉呀。”江娅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脑袋，“完了完了，学傻了你。”

    夏然翻眼，指指桌上东西：“这什么情况？”

    “他非要给我。”江娅的眉宇间有些不爽快，“我们一个教研室，每天都见面，直接拒绝不好，我就说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你知道他说什么？”

    夏然配合地摇头。

    “他说我会让你想的。”江娅无语一阵儿，“他可真自信。”

    夏然彻底泄气，吃完煎饼，江娅陪她回一教。

    “对了，你生日是不快了？”

    江娅不说，夏然都忘了，脑子已被习题单词小作文塞满。

    “还过么？”

    “当然过。”江娅挽着她胳膊，下巴搭在她肩上，忽然伤感，“这可能是我们俩最后一次一起给你过生日了。”

    夏然说：“那我们过得有意义点吧。”

    “好哒。”江娅兴致勃勃地等她的提议。

    “我们不提前说去哪，等那天下午出校后，再指定往哪走，去哪吃。要是有幸遇到蛋糕店就买，没有就算了。”

    “……”哪里有意义了，随意还差不多。

    江娅问：“认真的么？”

    夏然：“认真的。”

    “行，寿星说了算。”她就陪这姑娘疯一场。

    事实上，那天是出乎意料的圆满。

    她们去了一个不曾进过的商场，装修老旧，人不多。一直转悠到四楼，一家叫“古香小镇”的餐厅吸引了夏然的注意。

    门前的广告牌上画着店里的美食，一道道都是家常菜，她们点了一菜一肉一汤，一盘饭后点心，还有一碗长寿面。都很对胃口，江娅赞叹不已，说今天的运儿还挺好。

    吃完，夏然付钱，江娅不准。

    她说：“不会让你省的，蛋糕你买。”

    江娅说：“一路也没见着啊。”

    “地图查一下嘛。”夏然扫码支付完，失笑，“这数字好。”

    111。

    江娅搂了眼：“得，再差一个一，凑够光棍节了。”

    出了店门，夏然说：“凑不够。”

    “咋？”

    “没钱。”

    江娅嘶了声，离她半寸远：“……你是嫌这天不冷，再加块冰是吧。”

    夏然嘻嘻笑，拉住江娅。

    下楼，她们跟着地图穿过一条长街，然后向左拐，又走了一段路，寻到了慢城蛋糕店。

    那时候快九点半，店门将关。

    买大的不合算，夏然指着一个六寸的草莓芝士蛋糕说，就它了。后来好不容易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俩人终于可以歇歇脚。

    商量好地方，她们进了学校就直接去了南面的青年湖。晚风凉凉，不见人影，崇明街上只剩路灯飘零。

    “那里，”江娅抬手，“记得不，蒋行冬负责施工的地儿？”

    夏然看去，六层楼高的建筑围着绿色防护网，外面搭着脚手架。

    “还有多久建好？”

    江娅说：“快了吧，有四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