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临近年关, 各处的燕北商行再度热闹起来。
城北商行四楼,以往的熟客惊讶地发现那位姿容出众的赵掌柜如今已作了妇人打扮。
一位夫人道:“赵掌柜,你何时成亲啦?恭喜啊!”
赵粉脸上带着真诚的笑, “谢谢刘夫人, 就在上月底。”
“不知是哪家的郎君竟然有如此福气?”
“对啊, 赵掌柜夫家姓甚名甚啊?”又有一人问道。
“我夫家姓伍, 单名一个言字,他是个玉雕师。”
赵粉说话时脸上带着甜蜜, 新婚燕尔,也是人之常情。
众人看她神态, 又是一番道喜。
赵粉一一谢过, 然后就招呼起客人来,她在这里已经做了好几年了, 与常来的夫人小姐都是熟识的,推荐的东西十分合大家的心意。
如此忙碌一天,临到商铺落锁,赵粉的心底也变得期待起来,出得门去,郎君果然已在楼下等待。
“五郎!”
男子听到妻子的声音, 抬眼望去, 正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伍言看到妻子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 连忙上前接过, “这是买了什么?”
赵粉笑道:“不是买的, 年底了,铺里给伙计们发的福利, 我如今做到了掌柜, 还多分了一包糖, 两斤肉和五尺提花布,我和管事说了一声,将提花布换成了青绸,刚好能给你做身新衣。”
伍言心底熨帖,不过还是说道:“我平日里又不外出,哪里用得着穿绸衣?你之前不是还说今年流行提花布吗?娘子如此出众,穿上新衣定然极美!”
赵粉听到郎君的夸赞,脸上笑容更甚,不过嘴上却道:“我的衣裳多的箱笼已经放不下了,也不差这一件。再者说了,五郎总要出门的,你的手艺那般好,以后接触的人多了,应酬起来总要有几身像样的衣裳才是。”
夫妻俩一路说着话,渐渐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
燕北城中一直热闹到了上元节,然后一切就像被按下了加速键。
随着城内城外将士们频繁的调动,年节的气氛渐渐被肃杀取代,所有人都知道,燕北要打仗了。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就连外来的客商也不复往日的活跃。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二月二,大军开拔时才有所缓解,战场并不在燕北,似乎战争就能够远离他们。
对于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来说,这也许是一种安慰吧!
他们目送着大军离开,那里有他们的父兄亲人,惟愿天佑燕北,让大王能够再次凯旋,让他们得以与亲人团聚。
城楼之上,段雀桐也与众人一般无二,目送着大军远去。
燕北的城楼她登上过许多次,每一次都与那道身影有关,只是这样的事情无论经历多少次,段雀桐还是会心怀忐忑。
段雀桐看着郎君离开的身影会担忧,又期待着他的凯旋。
她抓着儿子的小手儿挥了挥,“六六,等到我们再登上城楼之时,你父王就回来了呦!”
此次与拓跋部的交锋非比寻常,燕北梧势必要去往前线亲自督战。
其实,燕北梧现在才率领大军离开已经拖的够久了,正月里,宋赞就已经传来了前方的战报,他们与拓跋部已经发生了多次冲突,并且打退了拓跋氏的几次进攻。
只不过那时对于燕北军来说实在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拓跋荣为了可汗之位,与大可敦联手毒杀了他的那些兄弟,由此可见其心狠手辣,也能看出这个人的果敢。
去岁,他已经储备了足够的粮草,只等着与燕北梧一决高下。
冬日天寒地冻,不适合燕北军长途跋涉,此时开战于拓跋氏来说最为有利,尽管战场就在家门口,可拓跋氏的天下本就是在征战中一次次抢夺下来的,在自己的地盘上打仗这种事他们并不陌生。
拓跋荣只希望在燕北大军压境之前能够将武阳和九察拿下,那里,本就是拓跋氏的领地。
只是他做了充足的准备,真正和宋赞杠上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燕北军的能耐。
明明拓跋部兵强马壮,可却迟迟攻不下九察和武阳,也不知那里的城墙是如何建造,竟然如此牢固。
眼见的气候渐渐回暖,拓跋荣心下焦灼日盛。
他似乎都能够想象得到,燕北的铁骑正震颤着大地,向西方奔涌而来,如果不能在燕北大军到来之前将武阳和九察拿下,那他的计划就会被打乱。
这个时候必须要有取舍,拓跋荣不再分拨兵力攻打两处,而是将精力放在了与平城距离更近的武阳,两座城拿不下,能够拿下一座也是好的。
武阳被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燕北梧这里,他展开舆图,与众将士商议一番,最终下令让石勒和段凤睿分别率领骑兵营和攻坚队驰援武阳。他又传令给军辅司,让他们配合行动。
在两队大军先行离开后,其余将士亦是加速前进,战机稍纵即逝,可是燕北梧对于此战成竹在胸,区别只在于以什么样的方式取胜而已。
平城的一处不起眼的宅院中,贺敬柏看着手中的消息,笑了。
他知道自己重见天日的机会来了。
贺敬柏一声令下,潜伏在西北的军辅司成员全部都行动起来。
他们或是暗杀,或是胁迫,或是煽动民心,总之,阴谋阳谋用尽,势必要让拓跋荣后院儿起火,无法安心。
……
西北的春风没有一丝的温柔,它奋力地拍打着所能接触的一切事物,狂舞着显示它的威力。
王庭中,拓跋荣看着初升的太阳眉头紧锁。
从他们发动战争开始,拓跋荣得到的鲜有好消息,现在春风已起,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充足,又因为战事的胶着,如今平城里已经有了很多不利言论。
又一个夜晚过去,拓跋荣仍然没有等到想要的消息,他终于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到前线督战。
命令下达,可汗出征,平城内又有一番变化,大家都愿意相信,可汗出马,定然能够重挫燕北军,顺利攻下武阳。
拓跋荣表面镇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的心里,这次亲征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经输了。
他的对手是燕北梧,在只有宋赞坐镇的情况下,拓跋部却没能将九察和武阳拿下,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败。
而今,燕北梧未至,他却要亲临前线,无形中他就低了对方一头,只这一点,拓跋荣就意难平!
只是,形势比人强,他不能让拓跋氏在他的手中没落。
这一战,他只能赢,不能输!
拓跋荣细数平生行军打仗的经历,自忖有他亲自出马,武阳尽可安然落入他的囊中。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自打他命令下达的那一刻,就是错误的开始。
他这一走,不仅没有如预期那般攻取武阳,还失了退路。
……
在大军离开后,燕北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段雀桐深居简出,只管将王府打理好,照顾好儿子。
这日,段雀桐正在后宅中处理杂事,就听有人来报:“燕北卫指挥使段大人,少傅倪大人请求拜见王后。”
“请他们去书房。”段雀桐道。
她心下有不好的预感,府中的下人向来能分得清轻重,如今兄长既然是以官身来见,那定然是为了公事,更何况还有倪放之同行!
如今的燕北已是今非昔比,随着郎君威望日盛,虽然有人将他比作钟馗,可他带出来的燕北军名声却是极好的,于平民百姓而言可以称得上是仁义之师。
兼之又有邱禾山等有名望之人的效忠,因而吸引了不少有识之士前来,军政之事再不必她一个内宅妇人操心,所以段雀桐才会惊讶,到底是何事才会劳动兄长和倪大人同来呢?
段雀桐交代敛冬照顾好六六,然后在忘夏的陪同下去了书房。
一刻钟后,段鸣睿和倪放之被带到了书房,两人给王后见了礼,这才说起了正事。
段鸣睿:“日前,卫所中的士兵在巡逻时,发现城中出现了一些形迹可疑之人,调查后发现,他们皆是出身段氏鲜卑。”
段雀桐有些奇怪,段氏鲜卑已然归附燕北,郎君为了更好地管理,早就将他们打乱,分散到了各路督军中,怎么又会形迹可疑呢?这其中定然还有什么内情。
“兄长直说便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段雀桐问道。
段鸣睿:“我们细细审问之下,才发现他们来自幽州!”
“幽州?”段雀桐从脑海中检索当初收服段氏鲜卑的始末,不过有些细节还是记不清了。
“当初段氏鲜卑还有一支被王浚派到了蜀州。”段鸣睿这样一说,段雀桐就明白了。
看来段氏鲜卑的这一支一直在为王浚效力,去岁,幽州安插在燕北城中的探子被一网打尽,王浚这是没了办法,才将手底下的鲜卑人派了过来。
段雀桐:“可有问出王浚派他们前来的目的?”
段鸣睿摇头,“他们咬死了说只是过来寻族人的。”
他没说的是,他们用尽了手段,有人甚至熬不住一命呜呼了,却依然咬死了这一点不改口,这一点着实引人怀疑。
正常来讲,就算他们真的没问题,为了避免折磨,也会出现胡乱攀咬的情况,他们如此决绝,段鸣睿反而更认定了他们有问题。
段雀桐:“看来王浚这次学聪明了。不管他们目的为何,终归是要对我们不利,看来,咱们要提前准备起来了。”
倪放之直到此时方才开口,“王后觉得如何做才妥当?”
段雀桐悠悠道:“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王刺史既然已经派了人来,我们不回馈一二,倒显得我燕北不识礼数了。”
倪放之心底赞叹,恭敬道:“愿闻其详!”
段雀桐走到舆图前,手指在燕北和真定之间划了一道线,“从南城外到真定,其间有一条小路,那里无人驻守,我们可以派人从这里秘密潜入幽州境内。”
“此前,我们曾派人暗中保护严五之妹,到时或是让严五拿出信物取信于她,或是让严五亲自出面,若是能够里应外合,应是能够将利益最大化!”
段鸣睿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日前大王出征,曾特意叮嘱,务必要以王后和小王子的安危为重,如若调派兵马潜入真定,燕北内部空虚,若是有了变故,以致王后和小王子有所损伤,那样势必会让大王分心!”
段雀桐摇头道:“从来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我们想要夺取利益,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她看到二人都在看着自己,接着说明自己的看法:“燕北与幽州毗邻,这是劣势,同时也是优势,若是燕北危急,派出去的军队也可以尽快回转。”
段鸣睿却并不赞同妹妹的说辞,“战场上瞬息万变,有的时候并不只是人在指挥战事,战局同样也在制约着人,王后所说只是其中一种情况。幽州毕竟是王浚的大本营,他占有天然的优势,如果他发了狠,想要牵制我们,就算是领军将领想要回援也是不能够的。”
段雀桐知道兄长所说的也有可能,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底气,“兄长,我敢保证,燕北城定然能够守住,如果王浚派人来围城,我甚至有办法让他有来无回!”
段雀桐说话的语气十分笃定,一时间倪放之和段鸣睿二人都被镇住了。
“敢问王后,为何如此确信?”倪放之虚心求教。
段雀桐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
她先是看向了自己的兄长,随即将目光定在了倪放之的身上。、
倪放之直觉王后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当即肃了神色,做出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段雀桐也没卖关子,“少傅可听说过葛洪?”
倪放之:“自然听说过的,葛洪的师父郑隐与先父相识,我离开洛阳时,听说葛洪投入了吴兴太守顾秘的麾下,如今应是在和那里的义军作战吧!”
倪放之想起了在鹿鸣山上的那段时日,他的父亲与郑隐同为道家之集大成者,其实彼此都有些看对方不顺眼,是以双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也是听说葛洪十分有天赋,才记得这个名字。
段雀桐:“没错,去岁,他与石冰率领的农民起义军作战有功,还因此被封为了伏波将军,只是他这人一心寻仙问道,如今已经辞了官,随即前往洛阳寻找丹方,刚好被司徒丹臣遇上,估计再有两日,他就要到燕北了。”
段雀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是带着光的,她自己看不到,可对面两人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倪放之一时间甚至产生了一丝危机感,也不知那葛洪做了何事,竟然让王后如此看重。
段雀桐确实十分兴奋。
葛洪是谁?
那可是小仙翁啊!
在段雀桐看来,魏晋南北朝时期是历史上最为黑暗的时期,整整三百年的动荡,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拥兵自重者所作所为全部出于私心,其间不知填了多少无辜之人的白骨。
不过,在这个时期也涌现了许多惊才绝艳的人物。其中,段雀桐最感兴趣的就是仙翁葛洪和山中宰相陶弘景。
段雀桐对葛洪长生成仙的理念并不感兴趣,她看重的是葛洪的化学天赋。
这个人毕生致力于炼丹术,于医药养生方面的成就独树一帜。
现在的葛洪还不是那个写出了《抱朴子》的小仙翁,司徒丹臣把人诓骗过来,她就绝不可能再将人放走。
至于书中的世界和真实历史的差别,对于这一点段雀桐并不担心。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已经确定那位历史小白作者对于她不熟悉的事都是直接跳过。
可世界是有自己的意识的,它会遵循着事物发展的规律,将那些没有被注意到的事情补充完整。
所以段雀桐才敢肯定:葛洪,还是葛洪!
只是,她不会放任这样一个人才隐居山林,寻仙问道。
既然对方喜欢炼丹,那就满足他啊!
这种科研大佬对于自己的追求都十分的执着,他们对外界并不十分关心。到时候正好和烛有道作伴,两人强强联合,也许能够创造出举世瞩目的奇迹。
段雀桐的思绪越飘越远,她知道火药是硫磺、硝石和木炭的混合物,知道这一点,让葛神仙把火药弄出来应该不难吧!还可以顺带研究一下烟花,正好给郎君他们做信号弹用。
段鸣睿看王后在发呆,正想和倪放之说些什么,结果一转头才发现,这位看着他妹妹也在发呆。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为人,还有他的来历,段鸣睿怕是要怀疑这老头而对他妹妹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了。
段雀桐其实并没有走神儿太久,她还在想要怎么劝服这二人,结果就听倪放之道:“臣等全凭王后安排,这就回去布置!”
段雀桐:“……”不用她劝了吗?
段鸣睿:“……”这位究竟看出什么来了!?
……
离开王府,段鸣睿终于还是问出了心头的疑惑:“倪少傅为何不问明情况就同意了王后的安排?”
倪放之回首望着眼前的王府,眼底闪着异样的光彩。
道家一直都有望气之说,他还未到这里时,曾夜观天象,彼时燕北的气运已是极盛,这也是他下定决心转换阵营的关键。
只是那时终归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可就在刚刚,在王后说完那番话后,他亲眼见到气运已成。
这天下,虽然现在各方豪强仍在角逐,可在他的眼中已是定局。
倪放之看着眼前之人,说道:“你可知,大王与王后乃此间变数!?”
倪放之留下这句话后就飘然而去,独留段鸣睿一人怔愣原地,胡乱揣测究竟何为变数!
作者有话说:
段雀桐:我的存在就是bug!感谢在2022-07-19 21:53:27~2022-07-20 21:3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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