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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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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衍之的呼吸瞬间加重, 眼中寒芒闪过,声音沙哑又带着几分危险:“你把我当成谁了?”

    梦境中的人突然开口说话,傅吟惜不由一愣, 然后她便发现这张一贯好看但疏冷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微微一歪脑袋,有些欣喜,又带着点轻哄的口吻回道:“你是裴衍之啊,是我的夫君。” 说完,语气一转, 略显委屈地继续:“今日是你的生辰, 可你却一直不回家,我等了好久。”

    裴衍之倏然想起方才她喃喃说出的“生辰快乐”, 原来她今日是想给自己过生辰, 所以今早那一碗面是……长寿面?

    略微陌生的字眼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就在这时,身下的人又忽然凑到他脸侧, 在他面颊上轻轻浅浅地吻了一下。

    柔软又温热的触感化作一阵阵麻意,从脸侧一路蔓延至左心口的位置, 而后心跳声越来越快, 逐渐无法自控……

    “裴衍之, 好喜欢你。”

    轻软的低语在耳畔响起,裴衍之霎时清醒过来,渐热的胸口顷刻平静,整个人也显得有些僵硬。

    傅吟惜正期待着“梦中的夫君”能如自己曾经设想的那样给予她一些回应, 可渐渐地,她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眼前的人怎么忽然又冷了下来, 就好像和梦外的裴衍之一样。

    难道梦境真的能有这么真实?

    傅吟惜稍稍退开身子, 已然清明的双眼落向裴衍之那张清隽疏冷的脸, 长久沉默间,周遭原本残存的旖旎气息渐渐消散。

    “……你,你是真的裴衍之。”她愕然开口。

    裴衍之大概猜到她因为睡梦意识有些模糊,顿了顿,伸手将她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拿下。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傅吟惜的脸骤然涨红,她无措地坐在床沿,感觉到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只怕裴衍之也觉得尴尬吧,她竟然会如此大胆。可是,他们本就是夫妻,做这些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傅吟惜脑子混乱地想着,视线飘到了自己还包着纱布的手腕。

    当日裴衍之紧张她的伤势,还亲自给她上药的情形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一时间,曾经生出过的一个念头又蠢蠢欲动起来。

    裴衍之望着脑袋低垂,默不作声的女人,想要多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索性动了动唇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傅吟惜一听,余光就见他要转身离开,没有太多犹豫,也或许是心头冲动所致,她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等等,我,我有话想要问你。”

    裴衍之正过身看她,或许是方才二人之间才有过亲密的举动,他的语气稍微放柔了些:“什么?”

    傅吟惜感觉到脸颊隐隐热起来,揪着他的袖子,心口狂跳,道:“我,我想问你,你如今,可有那么一点点,喜……喜欢我?”

    她甚至不敢看他,说完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裴衍之微微一怔,未被牵住的手缓缓伸向另一边袖口上女子纤细的手腕,指尖轻抚着那素白的纱布。

    傅吟惜因他难得亲昵的动作下意识抬头,眼中喜色还未显出,便听一道温柔但又冷静的声音响起——

    “吟惜,你是我唯一的妻。”

    傅吟惜愣了愣,这话的意思是他不会辜负她的喜欢,但……也不会爱上她?

    傅吟惜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比起成婚前,最起码她现在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独一份的位置,可这位置是妻,是家人,却并非完全是她所期望的。

    抓着袖口的手被裴衍之轻轻带下,他柔声道:“早些睡吧。”

    傅吟惜看着他更衣洗漱,忽然想起方才她主动亲吻他时,他并没有太多抗拒,甚至,她隐隐能感觉到他的情.动,如果这也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那为何新婚当夜,他又不愿与她行夫妻之实。

    裴衍之这段时间来的变化,一经细想,便能轻易找出一二。

    傅吟惜心口忽而加速跳动起来,眼看着裴衍之朝床榻走回来,她唰地一下坐直身子。

    裴衍之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让她睡觉时,床上的人却忽然一下站起跳到了他身上,他整个人猝不及防,本能地展开双臂将她一把抱住。

    “你做什么!”他沉声喝道,“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傅吟惜心里慌得直跳,可面上却只是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对上他的视线,轻声问道:“裴衍之,你既说我是你的妻,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裴衍之还没反应过来最后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唇上便是一热,紧接着,怀里的人借力往后倒去,他害怕她摔下,只能顺着她的方向一同倒在床上。

    相贴的唇因二人的动作有了短暂的分离,裴衍之皱眉想要制止:“傅吟惜——”

    “你方才也动情了不是吗?”

    傅吟惜的眼睛湿透透地望着他,翕动的唇艳丽润泽,低低的嗓音像是在念着什么蛊惑人的咒语。就是这么一个愣神,脖颈上挂着的双臂将他轻轻往下一勾……

    鼻息间,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缠绵环绕,青纱帐不知何时无声滑落,将所有旖旎暧昧的气息留于榻间。

    傅吟惜一直到日光透过窗格与纱帐落在面颊上才悠悠转醒,她先是下意识动了动身子,可谁知便是抬个手都觉得酸.乏。

    她只好暂时放弃动作,侧过脑袋,身边的人果然已经离开。

    虽然知道近来朝中事务颇重,但一夜……之后却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心中多少有些无法言说的失落。

    傅吟惜想着想着,又不免记起昨夜里发生的一切,面上微热。

    “咳……云珠,云珠?”

    她出声喊人,这才发觉自己嗓子沙哑得有些吓人。

    云珠匆匆走进内室,熟练地到床榻边将纱帐揭起,挂在一旁的金钩子上。她看着傅吟惜,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说:“王妃可是要先喝点水?”

    傅吟惜还在惊讶自己嗓子沙哑,没留意她的眼神便先点头:“嗯。”

    本以为云珠还得去桌上倒茶,可谁知,她却只是微弯了弯腰,直接在床头的方凳上倒了杯水。

    傅吟惜有些意外,但还是先接过茶盏饮了一口水才问道:“你一早就备好了?”

    云珠的脸蛋有些发红,眨眨眼道:“这是自然啊,昨夜里王爷要了四次水,月姑姑便提醒我们备好这些了。”

    傅吟惜一愣,半晌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双颊当即腾的红了。

    “你,你莫说了。”

    云珠偷笑道:“好好好,奴婢不说,那王妃可是现在起身?”

    傅吟惜顿了下:“嗯,起吧……对了,王爷是何时走的?”

    “天未亮便离开了,好像是宫里又出什么事了吧,特意派了人来传王爷进宫。”

    “出事……”

    傅吟惜心下莫名一紧。

    云珠见她担忧,忙道:“王妃不必太过紧张,王爷离开前吩咐过,让王妃今日务必好好休息,莫要累着。”

    明明是很正常不过的叮嘱,前几日手受伤时,裴衍之也这么说过,可这回傅吟惜听着,莫名觉着有些羞赧。

    “快,快替我更衣吧。”她小声催促道。

    云珠抿唇一笑,动作倒也一点也不拖沓,立刻伺候傅吟惜起床更衣洗漱。

    等全部收拾妥当,傅吟惜穿着一袭浅紫齐腰裙从内室走了出去,她第一眼便下意识往桌上看去,上头空荡荡的,昨日她做的那些糕点不见踪影。

    她回头看向云珠,问道:“桌上的点心呢,你们拿去倒了?”

    云珠赶忙摆摆手:“怎么可能,是王爷早上的时候吃了一些,又命人将剩下的装到食盒里带走了。”

    “他,他吃了?”傅吟惜有些许惊讶,也有些意外的欣喜。

    她还以为裴衍之知道这是她为了他生辰特意做的就不吃了。

    云珠点点头,肯定道:“是啊,说是就当用早膳了,不过那些带走的,说不定会分给工部同僚一起吃呢。”

    “他一个人应当是用不完,分给同僚也是自然。”傅吟惜倒是无所谓,只要他尝过便已经足够。

    一上午,傅吟惜便像裴衍之嘱咐的那般一直待在主院中,不是在屋里读话本子,便是在外头凉亭里与云珠翠枝等人闲话谈笑。

    中午时,因为裴衍之已经提前派人通传不回来用膳,傅吟惜只是简单吃了一些开胃的小食便回了内室休息。

    前一夜终究是累着了身子,午歇一睡便是一个多时辰,等醒来,云珠告诉她,裴衍之回来了。

    “回来了,那他现在在哪儿?”

    云珠回道:“在书房,似乎是在与大理寺的人商议什么事情。”

    傅吟惜闻言,心下猜测还是宣王与荣王的事,她点点头,说:“你去外头盯着,大理寺的人若是走了,你同我说一声。”

    “好。”

    傅吟惜起身更衣,走到窗前的藤榻上躺下,继续翻阅上午读到一半的话本。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屋外响起隐约的脚步声与说话声,紧接着,云珠匆匆走了进来。

    “王妃,大理寺的人走了。”

    傅吟惜一抬头,顿了顿说:“我过去书房一趟。”

    书房外,崇林守在门边,见她走来,恭敬地行了个礼:“王妃。”

    “王爷在里面?”她仍旧问了一声。

    “是。”

    崇林应了个声,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傅吟惜见此,便直接走了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时不时传来纸张翻阅的声响。

    “裴衍之。”傅吟惜看著书案前的人,淡淡开口。

    裴衍之翻著书籍的动作一顿,抬眼朝她看来。

    “……怎么起了?”

    傅吟惜听到这话,不由想到什么,说:“你知道我在午歇?”

    裴衍之也并未掩饰什么,颔首道:“我去过卧房。”

    傅吟惜咬了咬唇,面前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有太大变化,难道只有她一个人一直在想着昨晚的事?

    她心里生出一些试探的主意,便几步走过去,从书案前绕到他椅子旁。

    两个人一下子靠得极近,她的袖口甚至时不时打在扶手边沿。

    裴衍之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拿书的动作一下顿住,垂着眸,不紧不慢道:“时辰尚早,怎么不再歇一会儿?”

    若是只听这声音,傅吟惜定会被他表面的淡定平静所欺骗,可她的双眼偏偏无意识地在他面上扫过,恰好瞧见了他耳根处隐隐显出的红色。

    这是……不好意思了?

    傅吟惜还从未见过裴衍之这一面,刚要打趣一声,屋外便匆匆跑进来一人。

    “王爷,贵妃娘娘来了消息!”

    蒋照急急禀告,待说完才发现书案边还有一个傅吟惜。

    按理说,他是不会这么匆忙通禀的,可他进来时,崇林并未告知屋里有人,他这才没有细看便直接开了口。

    傅吟惜听见“贵妃娘娘”这几个字微微一愣,道:“姨母传了消息,是什么?”

    蒋照朝椅子上的男人看了眼,得到肯定的示意后才禀道:“回王妃,娘娘密信中说,皇后一个时辰前突然在凰仪宫晕倒,惊动了陛下,太医查过后说是皇后忧思过重,须得宽心休养。”

    “怎么病得这么突然,一般这种心病不都会有前兆吗?”傅吟惜皱眉,本能地有所怀疑。

    裴衍之倒是没有质疑,直接淡淡一问:“陛下是怎么处理的?”

    蒋照立即回道:“陛下亲自去了趟凰仪宫,眼下已经解除了皇后的禁足令,不过宝月公主仍旧不得离开自己寝宫。”

    裴衍之眯了眯眸,又问:“厉王府那边如何?”

    “皇后思念厉王,昏迷时还喊着厉王的名字,陛下念及其母子情分,松口答应让厉王进宫探望皇后。”

    傅吟惜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什么,这一切似乎很合理,可偏偏太过合理,反倒让人感觉太过凑巧。

    裴衍之倒是极为平静,眉眼之间甚至没有太多意外,他道:“禁足厉王本就是一时之气,算是个警告,这一次皇后病倒,解除厉王府禁令不过是顺势为之。”

    傅吟惜思忖着,也点点头:“话虽如此,可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厉王一党这么快度过危机。”

    原以为,裴衍之可以趁此机会在朝中站稳脚跟,拉拢更多可靠的朝臣,现在看来,还是差了那么些许。

    裴衍之没再说话,只是抬手让蒋照退下。

    “你说,”傅吟惜突然想到什么,“我要不要借着探望皇后的名头,进宫看看虚实?”

    话音一落,裴衍之想也没想便回道:“不可。”

    “……为何?皇后是明面上的嫡母,就算我们与她有嫌隙,可我若想探望,她也拦不住。”

    “我说不可便是不可,你这段时日好好待在王府,莫要出去。”

    裴衍之的语气忽地一下变冷,傅吟惜微怔,咬着唇道:“我只是怕皇后他们故意设计,你若是不同意,我也不会自作主张去,你不必……不必这么凶。”

    匆匆说完,她一下子泄了气,赶忙转身往外走。

    裴衍之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不对,可目光扫过她还包着纱布的手,想要解释的话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崇林,进来。”他沉声开口。

    崇林匆匆走进,躬身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这几日让管家看顾好主院,不要让王妃离开王府。”

    崇林有些不解,原本想像以前那样直接应下,可开口时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王妃似乎不太喜欢憋闷在一处,白日里还听云珠说起王妃想要出门见一见沈家那位姑娘,王爷确定是不许王妃离开王府吗?”

    裴衍之一时动摇,但转眼又想起傅吟惜被裴琅谌带走的事,冷声道:“按本王说的去办便是了。”

    崇林闻言,知道改变不了自家王爷的决定,遂躬身应道:“是,小的这就去通知管家。”

    傅吟惜回到卧房,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泄露了情绪,以往这种情况,她或许根本不会有这么大反应,说白了,还是昨晚的事让她有了错觉,总觉得她与裴衍之又进了一步。

    但其实在他心里,她只是他的妻,而非知心之人。

    晚膳,傅吟惜没有出去,她的身子虽不似早上那样疲累,可她还是选择躺在床上懒得动弹。

    到了歇息的时间,裴衍之进屋更衣洗漱,她一听见声响便立刻小心翼翼翻过身,装作已经睡着。

    裴衍之走至床榻边,就见着衾被下裹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一半的脑袋都掩在衾被之下。

    这样不会闷着吗?

    裴衍之微蹙起眉,视线一动,又瞧见傅吟惜露出的一点面颊上红彤彤的一片。他忽地想到什么,脸色一沉,伸手就朝着她的额头探去。

    傅吟惜不小心将衾被盖住了嘴巴和鼻子,正憋得小脸通红时,额间忽而一凉。

    “你做什么?!”她一下子反转过身体,整个人靠在床里侧,脑袋特意后仰,避开了那一丝丝“冰凉”。

    裴衍之听她声音尚且中气十足,一顿,问道:“你没发烧?”

    “发烧?”傅吟惜一脸莫名,“我怎么会突然发烧。”

    裴衍之紧绷着的下颌渐渐放松,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说:“我见你面上通红,又整个人缩在衾被里,似有些畏寒,所以……”

    傅吟惜微怔,这才反应过来他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咳,我没有,只是,只是觉得这么睡觉比较舒服。”她总不能说她实在故意躲着他吧。

    裴衍之未有怀疑,点了点头。

    两个人不再说话,傅吟惜依旧那么侧身睡着,只是偷偷将嘴巴鼻子露了出来,而身后先是一阵窸窣的脱衣声,紧接着床榻微陷,裴衍之躺在了床外侧。

    “明日还是要上朝?”她低低地问。

    “嗯,前段日子停了太久,这次的休沐便先取消了。”

    傅吟惜哦了一声,倒也不例外。

    裴烨恒素来勤政,登基一来,小病小痛也从未免过早朝,前些时日一病,想来是堆了需要要事需要商议。

    外头的灯恰好燃尽,瞬间熄灭,屋子里暗了许多。

    傅吟惜原本还没怎么多想,可大概是今日躺了太久,这屋里一黑,她反倒清醒起来,便是连身后裴衍之的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们昨夜才有了夫妻之实,今日再次同榻,难道他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傅吟惜以前虽没有经历过情.事,但好歹也看过那么多话本戏本,那里头的什么将军公子,一碰上心爱的姑娘就算不是食髓知味,那也是一靠近便会心跳如擂鼓般,怎么也不会像裴衍之现在这样睡得如此安稳吧。

    傅吟惜暗自叹口气,竟不知该不该为此烦恼,毕竟想的多了,若是被旁人知晓,只会觉得她不知羞。

    嗐,罢了罢了,裴衍之这慢性子,只怕很难会像话本中的将军公子那样因为心爱之人而泄露自己的情绪。

    翌日一早,裴衍之照旧早起上朝,傅吟惜多睡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醒来用过早膳没多久,他便带着崇林和蒋照回了王府。

    “今日怎么回得这般早?”傅吟惜正在院子里散步,一抬头就瞧见他从外面走进来。

    裴衍之神色如常,淡淡回道:“有些事要处理,待会儿还要出府。”

    傅吟惜哦了一声,转头又见崇林面带喜色,她有些意外,趁着裴衍之和蒋照往书房走去时,伸手将崇林暗中拦下。

    “王妃?”崇林一惊。

    傅吟惜看着他,认真问道:“你似乎很高兴?”

    “啊,王妃是怎么看出来的?”

    傅吟惜上下打量着他,摇头叹道:“你这幅模样,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很高兴很得意’这几个字了。”

    崇林闻言,面上发窘,说:“其实是因为今日早朝发生的事。”

    “早朝?”傅吟惜一顿,“发生了什么?”

    崇林小声回道:“今日不是厉王解除禁令的头一日吗,大家原以为陛下会重新重用厉王,可谁知谈了许多事宜,没有一件交由厉王负责。因为此,下了朝后,一路上都有人在说起这事,好些人说,陛下这是对皇后等人还有气呢。”

    傅吟惜倒是真有些意外,她以为皇帝解了裴琅谌的禁足令,那便是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况且以他往日对裴琅谌的态度看,他对这个儿子还是很看重的,怎会真的因给皇后求情而失宠?

    “你说什么?”

    凰仪宫内,萧娥因禁足解除而重现喜色的脸倏地一紧,道:“你方才说什么,陛下在早朝故意冷落厉王?”

    一个又瘦又高的内侍忐忑地站在殿中,垂头回道:“是,是的,下朝后一路都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那厉王呢,王爷他人呢?!”萧娥“啪”一下,掌心在茶几上一拍,“你快去让人将厉王喊回来,便说本宫身子不适,需他立刻进宫见面。”

    禁足令解除,皇帝也是特意给机会让皇后母子相聚,因此,内侍没有半句废话,赶忙应了声退出去。

    萧娥冷着脸,神色严肃,心头思绪颇为混乱。

    不可能,陛下一向看重她的儿子,如今连她都解了禁令,那便是原谅了之前他们的过错,怎么还会针对谌儿?!

    侍婢见萧娥神情不对,也不敢上前说什么,只能悄悄替她添上一杯新茶,又偷偷将方才因她一掌而洒落在案几上的茶渍拭去。

    裴琅谌并未离开皇宫,早朝一散,他便转道去了太极殿面见裴烨恒。

    他并非像裴衍之这样没有任何依仗,即便失宠也得默默无声,他不怕没有退路,在意识到不对时,第一时间便是去问个明白。

    然而这一次,他却有些失算。

    裴烨恒没有见他,甚至连人也并不在太极殿,一下朝他便直接去了禧安宫陪奚鸢用早膳。

    裴琅谌在太极殿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知道这件事,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而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内侍过来寻他,说是皇后召见。

    裴琅谌赶到凰仪宫,母子二人一见面,看着对方的神色便知道情况比想象得要更差一些。

    “下朝后我去了太极殿。”裴琅谌淡淡开口。

    萧娥一喜:“如何,你父皇怎么说?”

    “……他不在。”

    萧娥面上的喜色甚至还未完全展开,听到这话,目光冷冽起来:“他去了禧安宫,对吗?”

    裴琅谌意外萧娥一猜即中,但仔细一想,或许陪着禧安宫那位用早膳已是裴烨恒的惯例,如此,萧娥能说中,也非什么难事。

    “父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完全架空了我的权力,如今我就是个闲散王爷!”

    萧娥紧紧抓着案几的边沿,指节处甚至隐隐能见到骨头的颜色,她冷声道:“这几日朝中提立储的声音仍是不少,可你父皇却都故意将这些事避开,只怕他是有意要拖延立储的时间。”

    裴琅谌面色阴沉:“母后的意思,难不成父皇是想让……”他说着,有些不可置信地停住,抬眼望向萧娥。

    萧娥并未否认他的猜测,反而肯定道:“若我没有猜错,你父皇怕是想等奚妃产子再议立储一事。”

    “这实在荒谬,谁人能保证奚妃肚子里一定是个皇子?”

    “那便是你父皇赌输了,”萧娥说着,忽地冷笑一声,“只怕他心甘情愿赌这个结果。”

    “父皇一意孤行,可朝中众臣定不可能同意这样的事,尤其前些时日父皇才病倒过一次,若是再出现意外,难不成我们大楚还得等她奚妃产子才可以有下一位君王?”

    裴琅谌的话一下子惊醒萧娥,她忽地说道:“只怕上次那样的意外还真的会再次发生。”

    裴琅谌一顿:“母后这话何意?”

    “之前太医为陛下诊脉,看似是发烧发热,可太医却也说陛下的症状仍有不对,只不过他无法确定缘由,因此一开始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同我说。等到我答应不会责罚他后,他才稍稍透露一些,说……说陛下或许是中了什么毒药。”

    “毒药?”

    萧娥不知想起什么,凝重的神色间忽然多出几分笑意。

    “母后?”

    “谌儿,你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没了退路,”萧娥语气平静,可一字一句都透着一股阴冷之气,“你父皇是被那个奚鸢迷昏了眼,但我们可不能让你父皇就这么被白白蛊惑……”

    接连几日,裴衍之都显得极为忙碌,夜里有时候甚至过了子时才悄悄回府。傅吟惜最初想着要等他一起休息,可一两次之后,裴衍之就直接要求她早些睡觉,不许等他。

    而这几日来,裴琅谌依旧没能重获裴烨恒的重视,时间一久,宫里便突然流出一个传闻,说是皇帝有意等奚妃产子后再商议立储之事。

    如此传言,傅吟惜自然也有所耳闻,但她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依照裴烨恒的性格,不可能仅仅因为宠爱奚鸢便一定要立她的孩子为储君。若是如此,当初裴衍之的生母也不会就这么死去。

    毕竟,哪怕奚鸢再得宠,可她依旧是个身世平平的女子,当个宠妃不算什么,但若是连其子嗣都特别优待,那么对于裴衍之而言,岂不是更为不公。

    傅吟惜不由猜测这个所谓的传闻是有人故意丢出来迷惑人心,或是故意引导朝中众臣争议。毕竟不管是真是假,朝中总会有人会向裴烨恒要个回应。

    傅吟惜也在等,只是无人能料,在皇帝的回应出来前,他却再一次昏了过去。这一回,他并非是在早朝众目睽睽下晕倒,而是在……禧安宫。

    傅吟惜得知此消息时,奚妃已经被皇后的人所控,即便禧安宫的人多次以皇帝的旨意为由护着奚妃,但都抵不过皇后在后宫中的威望。

    温珍儿得知此事,当即带着人去禧安宫,想要救下奚鸢。

    如今,皇后虽解除了禁足令,但其凤印依旧没有拿回,这后宫掌事的人还是代掌凤印的温珍儿。

    原本站在皇后一边的内侍纷纷倒戈向温珍儿,奚鸢获救。

    但未等奚鸢休息片刻,为皇帝诊脉的太医突然急切地跑出寝殿,对着温珍儿与皇后道:“不好了,陛下,陛下这是中毒所致的昏迷!”

    一言出,如平地起惊雷。

    方才同皇帝共用早膳的奚鸢再次成为众矢之的,这一次,即便是温珍儿想要帮她,却也要三思而行。

    皇帝于禧安宫中毒一事很快传到前朝,许多本就对奚鸢不满的朝臣当即上奏要求皇后严查奚鸢。

    皇后虽没有凤印,但到底声威在外,尤其萧家与郑国公一派人在朝中引导舆论,温珍儿即便手握凤印,却仍是无法对抗皇后这边诸多力量。

    皇帝被送回太辰宫医治,而奚鸢则被困在禧安宫等待调查。

    一开始,众臣大都满意此等局面,有皇后坐镇,自当不会让奚鸢这样的“妖妃”再有机会蛊惑君心。然而时间一日日过去,一些非萧家与郑国公一派的人慢慢觉出了不对劲。

    有人询问皇帝病况,太医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说是在寻找解药,但问其所中何毒,却也答不出所以然。

    有非厉王一党的大臣欲要见皇后一面,商讨立储一事,可皇后却以要照顾皇帝为由,次次回避。

    这天深夜,傅凌独自一人来到翊王府。

    崇林过来通禀时,傅吟惜与裴衍之已经更衣就寝。

    “我二哥来了?”

    裴衍之起身穿衣,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般平静,自是清楚傅凌过来要谈及的事情是什么。

    傅吟惜跟着坐起身,说:“我同你一起去见我二哥。”

    裴衍之手下一顿,抬头看着她半晌,最后点了点头:“随你。”

    傅吟惜赶忙下床更衣,一刻钟后与裴衍之一同去了隔壁书房。

    傅凌见到傅吟惜时还微微一愣,但他也并未说什么,直接看着裴衍之,切入正题,道:“这两日宫中可有消息传出?”

    “贵妃娘娘传过一次消息,”裴衍之平静道,“太辰宫眼下基本无法进人,除了皇后与其亲信。”

    傅凌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说:“皇后到底想要做什么,将陛下困在太辰宫?她难道是想让陛下……死?”

    “她不会让他死,一旦他出事,就算裴琅谌登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裴衍之神色未变,仿佛傅凌口中即将要死的不过是个寻常人一般。

    傅吟惜问道:“那她这样拦着旁人见陛下是为了什么,明明之前陛下得病,还要求你们与后妃前去病榻前侍疾。”

    裴衍之眸光一定,薄唇轻动:“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两个目的。”

    “什么?”傅吟惜与傅凌异口同声地问道。

    “其一,自是想要让大家无法及时清楚陛下病势如何,按照之前昏迷的情况,这个时候陛下很可能还存有意识,只是无法表达出来,如此一来他们想要操纵他承诺储君之位归谁,便轻易了许多。”

    傅吟惜认可地点了点头:“那第二呢?”

    裴衍之的语气稍稍一沉:“其二,他们这是在逼我们先动手。利用我们对未知的不安,想要逼我们先出手。”

    话音落下,傅吟惜与傅凌不由地对视一眼。

    “如今的情况,陛下一旦真的出事,那么这储君之位最可能的还是厉王,”傅凌思忖片刻后分析道,“一来,宣王出事,他便是陛下长子,二来,他又是皇后嫡子,嫡长子为继,便是有人想要指摘,也寻不出错处。”

    傅吟惜皱着眉:“若是想打破这个僵局,只有我们先动手,但这样一来,便又是顺了他们的意。”

    傅凌微微颔首,他看向裴衍之,问道:“殿下可有什么想法,以如今我们与厉王之间的嫌隙,倘若他登及帝位,只怕非厉王一党都不好过。”

    裴衍之沉默良久,道:“既然他们在等我们动手,那就意味着他们对我们表面的行动不会设防,甚至还会刻意纵容,我们何不利用这一点。”

    傅吟惜起初没有听明白这话里的深意是什么,直到第二日,温珍儿的一则密信让她瞬间明白了裴衍之的计划。

    温珍儿给的是如今太辰宫的防卫部署,并详列了奚鸢如今在禧安宫所遭受的困顿。

    朝中有的人不满奚鸢,但也有人不满皇后在皇帝病倒后所做的许多事,诸如,将那些想要探视皇帝病情的大臣拦在宫门外,即便理由是为了不打扰皇帝医治。

    除了厉王一党外,其余大臣都不免担心皇帝出现意外,因此他们需要亲眼见过皇帝的情况,才能放心太医继续医治。

    裴衍之正是准备利用这一部分朝臣的心思,制定下最后覆灭厉王一派的计划。

    傅吟惜并未全程参与其中,裴衍之与傅凌在那一晚之后似乎有意避开她商谈正事。她只能在用膳时或是就寝前,旁敲侧击地打听计划进行得如何。

    裴衍之偶尔会透露一些,诸如温珍儿那边已经准备好行动,又如,傅家已经拿到诸多不满皇后所为的大臣名单,但也仅仅只有这些,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模糊地一言带过,让她安心在府中,莫要担心。

    傅吟惜也希望自己这样不必烦忧过多,但这毕竟是押了性命去做的事,成王败寇,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回事。

    裴衍之表现得云淡风轻,可她却无法像他那般镇定。

    这天,温珍儿再次传密信到王府,傅吟惜刚巧在裴衍之身边,便恰好知道了上面的消息。

    “奚妃胎脉不稳?”她皱着眉,却并不算太意外。

    不说之前流过一次胎,便是这回有孕,也是磕磕绊绊,过得十分不安生。

    “这若是让陛下知道,只怕皇后的罪又会多加一条吧。”她无奈地笑笑。

    裴衍之却没有说话,双眼紧盯着那张字条,不知在思索什么。

    同一天夜里,傅凌再次登门王府。

    傅吟惜半梦半醒间见裴衍之起身,隐约听见崇林说了一句“傅统领来了”。

    二哥来了?

    傅吟惜原想起身也跟着去听,可谁知傅凌来得匆忙,竟直接进卧房,与裴衍之谈了起来。

    傅吟惜只好继续装睡,而后断断续续听见傅凌说起“都已经备好”一类的字眼,她心里有所感应,忙动了动身子靠向外侧。

    “是为了救出陛下,此事自是得到大家的支持。”

    “宫中禁军会有人接应。”

    “明日一早出发……”

    傅吟惜一怔,明日?

    怎么会这么快?!

    傅吟惜感觉到心口狂跳起来,为什么裴衍之什么也没说,若非她今日听见,是不是事情结束了她才可能知道。

    那他呢,是死是活,也得等一切尘埃落定,她才有权利知晓吗?!

    傅吟惜想要起身质问,可她知道即便自己醒来与他争论,他也不会认为自己做错。

    但让她明日就这么等待结果,她也无法做到……

    傅吟惜揪着衾被的一角,心里渐渐生出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是文案了……搓搓手

    (朝堂之争啥的都是瞎编,莫要细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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