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破镜（四）

    绿尧僵硬地回头, 只见封逐光苍白着脸，披着件外衣抱臂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绿尧虽然觉得封逐光在笑, 但总觉得他下一秒要过来锤爆她的狗头, 不由得心里一阵发虚。

    绿尧扶着墙镇定地打哈哈：“怎么会呢？为师只是愣神而已, 勿要多想。”

    封逐光还是不饶她，继续问：“那师尊在想什么呢？”

    绿尧摩挲着手指, 往封逐光的方向走去：“星流师弟把话说得死了, 寻踪我看是借不到了，得另外想法子。”

    听闻此言, 封逐光笑了一下，他垂着眼眸道：“我猜也是这样。”

    绿尧立刻警戒地看着封逐光：“你别想去求云娇师妹, 她去也没用的！”

    封逐光挑眉看着戒备的绿尧, 突然觉得她很像炸毛的猫, 便开口逗她：“我便是去求，师尊又能如何呢？”

    绿尧快步上前，抬头瞪着封逐光：“你敢！”

    封逐光看着绿尧眼神面容冰冷, 陡然锋锐, 也没被她吓到, 只是歪过头看着屋檐垂挂下来的冰凌，慢条斯理地说：“那可说不准。”

    歪歪歪！歪你个大脑袋！小心我把你头拧下来！

    绿尧气不打一处来：“求她求她！天天往夏生峰跑！那你怎么不去做她的弟子？快走，我使不动你, 当不得你的师尊！”

    说着甩袖要进内殿。

    袖子被封逐光扯住了。

    绿尧回过头去, 封逐光站在门框外, 身后是洋洋洒洒的飘雪, 傍晚忽明忽暗的阳光照亮了他半身, 另一半藏在阴影中。

    封逐光抓着绿尧的袖子撒娇般轻轻一摇, 站在斑驳的光影中朝绿尧一笑：“师尊，我说玩笑话的。”

    “师尊说的话，我向来都是听的。”

    “师尊，永远是我的师尊。”

    绿尧不知为何，听得呆住了，很久之后她抽回袖子，轻轻哼了一声。

    封逐光走进来，同绿尧说：“师尊，其实你刚刚和师叔的话我都听到了。”

    绿尧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

    生气就千秋峰峰主，秋燕峰主的，不气了就一口一个师叔，真是小孩子脾气！

    “明抢不行，师尊也别想着暗偷。”

    绿尧立刻横眉竖目：“怎么说话的！”

    封逐光立刻改正：“不要想着悄悄去借。”

    绿尧倨傲地从鼻孔了“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封逐光偏过头敲着额角道：“借寻踪一事，怕是要问掌门。”

    绿尧挑眉：“怎么说？我之前不是说了，掌门师兄从前问星流师弟借过寻踪，他没给。”

    封逐光抿唇一笑：“我看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绿尧沉默，智商这一块，还是不和封逐光这个原着设定的变态大反派比了，毫无意义，只有被碾压的份。

    封逐光回想着绿尧和燕星流之间的对话，慢慢道：“师叔心思纯良，并非见死不救之人，师尊都说我丢失了一魄，还是‘非毒’，这样要命的事情，师叔还是咬紧了不借。”

    “这就说明，此间必有猫腻。”

    绿尧想了想，点头道：“的确如此。”

    封逐光继续分析：“而且师尊注意到师叔说的那句话了吗？”

    绿尧：“……哪句？”

    封逐光似乎早想到了绿尧的答案，瞟了她一眼，绿尧从这一眼中感觉到了满满的蔑视。

    绿尧咬牙：我的斗雪剑在哪里？

    封逐光很快收回自己的眼神：“‘绿尧师姐，你该知道我的为人，便是同门师兄弟姐妹，我说了无法外借就是无法。’，‘寻踪是封尧山至宝，无法出借’。”

    “这两句话，很奇怪。”

    “寻踪……有一半的可能是，不在千秋峰灵宝殿了。”

    绿尧：“？？？”

    封逐光道：“师叔说的是‘无法外借’，而不是‘不能外借’。‘无法’一连说了两次。”

    “而‘无法’有两种意思，意味着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性，寻踪还在。但是师叔没有办法出借，这可能是受制于某种原因，比如说寻踪和乌白剑一样封存了，根本不能使用。或者说，使用寻踪是有特定的条件，但是这个条件师叔无法达成，甚至于掌门也无法达成。”

    “诸如此类的原因，所以寻踪借了也无用，但是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封逐光又说到第二种可能性：“第二种便是，寻踪不在千秋峰灵宝殿。”

    “绝无这种可能！”绿尧反驳道，“你想想看，寻踪是什么级别的灵器，千秋峰灵宝殿是什么地方，成千上万的灵器在那里守着，封尧山又是什么地方？寻踪不可能丢失！”

    封逐光笑了：“师尊，寻踪为什么一定是丢失的呢？”

    绿尧怔住，听到寻踪不在灵宝殿，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丢了，而封逐光这么一提点，她也反应过来：“是……为什么一定是丢的呢？难道它不能是被抢走的吗？甚至于……”

    绿尧抬首看向封逐光：“它只是不在千秋峰灵宝殿，但它可以在封尧山任何地方，或者说三界任何地方，人为地被转移了……”

    封逐光颔首：“师尊英明，正是这个道理。”

    封逐光拇指摩挲着食指和中指，慢悠悠地说：“最妙的当属师叔说得那句话。”

    绿尧已经放弃和封逐光打哑谜了，只想坐等答案听他说。

    封逐光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师叔说，‘绿尧师姐，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这不是师叔能做主的事情，哪这是谁能做主的事情呢？”

    “师叔都做不了主，那谁能做主呢？”

    “掌门师兄……”绿尧喃喃，“还是绕回了掌门师兄。”

    “但是掌门师兄不是去借了寻踪吗？那……”

    绿尧倏地打住，看着含笑而立的封逐光福至心灵道：“不对！这就不能是障眼法吗？！事实真相如何，还不是掌门师兄和星流师弟说了算！”

    “看来要问寻踪的去处，还是要问掌门师兄。”

    绿尧头疼地坐在长榻上，揉了揉额角：“究竟是怎么回事？寻踪就算是上陵仙人炼出的顶级灵器，用处也不过寻踪罢了，就算丢了，那有什么能隐瞒的？”

    封逐光走到绿尧身后，轻轻地把她的手拿开，摁着她的额角揉了起来：“其实寻踪是很危险的灵器呢……”

    绿尧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迅速找到真相，对于很多人来说，的确危险。”

    寻踪若是用于正途还好，用于歧途就不妙了。

    试想一下，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有血海深仇，杀了他全家，偏偏有个外出的家人幸免于难，那么就算这个家人逃得再远，只要凶手手中有寻踪，天涯海角也能把剩下的那个家人找出来杀掉。

    同时因为寻踪，凶手也能抹去所有的犯罪痕迹，做到天衣无缝的犯罪，一生逍遥法外。

    两人一时无言。

    天已经暗了，外面下着好大的雪，飘飘摇摇，落在廊外的石灯之上，无声无息地积了厚厚一层。

    空气中有淡淡的逢春海棠香气，混着浅浅的雪松凛冽味道，弥散在空旷而静谧的逍遥殿中，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一瞬便是永恒。

    “师尊？”过了很久，封逐光低声唤了一句绿尧。

    绿尧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封逐光再次对绿尧施了迷魂术，绿尧的身子渐渐歪到他身上。

    封逐光的手指从绿尧的额角缓缓下滑，沿着她细腻的皮肤触摸到她的脖子。

    皮肤下面是微微鼓起的血管，里面流淌着的，是温热的血。

    是活着的象征，是活着的师尊。

    本来应该全杀光的，统统杀光！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继续扮演着好徒弟的角色呢？过家家似的玩了这么久，是在做什么呢？等师尊来杀他吗？

    尤其是他被种了相思蛊，一个现成的把柄被人捏在手里。

    这怎么能忍？

    封逐光眼底逐渐泛起血色，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一个牢笼？她修无情道，自己怎会还会有侥幸心理？

    从前……从前，她就是毫不留情，翻脸不认人。

    现在，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用忍，不用忍，她如今对自己毫无防备，机会不多……

    师尊的脖子好细，只要他轻轻一折，就能掰断……

    “封逐光……”绿尧忽然握住封逐光的手。

    封逐光陡然一惊，眼底的血色迅速退了下去。

    绿尧像是梦呓般的，握着封逐光的手说：“你不用担心。”

    封逐光：“嗯？”

    绿尧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她拉着封逐光的手努力撑着精神说：“我没有阻止星流去找可以寻你魂魄的方法，是我知道灵宝殿中一定类似灵器，虽然效用比不得寻踪，但是也能为我们提供线索。”

    “我会早些同他说这件事，不会让他真去找你的魂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要担心。”

    封逐光默立在那里，绿尧靠着他身上，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念：“不要喜欢饶云娇啊……”

    “不要喜欢她……”

    “不要靠近她，会变得不幸。”

    封逐光不知为何笑了出来，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放在了绿尧头上。

    封逐光抚摸着绿尧的长发，回答她：“好。”

    罢了，封逐光想，罢了。

    ……

    绿尧睡了很长的一觉，梦中光怪陆离，有现代的事，有前世的事，还有现世的事，通通混在一起，搅得她头疼。

    绿尧趴在窗户边上撑着下巴反省，自己还是要少睡觉，多打坐修炼。

    必定是最近欲念太多了，要清心寡欲，清心寡欲。

    好好修炼，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绿尧，你要争气啊！

    绿尧努力握拳。

    “师尊，吃饭了。”

    “来了。”绿尧收拾收拾下塌去恰饭了。

    打坐修炼什么的，吃完饭再去。

    没过几天，绿尧又去中正殿，想见玄清风，试探试探情况。

    但是这回却吃了闭门羹。

    玄清风服下饶云娇的药，如今正在闭关，饶云娇亲自给他守着，谁也不能靠近。

    行叭，绿尧打道回府。

    寻找下一枚神兽碎片，虽说重要，到底也不急。

    毕竟封逐光名为剑修，实则兼修医药，身上又有玄武甲，天天给她灌药，青龙鳞和白虎眼基本没有在她体内作祟过。

    只是封逐光变得有些奇怪，他本来就对她体贴而周到，尽职尽责，自从那天燕星流来了之后，封逐光便更加贴心，让人有些惶恐。

    绿尧为了缓解这种惶恐，决定把封逐光丢到忍冬峰后山的秘境里锻炼。

    这个秘境是绿尧是从小到大历闯过的诸多秘境，然后绿尧把没被她毁掉的，有价值的秘境挑出来，按照记忆去复刻出来，组合成一个随机秘境，放在忍冬峰后山密林里。

    从前偶尔无聊的时候，会自己去玩……修炼一下。

    此秘境包括但是不限于迷宫，古墓，深海，深宅……场景各种各样，每次进去都有新选择，只是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

    这些场景千奇百怪，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通关逃生，无限恐怖。

    绿尧：“这些都是我当年玩剩……额……炼过的，对于剑修提升修为大有助益，怎么样，不错吧？”

    免费的密室逃生，成千上万NPC为你服务！如此豪华的阵营，只在忍冬峰，只为你开启！

    封逐光，感动吗？！

    封逐光报以微笑：“谢谢师尊厚待，弟子永生难忘。”

    绿尧欣慰：“好说好说。”

    封逐光第一天出来之后，他为绿尧精心准备的晚饭菜单是：辣子鸡，水煮鱼，麻辣香锅，朝天椒爆炒小白菜……

    绿尧吃得泪流满面：封逐光我谢谢你！

    然后第二天绿尧就挑了一个更高难度的。

    来吧！互相伤害！

    封逐光和绿尧就这样互相折磨到了来年开春，燕星流那边终于派人传来消息。

    他找到可以替代寻踪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过得很痛苦，为什么双十一的规则这么复杂，为什么尾款要半夜才能付，为什么我要剁手，为什么……

    但更可怕的是，预售还有一波，还要买……

    为什么要花钱！就不能争气一点吗花枝！！！

    答应我！！！双十二别剁手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