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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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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星然也不知是何处涌起的怪异情思,清嘉仍一幅懵懂姿态,他自嘲地叹了口气,扳起俊脸来,将被子拉高,合眼,作假寐之态。

    清嘉见他背过身,呼吸渐渐变得清浅平静,想他大约是长途跋涉,有些困倦了。

    但她却兴奋,毫无睡意,便悄悄掀了被子,猫着腰出了房门。

    宋星然醒来时,身边是空落落的,房间亦很陌生,略有些老旧,却氤氲着暖融融的花香,窗角落摆着蔷薇架子,团团簇簇,粉粉白白,如烟似霞。

    身上盖着一床轻薄的被子,是绢丝布料,滑滑软软,绣着一支玉兰。

    他扶着酸胀的额角坐起,才后知后觉,他们回了扬州,这是清嘉昔年的闺房。

    清嘉人呢?

    他睡梦才醒,孤零零一个人,也不知哪来的愁思——她真是好狠的心,就扔下他一个人。

    宋星然发怔片刻,起身去捉人。

    清嘉就在院子里。

    黄昏时分,日光也变得柔和,只有薄薄一层暖光,打在浓绿艳紫的紫藤架子上,再落在清嘉的面颊上,明珠生晕的柔光。

    她穿着清素的银纱衫,不曾挽起发髻,披散着一头秀发,就像闺中未嫁少女一般。

    此刻她手上缠着五彩的丝线,像是在打络子,钟嬷嬷身前架着绣棚,祖孙二人在搭手做针线活。

    钟嬷嬷微笑着:“这些航绸最轻软,适合做孩子的衣衫,我攒了许久,就等着与你孩儿做几件小肚兜。”

    清嘉啧声撒娇:“嬷嬷!”

    宋星然心也晃了晃,烦躁的情绪倏然变得轻畅。

    他陷入沉思,是了,他与清嘉成亲足有大半年,也该有个孩子了,雪团子一般,挥着藕节似地小手,咿咿呀呀地叫他爹爹。

    清嘉将手中丝线放下,将掌心抵在平坦的小腹上,表情很柔和,略有几分惆怅:“我也想呐,再没有谁比我更盼望了,但老天爷大约是不想将所有好处都给了我,还想叫我再等等。”

    清嘉也郁闷。

    他们成婚有大半年了,且一路南下,亲热的时候也不少,但就是怀不上,她都想旁敲侧击寻个大夫来瞧瞧了。

    钟嬷嬷顿了顿,她将手中阵线放下,略带忧心的表情:“这,听说,怀不上,或许是那男子的缘故。”

    清嘉一愣,回过神来时,低声地笑,面颊都飞红。

    不怪钟嬷嬷。

    在嬷嬷的认知里,清许娘胎中带着弱症,从来羸弱,她一直还算康健,应该是生养的年纪,且她老人家方才知道宋星然年岁上比自己大了不少,故而做此发言。

    宋星然脸都黑了,但凡是个正常男人,也听不得这种话。

    他眸光锁着花树下一脸娇俏的妻子,神情变了又变。

    清嘉还在与钟嬷嬷闲聊,偶然抬起眼眸,才发现站在廊下的宋星然,他站在阴翳角落,头发蓬松,脸上表情很淡,有些朦朦胧胧的。

    大约是才睡醒,还迷糊着的缘故。

    清嘉将手上活计扔下,迈着小碎步去牵他,裙摆散开摇晃,在空中划出一道柔美的浪。

    她笑容极甜的,抬手将他鬓边碎发拂至耳后:“睡醒啦?”

    宋星然石头做的心也要被她暖化,表情仍愣的,眼睁睁见着自己被他扯到钟嬷嬷跟前。

    嬷嬷看他的眼神很慈和,又带着小心:“姑爷睡得还好么?可有哪里不适的?家宅简陋,只怕委屈了您。”

    宋星然摇头,将周身少爷纨绔的气息收敛了,笑得灿烂:“极好的,嬷嬷多虑了。”

    他一幅清润公子的模样,笑得人畜无害,是极能哄人的,嬷嬷听得满脸是笑。

    清嘉对宋星然的表现很满意,双手缠着他的手臂,仰头看他时,眸中俱是细碎的光点:“我带你出去逛逛,顺带在外头吃些东西。”

    宋星然思绪还停留在她们的交谈中,有一瞬未接上她的话。

    清嘉便推了推他的胸膛:“你说话呀!”

    也许是回了扬州,她音节吐字都带着温软的腔调,口气含娇带嗔。

    宋星然心中还有些气闷,也被她一双清凌凌的杏眼瞪得散了七七八八,只是出了无端的胜负欲,恨不得现今便将人往床榻上带,好证清白。

    但清嘉显然没有这副心情,她开开心心地牵了宋星然的手,连车马都没叫,便出了家门。

    甜水巷子拢共住了六户人家,清嘉一出门,便撞上了斜对角钱府的夫人,孙老爷是秀才,大儿子早年间中了举,外调去了山南道做官,夫妇二人与幼子幼女留在老家。

    宋星然早晨搬东西的动静很大,街坊四邻都传开了。

    钱夫人才下轿子,撞见小夫妻挽着手走了出来,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

    她不住打量宋星然。

    眼眸狭长,眼角有个饱满上钩的弧度,是双眼带桃花的含情目,眉峰、鼻骨、唇角却又都是清肃的,一股矜贵风流之气。

    直裰长袍,银丝的压纹在日头下闪着光泽。

    忍不住酸溜溜地想:从前见她便是不安于室的,这小蹄子倒是嫁了个金龟婿。

    也没忍住开了腔:“清嘉呐,这便是你京城带回来的夫婿么?也不同婶子介绍一下。”

    虽则钱夫人昔年没少戳她们一家的脊梁骨,但清嘉今天心情还可,大大方方地挽着宋星然介绍:“婶子,这是我夫君,姓宋。”

    钱夫人又喋喋追问,宋星然年岁几何,是否有官职爵位在身,又问孟氏,再问清许课业,简直比官府盘问还要尽职。

    宋星然是什么人,一听也知道她话里话外的鄙夷,冷着脸漠然地旁观,清嘉温温柔柔地打着太极,半晌,才脱开身来。

    宋星然蹙眉点评:“真是个长舌妇。”

    但从这点片段,他也察觉清嘉从前日子不大好,有些心疼,大拇指在她纤细的腕骨轻蹭。

    清嘉却笑得豁达:“不妨事的。”

    二人顺着碧带河一路走,听得游人过客喧闹嚷嚷,见夕照在水面镀了一层金光,宋星然的脸色却还是肃然,像是秋风席卷过的带河。

    清嘉的肩被他搂着,带在怀中,姿态有些怪异地走,他淡声道:“与我说说你从前罢。”

    清嘉脚步顿了顿。

    从前未嫁给宋星然时,为了在他面前博可怜,也只言片语地地吐露过自己的不易。

    那时她知道,怜悯足可以引起男子对女子的关注与疼惜。

    但如今二人成了婚,宋星然满脸心疼地追问,她早早编好、添油加醋过的心酸过往,却又说不出来。

    她想,大约如今身份不同了,只想做个稳重的夫人。

    但宋星然都直言不讳地问了,清嘉也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她目光望向碧带河上缓缓滑过的船只,眼神有些渺远,似陷入沉思:“寡妇门前是非多,祝满虽还活着,但百八十年的不露面,我娘的日子也没比寡妇好倒哪儿去。”

    “她病西施似的,年青时很是招人稀罕,也有不少男人爱献殷勤,娘亲虽贞烈得很,但街坊四邻,有那爱传八卦是非的,好似钱夫人那类,只将我娘说得十分不堪。”

    她幼时也没少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野种,也养成一副外柔内刚的性子,所以才偶然帮了林彦安,又收了一枚小弟,但林彦安他娘却十分憎恶于她。

    大约是林老爷昔年,曾对孟氏还算和善罢。

    清嘉敲了敲脑门,轻声笑:“是了,钱夫人那秀才丈夫,昔年便自告奋勇,带着清许上了一阵子课,钱夫人来我家可劲儿闹过,说我娘是勾魂摄魄的狐狸精云云,我娘气得又犯了病,家中又没了钱抓药,还是我腆着面皮去舅舅家,求了几两银子,才将这坎过去了。”

    她轻轻摇头,笑容都有些发苦:“罢了,不提这些。”

    宋星然皱了皱眉,深深地望着她,微垂的桃花眼中全是心疼。

    二人闲话间,已行至林彦安家的酒楼,气派高耸的一幢建筑,檐角斜斜飞起,二楼牌匾上,鎏金大字:浮香楼。

    宋星然想,那傻子家资颇丰。

    心头悬着的半瓶陈醋又叮叮咚咚地晃荡起来。

    清嘉扯着宋星然上了二楼,座位临着碧带河,能看见西坠的日头挂在河腰中央,将天与水都照得霞光缤纷。

    他心不在焉地翻着菜牌,狮子头、水晶鸡、蟹粉包都被他无情地滑了过去,他心中想着清嘉的话,没忍住问:“我听闻,你外祖家是江南道颇有名气的富商,为何你们过得这般艰难?”

    难怪他神色郁郁,原来听故事上头了。

    清嘉按住宋星然的手,点了一道响油鳝丝、蟹粉豆腐,先将小二打发下去,才叹着气解释:“我娘怀着清许时,被孟氏寻人打了上门,又使了手段,叫我外祖做生意也不得安生,填了不少钱出去,元气大伤。”

    “他老人家也是个硬气的,便勒令我娘与祝满和离。”

    “但我娘那会,对祝满还是死心塌地,更不惜与娘家断了联系,生生将我外公气得犯了病,很快便去了。”

    “后来几年,都没再联系的,是我舅舅心软,偶然也会接济我们。”

    她经历实在坎坷,听得宋星然心疼不已,搂紧了她的腰,低声道:“难为你出落得知书达理。”

    她满身功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京城中的闺秀也都比不上他的清嘉。

    “哎呀!”二人抱得太紧,光天化日下显得不大斯文,清嘉有些害羞地推开了他,粉面上是活色生香的红。

    她解释:“我舅舅家的表哥,因要考学,所以舅舅斥巨资,请了许多能人大儒坐镇家中,我死皮赖脸地要旁听,舅舅也不曾推拒,所以我才学得些皮毛。”

    表哥?

    宋星然脑中过了一道,好似在他送赐婚圣旨去祝家那日,他躲在清嘉床榻上,听见他们姐弟私话中,便有这个孟表哥。

    当时他都未放在心上,如今回忆起来,却是警铃大作。

    宋星然捏着清嘉手腕,深觉自己骨节都泛着酸楚,忽闻耳边传来一道男声,语带惊喜的:“清嘉!”

    他抬头去看,又是一张陌生面孔。

    这又是谁?他想。

    清嘉站了起来,睁圆了眼,提着裙摆迎了上去,站在他面前,低声喊了句:表哥。

    孟君皓长她三岁,她还小时,孟氏与娘家情分仍浓,常领着她回门,故此她与孟君皓的感情是打小养成的,分外亲厚。

    再往后,平添了许多事端,孟君皓也处处帮着她,如今还能好端端地活着,也多得孟君皓救命的恩情。

    故此再见他时,一时双眼都发涩。

    宋星然见她眼角氤氲了一圈清浅的胭脂色,泪痣将坠未坠,扯着一男子的衣袖,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

    表哥?他心中苦笑,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宋星然仔细去打量孟君皓,一颗心好似浸在陈醋中,酸溜溜地想:这位表哥不过生得还算周正,与自己比却差得远。

    若叫清嘉知晓他这攀比之心,恐会将大牙都笑掉了。

    其实,孟君皓生得剑眉星目,很有一股凛然正气,但与宋星然般生得风神俊朗,翻个白眼都别有韵致的美男子相比,那确实差得远。

    宋星然心中百转千回,将孟君皓与自己比了个遍,深觉自己自身材、模样、家资、官职、才华皆全方位碾压时,但孟君皓却压根连他也没看见。

    孟君皓紧皱着眉,一双眼都锁在清嘉身上,满脸忧心,劈里啪啦地说了许多:“你怎么悄悄回来,也不说一声?在京城过得好么?可有受委屈?”

    他激动起来,双手便握在她肩头,宋星然瞧得刺眼,没忍耐住哗然起身,步履匆匆,连袍角也皱了。

    “夫人,这是谁?”

    他立在清嘉身后,长臂在她身后一卷,握在腰肢处,将她往自己怀中带。

    宋星然侧首,望向清嘉,他唇角带着笑意,桃花眼中是冷然,眼角眉梢都挂着料峭之意。

    孟君皓表情空了一瞬,他讶然望向宋星然,一双手讪讪垂落,问:“这位是?”

    “表哥,我成亲了。”清嘉抿唇而笑,杏眼瞧向宋星然,有些羞怯的神色。

    她去了京城,便与孟君皓断了联系,故此他并不知晓二人婚事。

    清嘉介绍道:“这是我夫君,宋星然;夫君,这是咱们表哥,孟君皓。”

    孟君皓微张着唇,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愕然,他拧着眉,望向眼前的一双壁人,轻声谈了口气,口气很淡,显得落寞:“我竟不知,你都成亲了。”

    她一句咱们,轻飘飘落在宋星然心里,缓解了他几分不悦,但也不想做声,故此三人相对站着,竟陷落了尴尬。

    身后一道清爽的女声传来:“夫君,你在楼梯口站著作甚?”

    是个容长脸的年青妇人,眉目空净,气质温文,她穿了一身缠枝纹的蓝色裙衫,与孟君皓的长袍很是呼应。

    这位,大约是孟君皓的新婚妻子。

    孟君皓成亲时,清嘉将要离开扬州,因孟氏与舅家关系仍未缓和,所以母子三人皆为受得邀请,无法亲临喜宴,清嘉只托人送了自己亲手绣做的缂丝画,龙凤呈祥的纹样,聊表心意罢了。

    清嘉是初次见这位表嫂,从前只听说过孟君皓的妻子名唤孙文茵,父亲是江南道的局务官,监造盐、铁等业,乃是个货真价实的肥缺。

    孙文茵是家中幼女,应该是颇受宠爱的,她神态都有股骄矜之态。

    宋星然略扫了眼孙文茵,心知此女乃孟君皓的妻子,表情疏离,语气客套:“表哥表嫂,我与清嘉今日才落地,不曾上门拜见,已是失礼,既然有缘遇见,搭台一道用些饭菜罢。”

    孙文茵扯着孟君皓袖子,在旁私语,大约对他们陌生,在问些信息,清嘉只好站在原处,歪着头冲宋星然笑了笑,表情无奈。

    但她盈盈一笑时,杏眼弯成一汪月牙,十分生动可爱,宋星然纵容心中憋闷,一时也没绷住表情,捏了捏她丰腴少许的白嫩面颊,清浅一笑。

    真是拿她没办法。

    清嘉双手别在腮边,眼神往孙文茵身上飞了飞,小声道:“她爹是孙驰晖,江南道的盐铁官。”

    宋星然终于正儿八经地看了一眼孙文茵,局务官家的女儿,眼睛瘸了非得看上个商户之子,还是个白身举子。

    那边,夫妻二人咬着耳朵,孟君皓注意力却始终停留在清嘉身上,也注意到宋星然与清嘉亲昵的动作,一瞧便是柔情蜜意的小夫妻。

    他心中微苦,笑容也发涩,带着妻子落了座。

    宋星然是个擅交际的主儿,亲自替孟君皓夫妇斟了茶水,做足了妹婿姿态,他学识甚广,什么话茬也能接下,故此台面上还算过得去。

    但情况只在瞬间扭转。

    先是上了一道蒸白鱼。

    这白鱼是仅在江南水域才有的软麟鱼,鱼肉先拆了骨,又用清酱腌过,才用仔鸡熬的高汤蒸制,肉质鲜美清爽。

    江南喜用糯米、醪糟入菜,口味也偏甜腻,宋星然其实不大喜欢,清嘉素知他口味,想这蒸白鱼是鲜而不腻,又淋了浓油赤酱,大约他会喜欢,便起筷子夹到宋星然碗中。

    谁料清嘉夹菜时,孟君皓也动了筷子,却是夹了鱼肉放到她面前。

    宋星然与孙文茵的表情登时变了,桌上四人面色各异。

    孟君皓愣了半晌,明白自己此举不妥,但菜都夹了,总不好欲盖弥彰地从清嘉碗里又夹给孙文茵。

    清嘉撇了一眼孙文茵,她冷着脸,一语不发。

    清嘉心中骂孟君皓糊涂,却还得挂起笑容,戏谑道:“表哥,莫要太摆主人家的款儿,在扬州,我也算是地头蛇,无需招呼我。”

    这是解释,孟君皓此举,不过是照料远道而来的表妹罢了。

    也不知孙文茵听懂了没。

    孟君皓叹了口气:“我还当你小孩子呢。”

    他另夹了一筷子肉,放置孙文茵碗中:“娘子吃鱼。”

    但孙文茵表情未有好转,她蹙着眉,思索了片刻,忽然问:“表妹,你可曾见过一柄连珠式

    的古琴,梧桐作面,杉木作底,朱漆,有蛇腹断纹。”

    这话好突然,清嘉愣了愣神,这柄琴她熟悉,但不知孙文茵何故乍然提起,只点头道:“见过的。”

    孟君皓眉头动了动,倏然握住孙文茵的手:“好端端,提这些不相干的作什么?”

    孙文茵却笑了,颇有自嘲之态,仍问清嘉:“那是你送他的罢?”

    清嘉被这夫妇二人闹得好莫名奇妙,只皱着眉,点了点头。

    这古琴是孟君皓冠礼那年,她送的礼,制琴不易,她又穷,与人做了好多针线与抄写的活计,足足攒了小半年。

    孙文茵却笑意更浓,阴阳怪气道:“你们倒是兄妹情深。”

    孟君皓脾性温文,与她成婚后,从未说过一句重话,未闹过一次红脸。

    但孟君皓生辰那日,他郁郁寡欢,躲在书房弹琴,孙文茵闯去书房拽他,无意中将那张古琴拂落,原来不过磕破少许,孟君皓却大为火光,一张脸沉得似雪天寒冰,更对她吼骂出声,二人闹了几天脾气。

    后来她几番打听,才知道,那张琴,是“表小姐”送的生辰礼。

    孙文茵从来知道孟君皓心中没有她,但她想,天长地久,他总会心软的,那日她才知,原来孟君皓心中早已住了旁人,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如今挟着夫君,与她同台吃饭的这位。

    那次吵嘴,还惊动了婆婆王氏。

    孙文茵认记得王氏的说辞:祝清嘉个不干不净的小蹄子,去烟花之地打了个滚,若非我儿将她救出来,早是个下贱的妓子,如今人都不在了,还搅得我儿夫妻不睦,当真是狐狸精再世,冤孽!她们母女俩都是祸害……

    这个认知下,孙文茵再难维持面色,僵着一张脸,神色晦暗,她轻易不搭话,偶有一句也是含沙射影,夹抢带棒。

    听得宋星然也怒火从生,少爷脾气蹭地烧了起来,连皇帝给他派差事也是温言软声的,如今扬州城里随意一个猫狗,竟也敢蹬鼻子上脸。

    他心里记了孙文茵她爹一本账,黑着脸,险些拂袖而去,又被清嘉一双又柔又软的小手拽了回来。

    好容易熬到酒足饭饱,清嘉打算辞别兄嫂时,孙文茵却主动问:“表妹与妹夫一会儿作何消遣?”

    清嘉恨不得赶紧离开,只说:“四处闲逛,也未作打算。”

    孙文茵掩唇笑,主动道:“不若一道去画舫上听听小曲儿罢?听闻表妹一曲,可堪比天籁,连碧带河边卖艺唱曲儿的倌人都自愧不如。”

    此话是将清嘉与卖唱的歌女相比。

    清嘉脸上挂着的笑倏然凝住,皮肉还向上扯着,眼神却失了笑意,淡淡道:“表嫂真会说笑。”

    孟君皓亦黑着脸,低斥道:“胡闹!”

    作者有话说:

    宋狗:老婆质疑我不行,老家三两步都是情敌,好危险呐!!(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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