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苏醒了

    寻谕一边给她按摩, 一边细说，“力量总有来源。神的力量来自于天地间的灵气，来自于善念和信仰加持；而魔的力量, 则来自于阴暗中的瘴气，来自于恶念。心中嫉妒、愤怒、憎恨，想要毁灭一切的念头，都会摧毁他们的理智, 但也增强他们的力量。”

    他自己总结, “也就是越疯越强。”

    墨凌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说那些魔族远比凡人具备的杀伤力大，不能大意。现在看着普通百姓很无害, 但只要作起恶来, 都会十分凶残。

    这个道理其实墨凌也懂, 她并不是对魔族一无所知的人。知道从前多次神魔大战，起初都会是神具备优势，但后来越打越像陷入泥淖之中。因为死的人越多, 魔族的怨念就越深，对神的不满与憎恨就越强烈，他们的力量就会忽然暴涨。所以神魔之战从未有过大胜, 俱是惨胜。

    但墨凌亲眼见过那些百姓, 魔族在寻谕手上也已经安宁了两万多年, 又怎能把这种根本没发生的罪加诸在他们身上。而且, 若论疯, 她觉得眼下谁也疯不过无量天尊。

    当然她也清楚，寻谕这么说并不是诟病自己的子民, 而是出于对她的维护之心。加之可能也担心她不了解情况, 回头发现有些百姓忽然作恶, 会感到失望。

    墨凌想了想，回道，“你大概是没怎么去过凡间，所以不了解凡人吧。”

    肩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寻谕笑着，“我一个魔君，常去凡间也不妥。”

    墨凌猜到是这样了，他多半只去过那个太行山上的小镇子或者在远离人烟的山野找过药草之类，便对他道，“其实凡人也是如此，他们当中也有很多歹人和恶人。而且都如你所说，心怀恶念的人，会非常凶悍，常能祸害许多无辜的人。也是那句，越疯越强。”

    按得差不多了，寻谕停下动作，坐下来把她拥进怀里，仔细听着。

    墨凌放松下来，靠到他肩上，“但尽管如此，神仙并不会认为凡人很坏，因为绝大部分人还是善良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安居乐业互帮互助。”

    “我相信，有这样一位君主带领，隐林岛的子民们，不会坏到哪里去。”她看着寻谕的眼睛说完，就伸手勾住了他，“结账。”

    寻谕笑着抱住她，唇齿相依间温柔道，“都是你的功劳，我并没有做什么。”

    墨凌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温柔和依恋，抽空回应，“如果没有你，他们还像从前那般到地上作恶的话，永无翻身之日。”

    话语被吞没，许久，墨凌和寻谕以额相抵，看着他的眼睛，银白色，微微隐着蓝。那么纯粹。

    “是你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善待，才让他们有了重见天日的可能。”

    “被我无理打成那样，你都不曾想要大动干戈。”

    “救了他们的，是你。”

    忽然就被抱紧了，手指在发间摩挲，明明自己才是火焰一样的红色，此刻却热得像要被寻谕的吻融化。

    她想抢过主导权，但寻谕这次没有依从。两人在争夺间越抱越紧，后来直接从石头上滚了下来，落下时寻谕和她换了位置，用身体垫着她，但没放过她。

    幸好这草地很柔软，腓腓和驺吾翻来翻去都没事，应该问题不大。

    墨凌本来伸手去抚他的背，寻谕怕压到她的手，又给她拿了回来，攥在掌心。这动作让墨凌在脑子几乎一片空白中依然准确感受到了极致的爱护。

    许久许久，寻谕才放过了墨凌，但依然紧紧抱着，几乎是心贴着心。

    在她耳边低语，“你就没有任何怀疑吗？一个魔君会隐忍至此，但所有的发展都对他有利。不觉得奇怪吗？”

    虽然说着很破坏气氛的话，但他的声音温柔极了，还带着几分不自觉就流露出来的爱惜与犹疑。

    墨凌睁开眼睛，阳光满眼，鲜花满地，新的岛屿，就连空气都那么清新。腓腓和驺吾趴在不远处鬼鬼祟祟地装睡。

    墨凌伸手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扬起嘴角，“难道魔君就要傻乎乎地暴怒、癫狂，发动大战，才算是个称职的魔君吗？”

    如此贴近，她明显察觉到怀里的人愣了一下。

    墨凌笑着，“儿子都知道智取……你知道也不奇怪吧？”

    毕竟是这么大的事，她当然早都想过。寻谕隐忍这么多年，不可能只是因为当魔没前途，便单纯地放任魔族凋零，他是那么爱护子民的一位君主，又那么聪明。他一定是想到，只有这样才能赌一个神性的善良。

    世人常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事实上，对很多人很多事来说，也许真相是东风好借，万事难备。

    你筋疲力尽，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也许就有一个足以吃饱喝足休息好的庄园。可这条路太长，路途又很凶险，你真的一步都走不动了。而且你没看到，只是也许。

    庄园是东风，它就在那里，但你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走到它的面前。

    而寻谕为了走这条路，顶着那么多轻视猜疑不解，虽是个君王，却过得连个普通百姓都不如。唯一一次背离这条路，是为养母无辜遇害复仇，却随即遭致她往死里打的追杀。

    那时候，他对神性的善良动摇过吧？这场豪赌，不仅看不到希望，还加重了绝望。

    可虽然不确定神是否会善良，但他自己是真的很善良。没想过牺牲任何人，所以即便看不到希望，起码大家也能在地下平安地活着。

    寻谕紧紧抱着她，不发一言。

    墨凌就着姿势，抚了抚他的背。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魔域里，在那些无人可以倾诉与分担的岁月里，他的艰难痛苦和坚持，而今她已全部明白。

    她忽然也对那些年的追杀释然了些，若非追杀，又怎会如此清晰地观察过他。哪怕是因为追杀，没有错过他的那些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若非追杀，又怎么见得到高高在上的战神？

    他一直都如此聪明，通透。

    “我们就把姻缘树种在这里吧。”墨凌笑着换了话题，“正好差不多在岛中心，住在哪里都能得到关照，也方便大家来祈福。”

    寻谕笑了，开心又活泼，“都听你的。”

    说干就干，墨凌拿朱厌枪开始挖土，寻谕直接用魔力。腓腓和驺吾也过来要帮忙，墨凌怕把它们身上弄脏，赶紧阻止了，让他们看着就好。

    他俩速度都快，坑很快就挖好了。墨凌把宝匣打开，拿起寻谕的手，把种子放到他掌心，示意他来放。

    寻谕搂过她，又把种子放回她手里，再托着她的手把种子放了进去。

    腓腓在旁边直立起来，两个小爪子对拍，似在鼓掌。驺吾见状也跟着做，眼睛乐得眯成了缝。两个小家伙都是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寻谕带着墨凌起身，他来把土埋好，墨凌给周围上了结界。

    接下来就不是他们的事了，回去通知有苏瑾就行。

    一切忙完，他们找了敖缨一起去忘仙岛。让寻谕带两个小家伙泡温泉，她和敖缨到另外的泉水里，正好也让敖缨歇会儿，顺便听她汇报岛上和周围海域的资源情况。

    敖缨笑道，“姑姑吩咐的事，敖禹叔肯定要好好办，资源特别丰富，我觉得应该管够了。再教他们学会种地和养殖，绝对能把日子过好。”

    墨凌点头，“等秩序建立起来，这些都会有专人负责。对了，你去选几个日子，把祭祀龙凤两族的节日定下来。”

    敖缨兴奋起来，“好！”

    敖缨擅长内务，墨凌把这一块交给了她，让她选用自己得力的人手帮忙。敖缨当场乐了，给她举荐，“灵君对这些很熟悉，以前无念宫就经常办雅集，祭典这块我看可以让他来。”

    墨凌拒绝了，“事情未解决之前，他暂时先留在家里帮忙打点，正好照顾寻谕母族的人，也以免刺激到无量天尊，给他带来危险。”

    敖缨会意，神色也严肃起来。

    虽然搬家事宜进行得颇为顺利，但真正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墨凌看着眼前清可见底的泉水，总觉得岱舆此刻应是浓雾蔽日暗潮涌动。

    之前她和风愿分析过，无量天尊现在占尽优势：一是魔域被搬空，就能气活初代魔君来灭世；二是等她把百姓都接上隐林岛，再摆出直接进攻岛屿，一网打尽的架势，便可以逼她接受战神比武。

    她仿佛正走在他的圈套里，步步都在顺了他的意。

    可她并不是孤军奋战，这绝对不是误入圈套，而是诱敌深入。墨凌一手搭在池边，一手隔着衣服摸了摸心口的太极鱼玉佩。

    行吧，反正是缘是劫，应了便是。

    虽然三外公说这种好日子过一天也行，但她可不是这个打算，再好的日子，一天也不够啊！

    须得长长久久，来日无穷才好。

    想到初代魔君，墨凌忽然记起一直在忙，倒忘记去地宫看画了。当下便让敖缨拿了水晶，两人从水里出来，烘干衣服去找寻谕。

    一到寻谕泡的温泉，墨凌便看乐了。他一手一个小家伙，夹在胳膊里晒着太阳睡觉。画面美好得墨凌都不忍心叫醒，刚想和敖缨到旁边走走，顺便等他们，寻谕便醒了过来。

    敖缨赶紧说海边是什么，亮晶晶的，她去看看。麻溜地跑了。

    墨凌忍笑，过去接了腓腓和驺吾，又欣赏了一遍美人出水。

    帮两个小家伙把毛烘干，那边寻谕也好了，墨凌提了去地宫的事，寻谕欣然同意，但有个要求。

    “不能觉得他好看。”

    墨凌：？？？？

    不是，她还能觉得一个死人好看？

    哦不对，可能还活着。但她难道还能觉得一个有妻有子而且不知道多少代玄孙都有了的男人好看？

    “多虑了。”

    墨凌本想让敖缨带腓腓先回去，结果被敖缨和腓腓一起抗议了。只好再用小斗篷把腓腓包好，裹得严严实实，一行人直往魔域而去。

    到了魔宫，墨凌把风愿也叫上，琉光好奇，便也跟着。

    路上风愿把她带到一边，认为这个时间点入地宫不妥。万一这些天的动静，已经让初代魔君处于将要醒来的状态，那么寻谕进地宫，感受到血脉后人的气息，很可能会唤醒他。

    墨凌觉得也有道理，正琢磨要不要等百姓们都接走再来，忽然感觉眼前的景色变了，怀里空了，风愿没了，她和寻谕又换了过来！

    回过头，风愿已经向这边走来，寻谕用她的身体赶在他之前到了面前，把腓腓交还到她怀里，还挽起她的胳膊。

    好多天没换，忽然换过来很不适应，但令她欣喜的是，感觉身体挺暖和，魔力也很多。

    她忽然好奇，“如果我用寻谕的身体，能进得去地宫吗？”

    这问题的答案当然没人知道，毕竟身体互换这种事奇葩得太罕见了。墨凌想了想，决定去地宫试试。她只用脚跨进去试一下，人不进去。

    风愿略有担心，但见她十分好奇，便也点了头。

    寻谕的眼神却有些闪烁，墨凌以为他觉得神进去会打扰到历代魔君，便又和他保证了一下不会进去。寻谕挽着她快走了几步，小声道，“方才……亲过，怎会忽然换过来？”

    墨凌被提醒了，确实，明明才亲了那么久，按理说应该是又能保持在自己身体里很长一段时间。

    可这一点她也没摸透规律，比如前些日子为了见小寻谕，天天不让亲，也没能换过来。

    寻谕认为有古怪，还是先不去地宫为好。

    一听“古怪”二字，墨凌忽然灵光一现。会不会是执子之人认为她应该去地宫里看看，找找阻止初代魔君苏醒的方法？

    “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特地让我进地宫看看？”

    寻谕难得回眸和风愿对视了一眼，风愿会意上前来，但他观墨凌一脸跃跃欲试，最终还是没有阻拦。只拿起她的手，在她掌心以神力画了一个阵法。阵法中央是金色，再以蓝色围了两圈。

    “他应该不会对血脉后人下手，但有备无患。”

    墨凌点头，握住掌心的阵法，垂下手收在袖子里。众人一起赶往地宫。

    到了魔宫最下面，寻谕停了下来，指着一处厚墙道，“就是这里。”

    墨凌看不见入口，和寻谕对视一眼，确认这里就是门，便伸手摸上墙，准备试试能不能进。

    奇怪的事出现了，明明眼里是一看便觉得坚固无比的墙面，但她的手没有摸到任何东西，而且已经没入墙中。

    可以进！

    墨凌刚要把腓腓交给风愿抱着，忽然整个人被猛地一拽，身体瞬间穿墙而过。

    她赶紧看向怀里，还好腓腓在，没有被摔到墙上，便立刻把它抱紧，再以手臂护在前面阻挡强风。身体仍像坠入漩涡中心般被拽着向前，墨凌刚要呼唤寻谕的魔力来对抗，忽然就停了下来。

    绝了，她能通过气流的感觉，感受到这里应该就是寻谕向三外公说的大殿。但她什么都看不见，她眼里周围全是墙，正身处厚厚的墙壁内。

    墨凌先小声向腓腓确认了一下它的情况，腓腓在斗篷里动了动向她报平安。

    确认儿子没事，她便放心多了。观此情形，估计又给风愿说中了，这位初代魔君，八成已经醒了。

    “呵呵，看我抓到了谁，你和玄天是什么关系？”

    清冷的声音忽然像风雪一般从颈侧刮来，墨凌立刻闪身退开，但周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有点意思，玄天的血脉，而且这么浓烈的味道，是他女儿吧。”

    墨凌察觉到他出现在面前，又错开一步，沉着确认，“初代魔君？”

    那声音一愣，接着冷笑着问，“初代魔君？魔是什么？”

    他这声音，竟确与寻谕嘲讽时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醇厚强势一些。

    墨凌一边在心里呼唤寻谕的魔力，一边听音辨位和他保持着距离，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哈？我一直醒着啊。”

    墨凌：？？？？

    “这么容易就上当，你是玄天犯的错误吧？”

    过于冒犯了，墨凌立刻冷声，“一，我是神，不会无故怀疑别人的话；二，明媒正娶，恩爱甚笃，才有我。”

    其实主要是因为寻谕的缘故，刚才有点没办法一下子当他是敌人。毕竟也是他的先祖。

    “你身上这个味道，怎么如此奇怪？”

    感觉对方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墨凌赶紧闪开，寻谕的魔力回应了她，也就在这一瞬间，对方忽然出手。

    那双眼睛睁了开来，墨凌赫然看清了四周。

    眼前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个朦胧的虚影在攻击她，她一边应对，一边飞快地看殿内的墙上。

    确实有许多画，她赶紧找左起第一幅，待终于看到，整个人都惊了。

    但只来得及一瞥，便发现对方要攻击腓腓，立刻错身反手一击，但虚影并不躲，直接来抓她。魔力似打入虚空中，幸好天赋给力，她能赶在虚影到达之前让开。

    虚影冷笑着，攻击速度更快了，“你这个叛徒，这就是玄天给你的好处？”

    墨凌一边躲闪，一边驳斥，“你胡言乱语什么，这是现任魔君的身体，是你的血脉后人。”

    什么叛徒，他是在骂谁？

    虚影被她说乐了，竟然停下了攻击，悠然又苍凉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丫头，我会苏醒，就证明我的血脉已经断绝。”

    墨凌：？？？？

    但寻谕的确就是魔君血脉，就像这人一下子知道了她是谁的女儿一样，这种特殊的血脉是无法掩藏和混淆的。

    难道是因为之前寻谕被打得重伤，身体损毁成那样，导致他以为血脉要断绝，所以苏醒了一半？

    墨凌觉得很有可能，当下便道，“你只苏醒了一半，所以是个虚影。”

    对面：“……的确恩爱甚笃，不然应该受不了。”

    墨凌发现了，比寻谕那小子更气人的，是他的先祖。两句话都如此冒犯，但偏偏还一个脏字都没有。跟这种人吵架没意义，墨凌直接问，“你刚才说我不知道什么，愿闻其详。”

    “哦，我就是说，你这个身体的主人，勾结外贼，背信弃义，卖亲求荣。”

    墨凌：？？？？

    “不过而今看来，玄天的确给得够多，难怪他临阵倒戈。”

    墨凌马上给他打住，“你知道这人多大吗？这人才两万多岁，真实世界也不存在转世重生一说。”

    又疑惑，“你多早以前就沉睡了啊，你们那会儿就有话本了？”

    对面：“……他还是被玄天骗了吧，就这么个姑娘？”

    原来寻谕那小子的气人，是祖上传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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