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家吧

    霓霞以为他要接受自己的提议, 当下神情愈发柔和，昔日那般高冷的人，此刻竟眉眼温柔, “我可以不管宗门的事，留在云华宫听你差遣。”

    又柔声道，“你那日没有同去，我就知道可能是另有隐情让你为难, 渡劫时我就想着一定要成功, 这样才可以为你分忧。”

    墨凌看着画面, 感觉这演得也太卖力，让人听得都要信了, 忍不住吐槽, “他们这美人计下血本了, 霓霞本就不错，这次还渡劫成功了，竟然直接派来给我干活。”

    风止本来已经消停了, 听到这句又忍不住弯起嘴角，“姐，霓霞真君是喜欢你。”

    墨凌一愣, 不相信, “我跟他压根没交集啊, 唯一的交集就是上次去打架, 而且他还以为我是寻谕。”

    风止示意她看画面。

    画面中霓霞说完, 寻谕似还在考虑，霓霞便情不自禁伸手想抓住他的手臂, 被寻谕果断躲开了。

    霓霞看了眼落空的手, 默默收了回去, 似觉得唐突本要解释一番，但又不太好意思，最终只恢复了清冷的神情和声音，“你考虑一下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寻谕直接回绝，“不用考虑，你没有他好看，我选他。”

    一句话就成功让霓霞的清冷崩了，整个人都有点不好，当下金光大盛，隔着画面都能感觉神力暴增，原地出现了一位俊美神君。白衣白发，芝兰玉树，仙风道骨。

    墨凌本来听了寻谕那句，有点忍不住想笑，再看见霓霞这类似于比美的行为，终于有点醒过神来，莫非这人还真是喜欢她？

    寻谕见他本尊出现，好奇地打量了一下。

    霓霞此刻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不再避开视线，还拉近了距离，认真恳切道，“云华，你看不上我没有关系，但他是魔族。只要你好好的，我一辈子不和你扯上关系都无碍。”

    “你该是九天明日，天界之光。”霓霞的声音听上去几近恳求，“你可以喜欢任何一个神君，无念不是才陪你赏过花吗？可以是他，只要不是魔君。”

    墨凌从未想过高冷严肃的霓霞真君竟然还有这一面，恳切得几乎卑微。

    心里刚有点本能的不忍，却见寻谕的表情变了，目光很冷。她一惊，连忙盯住寻谕。

    “可以喜欢任何一个神君，只要不是魔君？”寻谕含笑着确认，但笑容根本不到眼底。

    霓霞点头，神情很是隐忍，“我自然希望是我，但不是我也没关系，只要是神君。”

    寻谕没再说什么，掉头就走。在他转过头背对霓霞的瞬间，墨凌敏锐地看到他眼眶红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脚已经立刻迈出了结界，却在门前与寻谕擦肩。

    敖缨赶紧把门关上，加了几重结界。

    墨凌追了上去，刚要伸手拉住他，被他闪开了。敖缨见状直接带他们先回了云华宫。

    一出秘境回到云华宫，寻谕就不见踪影。

    墨凌吩咐风止他们先吃饭，不用等，召来驺吾带着她找人。

    寻谕已不在云华宫，而且故意隐藏了气息，这就大大妨碍了驺吾寻人的效率。他们在周边溜达了一圈也没发现，墨凌着急，便让驺吾直奔魔域入口。

    入口处也没人，墨凌以为他进去了，还好学会了打开入口的方法，结果三外公不明所以还担心地问，“今天云华公主没陪您一起吗？”

    墨凌问了下魔域有没有异状，三外公表示除了流言还在发酵外，暂时没有发生危险事件。

    墨凌让他关门进去，等地面一合拢，她跳上驺吾继续去找人。

    眼下毫无目标，急也没用，便让驺吾慢慢找。驺吾回到云华宫门前，绕了好久，忽然开始奔向方丈的方向。

    方丈？！

    墨凌心里一顿，他……去找那个花朝会上见过的心上人了？

    多半是霓霞话中说任何神君都可以，但魔君不行，刺激到了这小魔君的自尊心。但去方丈干什么，难道要去跟心上人告白，确认一下她是否能接受魔君？

    墨凌摸摸驺吾，催它快点，驺吾感受到主人心急，又勉力加了些速度，方丈转眼就到了。

    驺吾在方丈那嗅了嗅，绕了绕，又往旁边的山跑去。

    墨凌惊讶，这不就是他们当时被劫雷劈到的地方？他不是去见心上人，那来这里做什么？

    到了山洞口，驺吾停了下来，洞口矮，它变小了些，驮着墨凌往里走。

    走了好一会儿，它停了下来，甩了甩尾巴。

    山洞里很黑，但墨凌还是察觉到了寻谕的气息，就坐在那里。十分安静。

    这是当初她苏醒时怎么也站不起来的地方，墨凌从驺吾身上下来，眼睛适应了山洞的情况，能看到寻谕了。

    墨凌走到他身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愈想愈觉得，谁都行唯独你不行这种话真的很针对、很伤人。而且霓霞表达得越真诚，越是连自己都置之度外，到寻谕耳里就会越讽刺越尖锐。

    蹲了下来，把手放到他的手上，墨凌想了想道，“回家吧，该吃午饭了。”

    她觉得此时说什么都不太妥当，只能如此。

    寻谕本来一直看着前方，闻言终于慢慢看向她。

    山洞里看得不太真切，但墨凌明显感觉到他的眼神里似有许多伤心，还有几分孤独和失神。当下心里一疼，情不自禁地伸手把人抱进怀里。

    一点儿没过脑子，但抱住后又觉得无比正确。

    “他不了解你，只按照从前概念里那些残暴的魔族去看待，但事实上你没有作过恶。”墨凌抱着人，轻柔地抚着他的背，“你看，阿缨和阿止就对你毫无偏见，他们在乎的是你这个人，看到的也是你这个人。你和他们也相处得很愉快。”

    她感觉到寻谕把头埋进了她怀里，便更抱紧了。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

    好一会儿，墨凌才温柔道，“我们回家吧，别让他们担心了。”

    寻谕在她怀里点了点头，轻轻的，“嗯。”

    虽有些不合时宜，但墨凌真的有被这一声可爱到。心情也好转了些。

    又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慰，见寻谕没有自己动作的打算，便把人抱了起来。驺吾过来了，但在山洞里个头小，坐不了两个人，她抬手要把寻谕放上去。

    寻谕不肯，墨凌便依了他，抱着他往洞外走，驺吾跟着他们。

    山洞里光线弱，虽然适应了，但毕竟不平整，抱着走还是有点艰难。

    但墨凌并不在意这些，她不排斥寻谕对她依恋，甚至还挺受用。不过该教育的也要教育，主要是得表个态。别回头孩子没被什么女神拐跑，倒先被男神气跑了。

    墨凌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寻谕道，“我觉得为了外人的一句话，就离家出走，是不对的。”

    寻谕勾着她的脖子看向她，少顷垂下目光才弱弱地申辩，“不是离家出走。我是想过来看看，若恰好遇上劫雷，也许能换回来。你就还是九天明日天界之光，不必受我拖累了。”

    虽隐约也猜到了一点，可真实听到这些话，墨凌还是有些心疼。她完全可以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寻谕被霓霞那些话伤得有多深。但面上只云淡风轻理所当然道，“换回来你也得住在云华宫，我们还要去抓腓腓。”

    寻谕抬头看她，她也看了眼寻谕，又平和地望向前方，“若明日和光芒，照不到地下，照不到我身边的人，那不当也罢。”

    “我们首先是自己，然后才能回应别人的期待。”

    洞口到了，天光很亮。墨凌回头往山洞里看了看，又看向怀里的人，“你的眼中，洞口亮吗？”

    寻谕看着她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墨凌微笑，“所以你看，真正的光，不区分神和魔。一视同仁，照耀万物。”

    驺吾变大了，跟着点头，毛茸茸的脑袋晃晃悠悠，墨凌差点被逗乐。

    她把寻谕放到驺吾背上，自己也翻身上来，见寻谕还没贴过来，便把他拉进怀里，又摸了摸驺吾，让它不用太着急，腾云即可。

    “我也对魔族、对你有过偏见，”墨凌垂眸看向寻谕，“因为我没有去了解那些事，可能是没时间，也可能是不在意，但总之，很显然我们现在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多半是因为我的疏忽怠慢让上天都感到不满。”

    身前的人转身了，坐朝她，还伸手抱住了，把脸贴在她怀里，竟然小声教育她，“你也不要老想以前的事，要往后看。”

    语气过分可爱，让墨凌不禁有点想笑，但她真切地被这句话安慰到了。这是当初风止劝他们的话，可此时此刻从寻谕口中说出来，意义非凡。

    忽然记起今天去书房的路上，他说的是“因为我没好好养伤才瘦，养好就有肉了”。明明是被她追杀下死手才导致的伤重，却被他揽在自己身上。

    又想到自己三言两语便让小寻谕信了神也有好人。

    墨凌下意识收紧了怀抱，他一直没变过，从小到大都是那么纯粹，那么清澈。

    “让你听到那样的话，是霓霞之过，我会和他计较的。”越是感觉到寻谕对她的体谅，就越发觉得他今天受了很大的委屈，“回去先吃饭，正好让无念灵君和阿止陪你喝喝酒，别往心里去。”

    感觉怀里的人在她身上蹭了蹭，然后又小声道，“你就是心软又护短，他也没说错什么。任何一个神君都比我好。”

    墨凌看向远方的云层，如此腾云时能看到流动着的云海。云海茫茫瞬息万变，但她内心一片澄明，语气平静而笃定，“我不这么认为。”

    怀里的人让开了一点点，抬头看她，她也垂眸看向寻谕。

    察觉到他眼神里有几分欣喜又带着些小鹿般的犹疑，墨凌心里一片柔软，想了想故意打趣道，“他的地位远不如我，所以他的看法远不如我的看法重要。也就是，我说的才算。”

    寻谕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笑了。

    “驺吾快点，我饿了，赶紧回家。”

    他又坐朝前，伸手揉揉摸摸驺吾的耳朵，驺吾立刻奔腾起来。

    这句话让墨凌受用极了，心情大好。又被这熊孩子体谅了，虽然当时听了那种话伤心跑了，但到底没有为难她，几句话一哄便又笑了。

    老实说，易地而处的话，受了这样的委屈，她认为自己绝无可能再回到云华宫。若实在要回，也必定是把所有神君都打过一圈，告知于天下，谁都不如我——之后，才会回去。

    关键寻谕还真就比绝大部分神君要强。如果他没受伤的话，别说神君，假以时日可能连她这个战神打起来都吃力。他还那么年轻，天资又那么卓越。

    单以族类看人，实在是要不得。过于傲慢，也过于偏执。

    伸手把人圈进怀里，他坐得太靠前了。墨凌感觉孩子还是挺懂事的，也稍微养熟了些。

    寻谕心里的骄傲，她早就领教过。叛逆的小魔君，一言不合立马翻脸。而现在他会这么轻易被安抚，都是出于对她的体谅。

    这么想着，云华宫已经到了，驺吾帮他们省事，直接跑到里面才停了下来。

    敖缨风止和无念灵君都在候着。

    墨凌和寻谕下来了，驺吾变回小团子。敖缨马上迎了上来，道午饭都准备好了，就等他们。无念灵君则关心地看向寻谕，风止见状便上来带着寻谕和无念灵君一起进去。

    敖缨也陪着墨凌跟在后面。

    午饭时很和谐，谁都没提方才发生的事，墨凌看他们吃得挺高兴，便也放心了。对面聊得还算愉快，尤其是无念灵君，俨然一副寻谕未过门的姨父模样，陪吃陪喝陪聊，温柔又殷勤。

    敖缨看得直想笑，还偷偷贴到墨凌耳边道，“让灵君搬进来也好，就多个人照顾姑父了。”

    墨凌点头，当下便看向无念灵君道，“最近不太平，你又参与其中，第三批那人保不准能认出你来。你顾念同门之谊放了他，但他未必会放过你，无念宫恐怕不太安全。”

    无念灵君闻言温雅笑了，“但凭公主吩咐。”

    墨凌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正合他意，便爽快道，“暂且留在云华宫吧，平日里也可以陪陪寻谕，看看长风。回头让阿缨帮你安排。”

    无念灵君颔首领命，又坦诚笑道，“昨晚回去已经收拾好一切，早上来之前就对宫里说了要闭关一阵，任何人都不见。”

    墨凌点头，“正好我和寻谕下午要出去一趟，你留下来帮忙关注那边的动态。”

    无念灵君表示明白，让她放心。

    寻谕却不配合了，目光闪烁着，“这么不太平，还要跑出去抓宠物，不太好吧，又不急。”

    墨凌心道怎么不急，他是体谅了她，但霓霞那话伤人也不假，腓腓可以解忧。再说下回去见小寻谕还指着拿这件事说给他听呢，孩子在地下都要闷坏了，得让他高兴高兴。

    面上却非常淡定，一本正经，“我们在云华宫，他们手伸不进来，就会把注意力全部放到魔域，在魔域兴风作浪。只有我们出去了，才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而且，若他们敢来偷袭，那再好不过。”

    敖缨噗嗤笑了，给寻谕解说，“偷袭姑姑可不得了，要没成功还算幸运，万一眼下这情况侥幸成功了，那就倒大霉了，等于向我们全体宣战了。”

    墨凌配合着打趣道，“那正好给我个机会带大家回我爹娘身边，以寻求庇护之名蹭吃蹭喝。我爹做饭特好吃，他在人间待了很久，各个国家各种菜式都会。”

    敖缨和风止乐了，这俩都吃过，当下表示敌人还是赶紧安排一下偷袭吧。

    无念灵君笑对寻谕道，“那我也能跟着沾光了，玄天大帝我还从未见过，你就放心去玩吧。”

    寻谕看了墨凌好一会儿，忽然垂眸扬起一个浅浅的笑，神情温柔极了。少顷才回了无念灵君的话，“你一直在照顾我，自己都没吃什么，来尝尝这个。”

    说着夹了一块话梅排骨给他。

    无念灵君满眼欢喜，高兴地吃了。

    墨凌看着这场面，心里也舒服多了。无念灵君虽没能正式娶到春因，但既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那就是婚约者，情理上确实算是寻谕的亲人了。

    有风止和无念灵君一左一右陪着寻谕，他们喝酒吃菜聊天，都很快活。霓霞那些伤人的话仿佛在这些陪伴中消散。

    墨凌看见寻谕脸上有柔和的光，言笑晏晏的，终于放下心来。

    她俩不喝酒，吃完便一起离席，墨凌道有点事，嘱咐他们继续吃，不着急。

    敖缨跟在她身后，到了走廊里离远了才鬼机灵地问，“姑姑是不是要去找霓霞真君算账了？”

    “自然，不仅是算账，我还要跟他好好讲讲道理。”墨凌脚步飞快，转过弯抬脚就上楼去藏宝阁。

    敖缨跟到她身边，笑着比划了几拳，“是讲这个道理吗？”

    墨凌被逗笑，抬手揉了揉她头上的团子，故意道，“你怎么老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

    敖缨有理有据，“那榆木脑袋说不通的，我觉得直接打比较省事。”

    又忿忿道，“还敢说谁都行，只有姑父不行，我看姑父比他行多了。”

    墨凌刚要点头，忽然又有点想听她详细说，让她也一起进藏宝阁。

    敖缨会意，进来后细说道，“姑姑你想，姑父穿着您的金身，直接可以动手的，一掌下去霓霞可能就没了，哪还能在那胡言乱语。他却只是自己伤心跑了。若我被如此冒犯，哪怕打不过我都要揍他，更别提我还打得过了。”

    还补充，“就算姑父不能完全发挥姑姑的实力，但打个霓霞真君肯定足够了。再说，一旦动起手来，我们都在旁边，定然能帮忙。可姑父什么都没做，结果就是只有他一个人受到了伤害。”

    墨凌愣在原地，她竟没有想过这一点。脑内闪过当时的画面，她确信寻谕根本就没有往这条路上想过。他被那么冒犯，且冒犯者远不如他，他都没有想过要对霓霞动手。

    而霓霞却口口声声说因为他是魔，所以谁都可以就他不可以。

    如果一丝恶念都没有的是魔，那神又是什么？

    墨凌沉声，“他从来就不该遭遇这些。”

    敖缨猛然感受到了她语气里的沉重，赶紧上前安慰，“霓霞是很过分，但姑父有姑姑疼。他把从前都熬过去了，现在苦尽甘来。”

    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充满温柔的灵气，“如果认识到不该以身份取人，是我们的修行，那也许曾经的苦难就是姑父的修行。他圆满完成了。”

    虽心下还是不忍，但这个道理没错。而且小丫头也很懂事，明明她从未介意过寻谕的魔族身份，对他一直热情又善待，但她说“我们”。

    感念她的体贴，墨凌释怀了些，“你说得对。”

    也许上天想看看这位小魔君是否真的有赤子之心，是否真的在痛苦和仇恨中还能保留纯粹的善意，才会如此磋磨他。

    那个洁白无瑕的孩子熬过去了，现在考验轮到她头上，她当然不会输。

    取了问心镜，墨凌直接让敖缨带她过去。敖缨问要不要先喝药，墨凌道回来再说。

    入了秘境，二人直奔关押霓霞的小屋。霓霞仍在修炼，他没有再变回伪装，以真身示人。

    如先前一般，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墨凌敖缨二人进屋，却闭着眼睛根本不搭理。一副她们不配的样子。

    敖缨刚要上去教训，被墨凌伸手挡了。

    她背着手，手上拿着问心镜，直截了当，“你该知道我是谁吧。”

    敖缨一愣，看向她，墨凌和她对了下视线，敖缨了然，退到门边。

    霓霞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但还是没睁眼，“本座不想在这里动手，暂且饶你一命。”

    墨凌好笑，掂了掂手里的问心镜，“如果魔君不是身负重伤，你以为自己和他有得打？”

    霓霞刚要不以为意地开口，忽然猛地一顿，睁开眼睛看向墨凌。

    作者有话说：

    娇花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墨凌也在宠夫路上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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