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来演戏
「夏日狂欢节」的开幕式,「王室典礼」, 终于如期而至。
和林诺之前从资料上看到的一样,夜幕之下, 身着华服的国王, 沿着长长的红毯,在众人的注目礼中,一步步登上高台。
在无数晶石照耀下, 国王头顶的王冠与手中的权杖, 绽放着炫目的光芒。
接着, 这位年逾古稀却依然硬朗的老人,用自己的魔力, 唤醒一早已布置好的晶石。
霎时间,晶石从不同的魔法阵中纷纷升起, 尽数飞往空中, 再炸出一道道绚丽至极的烟花。
全萨罗斯特的民众, 都在此刻爆发出了欢呼声。
为期七天的狂欢节, 正式开始。
据说, 如果在夏日狂欢节的第一朵烟花炸开的时候, 恋人能够手牵手观看,然后相互亲吻, 那么在接下来的时光,他们都会得到至高神的祝福。
于是, 王宫的庭院里,王城的街道上, 法罗城的广场中, 站满了昂首期待第一朵烟花的情侣。
“开始了开始了!”随着烟花的盛开, 人群欢呼着, 笑闹着,亲吻着,欢乐而甜美的气氛,充斥着整个王城。
在这一片热闹中,作为王室成员的林诺,在特制看台上履行完观礼的一整套义务后,就寻了个空,溜走了。
林诺溜走之后,大王子奥图,也立即不见了踪影。
站在另一处高台、身负保卫职责的雷恩·克莱门特,一边关注着国王陛下的四周可有异常,一边用余光扫过王子们所在的看台。
当他发现,三位王子当中,只剩下二王子约瑟夫,仍然穿着红白相间的王子礼服,身披绶带,带着优雅的微笑立于看台之上时,他嘴角微沉一秒,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为了尽量不引人注意,林诺选了一条人最少、视野最差、几乎看不到烟花的小道,匆匆往人工湖当中的那处偏殿跑去。
这处偏殿,是王子们的母亲,当年的王太子妃生前很喜欢的一处地方。
不同于庄严华丽的王宫主建筑群,也不同于完全疏于修葺的野树林,这处偏殿兼具了贵族所喜爱的舒适度,又有着恰如其分的自然野趣。
偏殿建在人工湖上的一座岛屿上,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型建筑。宫殿四周环绕着人工挖掘出的沟渠,沟渠上方架着缓缓转动的木制水车。
而在沟渠旁边,是一片片金色的麦田,甚至还有一座微型的农场,里面养着有花斑的奶牛和咯咯叫的母鸡。
夏天的时候,王太子妃会带着孩子们,从王宫里搬到这处偏殿,让孩子们脱掉鞋在麦田里奔跑,或者去农场里捡鸡蛋,甚至是帮着她给奶牛挤奶。
然而,随着王太子和太子妃的意外离世,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麦田很快就荒芜了,农场也荒废了。
没有人打理的偏殿,很快就变成了毫无人气,带着几分破败意味的冷宫,常年都不会有人踏足。
而现在,林诺沿着木板严重脱落腐朽的栈桥,踏上了这座人工岛,站在了偏殿门外。
尽管娜娜是说,要和林诺哥哥在这里「看烟花」,但这个位置,根本不是什么看烟花的好地方。
四周过于茂盛的植被,永远都那么幽静暗沉的湖水,似乎将王宫的一切繁华喧嚣都隔绝了开来。
林诺走在落满枯叶无人打扫的石板路上,籍着极好的视力,看清了门柱上雕刻着的葡萄与麦穗,以及形形色色的动物。
不知为何,这些原本妙趣盎然的浮雕,在林诺看来,只让他一阵阵的心悸难受。
他停下脚步,深呼吸两下,手指按在了雷恩送给他的那块金怀表之上。
周围一片安静,连虫鸣声都没有。
只有湖水中,偶尔有鱼跃起后又落入水面传来的声音。
这略显古怪的静谧中,响起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林诺哥哥?”
偏殿中,小小的娜娜推开厚重的大门,探出个身体,呼唤着林诺。
这孩子手里握着盏长明灯,嘴唇在不住地哆嗦。
“林诺哥哥,你能进这里面来吗?”娜娜的声音依然怯怯的,还有些发抖,“这里面……这里面才能看到烟花……”
这情景,这些话,即使是傻子也会发现不对劲了。
然而林诺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道:“当然。”
说完,他定定神,面无表情地踏上了台阶,进入了偏殿。
当林诺迈入殿门的一瞬间,原本应该破旧荒芜的偏殿,霎时间灯火通明,废弃已久的长明灯纷纷亮起,一时间这阴沉沉的偏殿,竟然亮如白昼。
而更诡异的是,大厅里不仅明亮异常,空气中还飘荡着若有似无的麦田香气,甚至还隐隐传来了奶牛的哞哞叫声。
闻着这本不应该存在的香气,听着这不应出现的声音,林诺又是一阵阵的心悸,甚至连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在这诡异的明亮轻快之中,一股铺天盖地的黑雾,直冲他和娜娜而来。
林诺想都没想,先一把扯过站在身旁瑟瑟发抖的娜娜,把这尖叫着的孩子丢出了宫殿。
而他自己,也手忙脚乱地跟在后面,想要从这座宫殿里逃出去。
“轰隆隆……”
一声巨响,偏殿的大门,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合上。
而那股黑雾,也不偏不倚地落在林诺身上,再如一条黑蛇般,在林诺身上吐着信子四处缠绕。
随着黑蛇越绞越紧,林诺开始忍不住低声呼痛,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当即就站都站不稳了。
在与黑蛇徒劳地搏斗一番之后,这条蛇,最终化作黑色液体,从林诺周身浸了进去;而林诺白皙的皮肤,顿时就带上了一层灰暗。
摇摇晃晃的林诺,强撑着走了几步,试图去推开这木质包铜的大门,果不其然,无法推开。
而这一连串的动作,似乎已经用尽了林诺最后的力气。
他呼呼地喘着气,费劲地调转身体,背靠着大门,缓缓滑坐到地上,对着明晃晃的大厅虚弱地吼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厅深处,传来了与这「明快」的氛围,极不相称的阴恻恻笑声:
“这个地方,是不是很熟悉呢……”
林诺的嘴角抽了抽,颤抖着声音道:“很,很熟悉……就像,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是,发生过什么呢?”
“我,我不记得了……”
他舔舔嘴唇,试探着问:“这,这个声音……奥图,是你吗?”
果然,从大厅的另一头,走出来一身华服的奥图王子。
林诺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眼中满布迷惑的神色:“哥哥!奥图哥哥!这,这,为什么娜娜要让我来这里?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呵……”奥图一脸鄙夷,道:“那个小丫头真的能把你骗到这儿来,可见你有多愚蠢!”
“果然约瑟夫说得没错,你在广场上不顾王家礼仪,也要去救那些平民,真正是一个软弱好欺负的蠢货。”
“只要让小丫头可怜巴巴地出现在你面前,就算你怀疑有诈,你也一定会前来——”
林诺的手揪住胸口的衣服,像是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嘴唇哆嗦着问:“什、什么?”
“奥图哥哥,我听不明白,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娜娜又为什么要骗我……”
林诺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剧烈咳嗽几声,甚至咳得嘴角都带上了血。
他仓惶地抬起头,道:“我,我很难受……我,我要去看医生……”
“我……我的治愈之术呢?我怎么,我的魔力……唔……我的魔力,怎么全都用不出来了……”
林诺的手指,在空中虚虚画出几个图形,自然是毫无用处的。
发现自己周身魔力都无法使用的林诺,再次扭转身体,徒劳地去推门。
看见林诺这幅模样,奥图森森笑道:“医生?放心,稍后就会有医生,来为你验尸了。”
“至于娜娜,呵呵,娜娜是我的私生女。我留着她,本来是想将来当做一个物件,送给贵族们当礼物的。”
“没想到,她居然能在这种时候,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等你死了以后,我也会把她充分利用以后,再妥善处理掉。这样在侍奉最高神时,你们还能做个伴。”
林诺煞白着脸,惊惧地盯着奥图,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奥图在淡金色的厅内走来走去,靴子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踩出一连串轻快的声音,已然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呵呵,你不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么?你不是连走路都不会时,就已经可以用魔力移动物体了么?”
“现在,你动啊!你倒是用你「最强大的魔力」,把自己移动出去啊!”
“啊——我忘了,你体内的印记,不知道怎么居然被修复了的印记,就在刚刚,已经被我彻底粉碎了!”
“上一次,我做得不够彻底,只是割碎了你的印记,留下了你一条小命。”
“这一次,我不会再那么手下留情,会彻彻底底地,送你上路!”
脸色煞白的林诺,睁大了眼睛:“上一次?”
奥图得意洋洋地转过身,看着四周,道:“17年前,母亲带着你到这里「度假」。”
“她带着约瑟夫去麦田了,让我留在这里,看着你不要磕碰着。”
“啊,那个美好的下午,这里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阳光很好,麦田很香。你呢,在地板上爬来爬去的,一边傻笑,还一边试图扑到我身上来。”
“然后嘛,我呢,恰好从一本书里,学到了如何切断人体内「魔法印记」的禁术。”
“我想,父亲母亲,还有爷爷,都说你是千年以来,王室里魔力最强劲的小王子,那么,你的魔力,有没有强大到即使没有印记,也能发挥出来的地步呢?”
“所以我就顺手试验了一下咯——”
“正好我修习的魔法都是水系基础的,在这湖水之上,即使是发动这种禁术,也能如有神助,一次就成功!”
“结果,呵呵,就算是你,也离不开这天生的印记呢。没有了印记的小王子,也只是一个废物咯。”
“啧啧,当时你那个哭叫声啊……只要一想起来,就让我激动不已,浑身都兴奋呢!”
奥图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浮雕,满脸都是令人作呕的笑意。
林诺用手费劲地撑着自己,颤声问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奥图皱了皱眉,觉得这个问题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你太出色了,你挡了我的路啊!”
“约瑟夫的魔力和我差不多,我又是长子,他根本威胁不了我。”
“可你不同,你,你的魔力,太强了。如果我不除掉你的魔力,那迟早你会取代我!”
林诺眼中一片白茫茫,嗫嚅道:“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你就要亲手杀掉你的弟弟,你的女儿?”
奥图的脸都扭曲了起来:“你本来可以不用死,娜娜也可以多活几年,谁知道克莱门特偏偏看中了你!”
“就凭你?!你这满心妇人之仁,毫无帝王之气的白痴蠢货!”
“如果你真的成了国王,只怕萨罗斯特也就毁了!我所做的,不过是为了拯救这个国家而已!”
面对咆哮不已的奥图,林诺背靠在大门上,演得有点儿累地抬起头,长叹了口气。
怎么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反派,总能拉出「大义」「帝王气质」这些幌子呢?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道:“老师说得一点儿没错。”
看着方才还痛苦得说话都苦难的林诺,如此轻轻松地站了起来,奥图的狞笑,僵在了脸上。
“老师说,大王子性喜浮夸,偏执而冲动,只要我稍加配合,他一定会布置一个最夸张的场景,用最戏剧化的方式,来完成他的演出。”林诺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奥图:“而且,只要稍微勾一下,大王子一定就会得意忘形,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地都说出来。”
“你,你们……”奥图的脸色已经由潮红转为灰白:“你们联手,骗我?”
林诺摊摊手,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是的。
他刚刚发现那串腕带的问题,稍一思索之后,就立刻跑去了雷恩的房间。
林诺知道,这腕带背后意味着的事情,不是目前的他能够对付得了的。
雷恩以魔力包裹住腕带仔细端详一番,又详细询问了娜娜送他腕带的一些细节之后,逼着还在酣睡的罗伊,立刻从「奥图的私生子女」这个角度去做调查。
很快,娜娜的真实身份,就摆在了两人眼前。
与此同时,罗伊还告诉他们,娜娜的生母,在被迫与娜娜分开之后,越发憔悴,体型发福,完全没了当年的美貌。
奥图一直对她避而不见,甚至让人把她赶出了当年为和她幽会而买下的私宅,换了新的情妇住进去。
终于,在某个寒冷的冬夜,走投无路的娜娜母亲,「不慎」跌入河里,再也没能爬上来。
知道背后之人竟然是奥图之后,林诺沉默片刻,立刻脸色一白:“娜娜!”
既然奥图让娜娜送来了「暗器」,结果自己平安归来,同时还在众人面前彰显了一把自己的魔力,那奥图必然就会知道,娜娜送的「暗器」没有起到效果。
如果是这样……
看着脸色骤变的林诺,雷恩沉声道:“殿下是担心,娜娜是在帮着他父亲陷害你?”
林诺使劲摇头,道:“不,那孩子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只是很担心,这个偏执又疯狂的混账,会对娜娜做出更疯狂的事来。”
雷恩略一思索,道:“这倒不用担心。”
“对于奥图而言,他现在唯一可利用的棋子,就只有这个孩子了。”
“如果他还要挣扎,对我们而言,这正好是最好的线索。”
虽然林诺不知道,但雷恩非常清楚,奥图之前安插的那些暗线,还有躲在背后给他提供物资的维特主教,都已经被清理掉了。现在的奥图,只不过是一头疯狂的困兽罢了。
听完雷恩的话,林诺也迅速冷静下来,看着雷恩:“所以……老师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雷恩点头道:“对。”
接着,不待林诺发问,他先补了一句:“若殿下担心会危急到娜娜,可以按照我所说的,给她画一个小小的保护阵,确保她的安全。”
于是,林诺就按照两人商议好的,装作傻到极致的样子,落入了奥图设好的「局」。
终于明白自己才是被算计的一方之后,奥图的脸都扭曲了,开始从胸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犹如一个坏掉的风箱:“就算我说出来又怎样?”
“只要我还是王室一天,克莱门特就伤不了我!”
“至于你这个小废物,你敢伤我么?!”
林诺看着他的目光,简直都带上了同情:“啊,关于这一点。”
“关于这一点,老师也预料到了呢。”
奥图的眼底血脉怒张:“什,什么?”
随着林诺的一个手势,空气中传来了雷恩的声音:
“国王陛下,刚才大王子已经如实供述了他的罪行。如今,是否还需要臣为您进一步了解当年的细节?”
片刻之后,国王略显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必了。”
“克莱门特卿,从此刻开始,奥图不再享有王室成员的身份。”
“即日起,将他押入「高塔」,永不得放出。”
高塔,是萨罗斯特最为森严、也最为黑暗的监狱。
不见天日,阴冷恶臭。
所有关押在「高塔」的犯人,都被囚于单独的房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对话。
而且,这个监狱里还特意设下了魔法阵,让所有被关押之人,每日醒来之后,都会随机被剥离一个器官——运气好的,可能是掉一根手指;运气不好的,可能是周身的皮肤。接下来的一整日,犯人都会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度过。
而更可怕的在于,魔法阵还会强迫犯人准时入睡,在昏死一般的睡眠中,为犯人重新接好这些器官,确保犯人不会死去,以便第二天继续「随机剥离」。
任何被关入高塔之人,都只会希望自己可以立即结束生命——然而,魔法阵不允许。它会让人在无尽的痛苦中,慢慢「忏悔」。
听到这里的奥图,跪倒在地,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真正正的绝望。
看着还在和雷恩隔空商量着什么的林诺,他双目赤红,口鼻扭曲,手指甲在地板上抠出了血:要我生不如死?那你,也绝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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