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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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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聿梁曾有过经验, 在车库该如何躲避危险。

    即使在榕城那样的二三线城市,做到梁铭那样的规模,也不得不注意家人的安全问题。

    小时候江聿梁放学就溜到了附近街上疯玩, 直到四年级的某一天,她差点被人牵走,家里才开始给江聿梁做紧急培训。

    但此时此刻, 江聿梁发现今晚太丢人了,她竟想不起半分相关知识。

    就莽了一把。

    她正在懊恼自己看起来太弱智, 陈牧洲的问题来的这么突然。

    让她怔愣了好一会儿。

    也许是危机解除,放松了不少的缘故, 江聿梁不小心分了神。

    她对颜色本来就很敏感。如何分辨色系中相近的每一种,如何从堆叠的不同的黄色中, 挑出最接近日出的颜色,江聿梁都烂熟于心。

    而现在是灰色。

    她眼睛微微眯起,能看到陈牧洲的身影,几乎要融入一切——

    仿佛要被灰黑色淹没了。

    浅浅深深的灰色,叠了层层的黑, 构成一道让她印象深刻的影子。

    “什么……意思?”

    江聿梁无意识地问,顺着他的话说。

    但视线依然在梭巡, 从上到下,将他跟背景融成了一体, 影子中藏匿的所有细节,江聿梁都不放过。

    陈牧洲。

    清淡的, 暴烈的。令人捉摸不透的。

    他让她想起一句话。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明。①

    他算哪一种呢?

    陈牧洲收回目光, 好像从那抹雾中抽身而出, 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没什么。”

    他走到一辆黑色SUV前停住, 打开后备箱。

    江聿梁站在一边,不发一言地看着。

    她注意到地上的位置,标着的数字:D07。

    一般他们这种人,不是都会喜欢6或者8吗?江茗本来不信这些,后来也花大本钱买了带一串6的车牌。

    陈牧洲取了件深色的大衣递给她。

    江聿梁接过,“谢谢啊。”

    她揪着衣服,似有若无挡在胸口前,语气比之前要谨慎小心了不少。

    陈牧洲根本没看她,从她身后直接绕过,往大楼电梯的方向走了。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自从发现衣服贴身尴尬以后,他一眼也不往她这边看了。

    江聿梁稍稍松了口气,觉得自在不少,趁着时机赶紧把大衣披上。

    “对了,既然是你朋友来找你,我就不打扰了——”

    江聿梁见他走那么快,赶紧小跑几步跟上了他,礼貌地提议道:“要不我先走了,现在我看雨也小了,你们好好庆祝一下?”

    陈牧洲脚步没停,视线朝周围随意扫视一圈。

    “你从哪看的?”

    他语气淡静,江聿梁跟着抬头看了眼。

    ……忘了这里是车库。

    怎么会是全封闭!外面的天气半点都看不到!

    江聿梁干笑了一声:“可能是,我……”

    “的感觉?”

    陈牧洲抬眼看了看表:“现在林柏应该在来的路上了。他冒着雨回来跑个空——也不久,就浪费半小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江聿梁只好乖乖闭嘴,跟在他身后。

    走到室内的VIP电梯跟前,江聿梁望着紧闭的电梯门,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些旧画面。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跟陈总不用再见了。

    那掷地有声、冷漠无情的声音一遍遍脑内大回环。

    真服了。

    而现在……

    她攥着大衣的手都一僵。

    ……啊。命运。

    啊。沉默。今晚的康桥。

    江聿梁余光装作不经意,快速扫了陈牧洲一眼。

    他神色倒没什么变化。

    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就是了。

    江聿梁饶是脸皮再厚,在这种极度窒息的氛围里,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是今天生日吗?”

    她话音刚落,电梯刚好到了,‘叮’一声,门开了。

    江聿梁:……

    陈牧洲没说话,在电梯门合上的一刹那,才嗯了声。

    几秒的沉默后,他轻声道。

    “也不算。不清楚具体的日期,只是家人以前捡到我的日子。”

    江聿梁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漂亮!

    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界优秀选手!

    要不是旁边有人,她高低给自己一个脑瓜崩:叫你多嘴!

    “这当然算生日啊!生日快乐!但我之前也不知道,没准备你礼物,实在不好意思啊。下次有机会一定补上。”

    江聿梁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心虚。

    “不用。”

    陈牧洲话音落下,电梯刚好到了顶层。

    开门前,他转头看了江聿梁一眼。

    不知为什么,陈牧洲又淡声重复了一遍。

    “不需要了。”

    江聿梁:“……噢。好。”

    她心里打了个很小的结。

    有个小人在狂打军体拳:不要就不要,看不上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跟着他踏出电梯门时,江聿梁低头看着地面大理石的花纹,突然停住脚步。

    “陈牧洲。”

    她轻声叫住他。

    男人侧头:“有事?”

    江聿梁的视线落在他的小臂。

    陈牧洲习惯把袖口卷到手肘,今天也不例外。

    而从她这个角度,能清楚看见他左臂侧后方的伤痕。

    蜿蜒的青紫,叠着暗极的红。

    江聿梁对伤口不能说如数家珍,但这种类型的,她还挺熟悉的。

    她面色凝重,最终还是摇摇头:“没什么,我本来想说,林特助快到的话,我在这等一下他……算了。”

    陈牧洲眉心微蹙。

    “没事,走吧。”

    江聿梁摆了手,自顾自往前走了,背影透露着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沧桑。

    陈牧洲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抬腿跟上。

    快到门口的时候,江聿梁想起来,陈牧洲有朋友在里面的,赶紧退到了旁边,掌心向上示意。

    意思是您请。

    陈牧洲看了她一眼,摁了指纹锁。

    “进来吧。”

    江聿梁耳尖,听见里面动静似乎也不大,文静地应了一声,秀气淑女地往前挪了几步。

    一抬眼,看到偌大的办公室里压根没人。

    陈牧洲进去的时候,智能感应的线型灯已经柔和地亮起。

    江聿梁无声观察。

    整个空间都是黑白灰色系的,办公区域到会客区,有一道不规则弧形拱门隔开。

    简洁、清冷。

    还挺符合他个性的。

    林柏应该也来过了,江聿梁看见沙发上放着装衣服的袋子。

    但问题来了。她要在哪换呢——

    “那边,休息室换。”

    江聿梁循声望去,陈牧洲在玻璃茶几旁,正俯身倒纯净水。仰头时,喉结处锋利的线条微动。

    莫名其妙地,看得江聿梁觉得嗓子也有点干,及时转开了视线。

    “哦——好的。”

    江聿梁临进休息室前,又顿了顿:“不过……我是不是打扰到你跟朋友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她是真的讨厌欠人人情。很明显那几个本来想庆祝他的朋友,因为她在,不得不先离开了。

    也不认识那些人,江聿梁这人情算是欠到他头上了。

    陈牧洲坐在沙发里,头微仰着,是难得放松的姿态,在柔和的光照下,显出清贵优雅来,就好像是与生俱来。

    听到江聿梁说话,眉头轻挑了挑。

    “以后再说。”

    江聿梁:……

    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一般不都是说‘好的知道了没关系’,她下次再多还点钱找补回来就行……怎么这样啊。

    江聿梁郁闷地鼓了鼓腮帮子,转脸在能反光的门上,感觉看到了一只淋透的花栗鼠——

    她迅速恢复正常表情,默默地关上了门。

    江聿梁锁好门,看了眼手里提的袋子。她还挺熟悉这个牌子的,优雅宽松的风格,以前他们家出新品的时候,江茗基本每季都不落。

    “啧。”

    她把衣服拿出来看了眼,感慨,不愧是林柏,特助界的传奇。

    准备的一应俱全,毛巾都有三条。

    还在这个牌子里,挑到了相对利落干净的剪裁,和她穿衣服最偏爱的色系。

    不过这两年她也不太在乎穿什么了,横竖没心情也没钱。

    江聿梁在休息室里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后,舒服的感觉灵魂都被熨平了。

    她趴在baxter云朵沙发上,幸福到叹了口气。

    怎么会连室内中控温度都刚刚好。

    手臂自然垂在地毯上,江聿梁侧着头,突然注意到床头柜底部的东西。

    她从沙发上一骨碌爬起来,到门口放轻脚步,小心地拉开一道缝,往外望去。

    陈牧洲没在沙发里休息。

    江聿梁看了一圈,发现一道修长身影立在落地窗前,指间的火光半明半灭。

    灯比之前暗了两个度,雨点敲打在窗户上,比之前已经小了不少。

    江聿梁:“那个——”

    她刚犹豫着开口,陈牧洲已然回身,很快掐灭了烟。

    “换好了?”

    他音色比之前低沉些。

    江聿梁点头:“对好了。你现在有时间吗?”

    陈牧洲定定看了她两秒,才轻嗯了声。

    “有事吗?”

    江聿梁从房间里侧身钻出来,手臂背在身后,抬起下巴示意他坐到沙发来。

    “你坐这我跟你说。”

    陈牧洲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没多说什么。

    刚坐下,就看见江聿梁懒得绕路,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撑着沙发沿飞身翻过来。

    ……还稳稳落地了。

    就是没控制好距离,刚好单腿跪在了他跟前。

    陈牧洲:……

    他偏过头,无声勾了勾唇。

    江聿梁也不尴尬,她这烟灰色的直筒裤可太舒服了,她直起身来,在膝盖上随便拍了两下。

    “我跟你说,我发现房间里有这个,帮你弄下你胳膊吧,算是……礼尚往来?”

    她秀了秀手上的小医药箱,颇有点得意的神色。

    陈牧洲刚要起身拒绝,就被江聿梁捉过了手腕。

    “哎别乱动,我手艺真的不错!我师兄弟妹们,都是我帮忙做紧急处理的。”江聿梁的态度很坚定,有点不由分说的意味。

    陈牧洲似乎有些疲惫,干脆任她去了。

    江聿梁把手机手电筒打开,靠的很近,认真看了以后,眉心蹙得很深。

    “你这个是两道伤叠一起啊,怎么没及时处理?”

    青紫色的是冲撞伤,暗红则是开裂过的伤口。

    她抬眸,望进他眼里,是要等出一个答案那种问法。

    陈牧洲:“忘了。”

    江聿梁了然。隐私她也不想多加过问,便安静下来,快速熟练地用酒精棉球消了毒,在伤口处撒了药粉,找了个大小适中的包扎带,用小剪刀剪出合适的大小。

    “好了!”

    大功告成的时候,江聿梁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甚至微微点头自我鼓励。

    “你这最好别沾水。撞伤那个没关系,它自己会好,但是另一个不处理,到时候容易感染的,那就很麻烦——”

    她把所有东西物归原位,絮絮叨叨了半天,也没等到回音。

    江聿梁逐渐放慢语速,收声,试探地看了他一眼。

    陈牧洲正抬手,把袖子一点点往下卷,神色晦暗不明。

    但江聿梁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他情绪不太对。

    “那我先放东西去了……”

    江聿梁慢慢拉出了距离,往后正要撤离,变故陡生。

    男人的速度和力道都太快,快到即使是她也没来得及反应,天地忽转,她被扣着腰压在沙发上。

    江聿梁试了试,很快放弃,他用的力气不小,除非要撕破脸把人踹走,否则基本动弹不得。

    江聿梁人都懵了。

    “——你干嘛?”

    距离近在咫尺。

    人与人之间是有安全距离的。

    现在明显已经打破了这道距离,气息交错,陈牧洲抬眸望向她,幽静,沉然,不发一言。

    但有一团极小的焰,正藏在眸后,不住地燃烧。

    江聿梁有点火了,音色也冷了下来。

    “放手。”

    她抬手就想给他一下,想到他那伤口,又犹疑了半分。

    也就这个时机,陈牧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一把扣过她手腕,压过她头顶,也不管刚包扎的地方,有新鲜血迹重新渗出。

    只顾着俯下身来,一字一句轻砸进她耳朵里。

    “江聿梁,跟男人共处一室,这就是有极高概率会发生的事。”

    “别再用老一套规则活着了。没心没肺会害死人。”

    慷慨,热情,无所顾忌地展露坚固清澈的灵魂。

    最终,只会不留情面地被风雨撕碎,摧毁。

    恶意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扑面而来后,将人挫骨扬灰。

    江聿梁没说话。

    陈牧洲说完,就放了手,拉出距离来,站在沙发边,垂眸无声看着她。

    她知道陈牧洲想说什么。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也没什么错。

    他能做这么出格的事,应该是非常……

    非常看不惯她了。

    于是也不介意,让她窥见冰山一角。

    短短两句话,他居高临下地说完,她就发现了。

    清冷只是一层薄壳。

    温柔,暴烈,阴狠。

    江聿梁从沙发上坐直,沉默了很久。

    “知道了。”

    她声音低低的,起身拎起装着湿衣服的袋子,离开了。

    陈牧洲没回头,听见门合上的咔哒声。

    桌上还放着他本来想拿给她的伞。

    陈牧洲立在原地,像一道随时跟窗外黑夜融合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陈牧洲眼皮都懒得抬:“滚。”

    那道敲门声却过于执着。

    陈牧洲压着一身火,大踏步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到最大。

    映入眼帘的,是一束花。

    准确地说,一束蔫了吧唧的野花。

    这一幕真的很荒诞,荒诞到有那么一秒,陈牧洲彻底愣住。

    江聿梁放低了花的位置,露出眼睛来。

    “我在雨里捡的。生日礼物。”

    江聿梁还是被淋湿了。

    她递出去,也不在乎他没接,硬是塞给陈牧洲。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有多少种人,就有多少种活法。”

    “但我能分辨基本的善恶。我想对那些还不错的人,尽量好点。”

    “因为世间的规则已经够扯淡了。”

    她轻声道。

    忽而又勾了个懒洋洋的笑。

    江聿梁直视着他的眼睛,直白坦荡,眉头微挑。

    “生日快乐。陈牧洲。”

    在恶意穿透她之前,她已经长出了一身反骨。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亚里士多德。

    晚上好,今天红包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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