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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社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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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辆灵车……不, 这辆载满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车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顾苏和谢谨显然也没想到传说中的副考官会是顾星泽,一个面露惊讶,一个眼含疑惑。

    顾星泽刻意没看他们, 一手冷漠插兜,站在第一排, 面对全车人语调平平道:

    “我们两个人就是这次复赛第四赛区的副考官。”

    “我们会全程监督你们的考试情况, 请注意严禁一切考试作弊行为,严禁与外界联系。除非紧急情况,副考官不会干涉考试, 不会给任何考生提供额外帮助, 除此之外……”

    他在前面说得辛苦,他的搭档已经在第一排坐下了,正趴着座椅后背跟某考生聊得眉飞色舞:

    “我知道你,你叫陈韫,我全程看完了你的比赛直播哦哈哈哈……”

    “我姓傅, 对, 所以你可以叫我副考官, 或者傅考官哈哈哈……”

    顾星泽:“……”

    他气沉丹田, 运了口气, 把搭档拎着后领揪回来, 咬牙切齿:“除此之外, 也不能随便跟考生搭讪!”

    全车考生, 包括某考官终于安静下来后,顾星泽从工作人员那接过信封, 抽出考题扫了眼, 点了点头:

    “那么, 现在正式说明你们的考试内容。”

    “你们这次的考生地点, 叫千灯镇。”

    车内不少人立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顾星泽:“嗯,看来你们都知道千灯镇,那我就懒得多说了。”

    陈韫眉头一跳。

    什么镇?

    他不知道。

    顾星泽微微垂着眼梢,正嘲讽地看他,陈韫:“……”

    这明显是故意的。

    就这破监考态度,能不能投诉?

    啧,不行,投诉电话接在他姑姑办公室。

    项圆和谢二两个京城土著,从后面趴在他和封不对的座椅靠背,附耳科普: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镇算是京城近几年的网红景点,说是镇吧,其实就是条旅游村。”

    “这个村的习俗是一年到头,普通日子都不能操办红白喜事。如果一定要办,就必须悄无声息地办,仪式途中不论是主家还是宾客,全程都要保持静默。婚礼不能笑,丧礼不能哭。”

    “只有七夕这天很特殊,不仅能办婚礼,而且还有庙会和社戏。当天锣鼓喧天,唢呐齐鸣,比过年还热闹。因为平时不能办,这天就尤其显得珍贵,甚至很多外地人都会特意选在那天去办集体婚礼,在网上都营销成「情人村」了。”

    封不对:“那么怪?”

    谢二道:“哎呀,谁知道是不是营销搞噱头啊。你知道的,人都有些贱兮兮,唾手可得的就不想珍惜,平时拘着你不让你干,突然有一天放开了,是不是屎都吃得特别香?”

    陈韫捂着谢二那张破嘴,问:“今天什么日子?”

    封不对想了想:“啊?明天就是七月初七啊!”

    众人也慢半拍地想起来:卧槽,明天竟然就是七夕?!

    没办法,这车上全是单身狗,这几天脑子里还全都塞满了怎么搞死对手。

    要说中元节这种玄门节日他们还能想得起来。

    车上气氛一时有些凝重,众人暗自嘀咕:让他们去情侣扎堆的地方,和这一车「队友」欢度七夕?

    过头七还差不多!

    顾星泽示意众人安静,继续道:“几天前,有一对新人原定在七夕那天参加集体婚礼,但因为新娘有急事,就把婚礼提前了几天,结果出了事。”

    “新娘发现从婚礼当天开始,就不断发现身边出现诡异事件。像是宾馆的玻璃镜子变成铜镜、手机变成剪子……婚礼当天,甚至发现新郎几次变成牌位。”

    “因为这件事已经引起恐慌,所以目前千灯镇的集体婚礼已经取消了。”

    众人松了口气,纷纷表示这种情节倒是在掌控之内,稳稳的,很安心。

    工作人员嘴角抽搐。

    你们这群人像话吗?!

    底下已经有人低声讨论开了:“撞鬼了?”

    “幻术?”

    段初阳在后排懒洋洋道:“没出人命?那这任务有什么特别的,还用拿出来当考题?”

    顾星泽按着腰上的枪,淡淡道:“如果你想出人命,我现在就可以帮你。”

    段初阳翻了个白眼,闭嘴了。

    顾星泽:“原本京局的同事也觉得是个案,但后来镇上越来越多人报告相同情况。”

    “一个负责社戏的班子,很多人同时出现「幻觉」,甚至导致有人试图自杀,幸好被控制住。”

    “「幻觉」的原因至今不明,所以请各位「有、可、能」进行动组的人,多点职业操守,赶在真的出人命之前,尽快查明真相。”

    顾星泽沉声道:“还有没有问题?”

    众人没再说话。

    顾星泽转身并起手指,往里面一挥。

    搭档只得不情不愿地挪了个位置,顾星泽坐下后,忽然感觉身后椅子背被人踢了一脚。

    他皱眉回过头,看见陈韫抱着手臂靠着椅背:“考官,我有问题。”

    “什么?”

    陈韫脸上写着挑衅:“你是不是因为没钱吃饭,所以才来当监考?”

    顾星泽:“……”

    支票那件事就过不去了是吧?

    这人为什么就那么懂怎么刺激他!

    顾星泽破罐子破摔,想着既然如此,大家都别想好过。

    他侧过身,压低声音道:“光是监考可没饭吃,你以为那里四辆车,我为什么得上这一辆?”

    陈韫:“?”

    他琢磨了一下,忽然对顾星泽露出活见鬼的表情:不是吧?

    顾星泽冷酷点头。

    妈的。

    陈韫懂了。

    这不是监考,这他妈是来相亲。

    这事怎么还没过去,顾家人就那么死皮懒脸吗?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出发前,顾含桃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了。

    陈韫也压低声音:“怎么忽然又开始了?你不是应该宁愿饿死,死外边,银行账户被冻结,都要誓死抗争吗?”

    顾星泽冷笑:“那还不是因为「顾大宗师特别喜欢你」?他都那么喜欢你了,这婚约是不是更加板上钉钉?”

    陈韫:“……”

    他当时真的是为了恶心一下顾家人,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场觉得烫脚的还有另一个。

    宿冬在陈韫腿上跳起,默默地跃到顾星泽搭档的座椅靠背上,敲了敲。

    顾星泽和陈韫正瞪着,忽然一颗头缓缓伸出,挡在他们中间。

    “不是说监考官不能跟考生搭讪吗?”傅考官幽幽看着顾星泽道:“不过我不是来打断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顾星泽:“……”加入个屁。

    两个人各自怨气冲天,一脸晦气地移开视线。

    前后左右五颗脑袋也默默缩回去,气氛终于恢复正常。

    傀儡鸟深藏功与名,深沉地躺回陈韫腿上,刚躺好就被一只无情铁手抓住。

    陈韫无意识地掐着手里的鸟,咬牙切齿:“顾沉璧,你坏事做尽……”

    宿冬:“……”唉。

    他伸了伸腿,缓缓装死。

    众人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大巴直接把人拉到了一家宾馆前面,让众人先办理入住。

    谢二一下车,掐指一算,低声道:“这地方有点邪啊,这大下午的,你们觉不觉得有些冷。”

    封不对也有些神色凝重:“对,从风水上看,这里三面封闭,地势低洼,是聚气之局。”

    有些人觉得聚气是好事,但前提是聚贵气。祸福相依,谁知道最后聚来的是什么气?

    天地风水,最自然而然的状态应该是流动的。「为有源头活水来」,一个地方如果「气」长期不流通,就会容易僵死凝滞。

    所以修士最怕的就是这种地方,因为他们的能力来源本身就是天地间流动的灵气,气脉越凝滞,越让人感觉不舒服。

    项圆咋舌:“这个地方现在才出事,也算了不起了,多半是因为靠近京城,有灵渠和龙脉压着。难怪平时不能大肆操办红白喜事。”

    陈韫也感觉有些浑身不舒服,点了点头道:“先进去宾馆再说。”

    如果是往年七夕前一天,千灯镇应该早就满街情侣,旅馆爆满。

    但因为出了那几件事,所有原定参加集体婚礼的人都连夜撤走了,整个镇子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宛若死城。

    不过好处就是,现在宾馆里全是空房间,竟然够每人一间都有余。

    陈韫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脱了外套,把宿冬鸟安在颈窝放好,刚下楼就听见楼下传来争吵的声音。

    原来是段少爷对这家一看就开了七八年的老宾馆不太满意,开始吹毛求疵,问工作人员能不能换一家住。

    “钱不是问题,这原定的房费也不用退了,给我换一家酒店就行。”段初阳怒道:“这宾馆竟然有蛇你们知道吗?把我的蛊虫都吓到了!”

    工作人员满脸为难:“这已经是全镇最好的了……”

    双边正吵着,忽然楼上下来一个穿着吊带上衣、工装裤,踩着人字拖的女人。

    女人一脸刚睡醒,手指夹着烟,仿佛是从火灾现场出来的,满身烟气萦绕。

    她从陈韫身边经过时,陈韫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因为被浓烈的烟味挡住,一时分不清出什么气味。

    女人已经下楼了,开口就是一口沙哑烟嗓:“吵什么?”

    段初阳怀疑地打量她,指着门口挂牌:“你们这破店开几年了?算危楼了吧?这还好意思挂「千灯镇最佳酒店」?”

    宾馆前台言简意赅:“青姜姐,这人来找茬的。”

    其他选手也放好东西,听见响动,纷纷出来走廊围观。

    作为外地人来这里调查,却一上来就跟当地人闹僵,是大忌讳,实属傻逼行为。

    最后上车的那队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劝架,但实在不敢得罪段初阳,于是转头寄希望于几位大佬。

    结果发现那几位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简直是恨不得往段初阳头上泼十桶油,扇十里风,再狠狠加把火,满脸喜闻乐见。

    吵啊!

    吵得再响一点!

    那队人:“……”

    大佬们你们还记得大家都是队友,不是仇人吗?

    要晋级可是大家一起晋级啊!

    这赛还比得下去吗?不会彼此厮杀着最后喜送隔壁赛区决赛名额吧?

    他们突然又想弃权了呜呜呜。

    段初阳:“叫你们老板出来。”

    女人:“我就是老板。”

    段初阳:“叫你们镇长出来。”

    那女人哼笑一声,朝段初阳弹了弹烟灰:“我就是镇长。钱?这我可不缺啊,弟弟。”

    段初阳:“……”

    工作人员擦着汗上来解释:“这位是叶老板,是千灯镇的主要投资商和开发人。”

    原来千灯镇只是个市郊小村,尤其因为三面环山,背靠长城,交通不变,常年经济发展不起来。

    后来正是这位叶老板砸钱投资,大搞七夕节这个文旅项目,才让千灯镇发展起来,说是镇长也确实不为过。

    叶青姜环顾一圈,抽了口烟:“你们就是《走近科学》栏目组是吧?哟,还有漂亮小伙子。”

    她刚才没留意,这时才发现陈韫:“你们栏目我好几期没看了,新主持人挺水灵啊,收视率不错吧。”

    众人:神他妈《走近科学》。

    工作人员满脸笑容地应了:“对,我们这几天可能要在这边先取材,别看这几位年轻,里面还有好几位专家呢,到时候麻烦您这边多多配合。”

    叶青姜往烟灰缸磕了磕烟灰:“那行,你们可得给我们镇解释清楚了。鬼鬼鬼,这世界哪来的鬼,有什么东西不能靠科学解释清楚的?我们镇的营收额可就靠这一天,要是再影响到明年,乡亲们可难过活了。”

    这反应,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问题。

    陈韫疑惑地收回目光。

    ……

    众人收拾完,一起下了楼,叶老板直接带他们去看出事的戏班子。

    千灯镇上一条长街,各种灯饰已经挂了起来。

    形态各自的灯都是成双成对,多是交颈鸳鸯、缠绵蝴蝶、或者直接就是牛郎织女人像,全都栩栩如生。

    虽然灯还未点起来,但已经能够预想到了七夕那天,全镇灯火通明、辉煌如昼的盛景。

    宾馆前台也跟了过来,主动道:“壮观吧?”

    “我们村原本世世代代都是做灯的,手扎的工艺,别处买不到,逢年过节都一定要挂灯,所以才叫千灯镇。”

    她神态一黯:“可惜出了这档事,游客和新人都跑光了,这些灯也没人看了。”

    陈韫问:“既然明天没有游客了,那这些灯还点吗?”

    前台不假思索:“当然点!赚钱是一回事,过节是另一回事,就算村子只剩一个人,这灯也得点,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众人都听见了,暗自沉思。

    她笑了笑说:“你们人多,明天七夕可以一起逛一逛灯会啊。这些灯没人看,也会寂寞的。”

    众人:“……”

    逛灯会?

    不拿其他人点天灯就不错了。

    戏班子排练的地方很快到了。

    班主一脸愁容地走出来,叶青姜主动问:“怎么?那几个人还魇着?掐人中没?熏艾草呢?都没有用?”

    班主叹气:“唉,还嚷呢,一不留神就要闹自杀,只能绑着,愁人。你们就是栏目组吧?都进来吧。”

    工作人员出发前已经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走近科学》的工牌,索勒和队友扛起了摄影机,谢二和顾苏差点为了谁是主持人打起来,最后一人分了一个假话筒,搞得跟春晚似的一样还要分男女主持。

    众人已经非常入戏了,纷纷点头,进了门,果然看到几个壮汉被绑在床上,眼睛发直。

    班主扯开其中一个人口里的布,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低声呢喃:“城要破了……城要破了,所有人都得死……所有人都得死……”

    那声音和神情都滲人得慌,就像是真的看到什么东西,在反复陈述事实。

    那人突然暴起:“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他眼睛瞪到极致,在床上拼命挣扎起来,班主和其他人按都按不住,最后还是索勒和队友扔了摄影机,一人按一边,才把他压着。

    索勒诧异:“力气那么大?”

    他们好歹是修士,体魄本来就比一般人强壮。

    顾苏上前按住那人眉心,片刻后,那人终于安静下来。

    顾苏对众人摇头,低声道:“魂魄没问题。”

    顾苏走的是炼魂的路子,当初她在飞机上用来吓陈韫的恶鬼,其实就是她炼出来的一魂。

    她说魂魄没问题,应当就是普通的发癔症。

    难道真的就是出幻觉了?

    但什么幻觉能让人疯成这样?

    众人沉默一阵,谢谨问道:“班主,请问这个「城破了」是什么意思?你们有头绪吗?”

    这也正是陈韫想问的。

    他正凝神听着,宿冬忽然伸腿挠了挠他的脖子。

    陈韫脖子最怕痒,被挠得一哆嗦,伸手把它两只爪子都牢牢锁住。

    别吵,在听。

    宿冬:“……”

    班主想了想:“这……可能是跟我们排的戏有关系。”

    陈韫:“你们排的不是「百家嫁女」吗?”

    他刚刚进门的时候特意关注了一下,看见外面宣传栏上贴着红红火火,喜庆无比的海报:

    张灯结彩,百家嫁女。

    班主挠了挠头道:“哦,那是我们七夕的戏,后面中元节还有一出呢。”

    “我们这的习俗你们应该知道吧?红事白事,都不能大操大办,一年里只有两天例外,分别是七夕和中元。”

    “其中七夕办红,中元办白,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过外地人要是来,都是七夕来。毕竟哪有人特意到外地过中元节的,不嫌晦气嘛。所以我们中元节很少接待游客,戏就不太有名。”

    “我说的那出戏呢,叫「撒豆成兵」,又叫「出北固」。”

    陈韫忽然眼皮一跳,总感觉这个词有点耳熟。

    果然,班主想了想,道:“顾澜你们认不认识?就玄朝那个历史人物。”

    众人:“……”

    这……这可太认识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边不仅有两个姓顾的,还有一个顾将军「特别喜欢」的。

    班主:“当年顾澜将军辅助棣王,也就是后来的玄成祖镇守北平,点石成兵,逼退漠北骑兵,收复北疆十三城,这段故事在我们这边流传很广了,尤其是出了长城那一带,隔几条村就有人排。”

    “但我们这里戏比较特别,排的是「出北固」,讲的是当年漠北骑兵气焰最盛,侵占北疆后,又围下北固城,威逼北平,顾澜将军在全城只剩下老弱妇孺的情况下,撒豆借阴兵,突破漠北骑军包围,扭转战局。”

    谢二发出学渣的疑惑:“那这个千灯镇……”

    班主乐呵呵道:“就是当年的北固城遗址啊。”

    忽然,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那人眼珠子一轮,直勾勾望向顾苏他们,自言自语:

    “城要破了……城要破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在场众修士忍不住听得心里发毛。

    倒是叶青姜比较不知者无畏,把布麻溜地给他塞回去:“班主,等下我让医生过来给他们打几支镇定剂,应该就是被癔住了。”

    班主挠了挠头:“唉,可能是这剧本身就神神鬼鬼的,才导致出现幻觉吧?”

    众人一阵乱瞥,看向顾星泽和顾苏,满脸写着:自己祖宗,你们总得知道些什么吧?

    顾星泽抱着手臂,低声道:“你考试问考官答案?”

    这逼刚装完,顾苏就无意识地拆她哥的台了:“说实话,这段历史在牵机阁成立之前,没多少记录。顾大宗师又不写日记,具体怎么回事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啊。”

    陈韫忽然道:“您说城内只剩「老弱妇孺」,那这几位大哥演的是什么角色?顾……澜将军借来的「阴兵」?”

    班主道:“哦,那不是,他们演漠北骑兵。”

    陈韫疑惑道:“他们演漠北骑兵,那为什么要害怕城坡了?城破了他们不是应该高兴?”

    班主一琢磨,也觉得有些奇怪:“这,这人被魇住了,哪有道理可言?”

    陈韫客气道:“班主,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看看戏?或许你们有录像吗?”

    班主道:“这个有。本来是不能拍的,但前几年有个研究民俗的学者,说要来我们这取材,就破格让他拍了,资料还留在我们这。”

    说到这班主还有点生气:“那小伙子当时说要给我们写进书里宣传呢,结果现在都没有影,净骗人了。你们栏目组可要好好宣传,我们这戏排得那可叫原汁原味,就地取材,你看我们这演员,入戏太深了都。”

    「入戏太深」的演员正在床上唔唔抽搐。

    众人汗颜,没好意思说他们也是来骗人的。

    不过严格意义上说,他们这都几万人观看直播了,应该不算骗人吧?

    班主把视频记录翻出来,众人挤在一个小破电脑前,准备虔诚观摩。

    这段历史陈韫知道,相比于牵机阁这种玄之又玄的,这种收复失地的故事反而才是能够放进正史,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当年玄成祖仅仅是一个藩王,玄朝也尚未迁都北平。玄成祖不得太/祖宠爱,被调往北平镇守北疆,偏偏当时漠北各部族蠢蠢欲动,不知为何,仿佛如有神助一般,竟然在一个月内占领北疆十三城,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大肆屠城,甚至大军压境至北固口。

    北固口地理特殊,三面环山,南靠长城,是一个标准的瓶口型,在军事意义上易守难攻,也是北平最重要的一道屏障,一旦北固口告破,北平万千百姓必然暴露于漠北铁蹄之下,任其蹂/躏。

    漠北大军围城三日,或是每日往城内抛洒火箭,或是往水源处倒下毒药。北固城百姓死守不出,但也坚持不了多久。

    棣王一个月内丢了十三座城池,已经是焦头烂额,一日连发三道陈情表,发誓全家死守北平,只求朝中支援。但朝中人心惶惶,几乎没有人敢自请出兵。

    这个时候,当时在天衍门修行的顾澜却主动请缨,前往北平助阵。

    这就是《出北固》的前两折内容,《围城》和《请缨》。

    这出戏没有舞台,道具也不多,众多演员就在千灯镇的空地上表演,十分考验信念感。

    如果说前面稀稀拉拉几个「骑兵」和纸糊的城门最多让人感慨戏剧艺术的间离感,等到顾澜将军的演员一边念着台词,一边出场的时候,众人就实在绷不住了。

    只见此「顾澜」摸着雪白胡子出场,手持羽扇,带着乡音:“俺本北山巅,修真养性,烧药炼丹一神仙,奈何怜苍生苦楚,下山指点迷人间。凭俺剑挥星斗,志逐风雪,换得明君稳坐九重龙凤阙,百姓兴得千载丰收年。”

    顾苏:“别的就不提了,请问一下,为什么这个顾澜会长胡子呢?而且他出征时才二十岁吧?为什么胡子是白的呢?”

    班主:“啊?你们不觉得这样显得比较仙风道骨吗?”

    众人盯着这满身横肉的「顾澜」,心中呐喊:哪里仙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刻板印象!

    封不对嘴角抽搐:“而……而且,你们这台词,不是魔改人家诸葛丞相的吗?你们这词谁写的?怎么顾大宗……顾澜将军是没有自己的台词是吗?”

    班主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快看下一段,可感人了。”

    第三折 《披白》里,仙风道骨的「顾澜」终于进了北固城。

    只见北固城中,四处挂满白灯笼,白绸飘飞,原来城中老弱妇孺已经独力难支,准备举城办丧事。

    饰演「老弱妇孺」的演员轮番上阵,表示誓死不降的决心。

    周围唢呐齐吹,一时之间鬼哭狼嚎。

    「顾澜」看得直摇头,大声感慨:“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看我玩周天度知时运,操瑶琴七月雪纷纷!”

    于是周围道具组开始往「顾澜」头顶洒纸钱,表示「雪纷纷」。

    众人:“……”

    救命啊,借他们一双没有看过这剧的眼睛,他们已经无法再直视顾大宗师了。

    班主看得眼泪汪汪:“这一段最感人啦。我们一般唱到这,家家户户都会烧纸钱,集体哭坟的。”

    连叶青姜也一脸感慨:“排得真好!”

    陈韫感觉宿冬的爪子跟患了帕金森一样,不停地抠他的衣服,都快把他衣服抠烂了。

    陈韫缓缓问:“是这样的,请问一下,不是说「操瑶琴」吗?为什么最后这个顾……呃,这个演员在吹唢呐呢?”

    而且还非常卖力,吹得胡子都快掉了!

    班主:“哦,我们乡下人哪里会弹古琴那么高级的东西啦。吹唢呐不好吗?应景热闹,又接地气。”

    众人:“……”

    这是地气吗?

    这是接地府啊!

    最后一折自然是全剧高潮,顾澜站在一块石头上,以示为「山顶」,洒下黄豆道:“诸乡亲莫怕,待我剑上呼风雨,笔下动鬼神,九泉借得阴兵来,愿为生民守河山——”

    于是一群将脸涂成青黑的「阴兵」上阵,一阵拼杀,破「城门」而出,将漠北骑士杀倒在地。

    周围村民欢呼,各自熟练地拿出扫帚,把地上的黄豆和纸钱扫干净。

    班主抹着眼泪道:“怎么样?你们看完了,是不是觉得这剧排得特别好?”

    众人僵着脸,纷纷点头,直夸排得好,心里其实想的是,难怪那个民俗学家都要跑路了,这种人物崩坏大作,顾家没有上门要求形象赔偿真算你们逃过一劫。

    众人又在戏班里逛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其他特殊之处,只得暂时离开。

    叶青姜看了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多,我再带你们去派出所看看吧。那对出事的新人已经走了,说这里闹鬼呆不下去,但他们在派出所留了笔录。”

    陈韫感觉刚才宿冬有点异常,特意走慢了一点,坠到了队伍最后,想问问情况,但还没问出口,就发现旁边有人也特意缓了脚步。

    是谢谨。

    谢谨和陈韫并肩走着,长街两侧都是七夕花灯。

    谢谨开口道:“这条村子七夕成婚的习俗有些奇怪。”

    没想到谢谨竟然主动找他说话,陈韫点了点头:“嗯,确实奇怪。”

    七夕确实是传统的「情人节」没错,但是稍微对传统讲究一点的,都觉得七夕成婚不太吉利。

    一是因为七夕和阴气最重的中元节接近,而且刚好隔了七天。《易经》里以「七」为阴阳循环的极数,例如「头七回魂」,是从这个传统出来;

    二则是因为牛郎织女的故事虽然感人,却未必美满,谈到婚嫁,总有些天人永隔的不详兆头。

    陈韫:“这条村子存在了那么久,难道特调局就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谢谨:“现在的网红ip多得是乱用,在重阳节当天结婚的都有,都是噱头。只要不出事,大家愿意,特调局也管不过来。但现在看来这条村子选在七夕成婚不是赚噱头,而是传统。”

    陈韫非常自然地接过话:“任何反常的东西能成为传统,背后肯定有原因。我们这次比赛要解谜的,恐怕不只是这个案子,还有这个村子背后的事。”

    谢谨顿了顿:“对。”

    他习惯要跟顾苏和队友解释思路,但陈韫接得又快又准,让他一时有些不习惯。

    他笑了笑:“嗯,所以我估计考题不会太简单。我们既然现在是队友,希望我们能信息互通,好好合作。”

    前头,顾苏和谢二还在抢主持人的牌子,忽然一回头,看到陈韫和谢谨竟然走在一块,顿时满脸活见鬼了。

    谢谨发现他们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回到顾苏旁边。

    谢二朝封不对和项圆「吡——」了几声,使了个眼色,缓了几步,对陈韫低声问:“谢谨跟你说什么?他这个人外号「白莲花」你知道吗?心黑得很,说话不能信的。”

    陈韫:“嗯,知道,他在试探我,看我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另外的信息。”

    这次比赛是团队晋级,但最终积分却不是按团队来算,而是按个人对解谜的贡献程度算分。

    什么「相亲相爱」,估计是难实现,别互相坑就不错了。

    这个镇的所谓派出所非常小,跟隔壁居委会肩并肩,十分便利,居委会大妈嘴炮技能失效时可以随时扭送人民警察进行物理说服。

    路过派出所的时候,陈韫顺便往居委会里扫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整个人都顿住了。

    只见「见义勇为表彰栏」下面,赫然贴着一张照片。

    这人陈韫简直太熟悉了。

    是四年前就死了,连骨灰都被他扬了的,陈往矣。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发红包,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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