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是他经历过的最严寒和漫长的风雪, 被困在一条冰沟之中，冻得脸上都是皲裂，四肢失去了知觉，就连心脏都要麻痹。他甚至开始在心里调侃自己, 若是要这样变成冰雕, 那他最后死去的姿势要尽量帅一点。

    敬礼的姿势吧, 伫立在这人类还未起源的世界的起始, 像与这个世界产生了某一点联系般, 让这个敬礼如同第一次登月、第一次翻越无人雪山并插上了旗帜后的姿势, 让他在人生的尽头时, 尽量嚣张一些。

    等到队长找到他时, 他不知道是因为失温，还是因为脑海里那个热切的想法，他竟然感觉自己变得暖和甚至发热起来。他以为队长会骂他没用, 结果队长竟难得对他笑了，把他背在背上，不断地说, 再坚持一下, 坚持一下,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后来队长把他的脚放进了锯齿虎的肚子里取暖, 他不知道队长一个人是怎么跟凶猛成性的锯齿虎战斗的。很快他就暖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沿途的雪地上，因为队长背着他和另一个队员，雪地里踩出深入脚踝的脚印。

    队长他, 一定很累吧, 是他拖了队伍的后腿。

    就在那天夜里, 他还是昏昏沉沉，想着干脆就这么放弃，温暖舒服地睡上一觉，但他每次把头垂低的时候，又会被他的队长不厌其烦的叫醒。

    后来队长很高兴，他告诉他们他的法灵进阶了，可以倒退时间，只要他们能撑到最后一个任务完成，出去之后，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你们的家人、朋友一定不会变老的，还是那个你们熟悉的世界。

    然后队长就启动了回溯的法灵，只感受到就在那个瞬间，所有极端的寒冷都消失了，冰川雪山裸露出了岩石和沙丘，恐龙和象群轰隆隆的踩踏声震得山洞摇摇欲坠，最后大型爬行动物也消失了，山洞外重新被湿润和巨虫所取代。

    他们回到了进来的第一天，那些牺牲的同伴也重新回到原点，并且成功穿出了副本。

    终于，所有人热泪盈眶地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

    但是就在劫后余生的那一刻，队长却消失不见了。

    原来他进阶的法灵虽然是让时光倒退，但想要穿出副本，必须要有人留在副本里，而这个留下的人，便是队长。

    队长……队长……陈林枫后来无数次这样呐喊出声。

    他不敢细算，从冰河时期倒退到巨虫时代，究竟是多少亿年。而队长又要重新一个人完成这数亿年的旅程。

    若是用人类的岁月来看，他们与队长隔着两亿三千万年，即是说，下辈子下下辈子亦无法再相遇了。

    队长成为了那种空荡和绝望背景下的，唯一的时空独行者，孤独悲壮地独自前行着。

    只有看着一个人成为孤勇者，才能真正决定自己要不要做下一个。

    此时此刻，与那个人一样的孤勇者陈林枫从光圈里伸出一只手，把自己的白鹿组第三团团长徽章交给了潘野，徽章是六芒星的标志，只有硬币大小，但淘野却仿佛接住了生命不能承受的质量。

    他们像之前越狱时传递延续记忆一样，交接了新一轮的精神的火种。

    听陈林枫讲完这些，众人都沉默了。

    这时，陈林枫猛地喊出了还是实习生的潘野的编号：“白鹿组第四团预备团员5790。”

    “5790潘野，有！”潘野的眼泪早已打湿了他的脸，混合在擦伤和血痕之中，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可他还是梗着脖子，大声而坚定地回应。

    “不要觉得残酷，总要有人牺牲的。”陈林枫郑重地说了一句跟他前任队长一样的话。

    他朝着潘野和剩下的队员，向这群随他出生入死的战友，标准地敬礼——

    “2833陈林枫，我已无法返回，请你们继续前行。”

    请你们，继续前行。

    这次的陈林枫一语成谶，与他当年差点成为冰雕时所想的一样，在生命最后的尽头，姿势帅气且嚣张。

    他定格在敬礼的动作，流动的光团无声地爆破。

    “队长！！”

    最终强烈的曝光把他吞没，掌心里的三角锥被他捏碎，成功与他结成契约，陈林枫被湮灭的脸上，渐渐开始异化，血管突出皮肤，里面涌动的血液却是黑色的，皮肤完全白化，肌肉扩展了数倍，骨骼和身体顶破了衣服，因皮肤拉扯的痛苦，他瞪大的眼珠布满蛛网一样的黑色血丝。

    蒋池和其他人都不忍心直视，小红毛更是叹息着拧过了头。

    陈林枫迅速地领主化，他嘶吼着告诉蒋池：“我的意识很快就要被蚕食了，你必须要在保证领主化完成后，趁着我还有最后一丝意识对抗之前，用法灵杀了我！！”

    身后的火焰轰隆隆的烧着，因为新的领主出现，所有风向都刮向一边，烈火焚城，飘起漫天的灰烬，陈林枫的身体只是被飘出的火星一燎，就烧起了浑身的大火。

    可他已经没有痛觉，仿佛烈火就是他的新形态，脚往前一步，深坑就像地动山摇。

    蒋池咬紧了后牙，白鹿组队员的哀嚎声充斥在他耳边，就连小红毛都在不断飙着脏话。

    没有时间犹豫。

    蒋池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林枫的变化，一直在冷静地等待最关键的时机出现。

    很快，陈林枫像人猿一样张开双臂，高举着嘶吼了一声，他身上的火焰在把皮肤烧成黑色的块状皲裂痕后逐渐褪去，烧焦的皮肤像石头一样坚硬，裂痕的缝隙还流淌着熔岩一样的橙色高温液体，这让他看起来宛如一个魁梧的熔岩巨兽。

    韦冥缓了缓气，朝着蒋池催促：“就是现在！”

    “已经彻底领主化了！”小红毛眼疾手快地把其他人推后一步，“动手吧，蒋池！”

    陈林枫化成的熔岩怪物顷刻间睁开眼睛，没有眼白和瞳孔，只迸发出剧烈的红光，咧着嘴露出满嘴的石头獠牙和狰狞的笑。

    蒋池只觉得一阵要把人烧得融化的热气扑面，但他仍旧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忍受着极度的高温，问出：“你是否愿意为控制灾害牺牲？”

    熔岩怪物介于领主与陈林枫的意识之间，从狂暴中停了下来，窟窿一样的眼睛里，红光若隐若现，像被来回拉扯着思绪，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分析蒋池问的话。

    “你是否愿意为了控制灾害而牺牲自己？”蒋池又重复了一次。

    这时熔岩怪物的表情变得十分痛苦，裂开的嘴因为张得太大，不断掉落着火星和砂砾，它突然用力地跺了一下脚，震得身后废墟的铁架顷刻崩塌。

    熔岩怪物，或者说这一刻是陈林枫，正在努力对抗着领主化后的意识，这个过程似乎比他异化的时候还要痛苦万分，以至于浑身的熔岩都在翻腾冒泡，不断挣扎着扭动硕大的身躯。

    终于，他艰难地吐出浑厚而胶着的嗓音：“不……不愿意……”

    兽一般低吼的声音回荡在巨坑之中，他的回答，很显然是谎言。

    蒋池身后的光团透了出来，盖过了熔岩的橙光，戴着黑色面具的人影露出半虚半实的样子，站姿优雅，神秘的像贵族一样的审判者姿态，用精美得宛如艺术品的短剑，刺入了熔岩怪物的体内。

    这把短剑并非实体，整体没入了庞大得多的熔岩巨兽，半秒后，却由一道淡蓝色的强光从熔岩巨兽的体内破开迸发，然后巨兽便在所有人的面前，一分为二，身上的石块一块块掉落下来，熔岩碰到地面不断发出滋滋水汽的声音。

    “队长！”潘野失神地想把陈林枫的尸体带走，但面前却什么也没有留下，最终那些石块也融化，深入地表的缝隙，混入血液的泥泞土里，彻底被高温蒸发。

    真正结了契约的领主死了，他们的面前根据表现的不同都出现了通关精华和道具。

    “通关了……”

    潘野瘫软在地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空茫却因为陈林枫的壮举没有消失。

    “终于结束了。”

    烈火和浓烟逐渐止息，太阳光穿越硝烟，重新落在他们身上，最后一片灰烬从废墟里向上飞翔，直到完全消散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幸存的人相互拍了拍肩膀或者交流了几句，大家没有过于感伤陈林枫的牺牲，因为真正的觉醒者知道，也许哪天自己在哪个副本也可能会失去生命。

    感激牺牲者的奉献，同时作为幸存者坚强地活下去，这才是他们的宿命。

    沈清用稍微干净的手背蹭了一下额头，她得到的精华是异常难得的橙色精华，所以她也算完成了自己的目标，拿到手后，她和慕维一是最先离开副本的。

    慕维一跟在自己的女神身后，冲蒋池他们招手：“我的任务圆满完成，蒋池你的表现不错，期待下次见面，哦，还有你们，小红帽和狼外婆……”

    “蛤？”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小红毛才反应过来他最后说的是自己和韦冥，不由得撇了撇嘴。

    蒋池得到的是比沈清更大颗的橙色精华，小红毛也是橙色，正抖着又惊又喜的眉毛，嘴上却说：“常规操作。”

    韦冥和覃明虽然是刚觉醒，但也拿到了橙色精华。韦冥还在端详着手里精华，小红毛已经直接捏碎橙色精华，他身后的“喜剧大师”骤然一现又转瞬消失，说明他已经升级了可以直接召唤法灵。

    “我也走了，回去接受微光组的夹道欢迎，再也不是只有我不能自由召唤法灵了。”小红毛心满意足地舔了舔他的虎牙，给蒋池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又转头很诚恳的跟韦冥说，“还有新交的朋友，我会想你的，不得不说，刚刚那舔狗说得挺形象的，我们这组合确实是小红帽和大灰……哦，不对，应该是小红帽驾着狼骑士。”

    韦冥：“……”你占我便宜。

    作者有话说：

    副本马上就要完结啦——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哦！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