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值得吗?
“额……我的意思是, 人是我救的,怎么好意思只劳烦温大夫呢。”
秀秀找补道,但效果甚微。
谢奚奴抱手靠在墙边, 闭上眼睛假寐。
温越已经坐到了书桌边, 提笔开始写药方。
秀秀只能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个药方是调理内伤的, 药材我给你的医书上都有,你应该知道是哪些。”温越将药方递到秀秀手上后道, “我明日得出门一趟, 得去将先前的病人医治完再回来,我们三日后再出发。”
秀秀接过药方, 温越很细心,每种药的后面都批注了放在哪个药格,秀秀小心地将药方放进荷包里, 用力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等你回来。”
回去的时候,已到深夜。
谢奚奴一路无言。
秀秀走在里侧, 时不时抬头去看谢奚奴。
“刚刚我对你语气凶了那么一丢丢。”秀秀找话道, “是因为有点着急了,你别生气啊。”
“没事, 是我的错。”谢奚奴说完,又安静地往前走, 没有继续搭理她的意思。
月光下, 他的眉眼发梢都沾染了一抹清辉, 看上去略显冷淡。
秀秀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
其实她是有点理亏的。
先前她不知道,现在知道那个人是男主后, 她就不由记起了小说里的剧情。
既然一个是男主,一个是反派,那针锋相对的机会不会少,谢奚奴似乎天然地讨厌江清风。
从出场开始,就屡次对他下狠手。
但男主毕竟是男主,是有主角光环的,最后江清风当然是安然无恙地活到了最后,与女主云姝解除所有误会,互相坦白了心意,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只有谢奚奴,被留在迷雾之森的最里层。
没人知道他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从未有人活着从那走出来过,谢奚奴是唯一一个,但即便能活着出来,他也因为瘴气入体,无力回天。
虽然不是江清风直接杀了他,但迷雾之森那场战役,江清风是操刀者。
谢奚奴现在毕竟是自家的孩子,救了一个在未来可能会害死他的人,秀秀还是感觉很抱歉。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秀秀便将江清风接到了家里。
毕竟温大夫要出远门,没人照顾他,她也不方便一直往那跑。
江清风还没醒,是谢奚奴将他扛回去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对病人应有的温柔,到家后“砰”地就将他扔到了床上。
动作之粗暴让秀秀胆战心惊,深怕给他扔得毒血逆流,提前毒发身亡了。
或许真的是谢奚奴的动作太大力,将他扔醒了。
中午的时候,秀秀刚煎完药,便听到了床上的动静。
江清风扶着头缓缓坐了起来,呼吸间是浓浓的药香,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里是哪,环视了许久,才将视线放在了拿着蒲扇的君秀秀身上。
他忍着浑身的不适,缓缓地开口:“这位大姐……”
秀秀掀开炉盖的手微微一顿,她看向江清风尚且虚弱的脸。
不得不说,不愧是男主,哪怕就穿着一件沾血的里衣,发丝凌乱,看起来落拓地要命,但还是难掩他俊美的容颜,剑眉星眸这个词恐怕就是为他而造的。
因为疼痛,他的下颔绷得有些紧,正抿唇静静凝视着她。
秀秀愣了很久,才开口:“你刚刚是在叫我?”
江清风点了点头。
恰时,谢奚奴提着一篓鱼进屋,秀秀忙喊道:“阿奴。”
谢奚奴走过来见到江清风已经醒来,默了一瞬,看向秀秀:“怎么了?”
“我们在哪捡到他的?”
谢奚奴道:“苇塘前的枯丛里。”
秀秀点点头:“把他扔回去吧。”
“……”
江清风一愣,随即俊逸的脸上浮上一抹薄怒,但他不擅争执,更不愿意多浪费唇舌,忍了一会儿,才道:“这位姑娘。”
秀秀马上笑起来:“怎么?”
江清风拱手道:“感谢姑娘救命之恩,日后江家必有重谢。”
秀秀将药递给他:“别高兴得太早,你现在体内的毒还没解,我们还得去迷雾之森给你找解药。”
江清风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但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女子,竟然知道迷雾之森……
“我们村有个大夫是长留山的,我听他讲的。”看出他的疑虑,秀秀道。
江清风也没有因为怀疑别人而不好意思。
他出门历练了这么久,已经不是当初未经人事的小少爷,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信任。
等他喝完药,秀秀便出了房间,这男主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往那一坐就像在下逐客令。
明明就是在自己家,秀秀愣是呆不下去。
她正洗着碗,谢奚奴来到她身边。
陪着她洗完碗,他问:“两日后你要去迷雾之森?”
洗碗的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沿着翠竹空管,一路引到了院子,平日不用的时候便用木塞堵住。
将木塞堵回空管后,秀秀甩了甩手道:“是啊,怎么了?”
“为了一个陌生人,有必要吗?”他静静看着她。
她也不是大圣人,当然没必要。
但这个不止是陌生人啊,还是有主角光环的男主,严格意义上说,他和女主就是这个荒诞世界的主神,他俩之间要是有谁消失了,那整个世界都得消失,到时候恐怕除了她,万塘村的村民,还有谢奚奴,也都会消失吧。
但这些话她也不能直言。
秀秀想了想,道:“有必要啊,因为他长得好看。”
谢奚奴顿了顿,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道:“长得好看你就能为他做这么多?”
“对啊。”
谢奚奴:“……”
江清风身上的毒虽会伤及性命,但在毒发之前,倒并没有多余的症状。
他其他伤势并不重,只有几处轻微的剑伤,秀秀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才得知,是悲山那帮散修在作祟。
与其说是散修,不如说他们已经堕魔了,一群在仙门混不下去的人开始对普通老百姓穷凶极恶。
“没事,再过几年就好了。”秀秀安慰道。
江清风抬眸,声音冷冷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过几年谢奚奴执掌悲山后,虽然他还是个大反派,但也没有变态到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平民下手,他对底下的约束力强了,寻常百姓的伤亡也就跟着少了。
但这话她能说吗!
“我就是觉得仙门这么厉害,以后那些魔修肯定会被一网打尽的哈哈哈。”她干笑几声。
淦!这个江清风和谢奚奴是两兄弟吗!怎么一个德行!看人的时候都冷冰冰的,冻得她头皮发麻。
“还要粥吗?”见江清风的碗空了,秀秀问道。
为了照顾病患(主要也是懒得做饭),这几日的主食都是喝粥。
江清风点了点头,刚要递碗,就听谢奚奴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知道的明白江少爷是中毒了,不知道的怕是以为断手断脚了。”
碗在半空中一转,江清风又收了回来:“我自己去吧。”
秀秀尴尬地点了点头。
一顿饭毕。
江清风看了一眼谢奚奴,又转头对秀秀道:“君姑娘,感谢你这段日子的照拂,若我有幸能活着回江家,必定涌泉相报。”
谢奚奴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或许你爹早就把你忘了呢。”
“阿奴!”秀秀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呼了一声。
谢奚奴没理会,只看着江清风。
江清风对这种没什么礼貌的言语不为所动,只轻哼着表示不屑,山野之地教育出来的人果真就是这么低俗不堪,不知礼数。
“不劳谢小公子费心。”江清风冷冷道,“我父母恩爱,未曾有过妾室,我是父母唯一的儿子,更是江家唯一的少主。若我出了什么意外,不止父母痛心,江家更是会出动全部门生,也要将那些贼人绳之于法。”
言下之意: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我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也逃脱不了,担待不起。
谢奚奴弯了弯唇,笑了一下,笑意却未达眼底。
“是吗,那便祝江少爷健康平安了。”
“多谢谢小公子吉言。”
这两人争锋相对,秀秀尴尬地收起碗筷:“要不,你们出去打一架?”
“……”
“……”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了,温越如期归来。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包袱便坐上了马车。
是的,三人。
谢奚奴的原话是:“只有傻子才会为了无关的人以身涉险。”
秀秀:“???”
不过这样也好,秀秀也不希望他冒险,而且他和江清风两个人这么不对付,同行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温越负责驾车。
马车里,只有秀秀和江清风两个人。
秀秀拂起窗帘看着沿途的风景,忽然听江清风的声音幽幽传来:“迷雾之森或许会有危险。”
秀秀回头:“啊,有温大夫在应该没事吧,听他说只在最外层。”
“你不怕吗?”江清风问。
秀秀想了想好像还真还好,毕竟再可怕的她也见过了,再说主角都有主角光环,到时候她就黏在江清风身边好了。
“还好吧,毕竟关系到你的命。”你的命也是我的命,秀秀心道。
江清风沉默了一下:“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哈?”秀秀一愣。
江清风别过头,不看她,目光望向窗外的风景,声音淡淡的:“你年纪有些太大了。”
“哈??”
“对不起。”
“哈???”
等等,小兄弟,你说啥呢???
或许是秀秀的表情过于吃惊,江清风终于纡尊降贵地将目光挪到了她身上,他抿了抿嘴,似乎在酝酿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道:“君姑娘,我很感谢你的帮助,但我是江家独子。”
秀秀点了点头,她知道啊,咋了,当谁还不是独生子女了?
见她点头,江清风继续道:“我的婚姻需经过父母做主,不是仙门大家的嫡女也会是皇宫贵族之女。”
这个秀秀就不认同了,小兄弟,你以后对象那可是贫穷少女啊!
秀秀决定为女主提前铺路:“江小少爷有所不知,感情是可以冲破世俗的枷锁的,哪怕,你未来对象她可能家世比较差,但……”
“而且我今年才十五。”江清风继续打断她,“与君姑娘差的有些多,我暂时也不会有成家的打算。”
“所以真的很抱歉,君姑娘。”
“……”君秀秀这回是彻底听明白了。
敢情我们的男主角还是个自恋狂?
神经病啊!她又不是恋童癖,还能对个十五岁的小屁孩感兴趣???
秀秀憋得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看在江清风眼里就是被说中了心事害羞了。
秀秀张了张嘴刚要解释,那头江清风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抱剑倚在一边,闭目假寐。
“……”秀秀被气得头疼,要不是他是男主,还有病,甚至想冲上去踩他两脚。
秀秀拂开车帘跳到了车前座,吓得温越蓦地收紧缰绳。
“你小心点。”温越皱了皱眉,在她坐稳后才轻轻挥了一下马鞭,“怎么跑出来了。”
秀秀盘腿坐在他身边:“外边凉快。”
“现在是冬天。”温越无奈道。
“来陪你聊聊天。”秀秀继续道。
“你真是……”温越别过脸轻咳一声,耳根微微发红。
天上渐渐落起了小雪,路上积起一层薄雪,马车行得越来越困难。
温越摘下斗笠给秀秀戴上,回视着她诧异的目光,道:“外头雪大。”
迷雾之森不算太远,只是上山的路途比较艰辛。
雪越下越大,越往山上走,寒风越是刺骨。
到半山腰时,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
温越担心三人在雪山走散,便准备了一条麻绳,一人拽着一节,由领头的温越带路,一路往上走。
江清风的伤还未痊愈,体内的毒还潜伏着,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于是便攥着绳子跟在最后面,缓步挪动。
逆风中,雪花划过脸颊,像刀割一般疼。
秀秀躲在温越身后仍旧被风雪糊了一脸,时间久了,感觉脸又麻又僵。
好在山路虽然艰辛,但温越门清路熟,三人走走停停,不过两日便越过了山峰。
秀秀原本以为越到顶峰氧气越稀薄,温度也会骤冷,但并没有,到山顶的时候,雪水已经消融,徒留漫山的雾气。
山顶云雾迷蒙,呼吸间满是湿润的气息。像是随时会落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雨。
“这里便是迷雾之森?”又走了一会儿,秀秀问道。
好像与平常的山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温越摇了摇头:“还得先开阵。”
“怎么开?”秀秀问道。
温越道:“我会处理,你们只需要呆在原地,无论发生什么,都等我回来再说。”
秀秀愣了愣:“会发生什么?我们只在第一阵圈的话,不是没有什么危险吗?”
“还是会有的。”温越道,“最近来这里采药猎妖的散修甚至魔修有些多,一些结界可能受到了破坏,或许会有妖兽从其他阵圈跑出来,总之谨慎为妙,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动。”
“好。”秀秀当然不敢乱动,嫌自己命太长吗,他们一个是有道法的医修,一个是有主角光环的男主,她可就是个小炮灰,必须得时刻听从指挥。
温越已经没入了雾色中。
秀秀将江清风扶到一旁的树边坐下。
江清风的脸色有些苍白,额上渗满了细碎的汗珠,连日的行程带动了他体内的毒素,这会儿身体里面就像是冰火两重天。难受的紧。
秀秀掏出手帕想给他擦汗,手刚抬起,忽然想到这位男主哥是个脑补帝,于是干脆将手帕塞到了他手中:“你再撑一下,等我们摘到草药就好了。”
江清风没力气说话,攥紧手帕,虚弱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雾气渐渐消散,像剥丝抽茧般渐渐还原山顶本来的面貌。
这里怪石嶙峋,层层叠叠,与藤蔓交缠在一起,四周爬满了各种诡异的虫蜂,秀秀忍住恶心快速环扫了一番,发现这里果然如传言所说,长满了各色各样的奇异植被。
现在算是开阵了吗?
“温大夫?”秀秀站起身,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周围除了诡异的回声,便是异鸟穿过枝叶的声音。
“温大夫,你在吗?”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江清风挣扎着要起身。
秀秀忙制止他:“温大夫说了,在他来之前我们别乱动。”
江清风点了点头,抱剑靠在树干上,紧紧地盯着山谷深处。
过了不知多久,山谷深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深深浅浅,像是踏过枝叶极速跑来。
秀秀与江清风对视了一眼。
“温大夫是你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踩出那片黑暗之处。
秀秀探出头,想看清楚。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更急促的脚步声:“快跑,那是朱厌!”
秀秀一愣,还不待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人牵住了手腕往另一边的山径跑去。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原本消失的寒意瞬间席卷而来。
他们沿着蜿蜒小径一路跑到丛林深处,秀秀才甩开抓住她的手。
跑得太急太快,心跳如雷鸣,秀秀喘了许久,才平复心跳,抬眼道:“温大夫,已经开阵了吗?”
牵住她手跑的人正是温越,此时他站在一棵枝藤底下四处张望,见确实没有什么东西跟上来后,这才松了口气,看向秀秀:“开了,现在开始你的每一步都可能有危险,跟紧我。”
秀秀点了点头,跟紧他走了两步,忽然记起了什么,猛得抬头:“江少爷呢?”
温越也止步回头看了一眼:“可能没跟上来。”
没跟上来?!
秀秀头皮一炸,要是江清风出了什么危险,她岂不是要跟着陪葬?!
“我回去找他!”不敢耽搁,提起裙摆,秀秀便要回头。
手腕却蓦地一紧。
“别去,有危险。”
四周的温度又发生了变化,此刻已没有寒风侵肌,反而变得火伞高张,从脚底腾升的烫意热得人有些烦躁。
这里的四季像似乎被打乱了节奏,开始不停变化。
秀秀热得擦了一把汗,看向温越:“那有没有其他办法?把他留在那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温越不说话,依旧站在藤蔓下,光线昏暗,将他的神色掩得晦涩难辩。
良久,他的声音才慢吞吞传来:“出事便出事吧。”
“什么?”
秀秀现在才发现温越的声音有些怪怪的,像是嘴里含着什么,听起来有些粘腻。
温越的身影动了动,绕过地上缠绵的藤蔓,朝她走来,边走边道:“现在回不了头,我们先出去想办法回来救他。”
秀秀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直到撞到身后的槐树干上,才停下脚步,强作镇定地问道:“温大夫,你刚刚说的朱厌是什么呀?”
“朱厌?”温越笑了笑,“一种类人的怪物罢了。”
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明明身形都曝在光线下,偏是他的脸微微低垂,埋在黑暗中,怎么也看不真切。
秀秀抓着树皮挪了几步。
“你在害怕我吗?”温越开口。
他的声音……
秀秀头皮发麻。这确实是温大夫的声音没错,但唇齿间黏黏糊糊,就像……就像他的嘴里在不停地分泌口水。
“温……温大夫,不然我还是回去看看江少爷吧。”秀秀感觉自己腿都快软了,扶着树根,就想往回跑。
但怎么跑的了,“温越”已经站定在她面前,缓缓地抬起了头。
这一眼,差点把秀秀吓得直接入葬。
只见昏暗中,那张抬起的脸确实有半张脸与温越相似,但另外的半张像是被这炎热的天气烤化了一半,有一部分皮肤甚至已经溶解,化在了衣襟上。
秀秀一阵反胃,别过树根,转头就跑。
但脚底下的藤蔓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她的动作,一路游动,将她直直地绊倒在十步之远。
眼看那怪物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秀秀甚至能听到,它的脸和口水搅和在一起,化成一团的声音。
“我会慢慢吃了你,不要害怕。”怪物提起秀秀的后颈,强迫她正视他,“先吃你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秀秀再也忍不住,蹬着腿狂叫。
各路神仙哪位都好,谁能救她谁就是她亲爹!!!
眼看那怪物的血盆大口朝她张开,忽然一阵风声掠过,秀秀身子一松,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啊!!!”耳边是怪物撕心裂肺地尖叫声。
秀秀抬起头,正好看到那怪物的脚底忽然窜出一团火焰,张牙舞爪地席卷着怪物,将它慢慢吞噬。
在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火势越来越大。
有人踩过枯叶,跨过藤枝,从火光的另一头缓缓走来。
赤红的火舌跳跃着,将空气焚烧地仿若一块抖动的水帘,秀秀从那片模糊的火帘中看到了脚步的主人。
他没有了往日淡薄的笑容,微微抿着嘴,走到她面前时,眸光泛着寒意,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
周遭炙热的温度已经渐渐褪去,迷雾之森的四季切换到了春夜。
冷月如勾,少年负光而立,眉梢眼角皆是明月清辉。
秀秀张了张嘴:“阿奴。”
少年眸光微动,却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伸手将她从地上一把拉起。
秀秀有些错愕:“你怎么会来?”
谢奚奴看着她:“我不来等你被吃了,好继承你三个碎银的遗产吗?”
秀秀讷讷:“你怎么讲话这么毒?我怎么可能只剩三个碎银?明明是三个碎银零二十文。”
有什么区别吗?
他打量着她,确定她没有受伤后,便没有丝毫犹豫,转过身就走。
青春期的少年就是这么讨人厌。
秀秀咬了咬牙,不敢停留,提着裙摆小跑着追上了他:“你突然生什么气?”
“没有。”
“还没有,你的脸色比阿施家养的芦花鸡还差。”秀秀又追了几步,“你怎么走那么快。”
前方的身影忽然驻足,转身看她,秀秀一个脚底没刹住,直直地撞了上去。
“嘶——”秀秀吃痛地捂住鼻子。
十四岁的谢奚奴已经是少年初长成,个子比秀秀高上一个头,这么一撞,直直地就撞到他的胸口,硬邦邦的,痛得秀秀眼冒金星。
真是个死小孩!
谢奚奴凉凉地看着她:“为了不认识的陌生人,差点命丧于此,值得吗?”
秀秀一愣,闹半天别扭原来是因为担心她吗?
夜风拂过枝叶,“簌簌”作响。
气温又渐渐转凉,秀秀心中却一暖。
“你是担心我,才来的吗?”
“不是,路过。”他道。
秀秀笑眯眯道:“噫,口是心非,嫂子没白疼你。”
“我不是与你在说笑。”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差点被怪物裹腹的后怕,他的声音愈发漠然。
为了一个陌生人,值得吗?
如果她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如果他没有跟过来,如果……
谢奚奴闭了闭眼。
秀秀撇了撇嘴,不是的,主要是为了她自己,而为了自己,怎么都是值得的。
秀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转移话题:“你呢,你不是说只有傻子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以身犯险吗?”
谢奚奴闻言,并不理会,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阿奴。”秀秀追的气喘吁吁,觉得这人怎么跟来了大姨妈一样,情绪多端,只得安抚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是傻子,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亲人,你来救我,我其实很开心的。”
没有回应。
秀秀拍马屁:“我几年前就想说了,你那个放火的功夫真的帅!叫什么名字啊?”
依旧没有回应。
秀秀继续拍马屁:“唉,你还背着我送你的杀猪刀啊,你别说,这剑看起来普通,但你背起来那档次蹭蹭蹭……”
秀秀话音未落,前面的人又停下了脚步。
这次刹车及时,没有撞上去,秀秀错愕抬头:“怎么了?”
谢奚奴默了一瞬,错过她,回头走去:“走那边。”
“……”敢情是走反了。
走出丛林回到原地时,仍旧不见温越的身影,连江清风也不见了。
秀秀有些着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谢奚奴环扫了一眼四周,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摇了摇头:“先出去吧。”
秀秀犹豫道:“但是药草……”
谢奚奴瞥了她一眼,视线凉薄,秀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反派这个气场真的从小到大都让人难以招架,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先撤再说。
秀秀不认识路,紧紧跟在谢奚奴身后,找话道:“刚刚那个怪物是什么?”
谢奚奴没回头:“不知道。”
我信你个鬼,秀秀忍不住翻白眼。
虽然不清楚明明躲过原有剧情,反派并没有被推入鬼道,按理来说他也应该还没有原书中看杀天下的能力,是个普通人才对,而他却从九岁起就会一些术法,甚至能把黄泉海那帮人直接杀了。
这让秀秀难免有些疑虑,但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原书从来也没有细写过这方面,或许反派的有些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吧,一旦接收了这个设定,秀秀也自然而然地就觉得谢奚奴应该懂的比她多。
这会儿他说不知道,秀秀却有些不相信。
谢奚奴确实知道。
那怪物是朱厌的一种,善于模仿人类,喜食人类,手段残劣,一般是藏匿于第三阵圈,现在却出现在这,必然是被人破坏了结界。
不过倒也不急,迷雾之森有天然地屏障,上辈子他连毁五个阵圈,最后也被自动修复,这么点破坏,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
谢奚奴走在前面,脚踩过之初,藤枝都如火灼,往后缩去,为他们让出了一条空路。
秀秀忍不住咋舌,果然恶人更有恶人磨,连藤妖怪都怕大反派。
二人沿着空路走出了山谷,四周清晰的视野慢慢又笼上了浓云重雾。
明明只隔了几步远,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走出没多久,便看到不远处树根下的温越与江清风。
见到他们没事,秀秀马上从谢奚奴背后钻出来,跑了过去。
“吓死我了你们!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她跑到树底下,才发现好像真的出了点事。
温越还好,只是衣衫褴褛,没受什么伤。
江清风就不怎么好了,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将脸上的伤口衬得愈发触目惊心。他躺在地上,唇边溢出了深红色的血,看起来俨然已经毒发。
“秀姑娘,你没事就好了。”温越见到她,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将视线投到秀秀身后,踱步而来的谢奚奴上,怔愣了片刻。
秀秀蹲下身去看江清风:“发生了什么?”
温越回过神来,看向秀秀:“我在路上撞上了朱厌,想出去提醒你们,却正好撞到你被带走……”
说到这他有些抱歉,微微低了低头:“想去追的时候却被藤蔓挡住了路,江少爷被藤蔓击中,毒性提前发作,我便先将他带出来,打算给他施了针,便回去找你,你……”
他顿了顿:“你没受伤吧?”
秀秀摇了摇头:“不要紧,阿奴救了我。温大夫,你采到药了吗?”
“没有……”
温越更羞愧了。
他来迷雾之森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按理说迷雾之森的外圈只有一些通灵性的植被和小妖,不会伤人,虽然听人说结界有松动,但也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结果,百毒草没采到不说,还差点把秀秀害了。
秀秀看向江清风。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正费力地睁开眼,挣扎着要起身。
“没事……”他的声音像是坠着秤砣,愈发吃力虚弱。
秀秀想阻止他的动作,却反而被他握住了手腕,借力坐起身。
“萍水相逢罢了,能为我冒险,已经很感谢了。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劳烦各位以后若有机会路经姑苏,帮我带封口信给家父……”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秀秀心中一梗,刚要说话,系统的声音便尖利地传来:【警告,男主生命垂危,请宿主尽快找取解药。】
这声音震得秀秀头皮发麻,忙伸手搭上江清风的肩:“先不忙活讲遗言,我去帮你摘药!”
说罢,她便要起身。
温越一愣,忙阻止她:“秀姑娘,你只是一个凡人,况且又不认识药,可怎么去?我去吧。”
你去?
不是秀秀不信任他,这温大夫在书里连个姓名都没有,比周秀秀还要炮灰,他去不就是为男主送人头吗?
但她一人也不敢去,便试探道:“那我们一起去?”
江清风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身中剧毒,此般咳嗽,差点缓不过气来,秀秀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秀秀安慰道。
温越也道:“你放心,江少爷,我现在就帮你去取药。”
“我也一起去。”
他们三个蹲在一起,画面好不凄惨,像是要去刀山火海舍身送命一般。
谢奚奴在一边冷冷地看着,直到秀秀真的要起身再回去时,他这才微微抬眸。
“我去吧。”他的声音很轻,落在风里却像个定心剂。
他站在离他们三步远的位置,解下了背上的剑。
这是秀秀送给他的,因为没有合适的刀鞘,谢奚奴便一直用粗布缠绕着。
秀秀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剑身稳稳地横掷在她的手心。
秀秀抬头看他:“你……”
“剑你拿着护身,我一个人去。”谢奚奴道。
温越起身道:“这怎么行,你也只是一个……”
谢奚奴并不听他废话,转身便消失在浓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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