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血海里的彼岸花。

    雨夜, 瓢泼大雨混着冷风袭来，玉淮星追出门口时小毛团已经下了楼奔向外面。

    暴雨倾落砸在地上「哗啦」作响，玉淮星一边喊叫着小毛团的名字一边追到雨里。

    冷雨朦胧, 小毛团的身影渐渐隐秘在了雨幕上，豆珠大的雨珠重重砸在玉淮星身上, 砸的他生疼。

    “小毛团！”他大声的呼喊着小毛团，可是却始终见不到那团毛茸茸的白色。

    紧张的四处寻找, 他生怕会错过哪个角落。

    着急不安和害怕一起涌上心头, 心脏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他捂着心脏靠在树干上，雨滴透过枝叶砸在他已经湿透的衣服上。

    手紧紧的抓着掉了红色的空荡荡的手腕，白皙细嫩的皮肤被他抓的印着深深的指痕。

    心里的那道堤坝仿佛顷刻间被冲毁，一些记忆闪过, 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不知道小毛团为什么突然要跑走，也不知道小毛团要跑到哪里去。

    这一刻他人生里亮起的那一束引诱着他活下去的火光似乎在逐渐熄灭, 被他抓着的手腕皮肤被指甲磨得有些破皮。

    雨水渗过伤口，一阵阵刺疼袭来, 他眼神涣散的看着前方, 硬撑着身体往前走。

    “小毛团……”

    他深呼吸着, 感觉整个人的灵魂像是被抽离，精神也有些恍惚。

    在雨中行走，雨水砸落的疼痛他仿佛没感觉似的只顾着往周遭去看。

    混在雨声中传来微弱的震动声,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很久很久, 玉淮星才稍微有所察觉。

    电话接通, 那边传来男人磁沉的嗓音, 玉淮星站在雨中沙哑的声音轻声开口：“顾辞念……”

    在听到玉淮星声音的瞬间顾辞念语气里满满的着急和紧张：“星星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雨声, 你在哪？”

    雨声噼里啪啦的透过手机听筒传过去, 顾辞念越发着急和慌乱：“星星你说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紧握着手机，玉淮星心脏疼的他出声都有些艰难：“小毛团它、它不见了……”

    冷雨越下越大，玉淮星独自走在雨中，用沙哑的声音拼命喊着小毛团。

    他从没想过小毛团会突然就这样跑掉，他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然小毛团为什么会忽然离开他？

    好不容易被顾辞念捂热的身体现在在冷雨中变得比之前淋了暴雨还要冰冷，他身体不自觉的瑟瑟发抖，可是他一刻也没敢停下。

    “星星！”不远处忽然传来顾辞念紧张又不安的声音，下一秒男人就冲过来把厚衣服披在他身上紧紧的抱住他。

    “没事的没事的，我帮你找！”雨伞遮挡在玉淮星的头上，男人宽大温暖的怀抱把他整个人全都拥进怀里。

    “它可能只是有事跑出去了，待会就会回来了。”顾辞念紧抱着玉淮星不断的安抚着，眼眶泛红，满眼的心疼。

    他不敢想象刚才如果不是他心脏抽疼满心的不安打电话给玉淮星，玉淮星还会在冷雨里受多少折磨。

    玉淮星身体即使底子养好些，可他还是容易受凉，这样的天气玉淮星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我们回家，我们先回家。”顾辞念轻轻抚摸着玉淮星冰凉的脸，不断顺抚着他的脊背安抚着。

    淋了那么久的冷雨他身体不断的发抖，本就浅色的双唇此刻更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从顾辞念怀里挣扎出去，他不断摇头：“不、不回去，小毛团……要找小毛团。”

    脑海闪过温碧玉在寺庙掐着他说的那番话，他又紧紧的握住掉了红绳的那只手的手腕，声音有些颤抖。

    “它走了，小毛团它、它会不会像奶奶那样离开我？”

    抓着手腕的手力度不断收紧，本就被弄破皮的手腕现在更是惨不忍睹。

    “星星！”顾辞念着急的赶紧握着玉淮星紧抓着手腕的那只手，他一边哄着一边掰开他那只手。

    “星星你先把手松开，听话，这样会受伤的。”他无措又心疼的抱着玉淮星，“宝宝听话，不要伤害自己，难受的话就抓我的手，星星……”

    玉淮星推开顾辞念，想起什么似的赶紧继续往前跑，但下一秒却被顾辞念拉住手臂。

    “星星你要去哪？”

    “找小毛团，我要去找小毛团……”

    玉淮星紧攥着拳头，喃喃低语：“要是它不想跟我生活在一起那我就帮它找新的家庭，但是我得确认它没事，它必须没事……”

    “没事的，小毛团会没事的！”顾辞念一把将玉淮星扯向他的怀里，他紧紧的抱着他生怕他会再次弄伤自己。

    “我帮你找，星星我帮你去找小毛团。”他一边顺着玉淮星的脊背一边轻声哄道，“星星你先回家，我帮你去找小毛团，家里得有人才行啊，要是小毛团回家没看到星星你又跑出去了怎么办，对不对？”

    感觉到玉淮星的身体怔愣了下，顾辞念知道玉淮星这次是听进去了，赶紧继续说道：“这么大雨，要是小毛团再跑出去真的出事了怎么办？所以星星你先回家，可能待会小毛团就跑回家了。”

    就这样哄着，顾辞念把玉淮星带回了家。

    找来衣服给玉淮星换上，顾辞念给他披上厚毛毯，又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顾辞念……”玉淮星手里捧着热水，眼底的慌乱和急切始终蕴在眼底。

    “我知道，我现在就去找小毛团。”顾辞念轻轻抚摸着玉淮星的脸不放心的嘱咐道，“小毛团可能会回家，星星你好好待在家里哪都不要去，知道吗？”

    玉淮星猛地点头，顾辞念心疼的亲亲他的嘴角才起身出了门。

    临走时还不安心的回头看了好几眼。

    一道闪电掠过，外面忽然雷声轰响，玉淮星窝在沙发上紧紧的盯着门口，一秒也没有离开视线。

    令他不安和害怕的记忆掠过，他又不自觉的紧抓着已经被他抓破皮的手腕。

    “小毛团……”他轻声的呼唤着，抓着手腕的手无意识的加重了力度。

    雨水不停歇的如崩堤泄洪，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雷又响了多少个，在嘈杂的雨声中门口终于有了点动静。

    玉淮星紧绷的身体怔了下，他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腕，破皮的地方已经渗出了丝丝血液。

    脑袋「嗡」的一声忽然闪过众多思绪。

    “嗷呜！”

    在偌大的雨声这声「嗷呜」几乎混在里面听不清，玉淮星猛地抬头，望见顾辞念怀里抱着的，被雨水打湿毛茸茸的毛发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小小的一团，他快速冲过去把它抱住。

    “小毛团！”

    “嗷呜！”

    小毛团用头去蹭玉淮星的侧脸，湿湿的毛发沾湿了玉淮星的脸和衣服。

    “星星……”顾辞念心疼的想把玉淮星抱在怀里，可是他身上的衣服也被雨水打湿，浑身都透着冰冷的气息。

    他攥了攥拳头，赶紧去沙发上拿过那条厚毛毯把玉淮星裹住把他拥进怀里。

    抱紧玉淮星，隔着厚毛毯顾辞念都能感受到玉淮星一直绷紧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心疼的不断轻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小毛团回来了，没事了……”

    把头埋在顾辞念肩膀上，也许是因为小毛团回来了玉淮星绷紧到僵硬的身体一旦放松下来就站不住，直接软在了顾辞念的怀里。

    男人隔着厚毛毯轻拍着玉淮星的背脊，哑沉的嗓音放轻，温柔又耐心的一边哄一边紧紧抱着他。

    “嗷呜嗷呜！”玉淮星抱着小毛团，被顾辞念直接把人和小团子一起抱住，在两人怀抱间的小毛团不断蹭着玉淮星的下巴。

    很少见小毛团这样的急切，玉淮星低下头瞧见小毛团嘴里叼着的红绳瞬间怔愣住，泛红的眼眶更是一瞬间被涌上来的热意盈满，模糊了视线。

    小毛团嘴里叼着的是——玉淮星不小心掉了的奶奶为他求的红绳。

    抬起手，玉淮星僵硬的指尖有些颤抖，接过那条红绳他眼里蓄着的眼泪从眼眶滴落下来。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小毛团的鼻子上。

    “嗷呜……”小毛团轻轻哼唧声，伸出舌头舔了舔玉淮星脸颊上的泪痕。

    “小毛团，你跑出去是为了帮我找红绳吗？”玉淮星拿着红绳的手紧紧的攥着，眼眶忍不住又涌上热意。

    “嗷呜！”小毛团哼唧的用头去蹭玉淮星的下巴，“嗷呜……”

    “小毛团谢谢你……谢谢……”抱着小毛团，玉淮星眼里的泪珠止不住的掉落。

    之前因为小毛团突然跑出去而掠过的无数让他不安和难过的想法在这一刻全然消失，在泪水朦胧中他似乎听到了奶奶含着笑意的声音。

    “星星，奶奶一直在。”

    “星星你要幸福啊。”

    深深的闭上眼睛，玉淮星弯起嘴角，紧抱着小毛团，他心里轻道：奶奶，谢谢你一直守护我。

    “星星不哭。”顾辞念伸手轻轻的抹去玉淮星眼尾的泪水，看着玉淮星通红的眼睛他心脏也跟着揪起来。

    眼底笼着满满的心疼，他亲了亲玉淮星的眼尾，喑哑的嗓音哄着：“星星你衣服湿了，小毛团身上也湿了，我们先洗个澡，不然容易着凉，好不好？”

    玉淮星抱着小毛团，身上的衣服早被它湿漉漉的毛发沾湿。

    额头蹭了蹭小毛团的额头，玉淮星轻轻点头。

    在浴室洗完澡，玉淮星被顾辞念裹上浴巾把他抱出去，小毛团也被大毛巾包裹住窝在玉淮星怀里。

    洗了澡之后玉淮星的情绪稳定了很多，顾辞念单膝跪在玉淮星面前，微仰着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我先给小毛团吹干毛发，你先喝点姜汤。”

    玉淮星现在一心记挂着小毛团，待会小毛团没吹干毛发玉淮星抱它肯定又会蹭湿衣服。

    今天拍戏玉淮星已经淋了很久的冷雨，在小毛团跑出去时好不容易暖和的身体又淋了雨，他一直都担心玉淮星这样会受凉。

    手里捧着顾辞念给他煮的姜汤，玉淮星感觉到热度透过瓷碗传到他的掌心。

    喝一口姜汤，暖呼呼的姜汤顺着咽喉进入胃里，连带着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抬起眼眸，瞧见小毛团湿漉漉的毛发在顾辞念手里的吹风机下慢慢变回原来蓬松柔软的模样，玉淮星轻轻的笑了笑，漂亮的眼眸含着柔软的笑意。

    “星星。”顾辞念给小毛团吹干毛发，把之前温着的鸡蛋羹端来一口一口的喂到玉淮星嘴边，“吃一点。”

    手里拿着喝完了姜汤的空碗，玉淮星指尖瑟缩了下，长睫轻抬，慢慢张开口。

    温热的鸡蛋羹入口即化，香浓的鸡蛋香在嘴里化开，裹满了整个口腔。

    大半碗吃完，玉淮星缓缓摇头：“我吃不下了。”

    顾辞念没勉强，勾唇笑了笑说「好」，然后把剩下的鸡蛋羹都吃完。

    这场暴雨似乎没有停止的趋势，黑夜笼罩着，外面亮起的路灯都显得那么朦胧。

    房间里飘散着淡淡的玫瑰精油的香气，能安抚疲惫的精神。

    “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顾辞念牵过玉淮星的手，连同玉淮星怀里的小毛团一起拥进怀里。

    男人炙热的体温缓缓传过来，玉淮星微凉的手也被顾辞念温暖的掌心包裹，他的心尖忽然像是被烫了一下，无意识的瑟缩下。

    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这一夜玉淮星又做了个梦，梦里他在那团一层又一层拨不开的云雾中穿行。

    梦里一直唤着他的声音逐渐的清晰起来，在那一声声苦楚的低喃里朦胧的云雾中透出几缕阳光，随即那团云雾逐渐的在温暖的阳光下缓缓散开。

    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专门打造的冰城，在偌大的冰城里房间的布置和他曾经画的一张画里的房间毫无差异。

    只是……在床的那个位置，是一副冰棺。

    他缓缓的朝那副冰棺走去，冰棺的工艺精湛，雕花全都栩栩如生。

    越走近冰棺他的脚步不知道为什么越沉重，一段很短的距离他走了许久。

    去到冰棺面前，瞧见冰棺里躺着的那个人他眼底很平静。

    在上一次梦里，在梦的最后他就看见了这座冰城和冰棺，以及冰棺里的那个人。

    不同的是……上次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这次他能清晰的看见这一切。

    冰棺里的这个人和他面容无异，只是白皙的肌肤变得愈加的苍白清冷，本就浅淡的唇色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玉淮星知道，这个他已经死了。

    缓缓抬起手，他想去触碰冰棺里的「他」，但他的手径直穿过里冰棺里的「他」。

    他长睫颤动了下，忽然间听到了开门声。

    转过头朝后看去，他看清朝他走来的高大帅气的男人怔住了。

    朝他走来的男人那张脸依旧俊逸帅气，只是他的眼底笼着狠厉和没能散掉的戾气。

    他眼底印着浅灰色的阴影，身上的气场和以前一样强大，但不同的是他仿佛能看见那团强大的气场是令人恐惧的黑色。

    “顾辞念……”玉淮星无意识的开口。

    但眼前的男人却没有停下脚步，始终往前走，直接穿过了他走到冰棺里的「他」面前。

    转过头，玉淮星看见顾辞念凌厉可怕的眼眸目光柔下来，他俯下身抚摸着冰棺里的「他」，倨傲的头颅低下，眼底却那么的苦涩。

    “星星，很快了。”顾辞念哑声低喃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此刻更加的沉哑。

    随着墙上的时钟时针分针都在「十二」那里重叠，秒针缓缓行走，在到达「十二」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敲钟声。

    一声接一声，听着却那么的凄楚，宛如在哀鸣一般。

    冰城里能听得很清楚，钟声穿过冰块在冰城里回荡，一阵风掠过，带来淡淡的花香。

    吻着陌生的花朵香气，玉淮星往外看了眼，只见一大片艳丽的红色在风里翩翩起舞。

    他朝那片艳丽的花朵走去，在看清风里摇曳的那一片宛如血海的花朵时，他神色微顿。

    那是曼陀沙华——传说中的彼岸花。

    红色的曼陀沙华在风中掀起一波一波的花浪，开满了整个山头，在寺庙的钟声里翩然舞动。

    “星星……”有人在轻声的唤着，声音很轻很轻，却直接灌入了玉淮星的耳朵里。

    心脏忽然一阵刺疼，玉淮星捂着心脏深深的吸了口气。

    又是那种感觉，他能清晰的感知到唤着他的那人心底的哀伤和难过。

    他捂着心脏，缓缓的转回头，视线无意落在顾辞念身上。

    听着顾辞念对冰棺里的「他」一声又一声的轻唤，他恍然明了。

    原来梦里一直唤着他的那个人是——顾辞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