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梦里的他已经死了。

    “看出来了？”

    医生点头。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 但作为专业医生，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在动手术的时候就有所察觉。

    那把刀的位置这么恰好偏离，不像是巧合。

    但是若说是计算出那个位置的距离, 常人真的很难把握，稍有不慎刀锋一偏那把刀就会直接刺破心脏。

    顾辞念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赌。

    “要是赌输了怎么办？”医生问。

    顾辞念淡淡的看了眼自己心口上的伤口, 没有作答。

    赌输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想过无数遍。

    刀刺入心口无非就是两种结果，要么像现在这样正好把握住距离偏离心脏几毫米保住性命, 要么刀刺入心脏在玉淮星面前死去。

    他欠玉淮星的他要还, 可是他却不舍得留玉淮星一个人, 更不愿意自己的身影从此消失在玉淮星的生活里。

    望向顾辞念，看见男人深邃眼眸里眼底那抹猜不透的情绪韩医生忽然瞬间了然。

    顾辞念并不是没想过会赌输的问题，而是就算是赌输了最后他也能得到他想要的另一半筹码。

    男人对玉淮星的占有欲很强，对他的爱几近偏执, 就算是死他也要玉淮星永远记住他。

    所以那把刀刺入心脏，就算真的划破了心脏在玉淮星面前死去, 玉淮星便会永远记住他。

    就算是死，他也要永远占据玉淮星心里的某一处。

    韩医生心里缓缓的呼了口气, 不免对眼前这个男人又多了一层深刻的认识。

    办好住院手续后顾辞念和玉淮星一起离开, 路上顾辞念试探谨慎的去牵玉淮星的手, 不敢用力，只是虚虚的握着，怕玉淮星会不喜欢。

    绷着身体他等待着玉淮星下一步的动作, 可好一会儿玉淮星都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而是依旧平静的看着前方。

    他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转向玉淮星他轻声问道：“星星……以后我能去你家吗？”

    玉淮星转头看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仔细的打量着他, 顾辞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却又不敢躲，对上玉淮星的眼眸任由他看着。

    晲着眼前这个男人，玉淮星原本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乱了起来。

    这张俊逸的脸和记忆中的脸无甚差异，可是却又不是记忆中那个无情狠厉的顾辞念。

    男人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在心尖冲撞，把过去的记忆撞碎了一个角。

    脑海忽然浮现顾辞念那天说要把命和真心给他时，握着自己的手把那把锋利的刀直直插入心口那一幕。

    男人的癫狂缓缓的和记忆里方子淮说的上辈子发疯的顾辞念融合在一起，他不由得攥了下指尖。

    微微张唇，他轻声问道：“上辈子，你真的像子淮说的那样做了吗？”

    那天雨夜里，在顾辞念问他「会不会害怕他」时他就知道顾辞念知道了那件事。

    顾辞念对上玉淮星的视线，没有避开，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声音轻柔：“是。”

    话音才落，他喉间动了下，再次张口时他的嗓音哑了几分，他不安问道：“星星……你会不会害怕我？”

    害怕？玉淮星不知道。

    现在亲口听见顾辞念承认，他心里更乱了。

    他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那么倨傲自大的人为什么会为了他发疯？

    “为什么？”玉淮星声音很轻，轻的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问题在那一晚他问过，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又问了一次。

    “因为我爱你，星星……”顾辞念伸手抱着玉淮星，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瞧见他泛红的眼尾心口本就发疼的伤口更疼了。

    上辈子在玉淮星死后他还不知道那就是爱，只知道他要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他不能没有玉淮星，他要让玉淮星回来。

    在玉淮星泛红的眼尾亲了亲，他额头抵着玉淮星的额头，磁沉的嗓音温柔的宛如秋天的西湖。

    “星星，我爱你，很爱很爱……”

    玉淮星攥着的指尖攥紧，眼眶比刚才更红了。

    被顾辞念抱在怀里，他深深的闭上眼睛，许久后他的声音沙哑：“抱歉，对不起……”

    他还没能整理好思绪，以前的记忆始终在记忆长河里飘荡，混乱的心绪让他脑子也跟着乱。

    “没关系，星星你不用立刻给答案我，我会等。”顾辞念轻轻抚顺着玉淮星的脊背，哑沉的嗓音柔声道，“不管答案如何，我都会等。”

    他知道以前他带给玉淮星的委屈和伤痛很深，他也不敢奢求玉淮星现在能爱他，只要玉淮星能多看他一眼。

    这就足够了。

    用一条命去换他的怜悯，他不后悔。

    抱着玉淮星耐心温柔的哄着，顾辞念的眼眶也泛着红，眼底满满的心疼。

    不多时车已经开到了玉淮星的家，顾辞念下车时被玉淮星扯住衣角：“不用了。”

    临走前玉淮星抬起眼眸看他，视线落在他的心口上，轻声道：“好好养伤。”

    晲着玉淮星的背影，顾辞念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他紧握着拳头，掌心还留有玉淮星手上的温度。

    他想把温度多留一会儿。

    在外面看了许久，顾辞念才回去。

    ——

    那天之后顾辞念几乎每天都过来玉淮星家，即使玉淮星让他别来他总能用小毛团当借口。

    “我可以帮星星你照顾小毛团，而且……”他揉了揉小毛团的头，“小毛团也想我。”

    “嗷呜——”

    玉淮星眨了几下眼睛，只是道：“小心你的伤口。”

    顾辞念嘴边的笑意扩大，嘴角压都压不下来：“听星星的。”

    尽管这句关心只是玉淮星随口说的，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雀跃。

    晲着玉淮星回房间的背影，顾辞念喂了一块肉干给小毛团，炫耀似的轻声道：“你爸爸关心我了，你听到了吗，刚才你爸爸让我注意伤口。”

    “嗷呜？”小毛团咬着肉干歪着头看顾辞念，仿佛对他的炫耀很不理解。

    不过只是一句没有太大表情的话，为什么他这么开心？

    “你不懂，算了。”顾辞念瞄了眼玉淮星关上的房门，他拎起小毛团悄声说道，“你要记住多点和爹爹互动，这样你爸爸就不会赶你爹爹走了。”

    「爹爹」这个称呼顾辞念只能偷偷在玉淮星不在的时候和小毛团讲，毕竟玉淮星还没有承认他。

    要是被听到，他怕玉淮星会不开心。

    小毛团「嗷呜」了声，小毛孩子还不知道自己被他的「爹爹」利用来争宠。

    顾辞念奖励似的又拿了块牛肉干给小毛团，拍了拍它的头：“好好干！”

    一人一狗正在说着悄悄话，忽然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现在的温馨。

    顾辞念锋利的眉峰拧了拧，瞥了眼玉淮星的房间还是去开门了。

    开门的瞬间站在门口外的人见到他脸色也同样不好：“顾辞念你怎么在这？”

    顾辞念嗤笑了声：“你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还真是好大的口气，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这家的主人呢。”方子淮讽刺道，“顾总最近是不是伦理剧看多了，深谙绿茶白莲花的嘴脸？”

    “谁来了？”里面传来了玉淮星的声音。

    方子淮立马大声道：“星星哥！”

    瞧见玉淮星走过来，顾辞念敛起眼底的情绪让开位置让方子淮进去。

    “星星哥我给你买了树莓。”方子淮把树莓放在桌面上，对小毛团招了招手，“小毛团过来，我给你买了新玩具。”

    “嗷呜——”小毛团没有立刻过去，而是转了个方向跑到放它玩具的地方叼了个球跑到方子淮面前，仿佛在说我最喜欢这个。

    方子淮忍不住笑了下：“星星哥，小毛团还是最喜欢你买的玩具啊，有新玩具都不多看一眼。”

    “嗷呜——”小毛团晃着尾巴咬着球跑到玉淮星那里，把球放到玉淮星手上，爬上沙发用头去蹭玉淮星的腿。

    妥妥一个撒娇精。

    玉淮星笑了笑，把小毛团抱到腿上摸着它的头：“我们的小毛团真乖。”

    “嗷呜——”

    去厨房热了杯牛奶，顾辞念特意坐到玉淮星的另一边把牛奶递给他：“星星，喝点牛奶。”

    玉淮星侧头看了顾辞念一眼，对他淡淡笑了笑道谢接过，指尖不小心触碰到的时候玉淮星脑海恍然又掠过梦里听到的那个悲伤的声音。

    身体一刹那顿了顿，他不由得握紧拿着的杯子。

    “怎么了？”这一小动作恰好被顾辞念看到，男人担心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玉淮星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没睡好。”

    方子淮的声音响起：“前些天一直下雨，是不是在家太闷了？”

    他提议道：“星星哥我们出去走走吧。”

    今天天气难得很好，柔软的白云在空中飘荡，和煦的阳光洒下来暖暖的。

    几人一起在湖边走着，方子淮晲着和小毛团玩的甚好的顾辞念微微蹙了下眉。

    微风拂过，带着雨后的清新。

    垂下来的柳枝被风掠过在水里圈画起淡淡的微波，涟漪逐渐荡漾开，给平静的湖面增添了几分生气。

    湖心亭里玉淮星和小毛团正在玩球，方子淮瞥了眼顾辞念说道：“顾总，你的手段果然厉害。”

    那天夜里也是在这个湖边讲起了前尘往事，他设想过很多可能，却从来没想过顾辞念会疯到要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给玉淮星。

    “所以，你想说什么？”顾辞念瞥了他一眼，眼底有些不耐，余光一直落在玉淮星身上，没敢离开。

    “顾辞念！你别装的这么深情！”方子淮忽然道，“你现在能对星星哥好是因为你对他还感兴趣，要是哪天你再像上辈子一样对他失去兴趣又打算再次把他赶出门让他在寒冬中受尽折磨再死去吗！”

    上辈子的记忆如影随形，经方子淮提起那片血色又鲜活的映在了眼前。

    那一幕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天他回去，玉淮星还是像从前一样对他笑，可是泛红的眼眶出卖了他压抑着的委屈和难过。

    他们那天在争吵，那是那么久以来玉淮星第一次眼里含着泪笑着看他。

    那天，玉淮星问他：“念哥，你要结婚了吗？”

    在外面回来他本想和玉淮星好好吃顿饭，即使他一直想抹去玉淮星的身影，可无论他怎么努力玉淮星的身影只会在他心里占据越来越多的位置。

    傍晚时他早早离开公司去拿定制好的项链，回到家看到玉淮星泛红的眼眶他压着心底的郁燥和他吃饭。

    那顿饭玉淮星没吃多少，他好听的声音有些微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他关于热搜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玉淮星委曲求全的模样他郁燥的紧，他明明想看玉淮星为他吃醋的样子，却又不想看到他红着眼眶难过的模样。

    郁燥不断在心底蔓延，后来他直接全都应下，玉淮星一直压抑着的眼泪再次忍不住涌上来。

    他含着泪对他笑，那天他说的很轻很温柔：“念哥，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收拾好所有东西离开的。”

    听到玉淮星那句话，顾辞念一直压在心底的燥闷再也控制不住，他冷笑了声：“你还真是无趣啊，真受不了！”

    “结婚的时候和你说，然后你离开？”顾辞念散漫的勾唇嗤笑，“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稍微对你好点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玉淮星听到他那句话眼里蓄着的眼泪溢出眼眶，晲着玉淮星嘴角弯起强迫自己笑的样子他心里更加烦躁。

    他指着门：“要走是吧？我也正好腻了，你给我滚出去！”

    记忆里「砰」一声门被狠狠甩上，顾辞念的心脏也不自觉的颤了颤。

    “你已经害死过星星哥一次了，还想害死他第二次吗？”方子淮咬了咬牙。

    想起上辈子，他怒瞪着顾辞念。

    害死……对，要是不是他，那天顾父的计谋就不会得逞，他的星星也不会死。

    所以他把命还给了玉淮星。

    在把刀插入自己心脏前他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把所有的东西都转让到了玉淮星名下，甚至还很早之前就特意去制造了一个完美的机器人。

    他把玉淮星的所有喜好和习惯都输入进去，以后他不在的时候就会有机器人替他细心照顾着玉淮星。

    所有的一切他都早已安排好，可是他却还是害怕，害怕那个机器人要是出现了故障怎么办？害怕那个机器人始终不够完美没能好好照顾玉淮星怎么办？

    所有的种种压下来，压在他的心脏上。

    那时候他在赌，他握着玉淮星的手去握刀柄把选择权交给玉淮星。

    要是那时候玉淮星想他死，那他死在玉淮星手里，玉淮星就会一辈子记得他。

    要是玉淮星不想他死，而那把刀偏离心脏没有刺破心脏他活下来的话，那他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后来，他赌赢了一半。

    玉淮星终究还是心软。

    “星星哥上辈子已经够惨了，这辈子……”方子淮嘶吼过后声音有些嘶哑，他道，“顾辞念，你放过星星哥吧。”

    「嗤」，顾辞念忽而勾唇浅笑了下。

    从上辈子开始就不是玉淮星不能离开他，而是他不能没有玉淮星。

    现在……是他害怕玉淮星对他失去兴趣而抛弃他。

    “嗷呜！”不远处一颗蓬松的毛团飞奔而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小毛团飞快跑来撞向顾辞念的小腿，咬着他的裤脚把他往湖心亭里拖。

    顾辞念朝湖心亭看了眼害怕玉淮星出事赶紧抱起小毛团箭步往湖心亭走，走到湖心亭时他看见玉淮星正在努力用棍子把漂浮在湖里的球捞过来。

    球重量不够，漂浮在水里碰一下就转换一个方向，根本捞不过来。

    顾辞念上前握住玉淮星的手，轻声道：“星星我来。”

    玉淮星探身出去，他怕玉淮星会掉下去。

    在湖心亭旁的柳树上折了一根柳枝，顾辞念利用长长的柳条勾住那颗球，很快就把球捞回来了。

    “嗷呜！”小毛球开心的晃着尾巴。

    把球擦干净，顾辞念才把那颗球递给小毛团。

    方子淮看着眼前甚是温馨的画面拧了拧眉，上辈子的记忆在他脑海始终挥之不去。

    回到家里，顾辞念进去厨房给玉淮星热了杯牛奶，接过牛奶时玉淮星的视线在他心口上停留了几秒。

    “还疼吗？”

    顾辞念摸了摸心口，勉强扯出一抹笑：“疼，晚上就疼的厉害。”

    伤口虽然还没完全愈合，但顾辞念身体素质好，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不过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低下眼，他微微拧了下眉，看上去很是在隐忍，脸上却又特意扯出笑意，装的很善解人意。

    “星星我待会就走，这点疼不碍事的。”

    他故意看向外面的天气，用玉淮星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好像要下雨了，伤口每次到下雨就会疼的厉害。”

    玉淮星抿抿唇，几秒后才道：“先别回去吧，可能会下雨。”

    顾辞念得了便宜还卖乖：“真的吗？会不会妨碍到星星你？”

    玉淮星摇摇头，抱着小毛球去洗澡。

    瞧见外面逐渐昏暗的天色，顾辞念心里期盼着雨下的再大些，最好像之前那样下个几天几夜都不停。

    进去浴室，顾辞念接过玉淮星手里的花洒，他道：“星星我给小毛团洗澡吧，它洗澡时会有点闹腾。”

    玉淮星看他：“可是你的伤？”

    顾辞念道：“给它洗澡不碍事。”

    被强硬安上「闹腾」名号的小毛团歪头：“嗷呜？”

    这场雨果真应了顾辞念所想，在乌云集聚后一阵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从下午下到晚上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趋势。

    客厅里放着电影，玉淮星抱着小毛团看着看着有些犯困。

    顾辞念不动声色的往玉淮星那边靠了靠，轻轻把他搂入怀里，抱回房间。

    小毛团紧随其后，趴在地毯上看着顾辞念把玉淮星小心翼翼的放下床，把小夜灯开到最亮后才关了白炽灯。

    雨还在孜孜不倦的倾泻而下，此刻却宛如一场催眠曲，顾辞念把玉淮星紧拥在怀，轻声在他耳边说道：“星星晚安。”

    被温暖裹挟全身，玉淮星又梦见了那片白雾。

    白皑皑的雾气在缓缓飘荡，恍惚间他又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男人的嗓音喑哑，却满含哀伤。

    嗓音掠过，萦绕在耳边，玉淮星心脏也跟着揪了下。

    “不要离开我，星星……”

    不要离开他……

    在哗啦哗啦的雨声中，玉淮星长翘浓密的长睫轻颤了下，缓缓睁开眼睛。

    眼尾一片湿润。

    梦里感触到的那个人唤他时的哀伤还没能消散，长睫半垂，他攥着的手紧了紧。

    原来……梦里的他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