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说什么呢。”

    响尾蛇的身躯贴过来：“让我也听听？”

    舟鲤抿紧嘴唇。

    男人的义体是冷的。即使隔着严谨的西装三件套, 也叫舟鲤感到一股寒意从肌肤蔓延到心底。

    她转身抬起头颅，对上响尾蛇那副遮住面孔的盔甲。

    金属折射着幽幽蓝光，更凸显出几分恶意与凉薄。

    “这里没有人。”

    舟鲤小声出言：“我想看看你的表情。”

    面甲遮住了响尾蛇仅剩无几为人的特征, 叫舟鲤捉摸不清他的真实意图。她希望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哪怕响尾蛇展现出的一切都是假的。

    在这节骨眼上，她仍然发出要求，雇佣兵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

    “好啊。”

    对方大大方方答应了舟鲤的要求：“请便。”

    于是舟鲤伸出双手。

    “咔嚓”一声响，金属面甲卡扣解开，舟鲤不过是捏着两边稍稍发力, 响尾蛇的面孔毫无遮拦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他与姜星辰真的很像。

    同样略卷的黑色碎发, 同样五官深刻且下颌明晰的俊朗五官，连那双金色的眼眸都如出一辙。

    为数不多的区别在于响尾蛇的年龄, 以及他总是含着笑意, 比起姜星辰仿佛有无端怒火酝酿其中的眼眸，中年男人看起来更为温文。

    可正是这样的笑意，却让舟鲤感觉他更像是一条蛇了。

    笑容不过是蛇皮上生来具有的花纹, 笑不及眼底，只使得人遍体生寒。

    “你知道多少？”舟鲤问。

    “嗯……”

    响尾蛇故意拉长音调：“这可不是试探人的好方法, 公主殿下。”

    舟鲤：“我没有试探你,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做跳梁小丑。”

    “那倒不至于。”响尾蛇立刻出言澄清：“你有什么打算, 我完全没发现呢。直到你对平川说，不希望我和鬣狗跟过来。”

    他和鬣狗，也就是说鬣狗可能没有暴露。

    意识到这点，舟鲤略略放下心。

    “我太好奇你有什么打算了, ”响尾蛇自顾自说道，“而你和那小崽子永远能给我惊喜。”

    但他知道姜星辰也在中心城。

    响尾蛇动作夸张地揉了揉脖颈：“幸亏我来得及时。”

    舟鲤阖了阖眼。

    从他人的角度看, 就像是舟鲤的小计谋为人发现, 无奈地合拢纤长睫毛, 做出屈服姿态。

    但实际上——

    机房四周一片漆黑，唯独亮起的主机投影闪烁着冷蓝光芒。

    在映照不到的角落里，她的精神体悄无声息地将装有密匙的芯片拔走，瑟缩进了一处地面缝隙里。

    冥河水母依旧在整栋建筑里四处飘荡。

    舟鲤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全力向楼顶奔赴而来的姜星辰。

    …………

    ……

    “来不及了。”

    细碎的刺痛伴随着舟鲤的轻柔声线一并响起。

    姜星辰动作一顿，咬紧牙关：“你说什么废话？”

    若有若无地感受顺着脊椎爬上头顶，不存在的热度自后背覆过来，仿佛她依旧攀附在姜星辰的背后，用纤细的手臂环着他的脖颈。

    “密匙我藏在了机房东边第三块地板的角落里。”舟鲤想了想，语气里增添几分担忧：“姜星辰，你得让成威女士将精神力取出来。”

    他的身躯仍然朝着顶楼狂奔，而在意识世界，姜星辰却感受到舟鲤的“手”抚（）向他的腰（）腹位置。

    姜星辰无法忽略心中翻腾的抗拒。

    “我不知道在你体内的究竟是什么。”

    舟鲤说：“它能和我共鸣，也在……左右你的意志。你所拥有的反感与抵触，都是精神力受到操纵的结果。”

    姜星辰：“是你想要繁衍后代。”

    意识世界中的舟鲤哑口无言。

    他看不到她，因为舟鲤与姜星辰仍然相距很远。但精神链接浅浅接触，让姜星辰能比视觉更深刻地感受到舟鲤的存在。

    纤细姑娘惊讶，也带着几分好奇。

    “你以为……”

    缠在姜星辰小腿处的触须迅速向上，精神体与皮肤相贴，像是低电流般的刺痛一路爬至姜星辰结实平坦的腹部。

    这下，感官世界中的碰触更为清晰。

    “这里面正在酝酿生命？”舟鲤的语调微微上升，如歌唱般婉转动听：“男性人类并不能生育，况且我也……也不能与你产生完全的精神链接。”

    不能产生完全的精神链接，舟鲤就无法复制姜星辰的遗传信息。

    在这一步，她不可能与任何种族繁衍后代。

    更遑论姜星辰也没有孕育后代的器官。

    “你确定？”姜星辰反驳道：“万一呢？”

    舟鲤的思绪一顿。

    她大概明白姜星辰的暴躁、抗拒，以及身体不适从何而来的了。

    那夜她确实在想繁衍——谁叫提醒了她的就是虫母的存在呢。

    过剩的能量来自舟鲤的意志，于是这份精神力化作了类似于卵般的物质，留在了姜星辰体内。

    是她的精神力告诉姜星辰的身体：你正在孕育生命。

    舟鲤甚至忍不住在想：他体内的激素会因此发生变化吗？由此而产生身体、思维上的转变，再正常不过了。

    但事实就是他们之间不可能产生后代。

    “姜星辰。”

    她放缓了语气。

    意识中姜星辰“感觉”到舟鲤的双手抬了起来，轻轻捧住他的脸颊。

    舟鲤劝诫道：“我确定、以及没有万一，它不是一条生命。我的精神力在伤害你的身体。”

    “我又不怕受——”

    “我怕。”

    她用温顺但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姜星辰的话。

    相隔几层楼的距离，舟鲤与姜星辰视线相对。

    男人灿烂的金眼看向冗长的楼梯间，他看到的却是舟鲤清澈的黑眼。

    “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不想看到你为了除我之外的人冒险赴死。”

    舟鲤的声音是那么近，近到姜星辰感到自己的耳垂隐隐发烫。

    “就算是你我制造的生命，我也不许它剥夺你的健康，”她声线娇俏，却不容置疑，“何况它不是。答应我，好吗？”

    姜星辰在意识世界中挪开了目光。

    他的回避给了舟鲤答案，纤细的姑娘无奈地一声叹息：“姜星辰，我……”

    在精神世界中二人的链接颤了颤。

    这叫姜星辰将挪开的视线又赶忙转了回去，但为时已晚。

    就像是在旱魃星，舟鲤转身离开时一样。精神链接断开时如同割肉般撕扯至生疼，姜星辰呼吸猛然顿住，而后滔天怒火与慌张同时扑面而来：“舟鲤！你敢走，你敢——”

    后面的话，随着对方意识断线而消失殆尽。

    姜星辰脚下蓦然发力。

    他几乎是用肩膀撞开了楼梯间的门，步入顶楼。

    冗长的走廊空空荡荡，机房的正门敞开，内里的排风扇与冷却器嗡嗡作响。而姜星辰的视线却是向更前方看去。

    顶楼的落地玻璃窗碎了一大块，刚好容一人进出。

    地下城没有风，人工恒星的光芒拉长了玻璃窗下人类的影子。

    姜星辰瞳孔骤缩。

    在背对着自己的人影即将迈开步伐前，他扬声大喊：“许青河！”

    那个背影蓦然驻足。

    瘦削高挑的男人转过身来，仍然是西装革履，仍然是头戴面甲，唯独不同的是他怀中抱着舟鲤窈窕轻盈的身躯，而后者手臂自然下垂，显然是失去了意识。

    怪不得精神链接断开了。

    姜星辰直接抬起腿。

    “别动。”

    响尾蛇温和的声线不高不低，若不是姜星辰五感敏锐，怕是要直接听漏了去。

    “你敢过来，我就带着她直接跳下去，什么都不做。”

    雇佣兵的声线里带着十足的乐趣：“我是义体人，可不怕高空坠落，可舟鲤公主就不一定了。”

    姜星辰攥紧拳头，力道之大，骨节咯吱咯吱作响。

    “许、青、河，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响尾蛇漫不经心地继续出言，“连我都差点要忘了。”

    那一刻，姜星辰真的很想冲过去推他一把。

    死就死了，大不了他一起跳下去与舟鲤陪葬。

    数十天过来，他受够了对方遛狗般的行径。当同归于尽的念头浮现出心头时，姜星辰有那么瞬间真的心动了，然后——

    胃部传来的翻涌恶心将其神智从火气拉回现实。

    “有很多人爱你。”他莫名回想起舟鲤曾经说过的话。

    姜星辰本能地按住自己的腹部。

    “到底想干什么？”青年拧起眉头。

    几度接触之后，他终于想起来问这么一句。

    站在落地窗前的响尾蛇爆笑出声。

    “想夺回我的儿子，行么？”响尾蛇近乎调戏般出言：“这样吧，小崽子，咱们做个交易。”

    他不等姜星辰回应，接着说：“我可以把舟鲤还给你，代价是你要带她远走高飞，不许与任何智灵族与矿族人再说一句话，你觉得如何？”

    姜星辰不假思索：“行。”

    响尾蛇想要挑起战争。

    戴老大不理解，舟鲤也不理解，他们都希望从许青河——响尾蛇的行动轨迹中摸出理性的线索。

    是复仇吗？是要掀翻地下商会的垄断地位，或者为利益所诱惑准备将智灵帝国皇室拉下马？

    姜星辰觉得都不是。

    他就是想要混乱，搅浑这一滩水，并且从中获得乐趣罢了。

    过往的许青河是姜星辰童年噩梦的所有来源，而如今，他连个人都不是。

    “好啊，那你来接住她。”响尾蛇惊喜地点头：“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答应他，倘若姜星辰真得遵守诺言，势必会引发智灵帝国与地下商会的战争。

    不答应他，任由他带走舟鲤，盘古星系和女娲星系则会陷入各自的混乱。

    这根本没有选择。

    姜星辰在响尾蛇的许可下走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

    十几米的走廊，却比一生都要漫长。

    直至姜星辰走到将要接近响尾蛇的位置时，中年雇佣兵突然“嗯”了一声。

    “不行。”

    响尾蛇的语气一转：“万一你食言怎么办？”

    他连连摇头，紧跟着后退。

    “我反悔了。”

    雇佣兵的声线中再次凸显出几分冰冷的笑意：“公主殿下还是由我带走更合适，坏人绑架了主角，你得追上来才能显出诚意。”

    姜星辰：“你他*——”

    青年一个健步，冲了过去！

    然而在姜星辰的指尖要触及到舟鲤小臂的前一刻，响尾蛇的右脚已经后撤出了楼层。

    对方不过稍稍一跃，姜星辰便与之错过。

    “再见。”

    响尾蛇恶劣的笑声消失在高空坠落带来的风中。

    姜星辰猛然扑到楼层边沿，只见身着西装的男人稳稳落地，在破败的街头还不忘记扬首对其示意，而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养的！

    看着空空荡荡的街景，姜星辰无比愤怒地一拳锤在地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遏制住追上去的冲动。姜星辰起身，攥着拳头走向机房。

    根据舟鲤所言的位置，他找到了藏着城门密匙的芯片。

    作者有话说：

    基友看完本章：为母则刚？

    姜花：啊这。

    还差一万二，我要在周三晚上十二点前写完，呜呜我可以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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