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淮景身死
“小姐……”
芍药惊恐的望着眼前几人。
眼前这几人神情肃穆,几人皆是一声黑色轻便夜行衣,方才小姐让她给她穿鞋,她猜想小姐是要去找九殿下,可鞋子才刚刚穿好,头发都没有绾,才只是披上一件外衣,小姐就急不可耐出了营帐。
他们刚迈出营帐一步,这几人突然从天而降,就这么乍然出现在她二人眼前。
“你们,你们是谁,从什么地方来的,怎么突然……突然……”芍药被这几个从天而降的人吓得一大跳,拉着虞岁桉后退就想躲,谁知拉了两下没拉动,反而自家小姐像是早知道这群人的存在一般熟稔的同他们讲话。
“你们是他派来跟着我的。”
芍药惊恐望着身前人:“小姐……”
老天爷,小姐竟然跟这群人早认识,而且……‘他’?这个‘他’是谁?芍药陷入了疑惑,但是还不待她搞清楚这件事情,紧接着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群人面对自家小姐毫不留情的质问,竟然摆低姿态,对着自家小姐抱拳行礼:“是。”
虞岁桉看着眼前的几人,这几人她看着很是熟悉,她并不知晓他们的名字,不过她认得他们的脸,在来围猎的路上,他们是郁珩身边的那群人。
在这群人出现的瞬间,这样巧合的时机场合,虞岁桉便知道这群人出现的目的了,他们既然是郁珩手下的人,郁珩……不会害她,那么最后剩下的结果便只有一个——他们保护她。
在得到这个结果之后,虞岁桉心底升起的第一反应不是气愤,这么多天自己的隐私被暴露在这群人眼皮子底下,说什么干什么都可能被人传出去告诉郁珩。
此刻她感到的只有万幸。
“你们来的刚好,走,人多写也好,我们去望断山,去望断崖,顾淮景现在和顾承允都待在上边,走,我们快走。”
虞岁桉一脚迈进大雨,边走边伸手拉着身后几人,想拖着他们一起动,但那几人就好像约好似的,钉在原地一动不动,虞岁桉本身力气也没多大,再加上发热,落在那些人身上力气就跟挠痒痒一样不痛不痒。
“走啊,走。”
虞岁桉被一股力量拖着无法向前,她转过身回头望,喉头是压抑不住的哭腔,眼底是近乎乞求的绝望。
“我求求你们了,带我上山。”虞岁桉的脸上不停落下冰冷的雨水,叫她分不清楚脸上流下的到底是雨还是温热的泪水。
“他们会杀死他的。”
——啊
虞岁桉的话音才落,不远处传来尖叫,众人的注意被吸引不自觉望向尖叫传来的方向。
一声尖叫,两声尖叫,三声尖叫……到最后那里的尖叫几乎连成片。
暗十五浑身肌肉绷紧,盯着尖叫传来的方向满脸的难以置信,,其实不止他,在场的除了还游离在情况外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芍药之外,其余人脸上都是一样的惊愕。
这遍地的尖叫哀嚎,混乱的人群,不远处被隐藏在雨幕之下的铁甲军队。
虞岁桉的瞳孔皱缩,此时的场景同前世的场景重合,围猎场就像前世的皇城,变成了惨无人道的屠宰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暗十五垂下头失神喃喃:“不是明天吗?这些不都应该发生在明日吗?为什么会提前?”
其余暗影卫皆是同暗十五一样的,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而虞岁桉像是疯了一样冲上前攥住暗十五:“郁珩知道?他早知道顾承允会在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有准备吗?可有万全之策,郁珩那?他在那里?他还在营帐吗?”
暗十五被虞岁桉拉住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但他现在脑子也是混乱的,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此时也不知晓主子到底还在不在营帐,也不知道眼下如此情形是不是在主子的预料之内。
只能挑几个自己知晓的问题回答。
“主子……确实知道太子殿下会发兵谋逆,我们早在数月前便有了消息,也却是做了很多准备,但是……”暗十五说道这里停顿一瞬,紧绷的身体让他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但是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是明天在十三殿下的生辰宴上发动政变,但时间提前到今日,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虞岁桉被这巨大的信息冲昏了头脑,一时间杂乱无章的信息充斥进来,让她难办真假。
郁珩既然知道顾承允要反叛,但消息上说顾承允发动反叛的时间是明日,那今日这些人是谁的人?
顾承允的人,还是郁珩的人?如果是顾承允的人,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又到底在不在郁珩的预料之内?他到底在想什么?
发着高热的头淋上刺骨的雨水,虞岁桉的头的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碾过一般疼痛,但越疼才能让她越清醒。
“你,先去郁珩营帐打探消息,他若是知道今日会发生这种事情,定是不会消失不见,即使不在营帐也该在别的地方,你们跟随他多年,没有人比你们更加了解他的行踪。”
几个暗影卫面面相觑,在对视过后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决毅。
“是!”
暗影卫领命,其中一人在瞬时消失,余下三人。
远处的惊呼声越来越近,很明显,战场很快就会波及到他们这里。
现在如果以最坏的情况打算,郁珩被人算计并不知道这一切会发生在今天,而如果他不知道却还任由事情发展成眼下这样,郁珩很可能现在不在营帐,在一个伸手不能及的地方。
那顾承允的人已经进行到哪里了那?
整座围猎场里的军队他拥有了多少,或者他带了多少人,围猎场里的军队能后支撑多久?那些大臣王孙贵女这些人又被控制了多少,他们手上现在有多少人质?
或者说已经全部杀掉了?那……皇上那?皇上也被杀掉了吗?
一切的问题一齐向虞岁桉涌来,现在眼前几人都在等着她做决定,但……虞岁桉此时头痛欲裂,痛得她几乎无法思考,她不是郁珩,她想不出更好更加完美能皆大欢喜的计划。
正在几人僵持之际,方才出去的那个暗影卫归队,脸上神情凝重,他都不用说话,其余几人便已经知道了消息的结果。
“他们说,主子……被先生带走了。”
虞岁桉在看到那人的神情之后心底便一凉,便知道了最后的结果,雨水的冲刷让她的身体有些晃,在被身后的芍药稳住之后,她张张干涸的嗓子。
“先生?”
“是。”其中一人回到:“主子称先生叫先生,其实先生小姐您也认识,便是大学士司马丘。”
司马丘?
这个曾经熟悉的名字传进她的耳朵,如隔世般陌生。
虞岁桉有一瞬间的征愣,双眸放空空白一瞬,便也在这刹那之间,她突然想到昨日夜里被她撞到的那个奇怪的人。
黑色斗篷,带着帽子将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熟悉的背影。
头顶的大雨骤然变得更大,冰凉的雨水捶打在虞岁桉身上,旋即又混合着新的雨水顺着衣物流下。
原来是他。
虞岁桉垂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弯,那日她看见的人是司马丘,在他之后,她那日晚上紧接着碰到人便是顾承允。
司马丘在两年前,在郁珩被派遣到抵御突厥之后,便自动向皇上请辞,免去了原本便可有可无的官职。当时人都以为他是去云游四海,毕竟司马丘向来是不喜待在云京。
请辞之后他一消失便到了今日,两年间没有任何消息,就好像突然从这世间蒸发一样,民间也从未流传关于他的新的故事,在他走之后,有时虞岁桉也偶尔想起他,打探到的消息总是令人失望。
原来他当时舍下一切,追随郁珩去了。
可……
虞岁桉紧咬唇瓣。
他既然已经隐姓埋名甘愿抛弃一切跟着郁珩走了,为什么在昨晚会突然出现,昨晚人虽然大部分都在篝火处,但其他地方还有巡逻的守卫,还有过路的行人。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太奇怪了不是吗,他既然能将自己隐藏这么久,为什么不能在等一等,那日故意让她见到她是无意还是状作无意的有意?他又为什么……在今日将郁珩带走,而偏偏在他将郁珩带走的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情。
除非……
虞岁桉闭闭眼,屏住心神,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道。
“你们听好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司马丘有问题,或许跟今天的事情有关,也许他就是顾承允一方的人。”
因为形势着急,她说的很快,此番话一出在场几个暗影卫皆是惊愕钉在原地,但虞岁桉根本顾不得给他们解释,而他们也没有惊愕的时间。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带走郁珩,不过虽然如此,顾承允的目的我们都很清楚。”虞岁桉道:“他想要那个万人之上的宝座。”
“今日他很明显是有备而来,郁珩被人带走,你们内部核心的司马丘反叛,就算你们有详细的计划,但是并不确定司马丘会有没有告诉顾承允,对顾承允知道你们多少计划我们一头雾水,处在劣势的一方。”
“所以……”虞岁桉握紧拳头:“所以……眼下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她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轻举妄动,带着你们的人先走。”
这话说完之后几人都征在原地,定定看着虞岁桉,但隔着潇潇雨幕,虞岁桉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看得勉强,表情什么的都看的模糊,更不要说那群人是用什么眼神看着她,她一概不知。
只以为这群人是在质疑她,不信任她说的话。
她顿感一阵心累,但时间紧迫她还是强耐着性子解释两句。
“不是我不相信你们,你们跟在郁珩身边多年,实力定是一等一的,但关键现在顾承允他手中捏的消息比我们多的多,他既然选择今日动手一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郁珩身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事后定会被严肃处理,到时候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们只是暂退一步。”
“明白吗?”
“明白!”
身前几人突然整齐回到,声音之大,让虞岁桉晕乎的大脑都被刺激一瞬。
说实话,虞岁桉感觉现在整个身子都虚的厉害,若是没有身后的芍药扶着,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说着话的时候脑子也是晕晕的,自己都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何物。
他们给的反应让她很意外,也有点欣慰。
“主子走了,在走之前主子告过我们,一切以姑娘为先。”
暗十五道,态度毅然:“姑娘请下令。”
“好!”虞岁桉不废话,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她向来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干什么样的事情。
“你,去通知你们的人先撤离,尽量小心保存实力,不要跟顾承允的人硬碰硬;你,去看皇上现在在何处,情况如何,是否还……活着,随机应变。”
“十六领命!”
“十八领命!”
四个暗影卫骤然只余下两个,那两人站在原地等待着虞岁桉的吩咐,但接下来的话,她要做的事情,太过于私人,以至于,虞岁桉有些难以开口。
倾盆大雨中,一道倩影泫然跪地。
“姑娘!”
见虞岁桉突然跪地,那两人十分惶恐连忙将人从地上扶起,此时虞岁桉的脸色即使是隔着雨,暗十五也能看出她的脆弱,灰白的没有生命力,恍若下一就要化作一缕轻烟消失。
“姑娘这是作何,主子既然把我们派给姑娘,我们的命便是姑娘的,姑娘有事大可直说,不必如此。”
雨水和泪水一齐从虞岁桉脸上滑落,她的脸上冷热交替,闻言只是摇头道:“不是的,你们……我留下你们,是为私心。”
“大厦将倾,每个人都深陷泥潭,但我……”说道这里虞岁桉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芍药害怕的惊呼,怕她出事,但虞岁桉置若罔闻,继续道。
“我想要你们分头,一人将我亲人带出,我爹娘,如果可以的话,还有……凌贵妃。”
“余下一人……”虞岁桉闭闭眼:“同我上望断崖一趟。”
风声呼啸,风雨欲来,突如其来的磅礴飓风掀起地上遍地的野花,携着花香盈满整座天地。
司马丘轻描淡写说的那句话就这么砸进郁珩心底。
“你说什么?”他沉下脸色,望着对面的教导跟随他数年的恩师。
司马丘像是早知道他会如此,他对郁珩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如同方才那般一样,忽略郁珩近乎实质性的不友善,说出此话之后反而更加平和,甚至于享受般,直接找个位置坐下了。
郁珩见状,疾步走到他身边,也不管司马丘愿不愿意,便一把将刚坐下的人提着衣领提起。
“你刚才,说什么。”
郁珩比司马丘要高上一截,因此被他拎着衣领提起的时候,结实的布料勒在他脖颈处,突然的窒息感让司马丘涨得满脸通红,挣扎着说不出话,拍着手让郁珩将他放开。
两人在僵持数秒之后,司马丘被郁珩甩在地上。
“你同我母亲是旧识?你早知道我是她的孩子?所以你当时进宫是教书做我的夫子是为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你后来跟着我有什么目的,你想要什么?”
郁珩对于敌人向来毫不留情,且警惕性极高,身边留不得来历不明有危险的人。
司马丘在两年前主动来找他说要跟着他的时候,他便已经请他舅舅余晁调查过他的背景,少时家贫,考中进士后一飞冲天成为当今名士,期间没有任何令人怀疑的时期,背景干净让人很难生疑。
但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郁珩向来知道,只不过在后来数次他们作战时候,司马丘尽心尽力,多次为他出生入死。
他虽不知他来他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但能感觉出来他是真心待他,所以才渐渐放松了警惕。
可今日他却对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那早已过世许多年的母亲。
郁珩觉得,他该要一个真相。
司马丘被他掀翻在地,脖子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双手抱着脖颈不停的咳嗽,他像疯了一样,边咳嗽边止不住的狂笑。
他的笑声诡异又难听,实际上,郁珩甚至觉得那根本就不是笑,因为比起笑,他这般作态更像是在哭,或者这只是一中他用来发泄情绪。
郁珩不悦的皱眉,也不管他,便由着发疯。
司马丘在地上打着滚笑了好一会儿,等到最后精疲力竭瘫在地上,双眼望着蓝天,双眸中尽是空洞和悲伤。
“你知道吗。”司马丘骤然开口,郁珩站在地上望着他不说话。
“我和你母亲就相识在这里。”
他又重复一遍方才说过的话,同时伸出一双手朝向天空,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时间好像被溯回到那个遥不可及的年代。
“那个时候可太乱了,战火连天,遍地都是饥荒,每天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我们家那个时候穷,不,不对。当时那个动荡的年代,那个人不穷?谁都吃不起饭。”他道:“你应该知道吧,我的出身,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说的很讽刺:“你不是早已经将我上下调查干净了。”
郁珩不为所动,答到:“凉州,金成郡,衮元县。”
这个回答像是让司马丘很满意,他噗嗤一声笑出声,伸手将一只自小臂放到眼上:“是啊,你记得真清楚。”
郁珩没有回话,他也不要郁珩的回话,自顾自接着说。
“你国史学的很好,对于那段时期一定不陌生。史书上说,那是个动荡的时期,饿殍遍地,尸横遍野。”他说着声音渐冷:“他们知道什么?那些撰写国史的那群人,住着雕梁画栋的宅邸,吃着精细的白米,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灾难。”
“没有同乞丐一起睡在飘摇的破庙,没有因为抢一碗没有几粒米的稀粥打的头破血流,没有饿到昏厥连山上的树皮没有被人啃得精光,没有见过人饿到极致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们没有见过那样宛若地狱的场景。”
“他们只是坐在府上等着各地的传来一个个消息,然后将消息汇集,编纂在史书上,在那张薄薄的纸上写下短短几行字,高高在上的指点评价。”
郁珩沉默着没有说话,司马丘的语气冷寒,言语中的憎恶近乎溢出,然后旋即,在他说完最后一句后,态度便骤然转变。
就好像溺水濒死之人抓住了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浮出水面有了能呼吸的瞬息,像寒冬之后的暖阳,像枯木逢春。
像苦尽甘来,他尝到了世间给予的第一颗糖。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她的,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我饿的近乎晕厥,城外放的稀粥一早就被抢干净,我抢不到,只好上山找吃食,但是山上又有什么那?山上野草树皮都也早都被啃干净了。”
“我只能一路走,一直走,往山上更高处走。想着也许上边会有树皮,有野草。但我失算了,我一路走到这里,就是我们脚下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我饿的受不了,走不动了,我停下来,那时候这个地方还不想现在这样,满地的花。”
“这里是一片荒地,什么都没有。树皮、野草,什么都没有,我恨自己不争气,恨为什么走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眼泪一滴一滴的流,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要死了,所以索性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留在这里。”
“我想上天乞求,求他让我活下来,求他怜悯我哪怕一次,至少让我活着。”
“许是人之将死,我许愿也诚心许多,终于有一次,老天听到了我的乞求,我遇见了她,我活下来了。”
说到这里司马丘的语气软和下来,这是郁珩所见到的司马丘最柔和的一次。
“她那个时候穿了一身鹅黄的裙子,内衬是白的,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站到我眼前,年少的我不知道那衣服是什么做的,只觉得好看,恍若仙子。”
“她实在美的离谱。”
“我以为是我死前看到的幻境,当时问了一句现在看来很蠢的话。”
“我问她:你是仙子吗?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没有回答我,而是蹲下来问我在玩什么。”
“她蹲下来的时候,身上冷香的气息飘到我的身上,那是我这辈子身上最好最好的味道,我说我饿,在吃土。她没有笑我,只是告诉我:你这个不好吃,吃了会胀肚子,会难受,说我有更好吃的东西给你。”
“她这样对我说,我当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胡乱将手上的黄土扔掉,起身便想跟着她,但那个时候我太虚弱了,我连站起来都费劲儿,我在她面前勉强站起又倒在她面前被她借住。”
“我觉得羞耻,她身上那么干净,我身上布满黄土污渍,和那群乞丐每日争食住在破庙,我的身上一股难闻的馊味儿。”
“她接住我,叹了一口气将我扶起,她塞给我一个糖馒头,白嫩嫩的,那个味道香的我恨不得立即冲上去从她手上将那个糖馒头抢过来,我应该矜持一些。”
“但我忍不住,我几乎没怎么动摇便从她手里将吃食抢过来,那个白嫩嫩的糖馒头在到了我手上之后,立刻便出现了两个黑手印。但我不在乎,狼吞虎咽将它吃完。”
说道这里司马丘嗤笑出声:“我那时候就是这么浅薄,为了活下去。”
“这样的糖馒头我一连吃了三个,还依然意犹未尽,直到她无奈的摊手,笑着道:没办法了,真的没有了。”
“她说山下还有,说要带着我去买,我走不动,她就背我下山。那个时候直到我趴在她的背上的前一刻都一直以为她是仙女,直到我感觉到她的心跳。”
“一下下的透过她的后背传给我,好像让我那颗不怎么跳动的心都连带着跳起来。”
“下山之后她带着我去了一个很大的地方,那个地方门前站着守卫,人高马大的,穿着叠片战甲,威风凛凛的,我被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她身后边。”
“但她一点儿不怕,走到那几人面前从腰间抽出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给那两人看,那两人看完之后,进了府邸里面。很快从里面出来一个肥头大耳,胖的像一头猪一样的人,出来弯着腰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我后知后觉得认出来那个弯着腰的人是县令,那个平常我根本见不着只在新年游街时候见过一面人,在她面前舔着脸讨笑。我不喜欢那个县令。”司马丘道:“那个县令满脸横肉,一天不知道要吃多少东西。”
“而我却连树皮野草都吃不上。”
“我以为她对县令会想对我一样好,但我错了。”
“她带着县令走远,板着脸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离得太远我实在听不见,但我看到县令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他低着头她看不见,但是我看的清楚,他该是被她训斥了。”
“我很开心,在原地等着她,等她跟县令说完话,回来接我,她笑着带着我走到街上,买下了馒头铺几乎所有的馒头,我以为那都是给我的,我想说我不用,我吃不完这么多。”
“但那些馒头看起来如此可爱,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结果还是我多想了。”司马丘叹息一口:“她那种人怎么可能只看着我一人。”
“她买了那条街上几乎所有的吃食,然后分给了城外的难民,那个饿的快要饿死的人,饿狼似的从她手上抢过那些东西,就像当时的我一样。没办法,活下去这三个字对于人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司马丘说道这里停顿住,像是在回忆,又像是沉默。
此时天黑的更加深沉,乌黑的逼迫大地,笼盖在他们头顶,分明就是白日却比傍晚还要黑沉。
郁珩站在原地,后背绷直,几乎僵硬,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弯,沉默的听着司马丘的讲述。
“只那天之后我便再没见过她,不,不是,也不能说我没见过她,在之后几天她一连在城外分发了许多吃食,那些吃食让很多人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我也去领了,但她没认出我来。”
“我有点伤心,又不知道为什么伤心,那样的人,本就不会为我停留。我那时候便深知此理。但我也知道,我这条命是她给的,今天我活下来,以要向她报恩。”
“在那些年里我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活下去,我拼命的读书,参加科考,一步步的朝着理想的位置前进,我成功了,我成了大周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我年轻有为,我名扬天下。”
“但就在我的人生达到最高.潮的时候,我竟然在后宫看见了她。”
“当时我风光无限,在议政殿同皇帝议政,我意气风发,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然后找到她告诉她,我成功了,你当年随手帮过得一个人,可能你都不记得她了,但是他依然要报恩,要给她所有她想要的。”
说到此处司马丘顿住了,郁珩微弯的手指骤然握拳,因为之后的事情便是司马丘不说,郁珩自己也知道。
“后来她死了。”
“她当时闯进议政殿,门外的太监跪了一地,我看到皇帝起身迎她,反被她一巴掌打在脸上,她停着已经怀了不知几月,很大的肚子对着当朝皇帝骂他自私凉薄,满腹谎言,她为寇林语的事情同皇上争论,他们俩人在我面前吵得不可开交。”
“然后……”
司马丘的嗓音干涩。
“皇帝打了她,我没拦住,他就在我面前,身下的血流了满地。她被皇上带到偏殿,紧接着太医太监丫鬟接生的嬷嬷来了一屋子,人多的一直跪到殿外,然后你出生了。”
“皇上出来的时候阴沉着一张脸,我不知道皇上算不算的上高兴,但是我很开心,你知道吗,不管她经历了什么,即使是现在这样,她只要能活下来我就很开心了。”
司马丘说道这里语气越发低沉,声音低到几乎像是喃喃。
郁珩沉默的听了半晌,故事是凄美的故事,字里行间都是遗憾与悔恨,他很感谢司马丘,能告诉他这些,关于他生母的一丝半点的事情,让她的形象在自己心底更加鲜活。
但与此同时他心底的不安越发升腾。
据他所知,之后在诞下他没多久,之后他的母亲便香消玉殒,前后不到一月的时间,司马丘跟着他大概现在他大概能知道,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他想要将母亲对他的那份恩情还到他身上。
报恩是如此?那么?报仇呢?
“抱歉刚才我一时情急对你做的事情,对于……我母亲的死,我也很难过,也一定会手刃仇人为她报仇,但……”郁珩走近司马丘将人从地上提起,替他整理衣领:“这些事情你在营帐告诉我也是一样的,是吗?”
“单独叫我出来,除了这个故事,除了看着片你为她亲手种满的鲜花,还因为什么。”
郁珩整理完放下手,定定看着司马丘的眼睛:“你会告诉我的,是吗?”
司马丘听到他说他为她种的花之后怔愣一瞬,旋即很快反应过来。
他是他的学生,他的敏锐是他见识过的,这样的事情,但凡稍有留心便能推测出来,更何况敏锐如他。
司马丘轻笑一声,脸色不知何时已经褪尽血色,只剩苍白。
“你会杀了顾明正吗。”他问道。
郁珩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问这个问题,他没有犹豫:“会。”
“真的吗?”
郁珩挑眉:“你不信我。”
熟悉郁珩的人都知道,他挑眉便表明他已经不耐烦处在暴动的边缘,一边遇到这种情况,那些人便会识趣的不再问下去,这事儿司马丘也知道,但他还是继续道。
“我不信你。”他道:“我信你会杀了他,郁珩,但我不信你,能在现在杀掉他。”
郁珩心跳一顿,下意思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司马丘道:“你忘了吗,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当时你为了生存刻意替顾明正挡刀,那个时候我便知道你对他的恨意不够。”
“他对于你来讲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一步登天的踏脚石,是你出冷宫的筹码,但是你对他并没有强烈的欲.望,强烈到几乎可以舍弃一切,恨不得让那个刺客当场刺死他的欲望。”
司马丘看着眼前的郁珩,轻笑了笑:“我有。”
郁珩拧眉:“那次刺杀根本不可能成功,顾明正再不济,也是大周皇帝,是九五之尊,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要稍有异常一旁守护的侍卫便会将刺客刺死,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替他挡刀。”
郁珩抬头与司马丘对望:“你说的对,我是你的教出来的,那你应该知道,这是一场不可能完成的计划,没有丝毫胜算。”
“是啊。”司马丘道:“你说的对,其实我说你有什么用,我自己还不是个胆小鬼,权衡利弊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的战战兢兢,若我真的像我说的那个果决。”
“当天他遇刺的时候,我就已经冲上前,狠狠添上一刀。”
郁珩没有说话,司马丘继续道。
“所以我选择了你,我以为你会替我杀掉他。”
“我会的。”郁珩又回答道。
“但你现在不会。”司马丘反驳道。
郁珩沉默了。
冷风愈发刺骨,飓风将两人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但两人像被钉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
“眼下并不太平,突厥刚平,南边倭寇四起,各地水涝旱灾不断,国库亏空严重,此时的大周已经是风雨飘摇,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打击,稍一动作便是大厦倾倒,到时候便又是动乱不堪,民心惶惶,说不定突厥会趁人之危。”司马丘道。
“到时战火飘摇,生灵涂炭,你幼时发生过的事情将再一次上演,朱门酒肉,饿殍满地,你难道真的像看到这种情形?”
郁珩接着司马丘的话说到,实话实说,司马丘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他的多智谋略,都让郁珩由衷敬佩,尤其在对事情的判断上,他几乎可以算的上是他的挚友。
他们亦师亦友,思虑想通。
司马丘点头认同郁珩所说的话:“你说的没错,我并不想看见这样的场景。”
郁珩望着司马丘不说话,诡谲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司马丘却在这时候笑出声。
“你知道我下面要说的话了。”
郁珩道:“你不敢。”
司马丘疑惑反问:“为什么?是因为生灵涂炭,因为我见过那人场景,你以为我就会心软,我会下不了手?”
郁珩沉默了,司马丘后退两步,淡青色的衣衫被风掀起,衬的他整个人恍若与这个天地融为一体。
他莞尔轻笑,此时一道惊雷在距离他们极近的位置坠下,亮白的快打光路从天而降,带着毁天灭地不容置喙的力量,竖直击打在涯边那颗大树上。
煞然间,方才还葱郁的树木被拦腰折断,连带着树下的两匹快马,在大自然绝对的力量碾压之下,奉献了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
郁珩的瞳孔皱缩。
此时豆大的雨滴开始落下,伴着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的声音,郁珩听见司马丘缓缓开口。
“我、要、他、死。”
“唔。”
顾淮景见到那人又被人围攻捅了肩膀一刀,那人吃痛后退几步,推到他的身上,顾淮景连忙伸手接住他,遇刺同时的另一个人早已体力不支勉强应敌的人,被同伴的闷哼声吸引去一丝注意。
仅仅只是偏头的一瞬,那群人便顺势取走了他的首级。
“老九!”
悲痛让暗七难以自制的吼出声:“啊——”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暗七松开摁着伤口处的手,推开搀着他的顾淮景,抄起只剩一半的断剑,起身猛向前冲,但此时的他也已经精疲力竭,很快又被一脚踹回原地。
暗七又重重的砸倒在顾淮景身边,而此时早已被捅了小腹一刀,自己都难以自顾的顾淮景勉强将人接住,让两人不至于翻到到悬崖底下。
暗七的血同顾淮景的血融合在一起,顺着断崖滴滴答答的留下,在山下下起一场猩红的血雨。
“为什么。”
今天自从上了这座山,到了这个地方,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他的三哥便对他冷刃相向。在方才他反应过来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之后,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便被捅了一刀。
若不是突然出现两个人,一直保护着他,他怕是早就被顾承允杀掉扔进悬崖了。
“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为什么要杀了我……”顾淮景的嗓子干哑的哽咽:“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不会妨碍你的。”
事已至此,顾淮景便是在痴傻也能反应过来顾承允这是想干什么。
他想杀了他。
而能够让皇室子弟争得头破血流,拼个你死我活的,只有那个位置,万万人之上的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帝位。
顾淮景心底一阵悲凉,看着从层层杀手之后逐渐走出的,他以为情同手足的顾承允踱步走出,一步步的走的很慢,像是早已经预定的之后的胜利,现在只不过是让死前的顾淮景给自己找点乐子。
顾淮景眼底蹦出恨意,伸出手摸上涯边一块石头便朝顾承允丢去,被他身前杀手用剑柄打回,他的举动激怒了在场的杀手,他们纷纷露出一截佩剑以示警惕,又被顾承允挥手放下。
“怕什么,现在的这两人,只有两个人,早就被你们打的失去了战斗力,现在只不过是垂死前最后的挣扎罢了,也值得你们这么警惕。”
那群杀手看着涯边伤痕累累的两人,从中出来一个杀手头子,上前对顾承允抱拳回答:“是,主子。”
随后挥挥手,命身后手下后退,顾承允夺过其中一个侍卫的佩剑,拔下剑鞘,朝着顾淮景走去。
“你杀了我罢,放他离开。”顾淮景见到顾承允如此作态,便知道自己活不成,之前种种全是他识人不清,他死有余辜,他不求自己能活下来,只求顾承允能放过自己身前人离去。
“放谁离开?”顾承允装作不知道的左顾右盼,最后目光锁定在方才被砍下的另一个人的头颅:“是他吗?”
“顾承允!”
“放肆!”
顾淮景怒不可遏,顾承允用更大的声音将他压下,随后又缓缓道:“尊卑又被,长幼有序,这么多人看着,你就这么叫我的名字,那我岂不是很失面子。”
顾淮景感觉自己眼前的顾承允陌生的可怕,但为了身前之人,他还是耐着性子同顾承允周旋。
“你听我说,我知道我今日肯定走不出这座山,但这位兄弟是无辜的,他没有伤害过你,也不是皇子不会对你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而且他深受重伤,也没有能力伤害你。”
顾淮景顿顿道:“能不能……看在我们昔日情分上,就放他走。”
顾承允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顾淮景,剑尖指着顾承允笑的前仰后合,几乎笑出了眼泪:“你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顾淮景啊顾淮景,你骂我凉薄,你说我杀人,但你同我还不是一样,此二人都为保护你拼死拼活了,你竟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都是为你而死的,我原本只用杀一个人,现在迫不得已要杀三个人,我也不想的,是你逼我的。”
“顾承允!”
顾淮景难以自制打断了顾承允的话,他不想听到他再说出什么更加难听的话,最主要的……
他偏过头看自己左侧的,已经身负重伤的人。
觉得顾承允的话该死的有道理,该死的明明就是他,偏还要牵扯进旁人,眼下他虽不知这两人的身份,但是心底明镜似的知晓,黄泉路上怕是这两个小兄弟要陪他一同前往了。
“不会吧。”顾承允笑了半天,发现顾淮景一脸抱歉的看着身前人,他笑意猛收:“不会吧,你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
顾淮景沉默着不说话,小腹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但却无能为力。
顾承允沉下脸:“他们是郁珩的人啊。”
“啧啧,我该说什么?该同情你?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的命都要没有了,自己却浑然不觉;还是说你命好?就算是死生之际也有人替你兜着,若不是我提前知晓带的人多,怕不是真给你逃走了。”
顾承允冷声道,回想起之前司马丘来找他时候说的话。
【郁珩知晓你在望断崖的计划,并在那里派了人看守,你去时多带些人】
【带多少】
【暗影卫以一当十,你自己看着办。】
“哈哈哈哈哈。”顾承允又疯一般的笑:“知道我的计划,哈哈哈,暗影卫。”他的笑容渐失,声音阴寒:“算什么东西,放心去死吧!我会好好的……活着,诅咒你的。”
顾淮景被顾承允这番话惊住,下意识转头望向身前人,那人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难堪的撇过头,而这也恰好证实了顾承允的话。
“你……”你们真的是郁珩派来的?
这话还没问出口,提着剑的顾承允就已经逼近,很快便要斩杀顾淮景。
顾淮景闭上眼,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的降临,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他耳侧突然响起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那声音淡的几乎要消失,但里面满是视死如归的决毅。
“殿下别怕,暗影卫……不达任务,绝不后退。”
顾淮景骤然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黑,旋即那一片黑上出现一截冷刃,穿过那人的身体,就这里立在他眼前。
猩红的鲜血顺着剑刃,伴着雨水很快落下,落了顾淮景满脸。
“啊——”
“啊啊啊——”
顾淮景感觉自己脸上都是温热,分不清是自己的泪水还是那人留下的血水,顺着他的头颅不断滑下,流进他的口中,是苦涩的铁锈的味道。
那股让人近乎崩溃的味道让顾淮景喉头一热,霎时涌出一口一样温热的鲜血。
“混蛋,晦气。”
顾承允眼看第一剑没有杀死顾淮景,有些烦躁,用力将剑抽回,一脚将挡在顾淮景身前,遮挡着他视线的人踢下悬崖。
顾淮景看着自己眼前的黑被顾承允踢到半空,眼前的场景就好像慢放的镜头一般,他看着方才说要保护自己的人像一片飘叶一样从自己身侧穿过,他伸手去捞他的衣衫,但是什么都没有拉住,他就这么直直的,从他身边坠下去。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顾淮景看到他的眼睛,是死气沉沉的黯淡无光。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张着嘴,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你杀了我把,快杀了我!”
顾淮景嘶吼道,握着剑刃就要往自己身上刺,反倒是顾承允被他这幅架势吓了一跳,伸手抽回了剑。
“你疯了?”
“哈哈哈哈……是啊,我疯了……”
顾淮景笑的瘫倒在地,没有了那人温热的鲜血,他的脸上也还是温热,只是现在这温热越来越凉,他的笑让伤口处鲜血喷涌出更多,现在连掌心都开始流血,他很快就要死了。
顾淮景想。
“有毛病。”
顾承允看着现在的顾淮景,喃喃一句,挥剑砍向顾淮景。顾淮景缓缓闭上了眼睛。
瓢泼大雨不断冲刷着地上的痕迹,断崖上闷雷声震震,整座山崖呈现出地狱的死相,但顾淮景只觉得很累,觉得就这样闭上眼睛很安心,恨不能自己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就此长眠。
只是……
他的眼珠干涩,只是……他明日便要过生辰,岁桉说有礼物要给他,嘱咐他不要乱跑,他为什么不听呢?
今天还没有见到岁桉,为什么当时不进去看一眼那?
原本自己是想进去的。
只是他太累了,他累的连一根手指都懒得抬起,他该是要死了,他想,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等等!”
顾淮景征愣半瞬,旋即继续阖上眼,真是人之将死,他方才还在想着岁桉,现在竟然听到了她的声音。
“顾淮景!”
顾淮景拧眉,这道声音太真实了,真实的不像是假的,顾淮景勉强挣开眼眯起一个缝隙,只见一抹白从雨幕中冲过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飞快跑到他面前,一屁股坐下将他揽在怀里。
“顾淮景,我来了你撑住,我会救你的,你这条命先暂且收着什么时候死还得我说了算。”
“岁桉……”身上传来微弱的温度,让他确认来人是真实的,不是幻觉。
“你来干什么!你走,快走!我不要你救我。”
顾淮景此时已经奄奄一息,抬手想推走虞岁桉,却又反被她握住手。
他能感受到她在发抖,抖得厉害,身上冷的可怕,几乎比他这个失血过多的人还要冷,他听着她轻软声音带上哽咽。
“说什么屁话,明天就是你的生辰啊,你还得风风光光的当寿星,从小被我欺负,替我背黑锅那么多次,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总的保护你一次吧。”
顾淮景早已经干涩到流不出眼泪的眼睛又湿润,心底蔓延开钝痛和酸楚。
我会害死你的,快走,快走啊……
他固执的一遍遍将虞岁桉手推开,一遍遍的失败,然后被虞岁桉回握。
那些杀手见有人创建来,拧着眉就想上前将虞岁桉解决掉,但被顾承允打断,他冷着脸沉默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
罢了,毕竟是杀了她的好友。这个时候如果不让她陪他最后一程,若是当着她的面对顾承允做什么事情,以她的性子,她怕是要和他拼命。
到时候彻底恨上他,要杀了他或者跟着顾淮景一起去了,都是有可能的,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顾承允的目光肆意的在白衣少女的身上流转。
她出来急本就穿的单薄,只一件里衣和外衫,被雨水一打很快便湿透了,现在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乌黑的碎发凌乱的铺在后背,被雨水粘黏在脖颈脸颊,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精致的五官坐落在姣好的脸型上,无一处不完美,处处都长在顾承允的审美点上。
实际上,在很早之前,在她还在追逐着他时,那时她的长相便深的他的心。
只是那时的自己觉得她得到的太容易罢了。
若说唯一让他觉得有瑕疵的地方,便是此时的虞岁桉有点苍白的过了头,不仅脸上没什么血色,就连唇上都没什么红,脸色比躺在她怀里半死不活的顾淮景都要白上几分,整个人好像一张脆弱的白纸。
现在白纸淋了雨,很轻易一戳就破了。
顾承允看着虞岁桉抱着顾淮景,看顾淮景的手落下去之后很久都没有抬起来,拧着眉上前,走之前看到那些杀手看着眼前人的目光都闪着光。一个个都亮晶晶的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他不悦的开口:“都转过身去。”
那群人见顾承允生气,知晓是自己唐突,也不辩解什么,纷纷转过身去,顾承允见众人都转过身,才放心继续往前。
他走到那两人面前,一把将人地上坐着的人提起。
“——啊”
虞岁桉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拽的起身撞到顾承允身上,吓得她不停的挥手击打着身前的人。
“滚,混蛋,你滚远些,别碰我!”
顾承允胸口被她打了好几下,最后连脸上都被虞岁桉扇了一耳光,虞岁桉整个人很虚,其实没什么力气,这个耳光除了响其实一点都不疼,但这声响让顾承允觉得在手下面前丢脸。
“乱动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虞岁桉硬着头皮不低头:“有种你就杀了我。”
这语气太冲,让顾承允不自觉皱眉:“顾淮景人都已经死透了,我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下的去手,你以为我对你会手下留情吗?”
“没有!”虞岁桉大声反驳,奋力的想挣脱顾承允的牵制:“他没、没有死,你滚,松开我,松开……”
顾淮景被她挣的烦躁不已,拉着她将人甩到地上顾淮景的身边:“你自己看。”,他抓着虞岁桉的手去探顾淮景的脉搏:“你摸,感觉到了吗,一点都不跳是不是。”
他眼眸死死盯着虞岁桉:“好岁桉,你知道为什么的。”
他对着虞岁桉笑,宛若地狱寻食来的恶鬼:“因为,他已经死掉了啊。”
“你别说了!”
“就在你的怀里!”
“啊——”
虞岁桉拼命想堵住耳朵,顾承允却偏不让,他伸手强行拉开她的双手,继续在她耳边低语:“你害怕吗?我杀你顾淮景。我不想杀他的,但没办法,你知道的,我要当皇帝肯定要杀掉他,其实他挺乖的,对那个位置也没什么心思。”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流着跟我一样的血脉,只要他一天还是顾家人,我父皇就有一天可能会动心思,他活着一天,我就一天不得安宁!”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别说了……”
虞岁桉垂着头喃喃的低语,眸底没有一丝光亮,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顾承允显然很满意此时虞岁桉的状态,他继续靠在虞岁桉耳边道。
“好孩子,就这样,他死掉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永远我离开你。”顾承允靠的很近,几乎是在虞岁桉耳畔厮磨。
“让你当皇后好不好。”
虞岁桉听到此眼珠子转了转,木木抬眸望向顾承允,顾承允丝毫不避讳的享受他的目光注视。
“真的吗。”她道:“让我,当皇后。”
顾承允以为她妥协了,很开心。他松开牵制着虞岁桉的手,转而摁在虞岁桉肩头:“当时是真的,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骗你,皇后的位置,只要你愿意,我定当,双手奉上。”
虞岁桉是个固执的人,顾承允一直都知道,死心眼的要命,认准一件事情就一条路走到黑。
他原以为说服虞岁桉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却没想到这话几乎这么容易。几乎在他说出这番话的瞬间虞岁桉便迫不及待答应了他。
“好。”她道:“我答应你。”
顾承允嘴角勾起一抹笑,果然,权利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就连虞岁桉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位,抛弃了他的好弟弟。
“不过我要和顾淮景告别,我还有一些话没说完,你让我跟他说完。”
虞岁桉方才的退让叫顾承允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他松开压着虞岁桉的肩膀,推她到顾淮景身边:“去吧,我等你回来。”
虞岁桉点点头,走到顾淮景身边蹲下。
她伸手慢慢触上顾淮景已经凉透的脸颊,拂过湿透粘在脸上的乌发。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胆小,没什么勇气,我怕痛,很怕很怕。”
“小时候不小心摔一跤都要痛好久好久,要你哄好久带我吃好多好吃的,给我买好多玩具话本才能哄好。你对我是最好的。宫里这么多人,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顾承允看着两人的告别,负手在背后,嘴角噙着笑,可真是感人肺腑,他都要被感动了。
“所以你能原谅我吗,做这个决定,你是最坚强的,在我心里你比我要更坚强。你比我更能忍耐疼痛,所以你原谅我,这种痛,我受不了,所以只能拜托你,勉强先替我受着。”
顾淮景脸上的笑意越变越大,无声的雨冲刷在在场人的身上,虞岁桉继续说道。
“所以,对不起。”
虞岁桉伸手抚上顾淮景的臂膀,顾承允以为她是在抚摸他,感受他的最后的穿的衣服,感受他的身体,然而紧接着,虞岁桉有了动作,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顾淮景用力往下一推,自己则被反冲力击倒在地上。
顾承允脸色骤变,伸手就想去拉顾淮景的尸体,可谁知下一刻身侧一抹白衣就随着那人一跃而下。
顾承允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他来不及思考,眼下这种情况,那些人都转身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他只能救一个。
他将身体前倾马上就要掉出悬崖的少女一把拉回,烦躁的对她大吼:“虞岁桉,你疯了吗,下边是悬崖!顾淮景死了你也不用活了是吗?”
他对着眼前的少女大吼,可是那人却软趴趴趴在他胸前没有回应,他心跳一滞,伸手摸上那人的脉搏,冰凉姣好的触感下传来微弱的跳动。
顾承允心底一松,原来只是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啵啵(〃'▽'〃)快夸我夸我嗝
最近更新不稳定,说出来你们可能觉得很扯,但是我真的嗝……期中考试了,这是所有的存稿了挥挥,这的要完结了嗝,挥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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