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催雪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眉头微微一蹙,却见谢无尘那双寒如冰雪的眸子淡淡瞥了一眼自己,“今日你先住在这里, 明天就下山去。”
风催雪诧异,“你要赶我走?”
这话不说还好, 说出来之后谢无尘面色更沉了, 反问他:“修行者修的是心,无愧于己无愧于天地,你小小年纪谎话张口就来, 如此心性,天衍派如何能留你?!”
说毕, 谢无尘看向风催雪的目光一顿, “你如实交代, 那日命案实情究竟为何?”
风催雪心念电转,看谢无尘的样子似乎还没有将自己往命案凶手上联想,现在他得赶紧把这件事揭过去,不能让谢无尘怀疑到自己……
风催雪几乎不停顿的编出了理由,“是, 我是骗了你不假, 但是我只在身份上骗了你, 我父母是洛城商户,家中没有一个人踏过修仙一途, 父母耗了好大功夫才送我来天衍派拜师。自古踏上修仙一途的人大多家底不会太差, 我们的行踪不知道怎么被山贼知道了, 他们在路上围截了我, 想把我绑了威胁家人出赎金, 随行的护卫也都被他们给杀了, 我侥幸逃脱,没有钱财,就只好在城里找份工做,攒些路费。可是许多地方看我年纪小,不愿收我,只有兰香苑愿意收我做工……出门前,家中父亲告诫我不要随意告知旁人我要去拜师修仙一事,免得横生枝节,所以我便跟兰香苑的掌事说我是个穷书生,后来那里又出了命案,我不知你们门派身份,又担心贸贸然改变原有说辞会引来误会,所以便隐瞒了此事……”
说到此处,风催雪恰到好处的低下了头,局促不安的扯了扯衣襟,那副垂着眼的模样显得格外委屈。
来天衍派这一路上他已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在什么时候该有什么反应,他已能学来个大概,但这并不代表他能理解,就像此刻,他还是不明白谢无尘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甚至要将他赶出门派,一个小小谎言而已,与修行又有什么干系?
“是我的不是,没有跟师兄说明实情,还浪费了师兄的一片好意,师兄因此而责怪我,这也是理所应当,我无话可说。”白衣少年那狭长的眼睫微微垂下,盖住了眼底的神色,看起来湿漉漉的分外可怜,“师兄要怎么罚我我都接受,只求师兄别赶我下山,拜入守剑峰求学是我唯一的心愿。”
风催雪微微垂着头,是以看不到面前谢无尘的神色,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室内一时陷入一番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风催雪等得不耐烦,准备抬起头来时,却听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冰冷的叹息。
“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谢无尘说完这句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风催雪垂在眼睫下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神情复杂的盯着闭上的房门,像是透过这扇木门,冷冷的盯着前方还未走远的玄衣少年。
这个谢无尘从见面开始就频频给他添麻烦,或许一开始是他太心慈手软,若早知对方是谢无尘便该直接杀了了事,哪至于弄成现在这般……罢了,且先查查谢无尘的话平日在叶鸿面前分量如何,若谢无尘当真威胁到了自己,哪怕这里是天衍派,他也必须得让对方‘闭嘴’了。
所幸风催雪的打算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第二日,谢无尘就被掌门一封急令给叫走了。
当日,叶鸿出关。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天下第一剑的模样分外年轻。
一头雪发被玉冠简单的扎起来,身上所着的白色锦袍也是最简单的样式,博衣广袖,翩然若仙。
若单看他丰神俊朗的样貌,绝对不会让人想到他已经两百多岁了,只会觉得他可能三十左右年纪,然而岁月的积淀在他身上尽显,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如仰望高山,让人心生敬仰。
若说谢无尘是一柄拒人千里之外的出鞘利剑,叶鸿便是归鞘的重剑,不出鞘时可镇四海,出鞘则剑平八方。
人人都说叶鸿是近千年来唯一有飞升希望的人。
而这位天下第一剑的性情也十分平易近人,刚一出关,沈玉魄便欣喜的扑了上去,叽叽喳喳的朝叶鸿展示她近日的修炼进展。
叶鸿揉了揉沈玉魄的发顶,淡色眸子越过沈玉魄,望向了沈玉魄身后的风催雪,眸中带着一丝温和。
“你便是崔涯?”
“弟子崔涯,拜见师尊。”
等到半个月后谢无尘回来,一切已成定局。
在教导弟子一事上,叶鸿尤为耐心负责,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导风催雪,而风催雪也不负叶鸿苦心,不过半月时间,就学会了引气入体,将天衍派的《衍天心决》修行入门。
这日练功结束,睁开眼时叶鸿并未在身边,因他才入门不久,平日叶鸿都会在他身边护法,今日却是不在……是有其他事?风催雪想了想,决定去寻叶鸿。
方走到叶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声音。
谢无尘的声音稍显激烈,在朝叶鸿争论着什么,而叶鸿的声音则一如既往的平和。
“他不过半大少年,既已知错,能改则善,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少年人本该心性纯善,他小小年纪,便如此行事,足可见其品性。”
“无尘,为师并没有教过你片面观人。”
谢无尘似乎沉默了一瞬,片刻后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他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他身上煞气太重,还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弟子认为他不适合待在守剑峰。”
门外的风催雪微微挑了挑眉,缓缓伸出一手来,对着昏黄夕阳仔细翻看。他的手上有一层薄茧,是长年用武器所致,而后风催雪收回了手,轻轻的放在鼻端。
屋内叶鸿道:“矫枉过正,过犹不及,此事为师已有论断,去吧。”
“……是。”
谢无尘眉头深蹙着退出了门,方一出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风催雪。
风催雪弯着一双凤眸,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朝他行了一礼。
“崔涯,进来。”
“是,师父。”
进门前,风催雪侧头望了一眼,那玄衣少年的身影已然离去,只在雪中留下一抹暗色身影。
风催雪如往常般先朝叶鸿行了礼,叶鸿姿态随意,朝他招了招手,“今日修行进展如何?”
风催雪恭敬道:“今日弟子运行灵气,已经能打通所有经脉,独自运行一个小周天。”
正说着,叶鸿的手已经按住了风催雪的腕间。
那一瞬间风催雪瞳孔倏然缩小,下意识的想挣动手腕,在最后一瞬被理智按捺了下来。但这样被人按住命门的感觉实在是过于难受,风催雪只感觉一股焦躁之意堵在胸前,不上不下的。
所幸叶鸿很快便放开了他的手腕,“灵气运行顺畅,经脉并无阻塞,很好。”
“除此之外,修行当中可遇到什么难处?”
风催雪道:“并无。”
那双浅色的眸子平静温和的看着他,却给风催雪一种无形的压力。
“一点不懂的地方都没有?”
风催雪并不习惯求助别人问题,一般遇到难处他都习惯自己琢磨。所以在叶鸿问他可有遇到不懂的地方时,他是真的觉得没有,反正多花些时间,总能琢磨出来的。
“修炼心决不比其他,遇到问题要及时解决,若一朝行差踏错,后果将难以挽回。”
风催雪沉默一瞬,堵在胸中的那口气顿时烟消云散,“弟子确有一惑,望师父指教。”
……
守剑峰终年覆雪,日子也分外宁静祥和,风催雪每日的生活大部分时间是在修炼,除此之外便是陪叶鸿下棋。作为天下第一剑,风催雪从未见过叶鸿的剑出鞘,反而是下棋的时候比较多。谢无尘有时要忙门派事物,沈玉魄性情跳脱耐不住性子,是以常是风催雪与叶鸿对弈,当然,下棋也是叶鸿亲自教的。
除此之外,沈玉魄也极爱来黏他,理由十分简单,因为风催雪长得好看,她喜欢和好看的人一起玩。
“谢师兄太凶啦,师父嘛……又是师父,还是和师弟你一起玩比较开心。”
对待沈玉魄时,风催雪总是多了一丝耐心,一来这姑娘活泼天真,和小狐狸有几分相似,二来从进天衍派开始,他就打算塑造一个平易近人的形象,和这位小师姐打好关系总没错的。
可惜直到天衍派大多弟子都知道守剑峰新来的关门弟子崔涯不仅人长得好,性格也和善有趣后,他和谢无尘的关系依然僵硬。
从他来守剑峰的第一日后,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甚至整个天衍派的内门弟子们都知道守剑峰的大师兄和三弟子相处不和,且将此事传得有声有色,沸沸扬扬。
“有人说是谢师兄觉得你夺走了师尊的宠爱……噫——”沈玉魄恶寒了一下,“还有人说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峰不容二美,你们相互嫉妒对方的容貌——这个有些道理耶,师弟师弟,你觉得你长得好看还是谢师兄好看?”
风催雪理所当然:“当然是我。”
沈玉魄瞬间一脸惊恐,转而变作恍然大悟,“难道你们——是真的因为比美所以才谁也不理谁的吗?!”
风催雪脸上笑容一僵,与此同时,两人身后响起了一道冷冷的声音。
“沈玉魄。”
沈玉魄打了个哆嗦,讪讪的回头,讪笑了一声,“大、大师兄……”
“不去练功待这里做什么?”
“我这就去这就去!你们两个好好比美啊不是你们两个慢慢聊再见!”
沈玉魄一溜烟的跑了,独留风催雪坐在原地扶额。
于是风催雪看到,那一瞬间谢无尘的面色似乎僵了一瞬,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大师兄。”即便两人互不搭理,但礼数得做到位。
谢无尘闭上了嘴,朝风催雪一点头,疾步走了,背影中透露出几分急促。
如果风催雪没看错的话,方才谢无尘似是有些……尴尬?这就尴尬了?
风催雪情不自禁的挑了挑眉毛。
守剑峰的日子过得太过宁静安逸,以至于时光如梭般流逝也让人感受不到。
一日夜里,风催雪刚躺下,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极小的颤动,紧接着,封青低沉的声音便在脑中响了起来。
“一年已过去,交代你的事做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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