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杂乱的脚步声不时从头顶上传来, 连带着衣柜桌子椅子翻倒的声音,兵荒马乱的连成一片。
因着暗室与地面有一段距离,声音虽然不大, 但暗室里更为安静,头顶的声音一刻不停, 还是有些惹人注意的。
风催雪疑惑道:“什么声音?”说着就想站起身出去看看。
青峰一把拉住风催雪的衣袖, 嗓音低沉沙哑,“搬家的,别看了。”
搬家?
“沈玉魄想重新布置院子, 灰尘大,没什么看头。”青峰蜷缩在石塌上, 轻轻咳了两声, 声音更显得虚弱, “能不能再陪我一会?”
这样子……可怜兮兮的,青峰又在撒娇了。
风催雪无奈地叹口气,本着包容病人的原则,还是躺回了青峰的身边。
然而风催雪到现在仍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好端端的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
风催雪在将青峰搀扶回房后, 袖子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青峰身上的血迹, 正准备去换一身衣裳时忽然被青峰拽住了衣袖。
青峰以两指轻轻勾住风催雪衣袖一角, 似是怕再弄脏风催雪的衣裳,“我动不了, 你能帮我包扎吗?”
因为受伤身体虚弱, 青峰的声音很轻, 再配合他的小动作, 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
风催雪果然有些心软, “那我出门叫人给你治伤。”
“……”青峰沉默一瞬, 声音缓慢的低声道:“方才城里大乱一场,大家都在忙着善后,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他们了。”
见风催雪不动,青峰又接着道:“他们都不如你包扎的手艺好。”
风催雪闻言眼神一动,青峰再接再厉,将风催雪夸得有些飘飘然,稀里糊涂就答应了青峰的要求。
原先青峰穿着深色衣裳,风催雪只看得见对方身上的暗色血迹,现在一解开衣襟,立刻就能看到青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最严重的就是腰腹处的伤口,血肉翻开,更因为噬心藤的魔气侵染而泛着黑。
幸好青峰带的伤药齐全,在上了灵药之后魔毒暂时被克制住,风催雪便开始为青峰包扎伤口,他实在想换掉这身沾了血的衣裳,所以一心想赶紧包扎完去换衣裳,手上动作便快了些。
才动手没多久,青峰便轻轻“嘶”了一声,有些为难地看着风催雪,“疼。”
风催雪看了看手上的绷带,再看了看青峰,嫌弃道:“不要撒娇。”
“没有撒娇,真的疼。”青峰解释,“你轻一点,慢一点,好不好。”
风催雪无语,“你好好的别撒娇!你一撒娇我就……”
青峰:“就?”
“承受不住。”风催雪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青峰闻言眼睛猛地一亮。
此时彤儿正走到门外,听到门内传来青峰的声音,面色登时变得复杂起来,看向门内的眼神变得诧异、惊恐、敬佩。然后悄悄地,悄悄地后退几步,快步离开。
——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主子知道了!
风催雪不明白青峰这种一受伤就撒娇的毛病是从哪里得来的,不过听说很多人都会在身体虚弱时需要关爱,可能青峰也在其中之一吧。
作为一个乐善好施的好人,除了包容病人的娇气,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风催雪便放慢了动作,俩人磨蹭磨蹭,伤口包扎了一个时辰才算结束。
安置好这位娇气的受伤人士,风催雪连忙去洗手,洗手的水盆设在屏风后,因为手上沾了一些血迹和药,风催雪洗得很慢,只听到外面的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又很快出去,但因为隔着屏风,看不到来人是谁。
待风催雪转出屏风,打算回自己房间换衣裳时,便发现青峰捂着伤口蜷缩在床上,似是极为痛苦。
“噬心藤的魔毒太强了,那些药不管用。”青峰艰难道:“如果控制不住的话,会……魔气入体。”
风催雪:“那怎么办?”
“在春风得意楼东湖的假山底下……有处暗室,里面是玄冰所制,可以吸附魔气,净化灵体,我们可以去那里。”青峰声音更虚弱了,情况看起来非常危急。
风催雪心里闪过一丝奇怪,他分明记得上次在枫城的时候,青峰被噬心藤捅了个对穿,都看起来没有现在这般情况危急。
风催雪也不太懂这个,青峰说什么是什么,于是便搀扶着青峰往青峰所说的暗室走去。
湖中央的假山底下果然有一处密道,走过地下密道便来到了暗室,说是暗室,里面却并不暗。
天玄冰结成冰凌挂满了屋顶,莹莹地发着雪蓝的亮光,整个地下空间里四处可见天玄冰,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
天玄冰自带寒气,整个屋子也有些森寒,纵然风催雪本身体温冰冷,也能感受到屋子里的阵阵凉气。
风催雪扶着青峰躺在石塌上,“然后呢?还要做什么?”
青峰面色已经有些惨白了,“这样就可以了……”
“行,那我走了。”
然后风催雪就又被青峰拉住了衣袖,青峰的声音很低很低,仰着头,平日里幽深的双眸此刻显得可怜巴巴的,“我有些冷。”
风催雪机智道:“那我给你拿个棉被?”
“你能不能,陪我躺一会?”青峰又可怜巴巴道。
风催雪主动把手贴向青峰的额头,这一动作惹得青峰愣了一愣,然后就听风催雪道:“你看,我也是冷的,我怕你更冷,我给你找个被子,乖。”
“……”青峰缓慢地眨了下眼,“没关系,你陪我躺着,我就不冷了。”
这回风催雪没有再立刻说话,而是定定的看了青峰一会。为了照顾娇气的受伤人士,风催雪的声音很温和,“我们已经不是道侣了,不能躺在一起。”
这一回青峰没有再说话。
等风催雪快走到门口时,青峰才重新开口,“就这一回,好不好?”
见风催雪不为所动,青峰接着又道:“朋友也是可以躺在一起的。”
“我们又不是朋……”
“总归不是陌生人。”青峰轻轻道。
于是乐善好施风催雪在可怜巴巴青峰的“撒娇”攻势下,稀里糊涂的也上了石塌,和青峰躺在了一处。
“你能不能抱抱我?”青峰轻轻问。
“不能,你会把血蹭到我衣服上的。”风催雪断然拒绝青峰得寸进尺的要求。
然而下一刻青峰的手还是搭了上来, “你包扎得很好,不会有血渗出来的。”
风催雪:“……”
没过多久,地面上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接下来就发生了最开始的那一幕。
风催雪躺在塌上仍然陷入懵逼,自己今天怎么回事!居然如此心软!频频答应青峰的各种无理要求!思来想去,只能将其怪罪于青峰太会撒娇。
青峰压低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噬心藤已死,接下来我们去哪?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都……”
“不是我们。”风催雪打断他,“我们之前说好的,噬心藤的事情一结束我就走。”
“我忘了。”青峰顿了顿,道:“那你想去哪儿?”
“我不告诉你。”风催雪道:“你知道了肯定又要背地里干坏事捣乱了。”
“……”青峰无奈,“我不干坏事。”
风催雪话都说成这样了,青峰也不再追问风催雪的去处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风催雪不说话。
“后天再走好不好?”青峰的声音里带着请求,“明天时间太紧了,我想送送你,只送到城门口,绝不往前一步……行不行?”
忙活了一天,现在一躺下来,风催雪已经有些困了,迷迷瞪瞪的想了想,“也行。”
青峰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青峰又开口了,“那我能不能送你一件临别礼物?”
风催雪本来快睡着了,被青峰这一声叫醒了一半,好半天才迷迷糊糊的回,“唔……随便。”
说完这句风催雪便又睡意袭来,只听见身旁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接着便坠入了睡梦中。
青峰轻手轻脚地将一条红绳缠在风催雪的手腕上,这条绦子样式简单精巧,是年前和风催雪一起出去时在街上买的,先前一直没敢送,怕风催雪拒绝,但今天……风催雪似乎非常好说话,应该,不会拒绝吧。
头顶上杂乱的脚步声已经没了,唐谴应当已经走了,青峰终于放下了心。
唐谴明日一早便会带太子出城,接下来只要在明天拦住风催雪别让他出门,就不会遇见唐谴……
青峰虽然没有在风催雪面前表现得那般虚弱,但到底受的伤并不轻,没撑过一个时辰便也睡了过去。
许是因为受伤的原因,青峰这一觉睡得比往日沉,他一个激灵醒过来时外面天还没彻底亮,但身边空空荡荡,已经没了人影。
只有一条编织得精巧的红绳随意地放在他的枕头旁。
风催雪已经走了。
院子里的护卫没有一个人看见风催雪的身影,守在城门口的手下也说没有看见风催雪出城。
可是风催雪确确实实已经不见了踪影。
丹霞城门打开得比以往都要早,天还未彻底亮透,城门已经徐徐打开。
一列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
唐谴今日没有坐马车,骑了马,围了一件赤狐皮的披风,悠哉悠哉地骑在马上,跟一众金甲卫走在队伍的前列。
队伍很长,太子的马车在队伍正中间,身后有方渐鸿以及手下护卫。
这样的配置,可以说是安全万分了。
朝阳升起,日光如锦,队伍已经行了有一段距离,两侧彩霞一般的山脉徐徐往后。
唐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中的鞭子,这柄鞭子中拧了许多条极细的精钢丝,柔韧又坚固,还给鞭子加上了几分重量,轻轻一甩便能轻易抽断人的骨头。鞭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带满了带钩的倒刺,这一鞭子抽下去,仅一下就能让人血肉翻飞。
唐谴用锦帕细细地擦着鞭子,待擦完后,方细细地抽了口气,“我总是觉得不对劲。”
手下表示疑惑。
唐谴眯着眼想了想,回过头,阴冷的目光毒蛇般定在了身后不远处太子的马车上。
太子……太子此刻是懵逼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风催雪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马车里。
出城不久后,太子本来在马车里看着书,眼睛一花便见一个白色身影从马车底下翻了上来。
本欲呼救的太子待看清来人后马上住了口,疑惑地看着风催雪。
“风……”
风催雪用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太子禁声,见太子点头才俏皮的眨了下眼,小小声道:“蹭个车。”
太子哭笑不得,但看风催雪轻手轻脚的模样便知风催雪不欲被其他人知晓踪迹,遂也没有追问,抬手给风催雪倒了杯茶,并分了对方一本书。
风催雪也毫不客气,喝着茶吃着点心还看着书,比马车的主人——太子都要自在。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风催雪放下茶杯,不出声了。
马车外传来唐谴的声音,“路途颠簸,太子殿下觉得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太子看了风催雪一眼,平静道:“不需要,接着走吧。”
下一瞬,毫无预兆地,车帘“唰”地一声被猛地拉开了。
作者有话说:
青峰:撒娇男人最好命……等等,我收回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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