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阴差阳错
过了七老图山, 风便一日冷过一日。
自玉沙湖一路向东,陡崖峭壁间,风驰电擎地驶过去一支精锐。
顾景星前夜出了帝京城, 一路急行六百里,在最后一处隶属于大梁的驿站玉沙湖休整换马后, 再行四百里, 才过七老图山。
他是回京参与科考的卸甲之将, 手上没有半分兵力。前夜土剌河战事的情势送到他这里时,他救父心切,即刻便领了靖国公府的二百人护卫便出了宁武关。
朝廷对于世族权贵畜养私兵秉持的态度是, 禁甲不禁兵, 即便府中有上千家丁私兵, 只要没有私藏甲胄, 都不会横加干涉。
故而顾景星领的这二百人的精锐护卫, 虽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然而在穿着上也只是轻便的黑衣短打, 后脊心书写了顾字。
这样的装备倘或遇上制式规整的军队, 几枚火炮、箭枝便可轻易要其性命。
好在武器配备齐全, 不仅有弓/弩和长/枪, 便是火铳也有几只。
到了夜间的时候,七老图山气温骤降, 队伍在山腹密林中暂歇, 因这里已出了大梁边界, 乃是两国之间的地带, 故而不可生火取暖, 护卫们停在一处休息, 只将手里的干粮拿出来吃。
一路随行的亲随邓淮舟跟惯了他, 这会儿不顾腰疼腿软,先去端了热水来为世子净面洗手,再递上水袋及糕饼。
顾景星净了面,只用了些水,吩咐他将糕饼分给护卫们。
再是平宁镇定之人,到底也还未及冠,纵然大小战事历经无数,可面对父亲失踪的消息,还是会心绪不宁,难以安定。
他不必回府,也知道这一刻的靖国公府,定是一片愁云惨雾,祠堂的祖宗牌位前怕是跪了一地的人。
顾景星闭了闭眼睛,心头绞痛。
父亲征战沙场多年,同莽贼交战无数,其中不免会遇上艰难的局势,可每一次都会逢凶化吉,取得胜利。
只是这一回却不一样。
中路军指挥失利,在土剌河填进去几万人,情报又有误,致使父亲所率的东路军被围困兴宁岭。
外有莽军围困,内有长兴岭复杂的地貌,中东两路军失陷,莽贼又分兵于漠北,转头将化德、禄安两城抢去。
这样的局势下,救援长兴岭可谓是难上加难。
顾景星思及此,只觉胸腔激荡,无法凝神静气。
北境的风席卷而来,带来了一阵微雨,随之而来的便是刺骨的凉意。
护卫们连夜赶路,早已疲累不堪,此时冷风冷雨侵袭,不免都缩起了身子。
顾景星站起身在密林里巡视一周,指了密林深处一方山洞,叫护卫进洞避风雨。
山洞逼仄狭小,又升了火取暖,便没有插脚的空了。邓淮舟往外看了看,世子正静静地坐在一株云杉下,眉眼微沉。
他走上前去,想为世子披上斗篷,一垂眼却见世子右手握着一只小而精致的金鸭小手炉,登时便明白了什么。
“有这小金鸭暖手,便也不怕冷了。”邓淮舟蹲在了一旁,想了想又道,“盛虞候前几日来还药,言说公主的伤好的很快,用了滇南的秘药,一点儿疤痕都不曾留下,咱们送过去的秘药便没派上用场。”
他见世子不言声,以为他爱听,这便又多说了几句,“盛虞候说,公主殿下近来很好,听说还有开了春想去滇西南游玩的打算……”
邓淮舟正说着,抬头却见世子的眸色越发深黯,不自觉地便住了口。
“邓淮舟,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顾景星开口,嗓音听起来无情无绪,眸光却冷冷,“不要再提起她。”
邓淮舟被世子冷清的话语击退,只讷讷道了一声是,好在远处响起了踩水而来的马蹄声,众护卫皆警惕起来,有人连忙踩熄了火堆,其余人皆冲出警戒。
来的也是一对精锐,穿着大梁的衣衫,领头人正是顾景星从前在东路军先锋营的同袍,邓直芳与宋博约。
他二人意气豪情,翻身下马,只以军礼拜见顾景星。
“世子,我二人从前同你一道在国公爷麾下效力,如今国公爷被围兴宁岭,我二人理应回来施以援手。咱们先锋营原就有昼伏夜出、刺探军情之优势,有这三百人足矣。”
顾景星扶起二人,心下感念,不免郑重道了一声谢。
宋博约和邓直芳齐声笑,宋博约又笑道,“我与邓兄先赶去了丰台校场,听闻你已出发,便马不停蹄地追上来,好在查探到了你留下来的先锋营独有的记号,才能顺利追上。”
既有了二位好友的助力,又多了一百的精锐,顾景星的心稍稍落定,随即原地歇息约有一个时辰,旋即又星夜兼程,一路往至北而去。
那一厢披星戴月千里行,这一头本该在宫中赏花赏景的小公主却也行驶在路上,她赶了一日的路,在将将到渭县的时候,阿娘的头疾犯了。
这一回公主扮做回漠北省亲的公子,身边随侍的是大理的六大高手,另有百名暗卫一路随行保护,又因身上有爹爹赐下来的真龙令,故而也有可随意调动地方军政的权力。
爹爹既给她这个,自然是信任她,乘月自不会滥用。
阿娘这回为她与爹爹斡旋,甚至立下了军令状作保,才换来她能出远门去漠北,接元善回来的机会,可这突如其来的头疾,却令去漠北的脚步停了下来。
段柔蓝早年撞柱,脑中有淤血滞留,今年三月的时候,她从马上摔下来,阴差阳错将脑中盘踞着的淤血撞散开来,从而恢复了记忆,可淤血到底还在脑中,故而每逢休息不好,便会头痛欲裂,甚至会昏迷不醒。
马车停在渭县县衙院中,段柔蓝舌下含了片延胡索,方才缓解了半分疼痛。
她叫女儿继续行路,呼吸不畅地说道,“倒是我这身子不争气,耽误了行程。横竖是在马车里卧着,你便继续赶路就是。”
乘月摇摇头,眼睛里红红的,“我怕这么一颠簸,阿娘再忘了我……”
段柔蓝闻言心软了大半截,只强忍着痛意搂住了女儿。
“好孩子,哪就这么严重了?”
“我这便陪着阿娘回去吧,叫六艺去接元善她们好不好?”乘月虽心里挂牵着元善,可到底不能舍弃阿娘不顾。
“说好了要去接,那便是一定要去的。好了,继续赶路,阿娘躺一躺,到了漠北就好了。”段柔蓝与女儿僵持不下,索性做了决定,卧在软榻上闭了眼休息。
许是延胡索的功效起了作用,她这一休息倒熟睡了过去,乘月下了马车,同云遮以及大理来的高手商量了一番,终于做下了决定。
当下命杨宝严同三位高手,以及暗地里的护卫军,分出百人护送阿娘回帝京城,自己则继续往漠北行路。
公主星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的夜里赶到了库里奇沙漠的边缘。
她不知元善与苏侯困在哪里,这便将千名护卫分出五百人来,在库里奇沙漠分散开来寻找,找到便以焰火为信。
护卫四散去找,乘月也不愿坐着,只骑了护卫在边镇买的沙漠阿哈矮马,沿着沙漠边缘向里去。
暮色下的沙漠像是沐浴着溶溶的金色,苍茫通天接地,晚霞像是不朽的画,在地平线上铺了浅浅一层,远处孤伶伶地站着一颗树,枝桠努力向上,正是这些,构成了浩瀚的沙海。
她漫无目的地骑着矮马,不免想到了坝上那一晚巨大的黄月亮,她与顾景星坐着说话,他说她可以嫁给一棵树。
正思着念着,忽见前方渐渐起伏的沙丘上,有一排绵延的小木屋,屋前招展着旗子,写着大大的酒字。
也许库里奇沙漠周遭皆是市镇的缘故,这里有酒家也不奇怪,乘月却觉得很新奇,因身后跟着滇南六艺里的三艺,这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她这回的男装扮的很扎实,一顶一低头就能遮盖眉眼的风帽,一身灰扑扑的劲衣,又涂黑了面颊,只要她不滴溜溜转起乌亮眼珠,自然不会有人看出蹊跷。
她同滇南来的三艺一道儿进了酒馆,只挨着墙边坐,不显山不露水地点了一盘酱牛肉,两壶沙棘酒。
客人不多,只有三个粗布短打汉子形容粗鄙,喝的满脸通红地大吹法螺。
“熊二哥忒不知足,倘或不是我,你哪里够得上这个好差事!”三角脸的军士满口都是肉,吃的双目通红。
“张北城那个,我怎么瞧着不是苏侯?却是一个脸生的将军,不像是个会打仗的!”后一个汉子喝了口皮袋子里的酒,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苏后不是死在了矿藏山吗?这一位听说是朝廷派下来镀金的王爷,白白净净的哪里像是会打仗的。”长脸军士神神秘秘地接话,声音小了下去,“喝了这一壶,赶紧走,莫耽误了正事。”
这三个军士醉醺醺说的话,旁人听起来没什么,可却叫乘月大吃一惊。
这里是漠北,是中路军的地盘,苏侯重伤,由魏王叔接了帅印领兵去了土剌河,目下中路军陷落在土剌河,如何这三人却说那王爷在张北?
张北县就在此地不远,按常理来说,魏王叔不应该在土剌河么?
她心有蹊跷,立时便给滇南来的三艺递了眼色,旋即走了出去,没等一会儿,那三个醉醺醺的军汉便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三艺其中的阿诗、阿礼不过轻轻一抬手,便以指为剑,制住了三人。
这三个军汉被拖拽到暗地里,个个抱着脑袋讨饶,乘月叫三艺点了这三人的肩胸穴,直痛的他三人倒地哀嚎,一股脑的全说出来。
“咱们是要赶往宁武关,上头命令,由宁武关至土剌河这一条路上,要严防死守,见到小股兵力直接剿灭,若是大部军马,且按兵不动,只制造阻碍,叫他们不能尽快赶到土剌河……”
“您几个杀了咱们也没用,那一条道上,目下埋伏了上万人,咱们也只领了千人,不成气候啊……”
乘月的眉心突突跳,倘或这三个军汉说的是真的,那魏王叔不仅有通敌之嫌,还要借手阻挠前去土剌河救援之人。
算着时间,这个时候除了朝廷派去的北路军以外,还有顾景星。
帝京城距离宁武关两千里路,顾景星早她半日出发,这一时也许就在这条路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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