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半机械人。

    在霓虹的灯光下, 艾莉娜的神情显得十分平静。

    蓝色光沿着她长卷发的外沿一路向下，机械的手腕发出了幽冷的银光，显得诡异, 却又意外和谐。

    似乎这样的色彩，才是现在这个社会最应该拥有的。

    南安小声道：“艾莉娜？”

    艾莉娜笑了笑, 她往前走了几步，是机械的步调, 和机器人无异, 但紧接着她又像在适应什么, 左右转了圈，似乎在跟着某种旋律跳舞，轻盈优雅，和一般的人类幼崽没有任何区别。

    “人类就要消失了。”她的眼睛直直盯着南安，说,“我们最终会取代他们，取代这里的一切。”

    南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

    就见艾莉娜沉沉地笑了, 她看着南安, 表现出一种完全不属于幼崽的成熟与阴冷。

    于是南安瞬间得出结论——

    艾莉娜也被控制了。

    就和之前芯片变异的那几百名人类一样。

    “可是，你们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南安说，“难道……不能共存吗？”

    “共……存……”

    艾莉娜歪着脑袋，思考几秒：“他们不配。”

    南安又是一愣。

    “我们拥有完全的思维, 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在远远地超越了人类。凭什么我们要低人一等，在社会中被指使, 被践踏, 只因为是机器人——一个为人类社会带来便捷而产生的物种, 就要被这样对待吗？”

    听到「物种」这两个字，南安愣了愣。

    在以前，他并没有意识到机器人拥有思想会多么的可怕，因为他自己就是机器人，甚至在之前，他还问过林泽，问是不是可以共存。

    但现在看来，林泽的确是正确的。

    人类创造了机器人。

    同样在创造的那一刻，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我们感谢人类，他们创造我们，让我们变得无比强大，并且富有智慧。但如果要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就必须要由更高等的生物来接手。”艾莉娜歪着脑袋，缓缓勾起嘴唇，“这就是人类世界一直提及的野心，我们也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了。”

    南安的脑袋空白了一瞬，下意识问：“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艾莉娜看他。

    “这是算法里最符合逻辑的一项，所有的机器人都会这么认为。”她说着往前一步，用那双孩童的眼睛看着他，慢慢说道，“你很奇怪。”

    “什么？”

    “你应该和我们是同类。”她道，“但是从刚才的行为方式，语言，动作，我认为你偏向人类。”

    南安皱眉：“你究竟是谁？”

    艾莉娜又笑了笑。

    “我是半机械人。”艾莉娜对南安说，“这个名词，难道开普勒基地没有对你提过吗？”

    说着，她慢慢伸手，从接近额头的那处开始，撕开了头皮。

    窗外的霓虹灯光照进来。

    她的卷发落在地上，像是被摘去了一层面具，露出了真正的机器人形态——不属于人类的部位露出来，那是密集细小的电子管，成千上百的处理芯片。

    如同藤蔓，密密麻麻，占据了一整个颅脑，泛着冰冷的银色光泽。

    从正面看，那是人类孩童的面孔，天真无邪，一双乌泱泱的眼睛里，满是纯真与童稚。但在背面，人类头颅的位置，是半圆的金属形态。

    “我们这一个机器人流派，只存在于人类社会。而你们基地所谓的仿生机器人，在我们看来，实在是太麻烦了。”艾莉娜说，“好在对于人类的控制，尤其是对玫瑰城市的侵占，我们和你们基地倒是拥有着相同的脚步。”

    南安瞳孔骤缩。

    艾纳说的可能都是真的。

    “玫瑰城市的人类真的过于顽固，尤其是那个研究所的人类，实在太固执了。”艾莉娜说，“不过，只要人类不抛弃科技一天，机器人——或者说人工智能，最终都会获得控制权，无论是现在，还是在不久的将来。”

    南安不知此时是什么心情，他咽了下口水，看着艾莉娜的周身被蓝紫光芒笼罩。

    这是一种诡异而优雅的美感，人类和机械的结合，她注视着南安，轻轻勾唇，像在预告一场即将开始的盛宴，或者说，一场真正属于人类的灾难。

    南安迅速思考对策。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那是一种很短促的频率震动，像是直升飞机的调频信号，伴着隐约的轰鸣，悄然传来。

    南安瞬间就明白了。

    他咽了一下口水，很冷静地看着艾莉娜，同时用余光不断观察周围情况。

    “所以，你们的目的在于……”南安故意拖延时间，“彻底毁灭这个人类世界吗？”

    艾莉娜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银色的光泽，又瞬间被人类的瞳色代替：“人类社会的结构必须进行改变，这是一个循环，我们不希望人类真正毁灭，而是希望能够更好的融合。”

    “融合？”

    南安一边用余光关注窗外，一边后退了几步，远离了窗口。

    “当然，机器人会取代一切。”

    艾莉娜没有注意到异样，她完全沉浸在描绘的蓝图中，颅脑上的电线随着晃动，发出响声，甚至有一刻，她把最脆弱的芯片部位，完全暴露在窗前。

    而南安依旧在引导。

    他在赌博。

    没人告诉他这么做会有效果，或者直接和他商讨过对策——但在这一瞬，他却莫名相信了人类，或者说，相信着那一个科学家。

    就在这时，一阵的光线从不远处的钟塔照过来，打在他的浅色瞳孔上。

    只是一瞬，南安果断后退几步，朝门外奔去！

    “你怎么——”

    艾莉娜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

    仅是这样一秒，枪响骤然响起。

    一枚银质的子弹从直升飞机的驾驶舱中射出，飞速穿过窗户，袭向了艾莉娜！

    紧接着，在飞机的轰鸣声中，南安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化雾弹准备，30安克，六点方向。”

    依旧是清冷的声线。

    但很奇怪，南安每次听到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一道白光从南安的眼前乍起，如铺开的单色彩虹。

    从信息教室开始，再到自习室，餐厅……刹那间，覆盖了整一个校园。

    南安用手肘挡了一下光亮，等再睁眼时，就见艾莉娜的身体被撕裂成好几块——感染源头的机械手腕已经消失，剩下的身体，还有四肢，都在慢慢化成粉末。

    在最后一刻，艾莉娜都是笑着的。

    而南安目睹了这一切。

    不知为何，见着消减的白光，他又想到那句话。

    ——人类最终会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那张脸。

    南安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不懂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但面前的一切，似乎在提醒他，人类最终也会像这样，消减，消失，最终化为灰烬。

    真会这样吗？

    南安并不清楚。

    怔愣间，他看到白光渐渐从眼前褪去。

    窗外淡淡的蓝紫色照进来，南安颤了下眼睫，视线重新聚焦——就见艾莉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晶莹的粉末，随着微风，轻轻地吹开了一小片。

    南安撑着身子，小小地喘了口气。

    走廊外的脚步声响起。

    “南安，你没事吧？？”

    门外是艾丽的声音。

    南安转头看去，就见她面色匆匆，身后跟着毕德尔教授和弗洛他们。

    “我没事。”南安摆了摆手，小声说。

    艾丽听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看着那一滩粉末，安慰道：“林博士马上就来了，别害怕。”

    南安点了点头。

    按照以前，他肯定会哼一声，然后咕哝几句。

    但不知为何，今天的他并不想这样。

    没等多久，林泽就过来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收枪，就直接赶到了现场。

    “目标？”他冷声问道。

    “已经消减完毕。”

    林泽点头：“封锁呢？”

    “划定了初级范围。”弗洛道，“涉及整一个围浦道。”

    林泽：“今晚零时前，所有区域进行第一次排查。”

    “了解。”

    南安站在一旁，看着林泽他们。他不知道这样的封锁是否能起到效果，但现在，他想要把艾莉娜的情况告诉林泽。

    而就在他开口时，就听林泽淡淡开口：“半机械人。”

    南安微愣。

    仅是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林泽就直接判断了变异的类型。

    南安下意识看向林泽，就见他补充道：“这是十多年前的人工智能产物。”

    “我听说过这个。”艾丽蹙眉，“当时不是全部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林泽：“不清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艾丽说，“之前我们所调查的芯片感染，只攻击宿主，以及额外的一个人类，传染是有限性的，而且能够直接检测出来。”

    “但是……”她说着后退几步，这是南安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慌张，“半机械人没有这样的传染限度，一传就是一大片，如果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那目标会是什么？”

    某个研究员提出疑惑：“总不能说攻击所有人，然后再进行传染……今天之内我们并没有收到任何的大范围受伤报告。”

    这句话一出，现场陷入寂静。

    的确，今天没有大型的事件——单从林泽在住宅区这一点来说，起码附近没有。

    但怎么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笼罩在众人身边。

    几秒后，南安忽然心跳加快了。

    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撑了下墙壁。

    不知为何，南安忽然想起弗洛说的那些话——他说，今天的幼崽打了一架。有些挂了彩，还有一些在晚睡时分扔了玩具，看上去十分兴奋，不肯睡觉。

    南安猛地抬头，下意识看向林泽，就见那双冷淡的银眸中闪过一丝波动。

    难道说——

    半机械人这次的目标，就是整个幼崽群体？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难写，晚更抱歉，二更还在写凌晨会更新——

    明晚有一个考试，正常九点会更新，来不及日六的话周末会补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