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时月影欢欢喜喜筹备去江南时, 又收到了金陵来信,天气渐热,她独自坐窗边读信。
整整五页信纸, 父亲字里行间都斥责她不许胡乱议论君王, 不准说元景行的坏话,教导她要顺着皇帝, 全心全意侍奉皇帝, 诸如此类。
时月影手执团扇遮挡额前的暖阳, 心里嘀咕着父亲何必如此谨小慎微, 左右是父女俩的书信,即使皇帝看见了不过是几声训斥罢了。
“这信出自陛下之手, 并非从金陵寄来。”
身后幽幽地传来这一句, 她惊得回眸。
“太子?”
她沉浸于书信之中,竟未留意到元清朝她靠近脚步声。
大病初愈之后, 太子曾来未央宫拜见过她一次,当时她不认得他, 还是皇帝提醒, 才知道这是从宗室子中挑选的太子,她有个只比她小六岁的儿子。
当时她还笑意盈盈地拿了果子递给元清,少年绷着个脸,神情疑惑地打量他, 然后匆匆告退了。
“你说什么太子?”时月影疑惑问道。
元清在未央宫门口生等着银雪走了才偷偷进来, “皇后一直被蒙在鼓里,自从你大病苏醒之后, 皇上对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骗你!”
时月影指尖捏着信纸, 摇扇的手腕缓缓停顿, “皇上骗我什么?”
“虽然我没有证据, 但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皇后突然重病受伤失忆,你的兄长在彤城遇险生死未卜,这一切必定是皇上所为,你父母也并非回自愿金陵养老,皇后的宫女白霜也是被迫调去行宫。皇后的家书根本没有被送出皇宫,至于这封回信,也是伪造,绝对不是你父亲亲笔所写,而且、而且,皇后的宫女银雪,几次背着你出入御书房,她是皇上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
“太子!”时月影骤然从窗边站起,打断元清的话
与此同时银雪端着点心从廊下跨进殿,见了元清屈膝行礼。
“太子有心了,特意前来请安。”时月影面色如常道。
元清未料到银雪这么快就折返回来,话锋一转敛目躬身道,“儿臣告退。”
“国丈大人又从金陵寄信来了?”银雪笑着将点心奉到皇后跟前。
时月影还未回魂,胡乱应了一声,推开琉璃碟。
眸光再度落在信纸之上,起身走向隔间小书房。
翻出皇帝的墨宝,细细比对,她心跳不止,难怪她觉得父亲的字迹与从前有别,这根本并非父亲亲笔所写!
元景行一直以来都在欺骗她?
可这封信上的字迹与皇帝的也有所区别,不可武断。
“皇后怎么了?”银雪贴心过来询问,“点心不合胃口?还是天气燥热?要不要奴婢命内务府送冰来?”
自从白霜离开之后,皇后器重的宫女只她一人,皇帝命她伺候皇后要比从前更尽心。
时月影盈盈一笑,亲自端起糕点,“我去一趟御书房。”
***
御书房里,元景行咬了口芙蓉糕,斜眼睨了一眼时月影,小皇后正笑意盈盈地替他磨着墨,乖巧极了。
“皇后心情不错?”元景行揶揄着。
“能去金陵探望父母兄长,臣妾感激不尽。”
“哦,朕沾了你父母兄长的光,你才对朕这么好。”元景行将半块芙蓉糕直接往嘴里塞,大嚼大咽地吞了去。
时月影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搁下墨条,素手取笔。
“又写信?三天两头地写一封,你当暗卫们来回金陵吃得消?”
“臣妾就最后写一封。”她轻轻柔柔地撒娇。
元景行又摸了快芙蓉糕吃,继续刁难,“之前朕去行宫狩猎,要你给朕写信你一封都懒得写,往金陵倒是写得勤快!”
啊?
时月影懵然地抬头,眼眸湿漉漉的,他说的她都不记得,只是......“东郊外的行宫?那么近为何还要写信?”
元景行咀嚼着糕点,“朕稀罕你行不行?”
“行吧。”时月影俯身写字,这个人古怪得很。
写完家书交给元景行,如初次一般嘱咐他不许偷看尽早派人送去,而后又乖巧地替他磨了许久的墨,留在了御书房午憩。
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再然后不出所料。
她睡了才不到一个时辰,就被皇帝狠狠揪了起来,男人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一般,邪火乱窜地瞪着她。
仿佛她触犯了滔天大罪。
“陛下怎么了?”时月影淡然地侧了侧额,青丝披散肩身,显得十分清纯无辜,“是谁惹恼你了?”
手腕被他紧紧揪着,他的掌心如同铁镣,弄得她微微蹙眉,可即使这样她的脾气也依旧温和。
元景行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想杀人。她一进内室午憩,他就偷偷拆开了她交给他的那封家书。
然后那封信被他当场撕碎,如今碎片零落在御案周围。
信上写满了对他的厌恶,胡编乱造,夸大其词,生生地将他描述成一个暴君。
元景行强迫自己松开她的手,侧了侧身子,面朝敞开的轩窗,强压下怒火。
等到气息渐稳,才又对她说话,“朕方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呀?”时月影眼眸之中露出关切。
“梦见皇后你、”他抬手指了指她,咬牙切齿的,胸腔依旧怒火横流,“你没有良心,忘恩负义!在朕将死之际,朕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下遗诏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可你......”
元景行滔滔不绝地怒斥了她整整一个时辰。
时月影身着里衣,抱着毯子仰头听训,男人嘴里离不开“忘恩负义”、“没有良心”、“阳奉阴违”这几个词。
元景行不能讲真话,那样她就会知道那些家书根本没有被送去金陵,所以他只能借口这个梦训她。
但无论他怎么训,时月影始终无动于衷,漂亮瞳眸眨啊眨地,甚至在皇帝说到最愤怒的时候,她还侧额笑他,“臣妾哪是这么坏的人?陛下竟然将一个梦当真这般责怪臣妾,臣妾不委屈呀?”
男人越说越恼火,简直要吐血。
时月影美目弯弯,抬手温柔地安抚男人的胸膛,“陛下不气了吧?”
怒火无处宣泄,大掌生生按住她白嫩小手,“不许再笑!时月影,你要气死朕不成?!”
时月影确实想气死他。
她从龙榻上跪坐起身,趁着他不备,仰头啄吻男人紧绷的下颚,“臣妾最喜欢陛下了,怎么可能做那么忘恩负义之事?”
这样的曲意奉承,简直是火上浇油!男人双眸猩红,手背上青筋虬结,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下一瞬便要生吞活剥了她不可!
“陛下生气归生气,那封信...记得命人寄出去啊。”她轻描淡写道,仿佛毫不在意他此刻的滔天怒火。
元景行俊颜阴沉,咬着后槽牙,“送,朕叫人快马加鞭送过去!皇后就等着收信吧!”
时月影缩回手腕,下榻穿鞋,“那臣妾不打扰陛下了,陛下今夜来不来未央宫?臣妾好命小厨房做陛下爱吃的菜。”
她处变不惊,温温柔柔,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族风范,取罩衣披上,轻挽发丝。
元景行眸底蒙着层黑雾,凝视着她一举一动。
末了想起那封被撕碎的信散落在御案周围,不能叫她看见了!
皇帝一抬手就将人摁回榻沿,“你收拾好朕的床榻褥子再回未央宫!”
愠怒着转身,房门被他推得乍然响动。
时月影坐在榻边,含笑的眼神渐渐变冷,揉着被他捏痛的手腕,这一招只能表明他偷看了书信,至于这封信有没有没寄去金陵,回信是否伪造,还未可知。
***
三日之后时月影便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皇帝将从金陵送来的回信交到她手里。
整整十页书信,字字句句训斥她目无君王、胆大包天,若再在信中诋毁皇帝,父亲便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
写信之人笔锋飘逸,行云流水,看得出来模仿得十分用心,但仍旧可看出下笔时的满腔怒火。
时月影捏着信纸,凑近轻闻,笔墨之中沁清雅香气,寻常之人不易察觉,但足以证明,这封信所用之墨出自御书房那方砚台!
因为三日之前,她不动声色地调换了御案上的墨条,并且亲手研墨,新墨条的特别之处,便是掺杂了她挚爱的茉莉花香。
一切明朗,皇帝与太子之间,她该信的人是后者,而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银雪,则是元景行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三哥在彤城遇险了......时月影抬手擦拭泪痕。
江南行之前,时月影故意将银雪打发出去之后,派人将元清叫来未央宫。偌大深宫之中,她如今只能信任太子元清一人。
元清对于帝后之间的事知之甚少,他大概说了皇帝诈死前后发生的事。总而言之,皇帝心思深沉,带着报复的心,将皇后玩弄于股掌之上!
二人商量对策。
“我想摆脱皇帝。”时月影直言不讳,“去金陵寻找我的父母。”
“皇帝心思深沉,皇后必须装作毫不知情。”元清告诫她,“否则他绝对不会允许你离开皇宫半步。”
“我明白的。下个月我将与皇帝一道下江南。”时月影向他透露,“出了皇宫,天高海阔,我自会寻机会逃走。”
元清下一瞬就否决了她的想法,“并不容易,皇帝即使离宫,有众多影卫暗中保护,想逃离并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但这次江南之行是她唯一的机会。
“皇后、”元清开口,“你能否说服皇帝带上我?路上你我一道伺机离开。”
时月影糊涂了,“你的意思是,你我一道逃离?”
少年点头,他向时月影解释,他本就是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如今诈死的戏码已经过去了,皇帝整顿朝纲的目的达到,他占着太子之位,处境尴尬,倒不如一走了之。
确实,元清比她更着急逃离皇宫。
“所以,这就是你冒着风险也要点醒我的原因?”时月影醍醐灌顶。
“算是吧”少年容颜稚嫩,眼神却是坚毅,“皇后可愿?”
没有来由的,时月影愿意信任这个少年。
二人就此结成联盟,在江南行途中伺机逃跑,远走高飞,永远不再回皇城。
只是眼下她要头疼的事,是如何说服元景行捎带上元清。
作者有话说:
坑皇帝的人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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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默默观察很久了......
以他的角度,皇帝心思深沉,将皇后折磨得很惨。
皇帝诈死
皇后被软禁
皇后莫名大病险些薨逝
皇后失忆了
皇帝蒙骗皇后
然后他好奇打听,越打听越惊恐,发现皇后全家失踪了,皇后的哥哥被派取彤城之后生死未卜......
然后在他眼里,这一切都是皇帝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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