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楚宜修姿态慵懒, 她随意倚靠着圈椅的姿势,也叫人觉得养眼。
旁人如此,只会显得不成体统。
可换成了她, 却总有一股美人韵味。
她的身子过于孱弱,陆家众人潜移默化之下对她颇为包容,更是不会要求她坐有坐姿。
她双手捧着一只薄胎青花, 看似正垂眸盯着盏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即便只是一个静态的动作, 也让人只一眼看过来就不想挪开眼。
陆瑾之已不止一次瞥见自己的小娇妻。
他正当情浓时,就像是一个孩子对刚得来的玩具有着巨大兴趣,无时无刻都想关注。
除却陆瑾之之外,蔷薇也时不时留意楚宜修一眼。
情敌对情敌总是格外在意啊。
楚宜修回过神, 秀眉微挑,大大方方看向陆瑾之, 又转移视线看向蔷薇。
然而勾唇一笑。
陆瑾之,“……”夫人这是何意?又想让他纳妾?
陆瑾之好看的唇微微抿了抿。
可小娇妻已经不再看他了。
蔷薇双手揪着帕子,莫名慌张。
她自是心虚的。
毕竟, 她这次远道而来的目的就是奔着四表哥而来, 说句不体面的话, 就是来抢别人夫君的。
老太君眼观鼻鼻关心,自然是将陆瑾之、楚宜修、蔷薇三人的眼神交流看在了眼里。
老太君是过来人,她不会插手小年轻之间情情爱爱。
“咳咳, 眼下关键之事, 是陆家齐心协力对抗突厥,只能赢不能输!今日时辰不早了, 都散了吧, 我老婆子也要歇歇了。”
老太君拂袖。
这日子真真是没个安生。
隔三差五就要闹出一桩事出来。
不过, 此处突厥来朝求联姻一事,也给了老太君一个提醒。
老六与老七是同年的生辰,今年都是十六了,若非此前在漠北生活,一直耽搁了婚事,这两个丫头早就出阁了。
可陆家姑娘又能嫁给谁家呢?
放眼朝中,只怕朝廷官员都对陆家避而远之。
老太君又开始忧心了。
萧氏又是个不管事的人,老太君只能操碎了心。
“老四,你且留下,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吧。”关键之时,老太君也只信任老四这个孙子。
陆瑾之应下,眼角的余光目送着一抹娇弱倩影离开。
待屋内再无旁人,老太君冷不丁哼了一声,“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每天都能见着碰着,你还嫌不够?!”
大热天的,真叫人烦躁。
老太君忍不住训斥了一句。
她几乎鲜少对老四不满,不成想,老四这个“冰清玉洁”的好孙子会在美/色/上,令她忧心。
陆瑾之僵了僵,好在他素来稳重,总能用一脸肃重稳住一切。
“祖母,您单独留下孙儿,是有何事?”陆瑾之面无表情的问道。仿佛刚才偷看美人的眼神从未有过。
老太君喝了口花茶,润润喉,这才道:“你六妹妹和七妹妹的婚事也该考虑了。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陆瑾之拧眉。
他竟然从未想过此事。
一来,他不会让两个妹妹成为陆家拉拢权贵的工具,不会盼着她二人高嫁。
二来,陆家就这两个姑娘,明明记忆中还是总角小丫头,眨眼就成了大姑娘了。
还记得刚刚迁去漠北之时,他左手提一个,右手提一个,就是两个哭鼻子的女童。
陆瑾之思忖片刻,“祖母,按着眼下情形,陆家姑娘不宜高嫁。”
老太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你说得没错。陆家太惹眼了,高嫁没有好处。况且你那两个妹妹的性子,哪里适合高门大户。你觉得隔壁周家如何?”
周御史不是喜欢告状么?
等成了亲家,看他还敢不敢告状!
拉拢谁,都不如拉拢御史啊!
那些文官的嘴皮子,谁能吵得过御史?
若是周、陆两家成为亲家,届时朝中一旦有人对陆家不利,周御史就能冲锋上阵。
而且周家就在隔壁,那周浩天看着也是个文弱书生,十分好拿捏。
老太君思来想去,委实想不出比周浩天还要适合陆鸢的人。
老太君这一提醒,陆瑾之立刻明了。
他问,“那七妹呢?”
老太君悠悠一叹,“老七一惯机灵,很会算账。过阵子沈家父子不是要入京么?你觉得沈家那小子如何?”
沈中庭乃天下首富,沈家做着全天下的买卖,包揽江南丝绸,北疆矿地,天下各处的书局等等,皆有他的生意。
其子沈玉玉至今还没婚配。
当初在漠北,陆家与沈家倒是有过交情。
尤其是,陆瑾之的另外一重身份,与沈中庭还是拜把子兄弟。
陆瑾之犹豫片刻,“可那沈玉玉……怕是个大傻子。”
老太君嗔了爱孙一眼,“你懂什么?傻子才好掌控,你七妹就爱财,也是个小机灵鬼,她若是能嫁去沈家,必定能够镇住沈玉玉,日后不会被人欺。再者,沈玉玉不过只是天真了一些,哪里是傻子。”
陆瑾之欲言又止。
祖母给两个妹妹,分别挑了一个柔弱男子。
祖母是在陆家待久了,对习武的男子有意见么?
陆瑾之是武将,许是习武太久了,对那种小白脸不太看好。
一想到小白脸,他就会想到长公主府的那些个面首。
陆瑾之颔首,“既然祖母已经心中有数,孙儿无异议,届时且看两位妹妹与那两厮,是否有缘分吧。”一副看不起的样子。
老太君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也走吧,吵得我老婆子脑瓜子疼。”
陆瑾之行礼退下,“……”他哪里吵到祖母了?愈发搞不懂女子。
同一时间,楚宜修走在荷花塘边的太湖石小径上,她听见身后有动静,故意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还有人跟着,她驻足,转过头来。
蔷薇吓了一跳,但见楚宜修身边没有跟着丫鬟,她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楚宜修悠悠一笑。
陌陌刚才离开了,她也是故意遣散了身边的贴身丫鬟。
就等着这一幕。
上辈子的死因一直没查出来,她虽然不认为蔷薇有杀人的胆子,但女子一旦吃起醋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表妹呀,你跟着我作甚?”楚宜修问道。
蔷薇明显紧张。
她是痛恨楚宜修的。
分明是陆家的仇人,还是个病体沉疴的身子,凭什么霸占着四表哥!
楚宜修缓缓走来,蔷薇本想后退,可一想到有姑母撑腰,且她才更加适合四表哥,她就立刻来了胆量,“郡主!你是不是蓄意勾/引四表哥?!”
楚宜修觉得好笑极了。
陆狗贼用得着勾/引么?
她故意刺激蔷薇,想让她提前付出行动,如果蔷薇真的会杀她,未必要等到以后。
楚宜修噗嗤一笑,甩甩手里的香帕,千般妩媚,“我自己的夫妻,我便是勾/引又如何?我与夫君恩爱逾常,我就想独/占他。我才是正经的侯夫人,表妹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呢?”
蔷薇果真气白了脸,加之羞愤使然,跺脚跑开。嘴里愤愤骂了一句“妖精”。
楚宜修看着蔷薇跑远,难免失望。
就这点能耐……?
不是,你好歹用了小心机呀。
看来,上辈子杀她之人,大抵不是这个表小姐。
楚宜修拧巴着小脸,又开始忧郁。
这时,小径迎面走来一人。
来人脸上笑意灿烂,他仿佛是集齐日月精华而生,老天处处优待他,让他完美到无处可挑错。
楚宜修更加悲伤了。
她转身就走。
陆瑾之腿长步子大,一下就走到她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肩,把她带入怀中,顺便止住了她的步子。
男人低头,轻笑一声,“夫人,你跑什么?”
楚宜修毫不假装的露出愁眉苦脸之色,“我不想见到你。”真心实意的话啊。
陆瑾之又笑,“呵呵,你方才与表妹所言,为夫都听见了。原来,夫人爱我至厮。”
楚宜修,“……”定远侯!请你莫要这般自信。
陆瑾之身心愉悦,“夫人,实不相瞒,我只给你独/占,绝不会纳妾,你放心了吧。”
楚宜修,“……”别这样,她更加不放心了。-_-||
陆瑾之不知从何而来的灵感,忽然低头,附耳说:“夫人,你尽管勾/引我,为夫甚是欢喜。”
楚宜修要哭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陆瑾之这几日都在外忙碌,他与楚宜修自从上次长公主府归来之后就没亲密过,男人心思一动,便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他抱着美人,低头就亲。
荷花塘附近,十分清静,唯有偶尔几声蝉鸣声。
风一吹,荷叶香扑鼻而来。
楚宜修怕极了,担心陆瑾之又会变成那个可恨的男人。
她现在怀疑,是情/蛊影响了陆瑾之。
这才导致,陆瑾之有几次仿佛被人控制住,失了魂魄一般。
故此,她半点不敢反抗。
只能任由陆瑾之胡来。
老太君正打算上露台吹吹风纳凉,恰好可以居高临下看见这一幕。
老人家脸色一僵,随即又火辣辣的滚烫了起来,她一边转身,一边念叨:“哎呦喂,这是我老婆子能看得么?”
老太君摆摆手,又折返屋内,但不多时又回头看了几眼,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她身边的心腹嬷嬷笑道:“老太君,该命人着手缝制孩子的衣裳了。”
老太君觉得在理。
是得先准备起来。
陆家子嗣都该陆陆续续成婚了,这几年会有不少孩子降生。
楚宜修被送到海棠斋。
她红唇明艳,眼神潋滟波光。
陆瑾之一心以为,她对自己用情了。
又见她眉心忧郁,误以为是美人舍不得自己离开。
总之,一番脑补之后,他觉得,他与楚宜修当真恩爱极了。
陆瑾之提议,“夫人,我今日就在此处看书,正好可以陪你。”
楚宜修的内心是抗拒的,幽怨道:“夫君,对付突厥人才是至关重要之事,你莫要为我分心了,不必管我,真的。”
陆瑾之看着美人一副愁容,心如刀绞。
他的确应该以大局为重。
可他不想离开楚宜修。
他只想挨近她,抱着她,亲她……
楚宜修此刻坐在铺着凉席的软塌上,陆瑾之心思一动,欺/身/上去,将她摁在/软/塌上,又是一/番/亲。
楚宜修,“……”
自己下的情/蛊,只能自己受着呗!
亏得她哭功了得,又是个身子过分孱弱的女子,不然,委实危险了。
许久之后,陆瑾之/埋/首/好片刻,这才叹息一声,“若是夫人能早日调理好身子,那该多好。”
楚宜修下意识的咳了几声。
马甲要护好啊。
被陆瑾之知道自己没病就糟了!
楚宜修推了推他,“夫君还是处理正事要紧。”
陆瑾之抬起头来,眸光温柔。
他的妻子,真是一门心思为了他好。
此前,因着娇妻是长公主之女,他对她多有误会了。
是他不够大度。
陆瑾之起身,把小娇妻也扶了起来,给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十分怜惜,“夫人,为夫定将突厥蛮夷赶走,你的夫君,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
楚宜修笑得很沧桑。
是了是了,定远侯,您最厉害!
陆瑾之看了一会书,却还是不舍离去,他命人把笔墨纸砚端了过来,“夫人,为夫给你作画。”
陆瑾之没有任家主之前,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
作画抚琴堪称一绝。
楚宜修只能叹气,柔柔的靠着软枕,“那就有劳夫君了。”
她脑子里一片乱麻。
眼下委实想不出脱身的法子。
思来想去,只有逃之夭夭。
毕竟,她已经很清楚情/蛊的作用。
这蛊虫会随着岁月流逝慢慢长大,中蛊之人对下蛊之人的/情/欲/只会愈发浓烈,直到一发不可收拾,再也不能自控。
陆瑾之前几次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就是前车之鉴。
楚宜修侧躺着没动。
陆瑾之当场作画,不消片刻,就画了一副美人图。
“夫人,你看。”
陆瑾之递到楚宜修面前。
楚宜修被画中美人惊呆了,她明明穿了衣裳,陆瑾之为何将画中人的肩膀露出来了,还有里面的小衣系带。
楚宜修的表情是这样的:╭(╯^╰)╮
陆狗贼,你到底在脑补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
陆瑾之又问:“夫人,这画中人美么?”
楚宜修无奈点头,画中人是她自己,她当然认为很美。
陆瑾之想到了什么,附耳,“日后,为夫给你画更美的。”
楚宜修,“……”您打算怎么画?!
这一天,整个下午,陆瑾之都十分有闲情,待在海棠斋没出去。
说好的日理万机呢?
定远侯,你如此懈怠公务,是不是玩忽职守了啊。
突厥武士与本朝比武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正式比武还没开始之前,各处的茶楼、酒肆、戏园子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你们可知,这次是陆家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定远侯还用两个妹妹做担保,就是为了保住我朝公主!”
“陆家此举委实大义啊!”
“赌坊开了赌注,咱们平头老百姓帮不上什么忙,但一定要押陆家赢啊!”
“……”
茶楼一角,陆延喝了几口茶,听着百姓们的议论纷纷,他勾了勾唇。
陆清就坐在他对面,笑道:“三哥,你说得没错,就应该大肆宣扬此事,让所有人站在咱们陆家这边。”
陆延虽是武功不高,但最是擅长谋略。
他要的效果远不止这些,又吩咐身侧心腹,“去通知画舫的云姑娘,让她也支持陆家。”
云花魁在京城的追捧者无数,她若是支持陆家,直接带动大批达官贵人。
“民心所向”这种事,不仅仅要靠实力,有时候还得做好宣传之事。
心腹应下,“是,三公子。”
陆清狡黠一笑,凑过来了一些,贼眉鼠眼,“三哥,你与云花魁发展到哪一步了?跟我说说呗,我绝对保密。”
陆延俊脸一沉,直接敲了陆清的脑壳,“五弟甚言!云姑娘虽是花魁,但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我这等武夫,配不上她。”
陆清瞠目结舌。
头一次听见一个世家子弟说自己配不上风尘女子。
不过,陆清讪了讪,没有继续逼问。
陆家这一代,到了如今,也就四哥成婚了,其他人都单着呢。
陆清挠挠头,亦不知他自己的桃花在何处。
定远侯府大门外。
一辆华盖马车停了许久。
陆家影卫早就察觉到了,但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将此事告知了老太君。
老太君狐疑,“你是说,五公主她来到了侯府门外,还盯了许久?”
这个五公主是何意啊?
陆家有什么东西被她惦记上的么?
老太君后知后觉,忽然笑了,“继续盯着,看看五公主会和哪位公子说话。”
她话音刚落,又一影卫疾步而来,“老太君,三公子与五公子刚才回府,被五公主堵在了巷子里,那五公主塞了一只香包给三公子,这才离开。”
老太君恍然大悟。
是看上老三了啊。
靖帝不止一个女儿,但至今未婚配的只剩下这位五公主了。
说实在的,老太君并不想与皇家结亲。
“去,把老三叫来。”
楚雪迎送出荷包后,立刻转身上了马车,火急火燎离开,生怕荷包会被退还回来。
陆延和陆清面面相觑。
陆清后退了一步,指着陆延,贼笑道:“三哥,你摊上事了!五公主看上你了!她是不是以为咱们陆家这次把突厥联姻一事往自己身上揽,是救了她啊?可五公主为何只看上了你?”
陆清脸上笑意僵住。
他难道差了么?
这个五公主送荷包只送三哥,是看不起他?还是怎么回事?!
陆清觉得自己被埋汰了。
陆延面色微沉,拿着荷包,宛若是拿着烫手的山芋。
影卫疾步上前,“三公子,老太君喊你过去一趟。”
陆延深呼吸。
他都二十六了,难道……迎来了桃花?
作者有话说:
老太君:老身掐指一算,陆家的桃花都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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