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黑雾变幻不停, 最后停留在一个狰狞的鬼脸上,它嚷着:“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我当然知道克制你的方法。”慕词淡淡说, 嘴角沁出血丝,脸上却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他缓缓说道:“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那个人也会死的!”
“死?他不会死的。”
慕词冷漠地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又瞥了眼自己乌青的指尖, 面无惊色。
若取出欲念缠身者指尖的血,他的确会死。可是若是那人是他,那就死不了。
十指连心,这话没错。在取出那些血时,他的指尖都泛着血珠子, 心也一阵抽痛。
他既然敢找它,就说明他有把握击败它。
澈云剑身闪着幽幽的红光, 甚至比那黑雾的赤色眼神更为可怖。
无论代价是什么,他一定要铲除这东西。
澈云越发紧逼, 黑雾后退却无处逃匿——
它躲不了,天生的畏惧令它不能行动,眼看着澈云刺向它面前,它只能惶恐无助地瞪大眼睛。
它算对了每一步, 可这些人个个都是变局。
风云涌动, 树叶齐刷刷地被吹向一边。艳阳天气,阳光刺目。当云层的第一束光辉射下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云霄, “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了!”
它捂着消散的身体, 崩溃大叫:“为什么?我能实现你的愿望,我不是你的敌人啊!”
闻言,慕词皱了皱眉,轻嗤一声,“我的愿望自会由我自己实现,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的血,不疾不徐道:“至于你的最后一句,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画面停留在最后一刻,它的嘴角夸张地耷拉着,眼睛瞪得像铜铃,宛如暴毙而死的酒鬼。
慕词目光所及处,虞府的陈设布局逐渐消失,周围的景物也一一消散,最后停留在他最初赶到的那个巷口中。
地上的人脸上近尽是血迹,她的头发散乱黏在脸上,而血液已经在她的脸上凝固。
他捂着心口,微微蹙着眉,微风卷起他的乌发,轻盈地划过不含一丝情绪的眼眸和乌青的唇上。
他旋即蹲下探了一下鼻息,将她毫无感情地抗在肩头。
*
“你真的要出门吗?可是你才——”
虞十六急匆匆地追上贺稚的步伐,关上身后的门。
可是你才刚刚被那庙鬼弄晕了诶,真的不要紧吗?
这句话哽在喉咙里却迟迟没有说出来。若是让他听见了,照他的性子,情况反而会更糟。
要是他偏要找到那鬼物怎么办?
她默默跟上他,不由陷入沉思。
他必须得除掉它!内心的想法被这么被窥探了去,贺稚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在一连串的事故发生前,他就对那东西有了大致的判断:以血为祭,寄身于泥像中,无实体,用言语蛊惑。
现在它还以欲望为食。
将这些已有的线索结合起来,他已经知道了那东西是什么。最重要的是,克制它的东西因此浮出了水面。
想到秘密可能随时就被泄露,他迫不及待地朝大门的方向赶去,只是他的手刚放在虞府大门上,却被突然推开的门撞上,被迫往后退了一步。
虞十六匆匆追上前,只发现大门后慕词浑身血迹走了进来。
“你受伤了?”
贺稚的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比方才追他时的还要紧急。
只见她匆匆错过他,正面迎上慕词,急忙道:“我们先去屋里坐着再说。”
贺稚冷眼看着他们,心有不满。可看慕词一身血迹斑斑,又欲言又止。
“这不是我的血。”
慕词缓缓道,“是虞莹的。”
……
“你已经除了庙鬼?”
贺稚上下打量了一眼慕词,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怀疑。
要除掉那东西,光要十指的血可不行。
除非他是用别的法子——
不对。
据他所知,庙鬼由百姓心里的恶念和欲望形成,作为无实体的鬼物,它刀枪不入,唯有欲念之人的血可以破除。
可是慕词从哪里可以寻到欲念之人,并取来他的血?再者,若是他本事大,取来了那个人的血,可是那个人也会随着庙鬼的死亡而消失。
就他看来,慕词不会做这样的事。
所以,那个血是谁的?
见虞十六两眼弯弯,全然没有怀疑的意思,贺稚冷笑一声,“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虞十六旋即扭过头,朝慕词眨眨眼道:“当然是真的了!庙鬼真的除掉了,对吧?”
慕词看了她一眼,默默地点点头。
“那我先去通知一下父亲,让他别担心虞莹安危了。”
虞十六兴奋地朝他们挥了挥手,提着衣裙朝虞老爷的书房跑去。
见她的身影越跑越远,远到听不清他们的对话,贺稚才懒洋洋出声道:“那血是你的?”
慕词吃力地倚靠在廊柱上,脸上旋即变得苍白起来,缓缓吐出:“如你所见。”
良久,贺稚才轻嗤一声:“真是不要命了。你用了什么方法?”
“禁术?蛊虫?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慕词没有理会他,深吸一口气往虞十六的反方向走去。
在他同贺稚迎面错过的一刹那,贺稚不可置信地皱着眉头,扭回头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话音未落,或者在慕词刚听见“魔气”二字的时候,身体便泛着前所未有的凉意。
他的呼吸变得愈发紊乱,双脚像钉在那处,一动也不能动。
“你有心魔了?”
“嗯。”
他以为自己会否认,可是在事情被揭露的那一刹那,他连挣扎也不愿意。
因为,这就是事实。
慕词知道“自己有心魔”终有一日会被揭露,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知道的人竟会是贺稚。
“你会告诉他们吗?”
慕词转过身,平静的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身上。
贺稚皱着眉,上下打量着一贯风轻云淡的人——
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幅不在意一切的样子。
心魔,庙鬼。
它们都同欲念有所关联。用了自己的血铲除了庙鬼后还能活着回来,原来是因为那个心魔。
心魔暂时没能对他产生影响,那庙鬼更加不可能了。只是心魔比庙鬼的程度更要严重,慕词他能扛得住吗?
贺稚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话,大步流星朝虞十六走的方向而去。
慕词见他离去的脚步,心下茫然。
可是贺稚却突然顿住了脚步,轻哼一声,冷嘲热讽道:“你居然也会有这个时候。”
飘零的落叶被吹至他的脚边,贺稚一脚踏了上去,毫不留情地离开。
贺稚一直以为,受到他人歧视是弱小者无能的表现,可他现在才明白,无论一个人之前有过多么大的成就,都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比如一向冷静自持的慕词,也会与魔沾染上关系。若是让别人知道事情真相,一向受人敬仰的慕词就会从天堂掉进尘埃,永不翻身。
……
这件事本就不能瞒太久,即便贺稚不说,那又能如何呢?
心魔不会为此消失,他也注定不是众人口中那个光风霁月的仙长。在撕裂了正义的假象,他们还会义无反顾地追随这个丑陋不不堪的他吗?
不可能。
不可能的……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指尖乌青,伤口重新泛出血丝,心脏传来一阵绞痛。
脑中澄白的识海顿时被墨色淹没,他竭力压制脑中的恶与不平,口中反复念着清心咒。
直到察觉清心咒再无用处时,他才意识到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在传出庙鬼已除的消息后,集市又恢复成以往的那般热闹。
虞琅这几日闭门不出,说是要准备收拾出发的行囊,即便他们还没有决定那一日启程。
而自从除去庙鬼的那一日,虞十六再也没见过慕词。他一连几天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她有好几次想进门看看他的状况,可都被他赶了回来。
虞莹也渐渐恢复,虽然还不能下床行动,但据她身边的那名尖脸侍女说已经好多了,而且食欲明显有在增加。
就是她哭着闹着要见虞琅,可惜虞琅正忙着收拾东西没功夫搭理她,她一次也没见成功过。
吴小郎君不知从哪得知虞琅火速收拾行李的消息,以为他们也会尽早离开,所以特意约了她出门逛逛,美名其曰“最后一次的独处”。
只是听到这个消失的时候,贺稚脸色明显有一瞬的变差,阴阳怪气着说:“又不是人死了。”
而吴小郎君义正言辞地反驳道:“就你?你怎么能懂本公子的心意?!”
在莫瑶青和她的努力下,才勉强拉住了架。为了不让吴小郎君再次躺上病床,虞十六也是煞费苦心。
她见吴绣伤情方才好转,勉强答应他的请求。毕竟这的确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日后山高水远,想再见面也是不可能了。
“话说,你之前可一点也不喜欢辣的东西。”
吴小郎君将盘子里的辣年糕放在她的盘子里,语气随意。
街头吵闹,小贩的叫卖声都快要遮盖住他的声音。
“那时候还和我吵着,说世上只有甜年糕才能入得了你的口。”他的眸底深处饱含着某种异样的情绪,似在透过她的脸在看另一个人。
“人的口味都会变嘛……”
虞十六埋头吃着碗里的年糕,干笑道。
“是啊,人都会变。”
吴绣笑了笑,撑着头看她。
街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烈日炎炎,不少妇人撑着白色亦或是青色的纸伞,走在青石板上。
远处的杨柳堤岸围了不少人,喧闹声隔着拱桥一直传到了这处,看样子是又有人家在招亲。
作者有话说:
其实吴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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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又要开始新篇章~
十六的日记又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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