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魔界的人?”
虞十六紧蹙眉头, 近乎呢喃地吐出这句话。
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脸颊,翩飞的发丝凌乱起舞,黏在她的额角。
她背着光, 身后暮色苍茫,远方炊烟升起,凝成一团灰白色雾气, 升向苍穹。
他一时瞧不真切,那句话他迟疑了很久才开了口, 可开口后心里却时时抽痛,似是后悔。
万籁俱寂,天边归鸟不时从天边掠过,留下一抹孤影。
她缓缓向他走来,衣裙摩挲着裙底碎叶, 发出“吱拉”的声响,最后她伫立在他的面前, 不过一步之距。
“你很讨厌魔界的人吗?”
她的声音如羽毛轻轻掠过平静的湖面,他才反应过来, 她正抬起亮眸,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讨厌魔界的人吗?
年少时,他也曾对自己身上的魔气心生怨气, 恨不得把它从身上剥离。
他憎恨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作风, 心里却又偏执无能地赞同他们的想法,渐渐地,他也开始以自己的魔气为耻, 却又无能为力。
一切是在他遇见师姐以后才有所转机。如今他对魔气的偏见早已烟消云散, 也不在意他人的恣意谩骂。
他对着那双亮眸, 沉默地摇摇头——
不讨厌。
对啊,明明不讨厌……
既然她是不是魔界之人对他无关紧要,那他为何还要向她寻个答案?
他心里一阵苦笑。
原来这些日子都是他在庸人自扰。
“我们走吧,天黑了。”
贺稚不自然地掠过她渴求答案的眼神,一把夺去她手中的柴火,大步流星。
眼见着他越走越远,而后顿住脚步,回过头似乎在等她。虞十六赶忙追上前,捏紧衣袖,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
波澜不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他怎么突如其然冒出这个问题?
难不成贺稚他开始厌恶自己身上的魔气了?
她挠了挠有些发愣的小脑瓜,迟疑道:“那个,贺稚。”
“我觉得你挺好来着,真的。”
虞十六神色认真,小鹿眼扑灵扑灵地瞅着他,同他说掏心窝子的话。
他虽然说话毒了些,但他还挺,挺,
脑子稍稍有些卡顿,她向来信手拈来的词汇库顿时空空如也,最后在脑子里也只憋出句:人长得还算不错,可以“将功抵过”。
贺稚不知她脑中所想,闻言后面色一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黑人问号???
夸他还说我脑子有病?
算了,他连最后一个优点也被我舍弃了。
只见她委屈地瞪着他,两颊鼓成一团,朝不远处的破庙门口快步走去,还不时回头叫囔着,“你自己一个人搬着去吧,累不死你!”
贺稚一时脑子发蒙,迟迟反应后,不由得轻笑一声,低喃道:“原来真是夸我。”
天色大暗,可某某的耳垂却红成了一片烟霞。
*
“你回来了,诶阿稚他人呢?”
莫瑶青正拾掇着柴火,往火堆里添柴。而慕词闻言抬起了头,只看了她一眼,又接着笨拙地将那条肥鱼用树枝串起来。
虞十六似乎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有气无力地说,“他啊,在后面跟着呢。”
而后坐在火堆旁,拿着跟不粗不细的木棍到处摆弄着,百无聊赖。
果不其然,贺稚推门而入,将拾来的柴都堆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草木碎屑,而后将视线落在特意为他留出的空位,犹豫不决。
莫瑶青本想借着出去拾柴的时候让他们能够有单独相处的空间,可眼见这场面,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阿稚,坐。”
莫瑶青拍了拍身旁刚搭起来的“砖头凳子”,上面还带着些新鲜泥土,是从外面那块空地里面随意搬的。
他踌躇片刻,撩起衣袍坐下。
虞十六了然地瞥了眼他,想着指不定又是贺稚他洁癖犯了。
不过莫师姐的话还真好使,要是她说的话说不定又被他顶嘴。
慕词将那些鱼都用木棍串了起来放在一旁,正用木棍戳着火堆试图让火更旺些。
“师兄,我来帮你。”
慕词一怔,将那些鱼递给了她。
身后是七零八落的泥塑佛像,大大小小如黑白棋子般散落四周,无一不闭着双眼,静静地“注视”着他们拾掇晚饭的模样。
飞舞的火星随着慕词的动作四处飞溅,扬起一簇簇转瞬即逝的绚烂火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短暂美好。
虞十六将鱼搭在早已绑好的木架子上,从怀里拿出几瓶琉璃瓶,里面装着些颜色各异的粉末。为了阻止它受潮,她还特地堵上木塞。
不知是不是这转瞬即逝的事物勾起了她的些许遗憾,她的目光摹地落在身旁一言不发,呆愣地凝视火堆的慕词身上,脑中不由得闪现梦境里的那一幕。
她偏过头,忍不住问:“师兄你还好吗?”
他摇摇头,故作镇定地笑了笑。
慕词的眉睫轻轻颤着,像是断了的丝线。他的脸色苍白,眸子却里倒映着燃烧殆尽的黑色灰烬和熊熊的火苗。
见他如此状态,虞十六也不免心生忧虑。
莫不是他的心魔作祟罢?
她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眼睛,可那火苗太烈,根本看不出他的瞳孔颜色。
贺稚盯着虞十六谨慎细微的小动作,心里不由得又起了疑心。
她不是魔界的人还好,可万一是,那她接近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到现在来看,只有赤宴一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不到他同意加入魔界,赤宴断不会将这秘密透露给任何一人。
如果她真是魔界的人,那她定不知自己的身份,说不定还把他当成那正派弟子,把他也骗得团团转。
想到这儿,他心里又愈发烦躁起来,往火堆里丢了根柴。
他站起身,懒散地四处打量着,最后视线锁定在供桌上数个泥塑佛像上。他随手拿起几个,细细对比有何不同,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花样来。
它们神态各异,眼睛都紧闭着,实在是无趣。
或许是不通风的缘故,鱼的清香顿时溢了出来,再加上她秘制的调料,整个破庙都弥漫着烤鱼的馥郁香气。
她将那四条鱼翻了个面,果不其然方才置于下方的那一面已成焦黄,还泛着些许油光,她加了些黑椒粉,顿时香味扑鼻。
莫瑶青坐直身板,双眼紧盯着虞十六的动作,神色认真。
她感叹道:“这个做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虞十六赧然一笑,又往鱼上捣鼓着那些调料。
“阿稚快来尝尝十六的手艺!”
贺稚随手将手中那两个泥塑随意一放,转身往虞十六身侧走去,坐下。
眼前被递了个用树枝插着的焦鱼,他瞧着鱼上沾的那些粉末,皱着眉一口咬下去。
虞十六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勉强能入口吧。”
说罢,又吃了一口。
虞十六早在梦境里就见过他的口是心非,所以并不放把他的勉强言论在心上。她兴致勃勃,转头问身侧的慕词,“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嘴巴鼓鼓的,看起来像个小仓鼠,慕词愣愣地盯着她的容颜,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的难受。
“这鱼的做法,是你自己发明的吗?”
想到这个,虞十六下意识摇了摇头,“是我妈,从书上自己学的。”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不由追问道:“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没事,只是有些怀念。”
慕词勉强地露出个笑,“我之前有个师妹,也同你般爱笑,也喜欢捣鼓吃食。最近几日,总是莫名想起她。”
她脸色一顿,见他如此,她也渐渐明白为何他今日总是一人发着呆,拧着眉沉默不语,原来是想起了白月师妹。
“只是物是人非,世事难料。”
慕词说出这句话时,面上虽平静如水,可眼神却写满了哀戚和懊悔。
莫瑶青适时打断,出言开导:“不过人还是要朝前看的,把握住未来,不让将来的自己后悔才是最重要的。”
她曾听师傅说起过魔窟那一桩惨案,慕词师妹为了救他,身死魔窟。
可她听着师傅同凌掌门——也就是慕词师傅的传话,此次事故似乎还另有蹊跷。
只是她当日并未放在心上,因而没有仔细听。
今日慕词如此感怀伤悲,许是想起了那个因他而死的小师妹。
风从破败的纸窗倒灌而来,发出“呼呼”的声音,火光随着漏进来的风摇曳起舞,倒映在每个人的眸中。
慕词苦笑一声,“的确。只是有时突然冒上心头,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那就想些开心的事,转移注意力。”
贺稚右手拨弄着火堆,又随意地咬了口鱼,嘟囔道:“你这样就是太闲。”
手肘被右侧的师姐偷偷撞了下,他顿时瘪着嘴,乖乖吃鱼。
本以为他嘴里能蹦出些好话,没曾想不该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莫瑶青腹诽。
虞十六不知如何安慰。
白月死时的画面历历在目,想必早已被慕词刻在脑海的最深处,可碰不可及。
不过好在他肯说出口,说明他真正把他们当成了朋友。
她扬起头,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
阿词:听说卖惨有助于追妻
阿稚: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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