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慕词瞧见面前的少女病恹恹的, 正嘟着嘴喃喃自语。
“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脸色阴沉的贺稚终于出了声,“一旦失败, 灵魂永远都会被困在别人的梦里。”
贺稚拦着不让莫瑶青行动。
虞十六瞥了眼他,神色凝重,不似假话。
果真只有她的师姐才能牵动他的情绪。
“那你们在外面守着, 我和慕词师兄一起去。”
虞十六自作主张,可旋即被慕词打断:“不可, 我一人去便可。”
“两人去才好相互照料呀。而且我什么也不会,在外面守着也保护不了我们的□□。”
她柳眉紧蹙,似是有些不满:“慕师兄我不是你的师妹嘛,我相信你肯定会保护我的。”
贺稚冷眼瞧着第一次出现分歧的两人,内心不平, 怯懦的人竟也会为了她那师兄勇敢一回。
“贺稚,魂香给我一根。”虞十六靠了靠他的手肘, 伸出娇嫩的小手来。
他从胸口拿出几一小把,全都放在虞十六的手上。
“一根就行了, 这能燃很久。”
虞十六把剩余的重新塞到贺稚的手中,一片柔软拂过,他眉睫颤了颤,像只受惊的蝴蝶。
可旋即心生怀疑——
她怎么知道魂香能持续一个时辰的?
可在场的人把精力都放在了天子身上, 没人在意这小师妹话里话外的弦音。
慕词凝思半刻, 神色坚毅,“十六,我会保护好你的。”
“嗯。”虞十六灿然一笑, 梨涡轻陷露出虎牙。
“你们要小心点, 有事传音链联系, 还有——”
莫瑶青从怀里拿出些符纸,一股脑全塞进了虞十六的手心里。
“以防万一,你们好好留着。”
虞十六拍拍胸脯,“放心吧,莫师姐我们定会平安归来!”
*
他们旋即赶到皇帝的寝宫。
在点燃魂香的那一刻,慕词与虞十六同时碰触天子的手臂,旋即陷入昏迷。
又是熟悉的感觉。
从骤然天上降落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头晕目眩。
他们先后坠入天子的梦境中,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成功找到他。
不时有夜鸦穿行于其中,像是暗夜的使者。周围是阴森幽暗的森林深处,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无时无刻地回响在耳边。
凹凸不平的黄泥路面,连绵不绝的马蹄声和车夫挥动缰绳的呼呼声交织一片,在万籁俱寂的树林里,轰隆作响,似乎连地面都为此震撼。
一片白蒙蒙的纱雾里,颠簸前行的马车破雾而出,由远而近缓缓驶来。
骤然,银光四起,从树后不停跃出些手持长剑的黑影,纷纷逼向那座马车。
而那匹棕褐色的蒙古马凄厉地嘶鸣一声,宛若杜鹃啼血。
马车上的人掀起帘子,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于夜色下似乎发着幽幽的光,那人神色晦暗,冷声道:“你们是哥哥派来的吗?”
无人应答。
取而代之的是刀光剑影和纪衡沉重的呼吸声。
冷风呼呼地往她的脑里灌,她的脑子里顿时冒出许多问号。
为什么这里的黑衣人都是黑白色彩,而只有那马车的冷峻男子和他们才是彩色的?
慕词说,“那马车里的人应该就是我们要救的人。”
“我见过他。”
他镇静地看向那伙人的对峙,并不打算出手相助。这只是陛下的梦境,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若水城高高在上的天子如何会独自一人仅仅带着个小厮乘着马车,深夜出行?
慕词想不通,下意识皱起眉头,他从未听说过天子还有哥哥。难不成这还牵扯出了皇家辛密,而那天子真有个哥哥?
她也同慕词有着相同的疑问,只是她比慕词多了些疑虑——
她在慕词和贺稚的梦里完全就没有这个情况,为什么一到皇帝的梦里,就不一样了?
纪衡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身青衣布袍,脸上略显稚嫩,显然还未及冠礼。他面色沉重,叮嘱车夫尽早离去。
车夫后怕地瞧了男子一眼,挥着缰绳头也不回,连车钱都没要就匆匆离去。
而此时,他手上能攻击的武器只有一把铁质的匕首,柄上尽是黄锈,磨手极了。
即使他武力高强,可依旧寡不敌众。身上血如水般涌了出来,青衣上的殷红色触目惊心,黑色的发丝与淌下黏腻血迹难舍难分。
纪衡挣扎着爬起来,手上还死死地握住那正滴着血的匕首。他浑身无力,关节发痛,脑子里嗡嗡作响,似乎只有刀剑相交的回鸣。
面对仅剩的三人,他毫无招架之力。
三抹剑光一齐朝他迸射,纪衡无力地闭上眼。
死在他那无能的哥哥手里还真是不甘心。可是再怎么愤懑,终究也是无能为力。
这回他定是逃不过了。
他无力地想。
原野的风吹过,绕着他飞旋一阵,掀起额间的碎发。
眉睫被吹得打颤,他下意识睁开眼,撞进眸中的是炽热的红色。
她踏着无边夜色,如红燕般轻盈,利落抽出身后的长剑便与那三名黑衣人打了起来。
纪衡明显在失神发愣,似有不解。
她从未见过这名女子,也不相信他这样的一个人,会有人来特意救他。
虞十六眸子定定看着纪衡和那名女子,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世界忽地有了色彩。
那白花,那绿草,都恢复了它们原有的颜色。
纪衡愣愣地想:她是来救他的。
树林的风不知为何莫名地狂躁起来,慕词的白衣衣角直往虞十六身上扑。
她垂头看着,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俊逸的脸上写满了不理解和茫然。
那抹红色的身影惊心动魄,宛如救赎。
刀光剑影,那女子仅几招便打得那伙人鼻青脸肿,节节败退。
显而易见,她很强。
一人打三人,毫不费力,甚至不时回头看他,似乎想和他说些什么。
那些黑衣人被她打得溃不成军,没一刻的功夫,那伙人便一溜烟地逃了。
倒是些看得懂眼色的人。
她利落地将剑放在身后,不耐地转过身。
“你……”
那娇俏的女子双手抱怀,上下打量着纪衡,面上不虞。
“我不知道是谁想要置你于死地,但要是我,我不会傻傻地站在那里,连躲也不躲。”
纪衡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腹,一时讷讷。
半晌沉默,二人似乎都在等着什么,时间流淌地慢极了,像是被凝滞住了。
他黯然地低下头犹豫不决终是抬起眼眸,苍白的嘴唇嗫嚅着吐出几个字:“为何要救我?”
姜君有些不明所以,仰起头漫不经心地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江湖规矩吗。”
“是你哥哥要杀你?亲哥哥?”
他摇摇头,无力地说:“我只是个庶子。”
“牛头不对马嘴,我哪问你这个了?”她嫌弃地打量他一眼,冷嗤一声。
“我说,庶子又如何?我只知道世人皆欲杀,吾独怜其才。看你一身青衫像是个读书人,若是这点道理都不懂,这书怕是吃进了狗肚子里!”
姜君的目光落在他淌着血的伤口上 ,适可而止地住了口。她熟练地从衣袖里拿出一瓶止血膏,递到他手上。
纪衡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住,反而抬起眸子看向她,没来由地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红衣女子潇洒地把药塞进了他的手心里,“当然了,我爹他就不看重这个,只有有才皆可任用,朝内许多大官都是如此。”
她大步流星地朝那匹白马走去,从白马上的包袱里拿出些纱布和一套男装。
“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纪衡抬眼瞧了眼她,旋即又低垂着头,转了个身子,“多谢姑娘关心,我自己可以。”
虞十六咽了咽口水,两眼发光。
那男子刚褪去肩头的衣裳,还没意识到什么,一双手轻覆她的眼皮上,耳边一阵暖流窜过,她下意识眨了眨眼。
慕词说,“非礼勿视。”
她倒是忘了还有师兄在旁边。眼前是一片黑暗,他的手掌把月光遮地严严实实,她紧张地眨着眼,有些不太自然。
等到意识过来,才发现不能顺着师兄的话认了,她好不容易在是师兄面前留个好印象,若是承认了岂不是印象分大打折扣?
于是磕磕绊绊地强词夺理,“我刚刚就,就已经打算闭眼来着。”
慕词凝视着远方,抿着嘴,一言不发。
会不会觉得她轻浮好色?
时间过得异常漫长。
或者说,纪衡的换药时间太长了,以致于慕词修长的手依旧还覆在她眼前,微微轻颤着似乎还冒了层薄汗。
额前散落的碎发被微风吹起,她的鸦睫不时划过他的手心,像是翩飞的蝴蝶,直钻心底的痒。
还有些按捺不住的紧张和不安。
刹那,黑夜破裂,倾泻而来的碎片纷纷扬扬地飘落,连月色也被瓦解,溃不成军。
慕词紧紧捂住她的眼睛,突然而来的光芒像是一把刺目的利刃,她定会不适应。
他们旋即又跌进一片白色的雾境,而这回她没有径直摔下来,这回有人接住了她。
在师兄面前,她总是充满了安全感。
在坠下来的那一刻,心里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只是觉得待在他身边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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