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为了防止如“崖下苟且”这种败坏门风有辱斯文的“谣言”再次发生,没隔几天，岚山尊主越青便下了令，要求天谕者候选弟子十人按照男女之别分开进行修炼。

    一时之间教习老师们苦不堪言，原本只需要上一堂课,这么一改硬生生加了一倍的负担。

    新建的流光阁本来就大而空,用来授课的院子厅堂多不胜数,随便找一间就能让两拨人一天都撞不到一块去。

    如此一来，封菱又是好几天没碰见谢衍，连带着她的师兄宋褚言也没见上半分。

    封菱倒是乐得自在,只不过在分开之后，几位教习老师管教的便更为严苛,封菱本来就算是因为系统作弊的而成为的“天选弟子”，即便拥有一系列外挂与助攻，在岚山这种优中选优的高等弟子速成培训班中始终还是觉得吃力。

    当她开始能够自如的运用灵力摆弄些花花草草的时候,她的师姐阮仙仙竟已经学会了□□之术,成为一众弟子里的遥不可及。

    对此封菱只有默默拍手称赞，原书女主果然名不虚传。

    当封菱彻底跟不上女弟子们整体的修炼进度,每节课都在问号中度过时，苦不堪言的鼎山真人终于把这事儿传到了他的师尊落钰的耳朵里。

    自此之后，封菱身上的蛊虫运动的便越来越明显，她身子孱弱无法吸收落钰传来的充沛灵力，刚开始总会被这灵力冲击的直吐上几碗血，功法没提升却差点要了小命。

    落钰心下一软，便每晚都会让封菱来长生殿这边在他的照拂下打坐定心，如此开了几天小灶,封菱将课上的心法学的透彻,私下又被落钰一番点拨,竟在优中选优的弟子中赶了上来。

    这日封菱下了晚课又照常去长生殿找落钰上补习班，在穿过一道白墙黑瓦的走廊之时，眼前忽然伸出一双腿来，差点没把她给绊倒。

    封菱忙停了步子定了定心神，这才打眼仔细瞧了过去，躺在地上的人头发花白鬓发杂乱，已然已经年逾百岁，他腰间系着一壶酒，手上拿着一跟桃木拐杖，人已然醉了酒，正躺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

    封菱上前晃了晃老者的身子，试图将他叫醒，然而老者身子醉沉，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叫了许久老者却依旧打着酣睡得正香，封菱看他躺在地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使劲用了些灵力，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人从地上挪到了长椅上。

    她正打算做好事不留名的离开去上补习班之时，不远处挂在走廊檐下的的一只鸟笼子却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

    鸟笼子被捂着黑色的幕布，封菱看不清里面到底关着什么东西，但看样子像是这老者的。

    本着不惹麻烦没麻烦的精神，封菱正想离开的时候，那笼子里却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女人，你就这么狠心不救我吗！”

    封菱身子猛地一僵，着声音......

    她赶紧转过身又跑到了廊檐下，将那鸟笼上的幕布使劲的掀开，终于看见了好久不见的那个......妖。

    封菱惊讶道：“小盏，真的是你！”

    小盏斜靠在笼子上，此时正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闷热的夏天它被关在用黑布遮盖着的笼子里已经太久。要不是他终于在黑布的缝隙中看到了封菱，还不知道它要继续这样被关在笼子里多少个日日夜夜。

    等了许久，小盏才翻了翻眼皮看向了封菱，还是有些有气无力。

    “不是我还能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岚山啊！”

    小盏忽然抖擞了精神站了起来，却像是看见什么怪物一样使劲向后仰去，若不是身后还被笼子关着，只怕早就已经飞走了。

    封菱朝着小盏的目光向后望去，只见那醉酒的老者已经站了起来，像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一开口带着些疯癫，还有深深的酒气。

    “小丫头，你认识的这只妖不是好妖，竟然想偷我的酒喝，我这可是岚山尊主都喝不上的佳酿——沉香屑。”

    沉香屑？这是什么奇怪的酒。

    封菱听见这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酒，待感觉到抓的重点不太对时，她又忙说道：“这是好妖，它没有恶意的，它只是喜欢这酒的香气而已。”

    这番话说的笼子里的小盏连连点头，那老者却是不信。

    他将悬挂在廊檐下的笼子施法取下，把那黑布又重新盖了回去，做完这些之后便躺在了长椅上，手上掂着笼子，嘴上还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过了许久他才停了下来，问道：“那你怎么证明这妖是好妖呢？”

    封菱一时之间既然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证明，她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一番，说道：“它没害过人，就是好妖。”

    “那你又怎么知道它没害过人，它帮着害人也是害人啊，如此一来，不能放。”

    那老者躺在廊椅上闭着眼睛假寐，手上拿着的沉香屑却还是一口也没忘记喝。

    “沉香屑啊沉香屑，一屑忘忧愁，解千种苦绪，如此美酒简直妙哉。”

    听到“不能放”三个字后，笼子的内的小盏忽然大燥，猛撞着木制的笼子，却始终白费力气。

    “凭什么不能放，我只是想找我的主人！”

    封菱沉眸看向还一脸闲适的老者，手中灵力开始汹涌。

    “若是您不放它，我就自己夺了。”

    封菱说完便朝着老者劈来一道凌厉掌风，而在她的手劈下来的那一刻，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睛。封菱只觉得自己周身的凌厉似乎都被散化开来，她的掌力忽然变得绵软，打在老者的身上只让他觉得不痛不痒。

    老者终于从廊椅上坐了起来，他提起放在地上的笼子，将黑布掀起了一角看了看，又道：“妖气不深，给你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抬头望向封菱，摇了摇头道：“你是谁家的弟子，灵力倒是不浅，就是未开化不得诀窍，白瞎了。”

    封菱收回招式，在这一番交手之后，她也大致猜到了面前这人的身份了。

    岚山九峰一位尊主八位峰主，剩下的便是分散在各峰的极其德高望重的建派长老以及一些道法强厚的真人。鹭霞峰为岚山之首，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可如此让她感觉功法比落钰还要深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既然如此高深莫测，那这身份便定不是真人这么简单了，怕是岚山建立初期便一直坐镇鹭霞峰的长老，但究竟是谁，她也闹不清。

    封菱拱了拱手，行了弟子礼，道：“暮云峰玉陵仙君落钰坐下弟子，封菱。”

    在听到封菱两个字之后，老者的眉头颤了颤，问道：“魏国太尉封意清独女封菱？”

    好嘛，又是一个听说过他爹名讳的人。

    封菱心里嘀咕着，自己的爹年轻时究竟施惠给多少人，使得她来到岚山之后只要提起她爹的名字便总能受到许多优待。

    然而老者并没有提起她爹，他看着关着小盏的笼子，笑道：“你想带走她也可以，不过得拿东西来换。”

    封菱心想：别得寸进尺哈，太离谱的我不答应。

    然而她嘴上还是乖巧的问道：“您要什么东西？”

    老者提起酒盅又吞了一口，眼神迷离，“三省阁里有本书，名叫《天诸本草经》......”

    还没等那人说完，封菱便急忙回了过去，生怕老者反悔似的。

    “好的好的，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封菱扭头便想拔腿跑，老者紧接着的后面那句话差点没让她整个人变成木头。

    “你将这本书背熟后找我检查，要背的一字不漏一字不错我才能将这小妖精给你。”

    封菱站在原地幽幽呼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老者的笑颜还觉得有点好气，然而刚想说些什么反驳的话，笼子里的小盏便率先拆了台。

    “她可以，她可以！她背东西特别快！”

    “是吗小丫头，那我等你啊，三天时间，三天时间应该够了，三天之后还是这个时间段，我在这走廊中等你，希望到时候《天诸本草经》已经被你烂熟于心。”

    老者别有深意的看了封菱一眼，便托着笼子，拿着紫色竹杖向远处离去。

    此时夕阳开始沉沉西下，天边已经镀上了一层迷人的金黄。

    封菱叹了口气又赶紧一路小跑朝着长生殿奔去。

    踏上层层阶梯终于到了偏殿之后，封菱一抬眼便看见正站在白玉雕花栏杆前看着宫阙之外广阔景色的落钰。

    他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夕阳打在他身上落下斜斜的身影，身边的茯苓却不知所踪，像是他已经久候她多时。

    “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

    他背对着封菱，却已经感觉到了她渐渐走近的脚步。

    封菱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爬阶梯而浮上的热汗，带着些微微的喘息，道：“今日鼎山真人要教的心法有些多，留了堂，我自然就来晚了。”

    落钰没有回话，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的站着，直到夕阳彻底落了下去，金黄被暮色覆盖。

    暗夜来临，高栏处渐渐起了风，封菱轻轻推动落钰的轮椅，想要把他往殿里带去。

    本来静坐的落钰忽然感觉到身体的漂移，他抬眼看向封菱，本想说些什么，却是很久无话。

    等到了偏殿中，封菱收拾好那些墨砚纸笔后，落钰才又出了声。

    “今天晚上我教你画画吧。”

    “嗯？”封菱从书案前疑惑地抬起了头，手上的熟宣差点没握住。

    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不补习课内知识，倒是改成兴趣班了。

    “今天就画一盏灯，一盏很特别的灯。”

    落钰说完便驱起轮椅而来，没顾得已经楞在了当场的封菱，便兀自将宣纸展开，将笔沾饱了黑墨。

    封菱思忖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是的师尊，今天下完课后我在走廊里遇见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灯妖，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沾了妖气，而想来岚山的妖可没几个，那应该是落叶坞他身边的那只妖，出来寻它主人的吧。”

    落钰嘴上说着，手上却已经落下了笔，工笔细细勾勒出轮廓，却不是小盏妖精的模样，更像是本体。

    封菱点了点头，道：“嗯，它现在被一个人给抓走了，我想把它救出来。”

    “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封菱摇了摇头，没说话。

    落钰略微停了一会儿笔，抬眸看着她淡淡道：“岚山的建派长老之一，人称西山老君。他老人家德高望重辈分又深，即便是岚山尊主，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叫上一声老君。你身上沉香屑的酒味又颇浓，想必之前和他有所接触。”

    原来是岚山的元老级人物，怪不得在鹭霞峰内如此自在。

    只不过既然身份如此尊贵，怎么在岚山中却疯疯癫癫的像个酒鬼一样东倒西歪，走到哪里睡哪里呢，可真是有个性。

    “你可知道，千年狐妖孟木兮身边有一个宝物名唤凝霜盏，可生死换命，颠倒阴阳。”

    落钰说完之后，纸上已经呈现出一个灯盏的模样，灯盏的身上雕刻着的繁复神秘的纹路，她看着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打量了好久她才终于茅塞顿开，就是小盏无疑了。

    封菱想到这一点后忙问道：“师尊的意思是，那个小妖精就是孟木兮身边的凝霜盏？”

    “凝霜盏是世间少有的神器，多少修仙名士为了道法神物穷极一生，却仍旧不能得，可偏偏这狐妖身边却尽是神物。”

    落钰顿了顿，手上又落了墨为那灯盏铺色，“那小菱儿可有听说过玉魂？”

    封菱点了点头，道：“谢衍提起过，正是因为这个东西，落叶坞几乎所有的妖精都想要他的性命。”

    “和玉魂比起来，那凝霜盏就不值一提了。颠倒阴阳生死换命，违逆天命便要付出代价，而玉魂便是真正的藏着无穷神力的法器，是传闻中上古神族的贴身法器，传闻得之便可成神。”

    封菱听见后却只觉得好笑，若是玉魂真的有这么厉害，孟木兮又怎么会被谢无道一剑杀死。玉魂藏在谢衍身上那么多年，又怎么还维持着以半妖的身份任这些仙门正道的人轻蔑敌视。

    笔下的凝霜盏已跃然纸上，落钰将画纸平铺等待风干，转过头来便看见了封菱磨墨时的漫不经心。

    落钰问道：“小菱儿此时在想些什么？”

    封菱忽然回了神来，忙道：“我在想，既然玉魂那么厉害，那谢衍为什么还没成神，他是不想还是不能？”

    落钰答的很快，道：“自然是不能，这玉魂需要神族的血来解开封印，可谁又知道神在哪里呢。”

    “那为何落叶坞的那些妖还在争先恐后的抢它，他们就不知道吗？”

    落钰一笑，只觉得封菱天真，“何止落叶坞的妖，你问问这岚山众人，谁又不想得到玉魂。孟木兮如此爱谢无道，不也没将玉魂拱手让出。”

    偏殿的殿门没有关，宫阙高处吹来了阵阵冷风，激的封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高处不胜寒，夏夜衣衫又单薄，不着凉才奇怪。

    封菱拢了拢衣服，忽然感觉自己背上多了件还带着温热的衣衫。

    落钰打趣着，“小菱儿身子怎么这么弱呢。”

    也不再让封菱磨墨，他便唤来了不知侍候在哪里的茯苓，让她带她回流光阁。

    回流光阁路上，却见茯苓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封菱身上的那件落钰的月白薄衫。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接近了流光阁，茯苓才忍不住问出声来。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仙君要收你为徒，还铁了心要让你当上天谕者，难道就只是因为你是封大人的女儿？”

    封菱啊了一声，不太明白茯苓怎么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来，她思索一番，想起最初落钰说的话来。

    “师尊觉得我是神明托生。”

    封菱将身上的月白衣衫拿下还到了茯苓手中，说完便背着手，大步流星的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更新路漫漫......

    许一个愿望：七月日更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