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十三阿哥虽大多数时候是呆在敏妃身边的, 可他却是德妃膝下的孩子，早慧的他对这个弟弟也是十分好。

    他当即眼圈就红了，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弟弟, 这是我给四哥的礼物, 你给我好不好？到时候我给你找个更好看的石头。”

    十四阿哥根本就听不懂，眼瞅着乳娘与十三阿哥都围着自己要掰自己的手, 向来被看的娇气的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好在这时候众人吃吃喝喝的，小孩子跑来跑去的，热闹极了, 没谁注意到啼哭不止的十四阿哥。

    可德妃却很快皱眉走了过来，一开口便道：“好端端的，十四阿哥怎么哭了？”

    乳娘抱着十四阿哥，没敢接话。

    还是胤禛含笑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 在他心里, 德妃虽有几分偏心, 却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谁知道德妃一开口, 就连胤禛都有些笑不出来——他还小，你们当哥哥的该多让着他些！本宫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了, 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 就让给他吧！瞧瞧咱们胤禵哭的多伤心啊，来，让额娘帮你擦擦眼泪……

    这话尚未说话，德妃就已经抱着十四阿哥走了。

    最后她那个眼神只让胤禛觉得有些不舒服, 好像一开始做错的那个就是他们似的。

    这一刻, 他终于见识到了德妃的偏心。

    皇帝重长子, 百姓疼幺儿。

    德妃接连折损了一个公主, 又平安生下两个公主，最后才得来这眼珠子一般的小儿子，自然当成了宝贝疙瘩。

    十三阿哥已默默掉下了眼泪来，这石头是他日日要乳娘带他去御花园找的，就是想送给他的四哥。

    回过神来的胤禛连忙替他擦眼泪，笑着哄道：“好胤祥，别哭了，你放心，我会帮你把咱们的宝贝要回来的。”

    这不仅是一颗石头，更是十三阿哥的赤诚之心。

    接下来的中秋家宴，胤禛实在高兴不起来。

    翌日一早，他下朝后就直奔永和宫而去。

    德妃看到儿子也是高兴的，其实昨日之事等着她回过神来之后也察觉出自己做的有些不对，但她想着胤禛向来懂事，定不会与她一般计较的，便又是张罗宫女上点心又是上茶的，好像这样做，就能将昨日之事弥补了些。

    谁知道胤禛一开口便是找德妃要昨日的石子，更是道：“……额娘，有些话本不该我说的，在您看来，那只是一块石头，但对十三弟来说，却是他的宝贝，况且十四弟向来玩具多，这样的石头不过是一时新鲜，怕是如今已经不喜欢了，所以我今日是专程过来拿这块石头的。”

    德妃唇角的笑一下子滞住了，面上有些挂不住：“你口口声声都是胤祥不高兴了，难道在你心里，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还及不上一块破石头？”

    话不投机半句多，胤禛敬德妃，爱德妃，但并不是愚孝之人，一个眼神朝小安子扫去，他就明白了胤禛的意思，直朝十四阿哥所在的屋子走去。

    胤禛耐着性子一句句话解释，耐着气头上的德妃却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等着小安子拿着石头出来后，德妃更是气的眼眶都红了：“好了，你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胳膊肘也朝外拐了……本宫原还指望着你能帮衬着你弟弟，没想到如今却是这样狠心。”

    一块小小的石头就能说出这般严重的话来。

    胤禛知道，德妃的心偏的没边儿了。

    他又劝说几句，见德妃完全听不进去，只好先去找十三阿哥了。

    十三阿哥看到自己的宝贝石头，面上却是没有笑意，反倒是忧心忡忡道：“四哥哥，昨晚上敏额娘与我说了，说额娘肯定会因为这件事不高兴的……四哥，我不想额娘不喜欢你，要不，这石头我们不要了，还给弟弟吧？”

    瞧着他眼睑下一片青紫，看着似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胤禛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很多东西，他无能为力。

    城郊的那些灾民，德妃的偏心，混乱的朝堂……作为一个旁观者的他都觉得难受，只能凭着一己之力能改变多少就改变多少吧。

    胤禛摸了摸十三阿哥光秃秃的小脑门，笑着道：“既是咱们的宝贝，那你就好好保管着，等着弟弟长大些，我们再与他解释这件事，我相信他会明白的。”

    十三阿哥只能点点头。

    胤禛则想着让德妃冷静几天，这人呐，一旦钻入了牛角尖，想要出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正好这些日子他要忙着工部的事儿，也甚少有时间去后宫请安。

    谁知道没出几日，就闹出了一桩丑闻来。

    大阿哥竟打了太子。

    说是当时太子正在书房看折子，大阿哥也不叫人通传，就气冲冲走了进去，还没说几句话，就抬手将桌上的砚台砸向太子，幸好太子躲的快，不然只怕脸上就要落下疤了。

    太子乃是一国储君，这可不是小事儿。

    当时太子书房里还有索额图等人在，生怕事情闹不大，很快将这件事捅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自是勃然大怒，可不管皇上怎么问，大阿哥直说是太子身边的太监冲撞了他。

    这下，皇上是更生气了，狠狠斥责了大阿哥一番，更是罚了大阿哥一年的俸禄。

    俸禄不多，但足够叫大阿哥丢脸了。

    这事儿传的是沸沸扬扬。

    胤禛并不相信大阿哥的说辞，也曾去太子跟前试探问过一次，只是太子依旧是同样的说辞。

    如今的太子已经十六岁了，身上已隐隐有了少年储君的威严，不再像从前那样，若是碰到烦心事会找他喝酒了。

    太子不说，胤禛自不会继续追问。

    胤禛正欲转身退下时，只听到太子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胤禛啊，如今不少人都与我说大阿哥不足为惧，如今要提放的是你与八阿哥，你如何看？”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浅笑，好像在闲话家常一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胤禛一点都看不透太子了，更不知道他说这话到底是何意，当即忙道：“还请太子放心，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您都是我的太子哥哥，而我，是您的四弟弟。”

    “您日后会成为一代明君，而我会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当然，前提是太子是明君的前提下。

    太子脸上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拍拍他的肩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倒是你，平日里多提放着八阿哥一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阿哥虽已没什么威胁，但按照他的性子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定会在背后给八阿哥出谋划策的。”

    胤禛正色应是。

    言语之中十分恭敬，只将眼前之人当成了太子，而非他的兄长。

    接下来，皇上又寻了个由头罢免了大阿哥在兵部的官职，哪怕太子毛遂自荐，却还是被皇上拒绝了。

    自己的儿子，皇上心里清楚，太子并不擅行军作战，大清与准噶尔一战势在必得，不允许有半点差错。

    太子虽有些沮丧，却还是很快振作起来。

    他甚至忙里抽闲，替胤禛寻摸起亲事来。

    哪怕胤禛几次拒绝，但太子还是为他找到一个自己觉得十分合适的人选。

    这女子年方十四，虽比胤禛大上两岁，却是容貌端庄秀美，熟读诗书，最重要的是，这女子出自赫舍里一族，说起来，还是太子的表妹。

    太子只将胤禛找到书房，提起了这件事：“……这人是我托叔祖母帮你选的，你是不知道，我这表妹自十二岁之后，上门求亲之人便是络绎不绝，不仅因为她家世出众，更是颜容仪功，无一不精。”

    “到时候她嫁给了你，便是亲上加亲。”

    “至于皇阿玛那边，你也不必担心，只要你觉得不错，我便亲自求皇阿玛赐婚，先将亲事定下，等着皇额娘丧期一满，便能大婚。”

    胤禛对这人有点印象，当初荣妃也想替三阿哥求娶来着，后来想着这人出自赫舍里一族，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嫁给三阿哥这才作罢。

    胤禛还见过她两次，标准的世家贵女的模样，这些人都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胤禛心中有些许不悦，因为他的亲事，他在太子跟前已回绝过几次，可太子还是执意如此，说白了，就是非要将他捆在太子这条船上才放心。

    但他从未想过娶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妻，只道：“多谢太子抬爱，只是我自知高攀不上赫舍里一族所出的女儿……”

    太子却拍着他的肩头，笑着打断他的话：“你模样俊朗，才情出众，这世上的女子没有你配不上的。”

    说着，他更是道：“我知你的性子，再多拒绝的话都是自谦之词，放心，你是我弟弟，若有好的女子，我不念着你念着谁？”

    “这亲事，我要姨母与德妃也提过的，谁知德妃对你的亲事却不是十分上心的样子，直说凭皇上做主。”

    “叫我说这件事我便直接告诉皇阿玛……”

    胤禛还要拒绝，谁知这时候刚好有两个大臣前来找太子议事，他没办法，只好先退了出去。

    到了下午，太子就求到皇上跟前请皇上帮着赐婚，口口声声还说这是胤禛愿意的。

    魏珠当时也在场，知晓这消息后很快就抽空来见了胤禛：“……您是没看到皇上当时的表情，那叫一个晦暗不明，奴才与您说这事儿也就是提醒您一声，若是皇上问起，您定要一口回绝。”

    连他一个阉人都知道，如今大阿哥处于劣势，朝中太子一人独大，年纪轻轻的他也跟着自大起来。

    如今当着皇上的面这般直接拉拢四阿哥，这叫皇上怎么高兴的起来？

    胤禛连声道谢。

    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太子的野心，太子恨不得广而告之，宣告所有人胤禛是他的人，便放出消息，说胤禛有意迎娶赫舍里一族的女子。

    实际上当日太子与皇上说起这事儿时，皇上只说考虑一二，既没有拒绝，更没有答应。

    但太子却将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皇上知道了更是不悦，如今太子与索额图屡屡试探皇上的底线，可皇上却是隐忍不发，只想着他们到底还能做什么，还敢做什么。

    甭管外头传的是风风雨雨，但胤禛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皇上一日没松口，他就一日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只是胤禛却没想到很快他的院子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八阿哥来的时候胤禛正在陪五阿哥下棋，他没想到棋艺平平，屡战屡败的他迎战五阿哥却是赢了一局接一局，惹得五阿哥脑袋瓜子都要挠破了，最后更是气鼓鼓的说要再来一局。

    听见通传声，胤禛与五阿哥都惊呆了。

    哪怕是从前，八阿哥基本上也没来过胤禛院子里，更别说如今大了，更是与胤禛等人泾渭分明。

    胤禛知晓八阿哥定有要事，只要五阿哥等人先下去，等着屋内没了旁人，八阿哥才正色道：“想必四哥也知道今日我过来是有事与你说，这些日子，紫禁城中人人都在传四哥将迎娶太子表妹，哪怕皇阿玛并没有松口，可若四哥愿意，这件事应该也有很大胜算的。”

    说着，他更是轻声道：“但有些事情我想要告诉四哥一声，接下来四哥可以好好想想该不该继续投靠太子。”

    哪怕他只是个九岁的少年，可言行举止已带着几分老成。

    胤禛含笑道：“八弟有话直说便是了。”

    八阿哥正色道：“前些日子大哥与太子动手了，四哥可知道其中的缘由？”

    胤禛摇摇头。

    八阿哥继续道：“大哥与大嫂成亲多年，连生两个女儿，大哥一直想要个儿子，所以偷偷宠幸了别的女子，那女子有了八个月的身孕，被大哥养在城郊别院。”

    “之前有人冲到院子里去，一碗药灌了下去，那女子侥幸保住了性命，但孩子却没能保住……那是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更重要的是，那些人更是肆无忌惮直说他们是索额图的人，四哥你说你若是大哥，你会动手打太子吗？”

    “偏偏大哥这次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不能与皇阿玛说曾祖母孝期有了孩子，也不能说他私自有了孩子……若让皇阿玛知道大哥一门心思为了生下儿子，定会勃然大怒的。”

    “大哥原想着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抱到皇阿玛跟前，皇阿玛看到长孙，便是要训斥大哥也不会太过，可如今，大哥什么都没有了……若当初换成是我，只怕我也一样会对太子动手的。”

    当时他也好，还是纳兰明珠也好，都不知道这件事，大阿哥甚至没与他们商量一声，便直冲太子而去。

    他觉得大阿哥太莽撞了些，却也能理解大阿哥。

    如今大阿哥本就身处下风，这个孩子是他的希望，如今这个希望也没了。

    胤禛微微皱眉，没想到太子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竟行事如此毒辣，当即有些不敢相信：“会不会这件事太子不知情？”

    八阿哥却是自嘲一笑，道：“怎么会了？太子生性倨傲，若大哥率先动手，他怎会不生气？可据说当时不光是太子没有反应，就连太子身边的那些大臣也没反应，就好像……瓮中捉鳖似的。”

    说着，他更是道：“我承认我有私心，不愿让四哥与太子牢牢绑在一起。”

    “我也知道，四哥是太子的人，定会对我今日这话将信将疑，只是还请四哥好好想想。”

    “如今太子身居高位，对着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就能下此毒手，若是假以时日，真的等着太子继承大统，像我们这些与太子为敌之人的下场自不必说，那四哥你了？你觉得你会落得什么下场？”

    说着，他更是起身道：“我们并不奢求四哥能站在我们这边，只是请四哥好好想想这件事。”

    胤禛眼睁睁看着八阿哥离开。

    不得不说，作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八贤王，八阿哥的一言一语的确是很有说服力。

    胤禛从未想过娶赫舍里一族的女子为妻，但还是差了小安子前去打探这件事。

    小安子查到端倪后，皇上也派人请了胤禛前去御书房，一开口便道：“朕听说你想娶赫舍里氏为妻？”

    其实这些日子皇上又何尝不是在观望胤禛？

    可他瞧着胤禛不急不慌，颇有大将之风，心里这才微微踏实了些。

    胤禛微微颔首，正色道：“儿臣也听说了这消息。”

    皇上被他逗笑了：“那你倒是与朕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胤禛神色不变，继续道：“儿臣听人说自己与赫舍里氏一见如故，郎有情妾有意，当初儿臣之所以选择住在城郊，就是方便与赫舍里氏暗度陈仓……”

    皇上笑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何什么都没说？”

    “谣言止于智者。”胤禛抬头，见着皇上眼神中毫不遮掩的欣赏之色，继续道：“儿臣是男子，被人议论几声倒是无妨，可赫舍里氏是女子，女子名声大过天，儿臣只怕越穿越乱，到时候惹得赫舍里氏不好嫁人就不好了。”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儿臣没做过的事情，又需要承认什么？”

    皇上颇为赞许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太子为何来朕跟前说你想要娶赫舍里氏为妻？”

    早有准备的胤禛直道：“因为太子友爱兄弟，想着三哥的亲事已经定下，儿臣的亲事迟迟没有着落，故而才会一心替儿臣张罗。”

    “赫舍里氏是太子表妹，太子对她知根知底，想着她是个好的，所以想着把她嫁给儿臣了。”

    “说起来，太子也是一片好心。”

    这话说的皇上脸上笑意更甚，只点着他道：“你啊你，你这一张嘴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也不知道你随了谁。”

    说着，他更是道：“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的亲事上你额娘帮不上什么忙，你了，可有中意的女子？若是没有合意的，那朕就要替你做主了……”

    皇上说要给自己说亲与太子说要给自己说亲……这可不是一个概念，吓得胤禛连忙道：“皇阿玛，儿臣暂不想娶妻。”

    皇上可不会将一个半大孩子的话放在心上的，当即直说：“这事儿又不着急，与胤祉一样，若有合适的，这亲事就先定下来，等着你皇额娘丧期过了再成亲也不迟。”

    不得不说，皇上有些方面与太子还是如出一辙，十分倔强，比如说，在胤禛亲事上。

    哪怕胤禛委婉拒绝，但皇上还是有了这个打算。

    既然这般，胤禛索性想着先下手为强好了，与其说等着皇上指给自己一个陌生女子，兴许自己先能找到一个合眼的？

    等着纯禧公主进宫后，听说胤禛有意想要成亲，向来热衷此事的她却面露难色来：“……先前因为温僖娘娘的关系，你的亲事本就有些艰难，如今再闹出赫舍里氏来，只怕更加艰难。”

    “若是皇阿玛赐下的婚事，那无转圜的余地，倒还好说些，可若是谁要是在这个关头敢与你通气儿，这不是与赫舍里一族与钮祜禄一族为敌吗？放眼京城上下，谁敢有这个胆子？”

    说着，连她都皱眉开始替胤禛出主意起来：“要不你想想你觉得谁家的姑娘还不错，求到皇阿玛跟前去，要皇阿玛做主给你赐婚？这样一来，谁敢抗旨？”

    胤禛苦笑着道：“纯禧姐姐，这种事儿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若是别人不愿意，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着急，等着看看便是了。”

    “再说了，我喜欢的女子可不是寻常女子，像赫舍里氏旁人都觉得好，我却不觉得她好，说话做事好似戴着一张假面具似的，这样一起生活几十年，能有什么意思……”

    更何况，赫舍里一族的女子都极有奉献精神，赫舍里皇后是这般，僖嫔是这般，只怕这位赫舍里氏也是这般。

    这话倒是提点了纯禧公主，当即便“哎”了一声，示意胤禛先别说话，她更是忙道：“你这话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这人，倒是与寻常世家贵女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9 22:01:50~2022-06-20 20:3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赤羽陌璃殇 6瓶；星期八 2瓶；啥也不是、司空雪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