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卫常在上一世等了一辈子, 盼了一辈子，却没能亲眼见到儿子坐上皇位。

    等到去世那一刻，她心里还憋着一口气, 魂魄无法转世投胎……眼睁睁见着自己儿子过的连猪狗不如。

    此时此刻, 卫常在只想将儿子好好搂在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

    可卫常在每靠近一步, 八阿哥恨不得往后退三步，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句话。

    我要找额娘。

    我不在要这里。

    我想回去。

    他虽已进上书房，但因年纪尚小, 故而暂且并未搬到阿哥所去住，依旧与惠妃住在一处的。

    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佟佳皇贵妃瞧见他这样，是愈发头疼, 揉着眉心道：“惠妃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八阿哥本就比旁的小孩子聪明, 听见她们两个嘀嘀咕咕说话, 多少也听到了几句, 心中更是不喜。

    虽说小孩子适应能力很强, 但八阿哥防备心却是更强，饭照吃水照喝, 但不管佟佳皇贵妃与卫常在使出浑身解数来, 他对这两人都不太亲厚。

    佟佳皇贵妃更是郁闷。

    卫常在十分伤心。

    就连胤禛都瞧见每日书房里的八阿哥眼圈红红的，想必是哭过的样子，也觉得佟佳皇贵妃未免太过分了些。

    但不得不说，承德避暑山庄的日子还是挺快乐的。

    白日里只有上午早早起床上课, 中午用了午饭后, 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的了。

    胤禛要么是带着五阿哥前去梟水, 划船, 要么是与纯禧公主一起研究新的香露，或者带着九公主前去摘野果子……小日子过得要多悠哉就有多悠哉。

    就连七阿哥面上的笑容都比从前多了。

    皇上想着几个孩子大多都是头一次来承德避暑山庄，管束他们也不像从前那样严苛，很多时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都觉得乐不思蜀。

    又新研究出好几种香露出来的胤禛心情更是大好，吃着太子派人送来的果子，突然想到自己好些日子没见过太子，想了想，则打算去太子院子里一趟。

    虽说这人不大靠得住，但好歹两人也是一条船上的人，胤禛觉得自己该尽一尽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胤禛便吩咐小安子准备些新剥的嫩莲子，还有些糕点，则起身去了太子院子。

    要知道，太子可是什么都不缺的，他有这份心意便够了。

    如今是夕阳西下，胤禛提着食盒走在长长的小径上，吹着凉沁沁的微风，只觉得这小日子真是妙哉。

    谁知道胤禛刚走到太子院子门口，就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说是太子正在歇着。

    这时候还在睡午觉？

    胤禛可不相信。

    宫里头的孩子那是一个比一个勤快。

    他也不好气，只将东西递给太监，交代几句这才回去。

    只是胤禛没想到翌日一早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依旧没见到太子的影子，他还打算问问太子那嫩莲子好不好吃。

    不问不知道，一问胤禛才知道太子已经好几日没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胤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皇太后却道：“……原想着来承德避暑山庄了能叫你们松快些，可太子与大阿哥都还是如此勤勉上进，甚至比在紫禁城中还要忙些，哀家虽心疼他们，却也不好说的太多，不然你们皇阿玛私下又要说哀家心肠太软了。”

    虽说太子并未过来请安，但太皇太后还是市场差人前去给太子送些吃食的。

    胤禛愈发觉得不对劲。

    皇上向来看重孝道，大阿哥这些日子虽忙着，但也没忘记每日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

    晚些时候，胤禛又再次去了太子院子一趟，果不其然，他再次被拦了下来。

    胤禛向来是个好脾气的，可当即却冷着脸道：“给我滚开！”

    他相信，不管太子是在屋内看书还是睡觉，断不会派人守在门口。

    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当即就要进去通风报信，却被小安子与小全子拦了下来，好让胤禛进去。

    院子里并无人值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胤禛更觉得不对劲，再多走几步到了太子所居的屋子时，刚走到廊下，就听到里头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呻、吟、声。

    胤禛一下愣住了。

    到了这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古人成亲向来早，接触男女之事就更早，像大阿哥如今不过十三岁，亲事就已经定下了，惠妃也开始着手给他挑选教男女之事的宫女……但太子如今才十一岁，这，这未免也太早了点吧？

    十一岁，搁在现在小学都没有毕业了。

    不过胤禛仔细一想，也不觉得十分意外，毕竟皇上与元皇后十二岁就成亲了！

    太子很快就得到风声，匆匆忙忙赶了出来，瞧见坐在院子里石凳上发呆的胤禛，低声到：“胤禛，你来做什么？”

    胤禛只抬头看着他，没有接话。

    这时候他能瞧见太子脸上的兴奋之色都没有褪去，还带着几分红晕，想必是出来的太过匆忙的缘故，衣裳都没有穿好，胸前还带着些许红痕……

    太子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下来，连忙将衣裳穿好，低声道：“胤禛，今日这事儿你可别告诉旁人，若是叫皇阿玛亦或者曾祖母知道，定然会生气的。”

    胤禛有些无奈道：“太子哥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迟早会叫皇阿玛或曾祖母知道的。”

    “今日曾祖母说起您时还十分心疼，只以为您是念书念的太晚，所以才日日困倦。”

    “皇阿玛与曾祖母最疼的就是您，若是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多失望了。”

    “再说了，这女子是什么来历？又是什么来头，您都知道吗？您先前时常与我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有人在背后指使那女子，就不好了……”

    他说的是情真意切，但太子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心里甚至还有些不悦起来。

    太子虽得万千宠爱于一身，但被所有人都寄予希望，身上的担子压的他是喘不过气来……随着年纪渐长，这种感觉是越来越明显。

    没想到他遇见了最懂自己的那个女子萍姑，虽说她比自己大上几岁，但他毫不在意，更想着等过几年娶妻后，便将萍姑接到自己身边来。

    胤禛瞧见他这样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有些话劝了也是白劝，摇着头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太子好歹将胤禛的话听进去了些，每日乖乖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可好景不长，这日子没维持到几天，他更是变本加厉起来。

    还真是猪队友！

    胤禛只觉得自己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奈何太子就是听不进去，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爱。

    行吧！

    他也懒得管了。

    当真如胤禛所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爱子心切的皇上听闻太子近来勤学苦读后则也在一个晚上来瞧了瞧。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当场见到了自己儿子活春宫的皇上气的脸色都变了，天子一怒，浮尸百万，当天晚上，皇上一怒之下打死了十几个小太监。

    至于太子的心头好萍姑，哪怕太子第一次忤逆皇上，贵在地下苦苦求情，却也没能保住萍姑的性命。

    太子不知道的是，他越是在意萍姑，皇上就越是不会留下这个貌美的小宫女。

    皇上气的哟，那是一夜没睡着，第二天早上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听闻这消息的胤禛大概猜到了什么事儿，但架不住五阿哥等人吓得是瑟瑟发抖：“……四哥哥，你说待会儿咱们瞧见皇阿玛，他问咱们功课怎么办？要是皇阿玛一个不高兴怪罪下来，打我们板子怎么办？”

    皇上气归气，但这种事儿，却还是要替太子藏着掖着。

    胤禛拍拍五阿哥的肩头，第一次觉得五阿哥的担忧很有道理：“你说得对，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皇阿玛每日都是要去给曾祖母请安的，咱们今儿就不去好了。”

    他说什么，五阿哥自然听什么。

    但胤禛显然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皇上的怒气一日两日并没有消散下去，甚至连大阿哥都迁怒到了，皇上当众训斥大阿哥没有个兄长的样子，对下头的弟弟妹妹不甚照顾。

    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胤禛一点都不心疼大阿哥的，他就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在紫禁城中，太子的饮食起居有僖嫔照顾，哪怕那些小宫女有贼心也没贼胆，哪里敢往上凑？

    可偏偏太子从小被保护的极好，压根没想到这里来！

    他猜测皇上可能已经察觉到这件事与大阿哥有关系，只是可惜啊，皇上亲自斩断了所有的线索，人都已经被打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接下来的日子，太子被幽禁在院子里，皇上未发话之前，他是哪里都不能去。

    因为太子这事儿，整个山庄气氛是低沉沉一片。

    就连太皇太后说起太子，日日都是唉声叹气。

    胤禛这才知道，纵然太子被幽静于院子里，却还不忘差人替萍姑求情，肯定太皇太后求求皇上，不要为难萍姑的家人。

    爱新觉罗一族多出情种，所以打从皇上小时候起，太皇太后就时常对他耳提命面，没想到皇上倒不是十分在意儿女私情，太子却是深陷情网……太皇太后只怕太子步入先帝的老路。

    纯禧公主私下与胤禛道：“……这几年下来，曾祖母的身子本就不大好，这几日因为太子的事儿日夜睡得不踏实，我虽不知道太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儿，可瞧着曾祖母这样子，应该不是小事儿。”

    她虽不喜欢太子，可想着太皇太后的身子，还是道：“胤禛，你向来与太子关系不错，不如你去劝劝太子？皇阿玛与曾祖母向来疼惜他，定不会与他一般见识的。”

    胤禛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了太皇太后。

    哦，对了，还为了皇上。

    等着胤禛再次前去太子所居院子时，只觉得这院子十分冷清，胤禛说明来意，说是奉了太皇太后之意，轻而易举走了进去。

    从前的太子不管何时都是意气风发，可如今却是颓然坐于书桌前，并未看书，也未练字，只怔怔发呆。

    听见有响动，太子神情有些紧张，想必是以为皇上过来，可见着是胤禛，又恢复成方才的样子。

    胤禛见状，只觉得有些失望，可想而知皇上会有多失望：“太子哥哥，你还好吗？”

    太子点点头，可旋即又摇摇头，哽咽道：“萍姑……她死了，胤禛，你说，皇阿玛为什么要这样做？过不了两年，我身边就要添教人事的宫女，留谁不是留，皇阿玛为何要杀了萍姑？”

    说着，他更是红了眼眶，“你不知道萍姑是个多好的人，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像她一样对我了……”

    棒槌！

    简直是棒槌！

    胤禛只觉得太子简直就是温室里的花朵，被皇上保护的太好了些，“萍姑是谁，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世上对太子哥哥最好的人，若是皇阿玛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前几日我就与您说过，萍姑可能是旁人安插到您身边的人……其中种种，您自己好好想想，若真的因这件事与皇阿玛离了心，那才是旁人所想要看到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太子能不能听进去，只能耐着性子劝道：“凡事您自己想吧，人这辈子谁都有做错事儿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知错能改，若您一直这样下去，别说皇阿玛与曾祖母的宠爱，只怕兴许连这太子之位都会换人的……”

    他这话可没说错。

    这几日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太子是一个激灵，良久后才道：“多谢！”

    等着胤禛走后，太子就去找了皇上与太皇太后认错。

    至于是真认错还是假认错，胤禛无从得知。

    但他知道背后之人的目的达到了，哪怕太子是真心认错，但萍姑一事还是成为了太子心头的一根刺，每想起来一次就难受一次，日积月累，父子之间这嫌隙也就越来越大。

    就连胤禛都觉得这法子虽龌蹉，但却高明。

    历经八阿哥养于佟佳皇贵妃身边，太子风波之后，承德避暑山庄的日子倒是难得宁静。

    胤禛有阿福，纯禧公主有阿寿，就连五阿哥都在湖中钓了一只蠢蠢笨笨的乌龟，取名阿龟。

    胤禛还送了一条胖乎乎的锦鲤给七阿哥，七阿哥很是喜欢，给它取名阿鱼。

    对于五阿哥和七阿哥如此简单的取名方式，胤禛觉得……嗯，不好多评价什么，但他倒是生出一个在承德避暑山庄修建一个动物园的想法。

    前些日子皇上带人去山中打猎，收获颇丰，有些货物便养了起来，有狐狸，小棕熊，野兔子，小鹿等。

    胤禛想着皇上这些日子余怒未消，不敢去找皇上，便与太皇太后说起这事儿。

    太皇太后一口就答应下来。

    既是动物园，光是有几种动物是不行的，内务府又送来了孔雀，鹦鹉这些讨喜的小动物。

    一时间，动物园里可是热闹极了。

    五阿哥一手拿着胡萝卜喂兔子，不解道：“四哥哥，你说为什么这里要叫做动物园？”

    胤禛：……

    还真是把他问住了。

    他只道：“没什么，这里就是叫动物园。”

    五阿哥“哦”了一声，继续乖觉喂兔子。

    动物园的事儿很快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皇上倒也没说什么，毕竟经历过太子一事后，皇上看这动物园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如此欢欢乐乐又过了一个月，等着天气带着些凉意，皇上带着一行人马就回去了紫禁城。

    说实在的，承德避暑山庄便是有千好万好，可在外头住的时间长了，还是有些不习惯，会想念紫禁城这地方的。

    胤禛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在承德避暑山庄摘的野果子送给了章佳常在。

    章佳常在位份低，又没个子嗣，故而当初皇上并没有带着她出宫，如今收到礼物，她自然是高兴的。

    第二件要紧事儿便是见高舅母。

    这几个月的时间，胤禛虽在承德避暑山庄，但香露铺子的账目还是每隔几天就送了过来，香露铺子的生意是一日比一日好，特别是他所制的桂花香露，可以说是引人追捧，千金难求，如今一瓶小小的桂花香露，就能卖到二十两银子。

    短短三个月时间内，这铺子就已经回本了。

    胤禛知道这香露好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高舅母也是功不可没，所以想见见这位高舅母。

    德妃与这位大嫂倒没什么来往，当初高舅母嫁过来后，没相处多久的时候她就进宫了。

    不过德妃想着如今乌雅明德在胤禛身边当差，多少要给高舅母几分颜面，便照胤禛所说，请她来永和宫坐坐。

    当胤禛见到高舅母时，只觉得这人与自己想象中差不了太多，看着是个很麻利爽朗的人。

    到底是做生意的人，高舅母初次进宫面上半点怯意都没有，见到德妃也是大大方方请安，寒暄几句后更是道：“……还请娘娘放心，家中一切都好，虽及不上京城之中那些高门大户，名门望族，可咱们家也是呼奴唤婢的，算是富庶人家。”

    “关起门来过日子嘛，这日子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不必讲究那么多虚的。”

    她这话说的可是话里有话，实在是乌雅太太太作了点，乌雅太太见德妃身上没什么油水可捞，便心生别的幺蛾子，直说要德妃求求皇上，赏她一个诰命夫人当当。

    这乌雅太太是个拎不清的，想一出是一出，但这家里好歹还有别的明白人。

    德妃从前未出嫁时对这个大嫂印象就不算差，当即更觉得她是个识大体的，不然也不能教出乌雅明德这样的好儿子来：“大嫂这话所言甚是，额娘如今年纪大了，行事难免糊涂，凡事你莫要与她一般计较，但也别叫自己受了委屈，若有什么事儿，只管进宫来找本宫便是了。”

    这话可是颇有分量的，高舅母听了连声道谢。

    姑嫂两人本就不算熟稔，说了会话便无话可说，胤禛便主动邀请高舅母去逛逛御花园。

    高舅母这是第一次与胤禛见面，但两人打交道不算少，知道这孩子是个爽朗的，便也有话直说：“……这些日子下来铺子生意很好，但也挡了旁人的道，这些日子有上门闹事的，好在都被报官打发走了。”

    “若是寻常上门打秋风的倒还好说，我就怕有些胭脂铺子背靠大树，若得罪了他们，到时候就麻烦大了……”

    胤禛笑着道：“舅母放心好了，只要他们有胆子上前来，那便只管来好了。”

    “倒是这铺子生意比咱们想象中好多了，我与纯禧姐姐商量过了，银子是小事儿，若是舅母忙得过来，我们考虑开分店的。”

    “物以稀为贵，咱们铺子里的东西本就定价高，一间铺子就够了……我想着下一家铺子不如先考虑金陵，接着是扬州，苏州，杭州等一些富庶的地方。”

    “论制香露，我还能说出些门道，可说起做生意，在舅母跟前我实在不敢班门弄斧。”

    这番话说的高舅母心里宛如吃了蜜似的，连说不敢，更是与胤禛说起其中的门道来。

    最后选来选去，下一家铺子的选址定在了金陵。

    等着金陵香露铺子开业时，大阿哥成亲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定的十分匆忙，定在了年底的时候。

    匆忙的让胤禛怀疑，是不是太子与萍姑一事，皇上查到了什么？

    阿哥成亲后就是大人了，断没有继续在阿哥所住着的道理，这阿哥所也要修葺，成亲一事也处处需要拿主意……急的惠妃暂时忘记了痛失八阿哥一事，嘴角起了一圈燎泡，更是私下没少抱怨，直说大阿哥的亲事太急了些。

    大阿哥又何尝不知？

    只是他做贼心虚，根本就不敢在皇上跟前表露什么，甚至原想让太子失得圣心后就动手解决了胤禛，但因为皇上的态度，这件事也就搁浅下来。

    很快内务府就选好了吉日，大阿哥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十月里，与胤禛的生辰是同一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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