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上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道：“朕便做主将这马驹送给你好了, 等着来日回去京城时，也一并带回去。”

    胤禛自然是欣喜若狂。

    养在盛京宫中的马匹自是非同寻常，更何况这匹小马驹瞧着就不大一样, 毛发极好, 眼睛更是水灵灵的，是匹十分好看的小母马。

    胤禛被谙达搀扶着下来连忙道谢：“多谢皇阿玛！”

    方才谙达可是与他说过, 皇上最喜欢的一匹马叫做追风的汗血宝马，而这匹小马驹便是追风的后代，假以时日, 若得人驯服，定会比追风更优秀。

    皇上笑了笑，“不必谢朕，若要谢就谢谢你自己好了。”

    一旁的太子颇为羡慕道：“胤禛, 没想到你竟能驯服这匹小马驹……”

    这等汗血宝马与寻常马匹并不一样, 寻常马匹都是任人挑选, 但这等马驹却会挑主人的, 说白了, 也就是它想认胤禛当主人，不然它绝不会服软的。

    一时间,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胤禛面上, 惹得胤禛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一开始就没存心说想要驯服它，只是把它当成朋友, 就好像对阿福一样的。”

    “万物皆有灵, 想必是它感受到我的善意, 所以也是同样回报我的……”

    这番孩子气的话叫皇上听来只觉得好笑：“既然如此, 你便给它取个名字吧。”

    胤禛想了想，正色道：“它额前长了一个闪电，不如就叫闪电吧。”

    吸取了上次给阿福取名的经验，这次他也不管皇上答不答应，摸着闪电的脑袋道：“以后你就叫闪电了，好不好啊？”

    闪电像能听得懂他的话似的，如阿福一般蹭了蹭他的手心。

    哪里有小母马叫闪电的？

    皇上觉得这名字并不算十分妥当，可见胤禛这般高兴，到底没说什么。

    就在胤禛再打算骑上闪电跑两圈时，只听见校场那边传来惊呼声，他扭头一看，却见着三阿哥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种事儿可大可小，皇上连忙过去。

    等着胤禛凑过去时，只发现三阿哥躺在地下抱着胳膊，疼的冷汗都出来了，想必他知晓皇上不喜男儿落泪，便是疼的嘴唇发白依旧不敢掉下眼泪。

    宫里头的孩子当真可怜，哭都不敢哭！

    皇上当即脸色就变了：“胤祉，你可有事儿？”

    “儿臣，儿臣没事儿。”三阿哥便是到了这时候，却还是死鸭子嘴硬，“儿臣就是胳膊有点疼。”

    当即有太监要抱着三阿哥起来，可但凡谁一抱起他来，他就疼的直叫唤。

    后来还是梁九功吩咐人连忙请太医过来。

    随行的太医很快就来了，细细看过之后便说三阿哥伤了右胳膊，伤势不轻，只怕没个三五个月好不了的。

    三阿哥一听这话脸更白了。

    皇上沉声道：“安心诊治便是了，若是三阿哥有个三长两短，朕唯你是问。”

    胤禛与太子站在皇上身后，偷偷摸摸说起话来，太子很是不解道：“……三弟先前跟着谙达学了大半年的骑射，就算不能上马射箭，但按理说也不会从马上摔下来才是，怎么还会摔的这般严重？”

    胤禛方才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低声道：“好像是三哥哥太过于害怕的缘故，再者他对这里的马不熟，腿肚子夹的有些紧，他夹的越紧，马就越害怕，马越害怕，他就夹的更紧……周而复始，所以两人都受了惊，三哥哥才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他觉得这样子的三阿哥瞧着有些可怜。

    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有人天上害怕骑马，这是勉强不来的，可偏偏大清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不会骑马可比不会念书叫皇上更难以接受。

    到了最后，三阿哥被人抬了回去。

    待皇上一离开，躺在床上的三阿哥便眼泪直掉，这样子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便是他不说，胤禛也瞧得出来他这是想额娘了。

    三阿哥更是哽咽道：“完了，这次皇阿玛肯定厌弃我了，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然从马上摔了下来。”

    大阿哥柔声安慰着他。

    胤禛大概却知道怎么一回事，方才在校场跑马时，他见三阿哥脊背绷的笔直笔直，一瞧就十分害怕的样子，出了意外……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胤禛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道：“三哥哥，一开始你害怕就已经与皇阿玛直说的，凡事不能逞强，不然会出事的……”

    谁知道他这话还没说完，大阿哥那冷冽的眼神就扫了过来，“四弟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四弟是大出风头，驯服了常人未驯服的马驹，就要别的兄弟们装鹌鹑起来，只让你与太子两人出头不成？”

    太子擅四书五经，并不擅骑射，他原以为今日自己会大出风头，没想到风头却被胤禛抢走了，怎会不气？

    胤禛只觉得他像吃了火药似的，正欲开口时，太子已冷声道：“大阿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是三弟自己从马上摔下来的，胤禛不过是叮嘱两句，怎么大阿哥就这般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害得三弟如此了……”

    一时间，太子与大阿哥呛了起来。

    胤禛瞧着三阿哥默默坐在床上掉眼泪，原是想要安慰他几句的，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等着胤禛与太子离开三阿哥所居的院子时。太子仍旧是火气未消：“……他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先前挑唆纳兰揆方对你动手，如今竟当众离间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若是叫皇阿玛知道了，定要狠狠责罚他一顿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纳兰揆方虽莽撞，但他一个哈哈珠子怎会对胤禛有那么大的意见？肯定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胤禛这些日子与太子等人朝夕相处，只觉得论心计，太子的确及不上大阿哥，只劝道：“太子哥哥，你可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大哥哥要蹦跶，那就任由他蹦跶好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因为皇阿玛心里肯定有一杆秤的。”

    “若是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岂不是与大哥哥变成一样的人了？”

    太子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倒惹得胤禛不解道：“太子哥哥，怎么了？”

    叫胤禛万万没想到的是，向来情绪不外露的太子却是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他只听见太子的声音从头顶飘来：“这话，姨母也与我说过的。”

    “先前你与我示好，我虽相信你，却并不敢十分相信，如今我才知道你的心意。”

    “胤禛，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护着你的。”

    胤禛：……

    怎么说了，紫禁城里头套路太深了！

    他回去好好睡了一夜，翌日一早仍旧去了书房念书。

    对，便是皇上出来游山玩水，依旧不忘叮嘱吩咐师傅们要尽心尽力。

    三阿哥胳膊上已经缠上绷带，神情憔悴，眼睛红肿。

    胤禛上前与他打过招呼便落座了，盛京与紫禁城到底是不一样的，功课上头难免会松懈许多，这让胤禛觉得半点压力都没有。

    张廷玉等人也跟着一块来了盛京，离开紫禁城，张廷玉等人的话也多了起来，闲暇时只道：“……我听说盛京的酒水十分有名，说是味道比别的地方愈发清冽，若是能够尝一尝就好了。”

    就连乌雅明德也跟着点头道：“对，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最有名的是玉泉酒。”

    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平日宴会时已经开始喝酒了。

    胤禛对这些却不大感兴趣，但他对盛京这地方却是极有兴趣的。

    盛京就是以后的沈阳，胤禛对这地方并不算十分了解，但对外面的世界却充满好奇，想着这里不比紫禁城戒备森严，等着下学时便偷偷摸摸与张廷玉道：“不如咱们偷偷出去逛一逛？”

    这可把张廷玉吓得够呛，连连摆手：“这可不成，若是四阿哥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所有人都要跟着掉脑袋的！”

    得，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胤禛便没有为难他。

    到了晚上，胤禛房里的灯早早就灭了，但他已换上一身太监服，站在铜镜跟前，左瞧右瞧只觉得十分满意。

    他虽不到五岁，但个子生的高，很像宫中那种七八岁的小太监。

    小安子与小全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胤禛只转头看向他们道：“机会难得，若是你们不去，那我一个人去了。”

    其实他骨子里是个很叛逆的人，在紫禁城中压制了这几年，早已按耐不住了。

    小安子，小全子与胤禛是一体的，自然不敢不答应，眼瞅着胤禛迈了出去，连忙追了上去。

    这几日胤禛都在筹划这件事，闲来无事时就跑去宫门口溜达，就为了看看什么时候守卫较为松懈。

    如今令牌在手，衣裳也换了，胤禛便带着两个小太监直奔宫门而去。

    说起来这令牌他得来也不容易，还是求到太子身边，直说想要小安子与小全子买些礼物捎回去给德妃，太子这才要人帮他寻摸了一块令牌。

    毕竟太子也是万万没想到胤禛胆子会这么大的。

    夜深人静，长长的宫道上寂静无声，有种与紫禁城不一样的美，寂静，秀美，宛如一位小家碧玉美人儿似的。

    胤禛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带着雀跃，到宫门处，守卫虽比从前森严许多，但胤禛有令牌在手，被人随意盘问几句后就出来了。

    只是没走几步，胤禛就有些失望了。

    一路上黑黝黝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一旁的小全子更是苦口婆心道：“主子，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都这个时辰了，路上也没什么可逛的，万一路上遇见了贼人怎么办……”

    胤禛只觉得难得出来，若是就这般回去实在没意思，可他也想起来了，如今不是后世，这年代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刚擦黑就要睡觉，难道还指望有什么夜生活吗？

    好不容易看到了个馄饨摊儿，胤禛都觉得欣喜若狂。

    这小摊的存在就是为了宫里头当差的人准备的，生意不算好，摊主正昏昏欲睡了，见来者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只觉得这小娃娃可真好看！

    胤禛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更是扬声道：“老板，给我们来三碗馄饨！”

    “好嘞！”

    很快三碗热腾腾的馄饨就端了上来。

    胤禛一口下去，这才找到当初上学时的味道，面皮厚厚的，馅料少少的，不像御膳房的东西既繁琐又精细，好吃归好吃，却是失了原本的滋味。

    就连小安子与小全子都觉得这馄饨一般，没想到胤禛却是一碗馄饨吃的干干净净，看的他们俩儿是瞋目结舌。

    这世上最幸福的厨子便是有个欣赏自己的食客，一时间，老板看向胤禛的眼神里的喜欢是愈浓，含笑道：“一共是三十文！”

    三十文？

    胤禛脸色一变，他还真忘了这茬，只看向小安子与小全子道：“你们俩可有待银子？”

    小安子与小全子对视一眼，皆是摇摇头。

    他们正当差了，带银子做甚？

    胤禛磕磕巴巴道：“这，这……老板，我们忘了带钱，要不这样吧？明日我咬人送钱出来？”

    他见老板一脸含笑的样子，生怕这老板觉得自己在撒谎，又道：“要是实在不行，我把我这玉佩压在这里，这是我额娘送给我的，虽不算十分贵重，却也跟了我几年，先放在你这里，明日我要人给你一两银子好了，不，给你十两银子！”

    那老板是个厚道人，也不知道这玉佩价值何许，只摆摆手道：“不过三碗馄饨而已，我瞧着你这小娃娃长得可爱，便不收钱了，只是要记得啊，以后出门得记得带钱才是，要是换成别人，瞧见你这小娃娃长得好看，说不准要把你拐走的。”

    胤禛是千恩万谢地走了。

    临走之前，他还是觉得得想法子将这三碗馄饨钱给付了。

    出宫容易，进宫也不难。

    直到胤禛两只脚都踏进宫门时，小安子与小全子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如今虽是春日，可盛京地夜里却带着几分寒气地，好在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胤禛这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

    小安子不解道：“主子，这宫外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汤底就是白水煮的，一点味儿都没有，还有那姜，御膳房的姜都是只见味儿不见形，他那姜每口都能吃到。”

    胤禛笑着道：“这你就不懂了的吧，我在意的不是馄饨，只是吃馄饨时的感受，在紫禁城里，咱们什么时候能够这样吃馄饨……”

    便是只出去吃一碗馄饨，他也觉得很满足了。

    谁知道刚走没几步，他一进院就瞧见自己屋内的灯亮着，当即心里便咯噔一声，有种不详的预感。

    胤禛向来有自己的习惯，平素吃东西时不喜有人伺候，睡觉时也不要人陪着，方才聂嬷嬷陪着他入睡后熄了灯才出去的，按理说夜里是不会前来他房里的。

    胤禛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推开门往里走了几步，果然见着皇上坐在上首，身侧跪着的是瑟瑟发抖的聂嬷嬷等人。

    身着小太监衣服的胤禛当即腿肚子就是一软，这等感觉是从前前所未有的，毕竟从前他做下的那些事儿只能是顽劣，如今却是明知故犯，当即就战战兢兢道：“皇阿玛……”

    皇上冷声道：“这是从宫外玩回来了？”

    说着，他更是狠狠一拍炕桌，厉声道：“好啊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说起来还真是凑了巧，今夜皇上念及远在京城的德妃，不知她是否安好，正用夜宵时便差人给胤禛送去一碗。

    皇上送过去的夜宵，便是夜里再晚，也是恩赐，小太监提着食盒在门口候着，聂嬷嬷进去一瞧，只见床上被褥里搁着的是个大软枕，至于胤禛……却是不见踪影。

    聂嬷嬷当即吓得也是够呛，连忙去找小安子与小全子，谁知道这两人也不知道，更是吓得直掉眼泪。

    这人一慌，便容易胡思乱想，当即她就想着是不是有人闯进来将胤禛给掳走了。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去了，皇上进来一瞧，派人一查，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是又急又气，连连差人去宫外找，自己更是坐在这里等着。

    胤禛还是头一次瞧见皇上脸上这般神色，直道：“皇阿玛，儿臣知道错了……”

    “如今你认错倒是愈发快了，知道错了是不是？朕看你胆子大得很，哪里就知道错了？”皇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怒极反笑：“朕前些日子还说你如今懂事了许多，没想到却在这儿等着朕了！”

    说着，他更是一扫跪地的嬷嬷、太监等人，厉声道：“还有你们这差事，当得是愈发好了，这么大个活人不见了都不知道！”

    胤禛也吓得连忙跪地，正色道：“皇阿玛，今日这事儿都是儿臣的错，聂嬷嬷他们都是无辜的，根本不知道……至于小安子和小全子，则是因为儿臣逼他们一起的，还说若是他们不跟着一起出去，就狠狠责罚他们。”

    说着，他更是道：“您若是要罚他们，直接冲着儿臣来好了……”

    皇上的怒气好像渐渐消散了些，瞧着儿子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担当，倒也难得：“你当真愿意？”

    胤禛重重点头：“儿臣愿意。”

    皇上冷声道：“你想好了再说话，你若要替他们受过，便赏你十个板子吧！”

    他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在紫禁城中，唯有犯了错的太监才会打板子，就连宫女都不会得此待遇，十个板子打下去，便是成年太监都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像胤禛重重细皮嫩肉的，只怕会掉半条命的。

    聂嬷嬷当即就道：“皇上，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替四阿哥受这十个板子，不，二十个板子也可以，求皇上开恩绕过四阿哥，四阿哥年纪还小，受不住这十个板子的，求您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上，绕过四阿哥这一次……”

    小安子与小全子也跟着道：“奴才也愿意替主子受过！”

    顿时，满屋子的人都齐齐这样说，一个个恨不得是争前抢后替胤禛受过。

    皇上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情形，自古以来皆是尊卑有别，奴才敬主子是应该的，但主动替主子受过的却是没有的。

    胤禛也觉得有些意外，带着一众奴仆跪在皇上跟前。

    皇上依旧冷声道：“你们若是执意如此，便陪着他一同受罚吧！”

    胤禛见状，忙道：“皇阿玛，这事儿儿臣的主意，与他们无关，求皇阿玛放过他们！”

    一时间，屋内争执不断，所有人都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热闹极了。

    到了最后，皇上呵斥一声，只要梁九功带着一众人都退下去。

    等着屋内只有这父子两人时，皇上才道：“你可真愿意挨这十板子？若叫你额娘知道朕在盛京打了你，只怕眼泪都要哭干的。”

    胤禛正色道：“儿臣以为额娘不会心生怨怼的，这件事到底是儿臣有错在先，而且回去之后儿臣会与额娘好好解释一番的。”

    “至于儿臣，更不会怪皇阿玛您的，只求皇阿玛不要为难儿臣身边的人……”

    皇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夸他懂事还是不懂事，只将他扶起来道：“这十个板子，你觉得朕当真下得去手？你额娘疼你，难道朕就不在意你了吗？你小小年纪贪图，也是常事，却也该有个度才是。”

    “宫外到底不比宫内，你身边又只带着两个小太监，若真出了什么事儿该如何是好？到时候便是朕想要罚你，只怕也晚了！”

    胤禛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回想起方才的事儿这才觉得有几分凶险，若方才之事被大阿哥等人知晓，在宫外被人解决了，那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当即垂着头道：“皇阿玛，儿臣是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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