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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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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洛女士」

    陆以澜去看他旁边的人, 为了方便看比赛,那些赛博朋克风绚烂的灯光都关了,只亮了一盏暖色调的夜灯, 柔和的灯光衬得谢长安也分外柔和,像是褪去了一切外界给予的标签, 露出了最真诚最本真的自我。

    “我, 我知道。”陆以澜移开视线,支支吾吾的。

    他没有去反思过,自己也不清楚最后那十几分钟是怎么了, 操作变形成这样, 还好队友抬了他一手。

    但谢长安看懂了。

    陆以澜在心里大彻大悟,终于明白为何大多数「偶像」最后都会选择跟「粉丝」在一起。

    因为试问谁能拒绝一个理解自己、尊重自己,热爱自己所热爱的人。

    他坐在沙发上微仰着头,此时比赛已经结束, XG获得了胜利, 他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在位置上停留了很久, 直到糖球和其他队友伸手过来拽他, 五个年轻的小伙子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这一幕的激动时刻, 所有弹幕与他们共享。

    记得有只排名末尾的弱队使劲浑身解数赢了积分排名第三的强队, 三场比赛操作拉满节目效果, 只是一把简单的常规赛而已, 但所有观众都被他们的热血激励,找回了自己看LPL比赛的初心, 解说、选手、弹幕都在恭喜他们。

    在那一刻, 他们是世界冠军。

    这个圈子里喷子嘴最毒, 但再嘴毒的喷子也有嘴软的时刻, 一场好的比赛他们也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这时候陆以澜终于放下了那些有的没的执着念想,告诉自己打出一场漂亮的比赛最重要,无论输赢,哪怕站着死也不负青春。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像孩童时期到同学家写作业、玩游戏的熬到很晚的小孩儿那般,有些不舍地说:“我该回家了。”

    “嗯。”谢长安也没有找茬继续留他,跟着起身,“我送你。”

    陆以澜和谢长安下楼,在门口换鞋,等直起身来,谢长安的车钥匙悬在他眼前。

    “会开吗?”

    “会啊。”

    于是就变成了陆以澜自己送自己,他看着旁边的人弯腰系上安全带,而后将座椅调整到自己舒服的位置,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陆以澜启动车子,打方向盘出库:“你说你累了就休息,何必非得送我呢?”

    谢长安说:“礼数。”

    “那你这礼数也太不讲究……”右后方传来剐蹭的声音,陆以澜声音戛然而止,笑得特别心虚,“好久没开啦,应该没事吧呵呵呵我速度很慢的……”

    谢长安并未在意,依旧闭着眼睛。

    几分钟后,陆以澜就把自己送到了家门口。

    他弯腰解安全带,等待安全带收回的瞬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今晚虽然开头很惊悚,但结局温馨,如果谢长安是个女人,他估计已经开启倒追模式了。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谢长安好似已经睡着,脸冲着他这一边。一盏暖调的灯刚好悬在他头上,像一只带滤镜的画笔,将他的五官描绘得更加深邃,能在大荧幕上抗住怼脸镜头的脸担得起任何赞美之词。

    但此时这张脸不在冰凉的屏幕上,不在遥不可及的手机里,就在自己身边,于是这种美的震撼能够直抵灵魂。

    陆以澜屏息看着身侧的这张脸,他额前有好几缕乱飞的发丝,凌乱地搭在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这种随意更让他的「盛世美颜」多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醒醒。”

    陆以澜手伸过去戳了下谢长安的额头,轻轻拂过那几缕凌乱的发丝。

    谢长安有些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眼睛缓慢睁开看了他一眼,又很快闭上。

    “走吧。”

    陆以澜本来想说看他困得这要死要活的样子,疲劳驾驶不应当,不如自己再给他送回去。

    但这送来送去是什么恋恋不舍的小情侣约会剧情啊,于是他拿出手机:“我找物业保安什么的帮个忙。”

    谢长安没有回应,等陆以澜发完消息准备下车,他才说了句「晚安」。

    “安。”倦到极致似的,话都只有一个字。

    陆以澜推开车门下来,物业中心说已经安排人过来,马上就到。

    他走到门前拿钥匙开门,进屋换鞋后才猛地响起:今晚他都干了啥!不是打算把事情弄清楚吗?怎么什么都没搞明白,反而更稀里糊涂了!

    等陆以澜进屋后,谢长安立刻从副驾换到了主驾,物业的人赶来时,他拒绝了帮助,「不用」两个字念的中气十足,脸上哪有一点倦意。

    谢长安弯得很早,虽然没有感情经历,但胜在别人的感情经历看得多。结合各种前辈的教训,他总结了一下:gay最痛苦的事是爱上直男。

    尤其是那种撩而不负责的直男,但如果自己掌握主动权,直男也不是不可攻破的。直掰弯缺大德,但有的人会自己弯,给够诱惑就行了。

    他启动车上路,瞥了一眼后视镜,确定安全问题,也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脸。

    感谢洛女士恩赐的基因和金钱。

    陆以澜回家后洗漱完上床休息,许是这一晚经历得太多,他沾床就睡,但睡得很不踏实。

    他做了个从未做过的梦,他梦见自己结婚了,婚礼现场梦幻且盛大,圈内外好友都来祝贺,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拿着捧花站在红毯的一头,另一头是他的新娘。

    他的新娘穿着缀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的婚纱,在暖阳下闪耀如灯球,使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他踩着音乐节奏走到新娘面前,满怀期待地掀起洁白的头纱,于是那张模糊的面目渐渐清晰,竟然是——谢长安!

    紧接着眼前画面逆转,风云变幻,很快他又变成了身穿婚纱的那个人。

    陆以澜想逃,但沉重繁杂的裙摆牢牢将他捆住,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啊——”

    陆以澜从噩梦中醒来,浑身都凉透了。

    他赶紧起床洗澡换衣,弄完后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汤老师昨晚去了,我跟你爸得帮忙处理下后事,哎。”他妈说到一般声音顿了顿,半晌才继续说道:“你自己想吃什么就叫阿姨帮你做啊。”

    “担心我干什么,妈,发个地址给我,我看看能不能也帮着做点什么。”

    电话那头没有回话,似乎是在商量,过了几分钟后,他妈还是跟他说了地址。

    “我做完理疗就过来。”

    “好,记得吃饭。”

    陆以澜嘟囔了句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他妈忙得没空回怼他,便把电话挂了。

    阿姨在餐桌边招呼早餐,陆以澜过去,吃完两人一起出门。

    司机先将陆以澜送去做理疗,再送阿姨去爸妈那儿帮忙。

    路上,陆以澜跟阿姨聊起了他爸妈这位老前辈,前辈姓汤,名述怀,一听就很有文化的名儿,汤爷爷的爷爷曾经是民国大建筑师,自身也不差,拿过好几次国际大奖,有才品行又好,陆以澜父母刚入行的时候,受过前辈许多照顾。

    陆以澜打职业之前,总去汤爷爷家里,那时他就记得汤爷爷始终一个人,老头讲究爱打扮,镜框旁边挂的镜链都有两大筐,金的银的各种玉石的,逢年过节都爱穿小西装,披着呢子大衣,当了一辈子老绅士。

    “这么些年,汤爷爷还是一个人过啊。”

    “是啊。”阿姨搓着手,有些遗憾,又有些难过,“常劝他找个伴儿,可他就是不肯,女的不肯,男的也不肯。”

    陆以澜耳朵瞬间支起,“男的?”

    阿姨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你还不知道吗?你汤爷爷在国外结过婚的,跟一个外国男人,可惜那人命短,走得早,老汤又痴情,十几年了,愣是一个人抗过来了,无儿无女。平时羡他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无牵无挂的,可这临了了,连个膝前伺候的人都没有,还好老陆两口子心善……”

    陆以澜后面的没听下去,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汤爷爷客厅摆放的那张黑白合照,不是纪念老师、同学、同事,是爱人啊……

    爱人。

    陆以澜琢磨着这两个字,阿姨把他的手拽过去,重重一拍。

    “小澜,你要好好跟你哥学习,不到三十已经成家立业,你嫂子多争气啊,怀了个双胞胎。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要抓点紧……”

    “哈?”陆以澜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才23就开始催婚了?而且我嫂子厉害的点不是她怀了个双胞胎好嘛?人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毕业生,高考省状元,也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我哥……嗷!”

    他挨了一锤。

    “哎,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希望你也能……也能像你爸妈一样,有个伴儿在身边陪着,养一双儿女,别像你汤爷爷一样,一辈子孤苦伶仃。”

    正好到了医院,陆以澜赶紧推开门下车,跟司机和阿姨道别。

    “我先去了,一会儿过来接我,你们慢点。”

    陆以澜跑开,他想着刚才阿姨的话,心说他爸妈那是属于遇见了对的人。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对的人却为了组成家庭强行找人凑「CP」,那家就不再是家,是人间炼狱。这样的家庭孕育的也不是一双儿女,是罪孽深重。

    至于汤爷爷,陆以澜觉得人这辈子也没有哪里不好,虽然爱人不在了,但这个世界有他爱的艺术,花、鸟、山川,哪样不比跟一个每天因油盐酱醋茶吵得不可开交的人过日子有魅力。

    做完理疗,陆以澜被司机接到追悼会现场,开完追悼会,傍晚就下葬。

    “这么快啊。”

    陆以澜印象中的后事都要处理个几天,一问他母亲才得知老人早就做足了准备,留了书信两封。一封是做了公证的财产分配,将毕生大部分财产捐给母校,用作助学基金。另一封交代自己的后事办理,其中细节都已经打点好了。

    他订了葬礼要用的花,给自己选了骨灰盒、墓地,骨灰一半撒向大地,一半跟他的爱人合葬,棺材里要放结婚时穿的西装、婚戒,求婚用的钻戒放在右边床头柜的第二层,那里面还有个绒盒,里面是一只翡翠玉镯,是他母亲留给他未来老婆的,他没能用得上,如果陆以澜不嫌弃,可以给他未来媳妇儿。

    “喏,给你的。”

    陆以澜接过红色绒盒,他在琢磨,老人是不是也在变相催婚,他是不是也悔了呢。

    他揣着盒子跟母亲迎接宾客,来的多数都跟陆以澜的父母一样,是汤老先生的同事、同学、学生,每个人都体面地来,体面地走,情到深处,脸冲着无人的角落飞速地摸下眼睛,再迈着步子离开。

    整个葬礼就像汤爷爷这一生的基调,虽稍显冷清,但优雅体面。

    洛奶奶也来了,这个圈子本就不大,多数人都是认识的,年纪越往上走,还活着那几个就越是熟悉。

    “哎,老汤怎么就……”

    洛奶奶戴着一双通红的眼眶来,抱着陆母立刻就又哭了一场,惹得陆氏夫妻也掉了几滴泪。

    “笑着走的,走得轻松,也没受什么苦。”

    陆母红着眼眶轻抚洛奶奶的后背,抚着抚着变成了两人抱头痛哭,陆父也在一旁红着眼眶劝,劝着劝着看起来也要压不住情绪,在三人哭成一团之前,陆以澜赶紧溜了。

    他走到一旁的小花园,也没想着掸掸灰,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怎么不上前安慰一下?”

    突然响起的声音给陆以澜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绒盒掉在了地上,他一边弯腰捡,一边说道:“我要是一把年纪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才不想要别人安慰,我就想一个人安静的稀里哗啦。”

    说完,他看向旁边的人。

    谢长安穿了一件纯黑色的西装,外套是黑色大衣,整个就显得非常庄严、礼貌,非常附和葬礼的设定。

    而陆以澜直起腰看自己,他下床时随手套的白色运动套装,袖子上还有一大团橙色,就显得非常不讲究、不礼貌。

    “哎,我是不是该换身衣服?”

    谢长安说:“不用,你看。”

    “看什么?”陆以澜仰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没有什么特别的,两团花而已。

    “给自己葬礼用香槟玫瑰的人,不会在意你穿什么。”

    “香槟玫瑰?”陆以澜觉得那花儿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没想起来更具体的记忆。

    他视线收回,无聊的手打开了手上的绒盒,掀开里面的锦布一看——

    “卧槽,断了!”

    陆以澜吓得手抖在哆嗦,这镯子看成色不比他妈那只三百万的差,他这一哆嗦cei了多少钱?而且还是老人家送给他的!虽说送给他的就可以由他处理,但在人家的葬礼上把人家的传家宝砸了,这岂不是缺大德了!

    陆以澜都想到睡着后老人家在他脑门上招魂的画面……

    “不是你砸碎的。”谢长安拿起一枚玉镯碎片,递到陆以澜面前,上面有很修补过的痕迹,“甚至连修补的痕迹都是旧的。”

    陆以澜一颗心放了下去,还好还好,但他转念一想,又疑惑道:“那他送我一只碎了的镯子干吗?”

    “或许,”谢长安将双手揣进口袋里,站得笔直,“或许是想说,父母给的即便是价值连城,但也有可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努力过,挣扎过,然后选择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一种寄望吧。”

    “是吗,那太好了。”

    陆以澜轻轻一笑,谢长安问他笑什么,他却不肯答。

    他现在还觉得老人也在催婚,是不是老人自己也后悔了,现在想来是他狭隘了。

    哪怕在外人眼里他这一生过得孤苦伶仃,他自己却觉得这一生幸福美满。

    这地方不止有一场葬礼,隔壁也有。

    隔壁离开的人应该是儿孙满堂,光是小孩子的哭声都有好几种,大人的呜咽声,争论声,难过是真的,医药费给多了财产分少了也是真的。跟这边这位走得冷冷清清的相比,那位是走得轰轰烈烈。

    陆以澜捏着那个绒盒,幽幽一叹,他更愿意要这样的体面。

    “你姥姥最近心情应该不太好,你多陪陪她。”洛奶奶跟汤爷爷年纪差不多,同龄人走了最是难过,患得患失,因为总想着下一个是不是会变成自己。

    “洛奶奶一天小旗袍小高跟,日子过得美满滋润,怕是能长命百岁,不能因为这事伤了元气。”

    陆以澜念了一大堆,身边的人却毫无反应,他扭头想给这不孝子孙来一拳,却见到谢长安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个方向。

    他一顺势望过去,一位脚踩细高跟、身穿黑西装的女士正跟人攀谈,言语间流出的「陈院士」「王院长」各种职称,听着就让人不太舒服。

    那位女士扭过身来,似曾相识的五官让陆以澜顿悟,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洛女士」。

    于是陆以澜改成拽了拽谢长安的衣袖,“你姥姥有我爸妈陪着,带我去兜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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