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日子一晃便到了十月, 乌雅宁芙在承干宫住的很是安逸，只不过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每日能行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了。

    眼下已经快九个月, 宁芙被妞妞严令禁止只准在床和贵妃榻这两个地方行动, 其余的地方不准去。

    “呆的都快无聊死了, 这孩子怎么还不生出来。”

    宁芙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伸手在自己肚子上轻轻敲了一下。

    外头金桂飘香，据说今儿个竹知在做桂花糕吃。宁芙也很想去凑热闹，可惜被妞妞关在屋中出不去。

    “主子，您就忍耐些吧。等皇子生下来一切就都好过了。”清霜给宁芙倒了杯热水, 听到外头狂风大作，一时皱起鼻子。

    “是要下雨了吗？”

    “秋日里干燥, 应当不会下雨只是起风而已。”

    清霜一边说着一边将适才打开用以透气的窗子给关上了。

    “今儿是十月三十日, 变天也是有的。”

    宁芙轻声感叹,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平安将孩子保到了这个时候。

    “是啊，所以主子您就更不能出门了。等到他们做好了点心, 自然会送来给主子尝尝的。”

    清霜笑着点头, 随手将门也给关紧了。

    宁芙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要是这孩子能早些生出来就好了。”

    宁芙轻声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是能今日就生便更好了。”

    “主子，现在生可是早产呢。咱们还是足月生的好。”清霜笑吟吟的摇头, 给宁芙盖上一条薄薄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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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粹宫内，妞妞脸上满是白面粉, 听到外头突然起了风, 妞妞一时蹙眉, 转眸瞧了一下外头。

    “怎么开始起风了？”

    “好像今儿个晚上有场大暴雨呢, 咱们还是先将东西都拿进去吧。”

    青韵轻声提示道, 众人附议，将桌子从院中抬了进去。

    “我的好娘娘，您就别再捣乱了。”

    青韵见妞妞还想着和面，有些无奈的将妞妞拉到一边。

    “我也想亲手做些糕点给乌雅姊姊还有……万岁爷吃嘛。”

    妞妞话说到一半，正巧瞥见康熙站在门口，她故作不知笑吟吟的将康熙的名字也添了上去。

    康熙听到此话，一时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乐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梁九功，似乎是在炫耀什么。

    “哎哟娘娘今儿怎么想着万岁爷了。”

    吴海朗声一笑，轻声调侃妞妞。

    “吴大总管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家娘娘不是一向心中都有万岁爷的吗？”

    青韵也瞥到了康熙，连忙朗声反驳吴海的话。

    “哎呀不要说了，弄得本宫怪害羞的。”妞妞故作捂脸轻轻拍了一下青韵的肩膀。“还好万岁爷眼下不在这儿，否则要是被他听去了。”

    康熙心里头几乎乐开了花，面上却仍旧还是得矜持矜持。他悠闲走上前，故作平静看着妞妞。

    “被朕听去了会怎样？”

    妞妞装的极为惊喜，随即迅速红了脸。

    “万岁爷何时来的，您都听见了不成？”

    康熙挑眉，俊朗的面容像是笼上了一层春风。康熙是极为高兴的，妞妞做了这么久的后妃，还是头回表达出自己的心意来。

    虽然不是当着他的面说的，但康熙已经可以幻想出来妞妞私底下不知道表达过多少次这种害羞的爱意了。

    “嗯，也不算都听见，恐怕还有许多是朕没听到的。”

    妞妞故作害羞低眸，等着康熙走上前，适才伸手拽住人家的手。

    “外头奴才真真是不懂事，瞧见万岁爷您来了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外头风大，门口连个人都没有。”康熙失笑，钟粹宫还真真是整个紫禁城里头最没规矩的地方。

    青韵和吴海听了这话，下意识走上前求饶。

    “朕又没说生气了，你们不必如此。”康熙转眸扫了一眼二人，“风大他们回去添衣裳也是有的，更何况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钟粹宫的主子尚且是这幅脾性，朕要怪也不会怪你们。”

    妞妞气的捏了康熙一把，“万岁爷。”小丫头嗔怪着跺脚，颇为不高兴。

    “好了，朕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而已。”康熙笑着摇头，伸手摸了摸妞妞的头发。“你从前可不敢这么着跟朕生气。”

    “从前是从前，眼下是眼下。”妞妞略微抬了抬下巴，松开康熙的手去。

    “罢了，朕过来是有要紧事同你说。”康熙颔首，示意妞妞先坐下。

    也对，这个时候康熙正应当在忙正事，他怎么会来后宫呢。

    “万岁爷有什么事跟臣妾说。”

    “是胡太监，他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好，朕原本叫了太医去给他瞧病，可他自个儿不乐意看。”

    胡太监除了在面对妞妞时，其余时候脾性都极为古怪。哪怕是太皇太后和万岁爷的面子，他也鲜少会给。

    尸山火海里头闯出来的人，又活了这大半辈子，自然也就看淡了生死，懒得瞧病了。

    “胡叔叔真是的，上回我去瞧他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

    “太医说他这病呢如今还能治得好，但若是继续拖下去恐怕便不能了。他虽是奴才，但从前是救过皇祖父的有功之臣，朕想着你同他素来交好，说不定你的话他能听。”

    康熙对于这些有过从龙之功的老臣素来都是极为宽宥的，哪怕胡太监的性子再倔强，他也没生气。

    “好，臣妾这就去劝劝他。”妞妞颔首，示意竹知去陪她更衣。

    “你们在钟粹宫待着切忌一定要注意着承干宫的动静，今儿个风大，眼瞧着要下暴雨。倘若德贵人有什么问题，定要赶紧去找林太医，知道吗？”

    “是，奴才们都知道了。娘娘早去早回。”

    “你们不必跟着我的，竹知做完桂花糕记得给德贵人送去。”

    妞妞心里头着急，换了厚衣裳便又随着康熙一道往干清宫去了。

    胡太监躺在床上，屋子里头连盏灯也没有的。

    还是妞妞自个儿提了琉璃宫灯进去，“胡叔叔，我来瞧您了。”

    “是定妃娘娘。”胡太监瞧着比从前越发佝偻了些，人还坐在桌子前头看雨花石呢。

    他手上拿着一块放大镜，就着窗户缝里头透露出来的一丝丝光亮，瞧见妞妞进来，老人家适才扬起了笑脸。

    “奴才给定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您跟我何必客气呢？”

    妞妞赶紧上前将胡太监扶起来，感受到胡太监的手都开始颤颤巍巍了，妞妞一时鼻子有点酸。

    虽然她晓得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然如今真正瞧见一个素来关爱你的老人离世，这心里头还是有些舍不得。

    “定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呢？”

    胡太监瞧见妞妞眼角的泪水，也有些着急。

    “我没哭，您老快坐下。”妞妞将胡太监搀扶着坐到桌子前，随即她将桌上的烛火给点燃了。

    桌面上摆着十来个雨花石，个个都是胡太监珍藏多年的宝贝。

    “这些连梁九功和安福禄都没见过呢。”胡太监说起此事来，倒是有些像个偷偷将糖藏起来的小孩子。

    “真好看。”妞妞笑吟吟的颔首，可是瞧见胡太监深陷的眼窝还是有些担心。“胡叔叔。”

    “定妃娘娘可千万别再这么叫奴才了，没得折煞了奴才。”

    胡太监听到妞妞如此叫他，吓得连忙摆手。

    “不会，我哪怕日后做了贵妃皇贵妃也照样这么叫您。”妞妞摇摇头，温柔的望着胡太监。“您就是我的长辈，是我真心爱戴的胡叔叔。”

    “瞧娘娘说的，奴才哪里配。”

    “若是没有您当初帮持，我不知道在干清宫受了多少苦头呢。”妞妞笑着摇头，“听闻您病了却不肯吃药，这究竟是为何。”

    胡太监的眼略微眨了眨，他泛黄的眼跟夜色一般黯淡。

    “奴才活了七十多年，其实早就该去了。得了这个病也懒得再耽搁，哪怕是走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胡叔叔你说这样的话，叫我和乌雅姊姊怎么想呢。您可是还没亲眼瞧见乌雅姊姊和我的孩子呢。”

    “宁芙姑娘？不对不对，如今应当是叫她德贵人。”

    胡太监说起这个来，脸上复又笑了笑。

    “德贵人也是个有福气的人，生的同仁孝皇后一模一样，偏也生出个有福气的儿子来。”

    “儿子？乌雅姊姊还没生呢。”

    “是吗？”胡太监笑着摆手，随即朗声感叹道。“奴才已经老了，记性也不行了。你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胡叔叔，多活些日子总是好的。”

    “定妃娘娘您瞧，这些雨花石还有这个匣子都是老奴近年来收集的宝贝。这匣子里头装的可是黄马褂，太宗皇帝亲手赐给老奴的。”

    妞妞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胡叔叔这里还有这个。

    “老奴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可巧定妃娘娘您来了，娘娘若是不嫌弃就尽数拿去吧。”

    “胡叔叔，我今儿真的不是来要东西的。”

    妞妞抿唇，她摇了摇头复又将匣子给胡太监推回去，尤其是这个黄马褂，这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

    “老奴晓得娘娘要劝什么，不过生死由天，老奴实在不想再折腾了。”

    妞妞听到他这样说，眼泪便有些止不住了。

    “老奴只希望娘娘日后能像从前那样高高兴兴的，没病没灾也就够了。”

    “胡叔叔。”妞妞含泪，颇为不舍的点头。

    “老奴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再同娘娘下盘棋，不知娘娘能否同意？”胡太监笑着问妞妞，他瞧见妞妞的眼泪，便颤颤巍巍拿出帕子来。

    “人老了本来就会死，瞧了病至多也只能再活一年半载，又有何用？娘娘别伤心，要看开些。”